“再看看先吧。”谢南之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便把话题岔开，“你们是兄弟？古扬蛮紧张你的，今天要出门还特意找我照顾你这个病号。”问完又上下打量了苍瑞一眼，“可看上去又不像。”
苍瑞眼神闪了一下，“我们就是朋友，他来这城里，我就跟着来了。”
“感情还挺深的。”谢南之笑道。
“他去哪我只能跟着去，没办法啊。”一句话，似有点无可奈何，但更多的是心甘情愿，这时的苍瑞，眼里有了灵动的光，人笼在晨光中柔和了许多，与方才死气沉沉的模样截然不同。
谢南之总觉得这苍瑞和古扬的感情不仅仅是朋友那么简单，那种交流间所透露出的暧昧与关心，应该有更深的羁绊，不过他不是一个八卦的人，对别人的隐私没兴趣，便继续问：“你们从哪来的？”
苍瑞停顿了许久才慢慢说道：“我们的家在很偏远的小山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由于交通闭塞，所以村里也鲜少与外面的世界交流，那时出一趟山可不容易，又远路又难走。”
“现在呢？”
“现在当然好多了，古扬他爸是村里出的第一个大学生，当年读书的钱还是全村人凑的，他见识到外面的繁华世界后，就发誓一定要改变村子里落后的状况，古扬和他爸一样，一切都为村里人着想，做打算。”
“他们父子俩还挺厉害的。”谢南之说这话时还有深深的佩服，毕竟从一个落后贫穷的地方出来后，要再回去是需要信念和毅力的。
苍瑞偏头看向窗外，眼睛亮如天上繁星，脸颊被阳光烧出一抹薄红，烫烫的，他想起很多年前，他第一遇到古扬，小小的年纪，还不及大人半腰高，坐在小河边的石头上，捧着本书认真阅读，因为有很多生字，所以稚嫩的童音断断续续，清脆的声音合着溪水的清音，像珍珠一样嗒嗒落在苍瑞心头。
就在那刻，他被童年时期的古扬吸引，这么每天看着，他也逐渐按捺不住，很想上去搭话，交谈。在他犹豫踟蹰之间，一年复一年，古扬也从孩童长成挺拔的少年，考上大学的他就要去外面读书，苍瑞看着越行越远的车子，心里愈发不甘和不舍，终使了点小法子，让车子抛锚，他也趁机认识了古扬。
古扬一直以为是在读大学那年才遇到自己，其实不然，在他很小的时候便有个胆小鬼偷偷跟着他了，最后终于鼓起勇气走出第一步，才没有导致两人错过。
“这么多年过去，村子里变化也很大，路通了，电也接了，扬正在和外面的水果商联系希望能为村子里的人增加一项收入，他还想集资把村里的学校扩大些，再建个诊所，这样村里的人生病也不用跑那么远去看病。”
苍瑞絮絮叨叨的说着山里的变化古扬未来的计划，但谢南之没有从他身上感到丝毫欣喜与开心，反而更像在用绵绵不断的话，竭尽所能的掩饰着某种失落的情绪。
谢南之很是不解，按道理，村里人的生活越变越好，苍瑞应该高兴不是么。于是他忍不住打断苍瑞问道：“你不喜欢这种变化？”
苍瑞顿了顿，这个问题似乎让他有些为难，长长叹口气，“没有啊……只是有点失落罢了。”
“年轻人向往繁华喧嚣的世界，他们更喜欢捧着收音机听流行歌，比起对看不见摸不着的神灵的崇敬与膜拜，那些光鲜亮丽的明星倒更让他们喜欢。”
“也许有天，千百年延续下来的对神和图腾的信仰会消失。”
谢南之拍了拍苍瑞的肩，好笑的说：“你有点朝气成不，知道说这话时，你就像七老八十的老头子么，什么年轻人年轻人的，好像你很大年纪似的。再说了，有些事物的变化，是你阻挡不了的。”
苍瑞无奈地耸耸肩，对村子里现在的变化，他也是最矛盾的，没有人能够理解，他垂下眼睫，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手。
谢南之不知又在什么话上戳到对方的伤心事，小心翼翼的打量苍瑞的表情，想开口劝慰，从何说起又是个难题。
就在两人无言相对之极，恰巧古扬买好药回来打破这种尴尬，谢南之大松口气。那两人四目相触，电花哧哧闪烁，暧昧的火花四射，谢南之顿时想立刻消失的。
古扬将中药放在药罐里熬煮，不一会儿，药罐就咕噜咕噜冒着热气，发出轻微的声响，中药特有的甘苦味飘出来，弥漫在整个房间。
古扬走到客厅，低头在苍瑞耳边轻语几句，苍瑞低低笑起来，眼睛像是被阳光融化般温暖，神采奕奕，与方才相比，简直是换了个人。古扬伸手本来想捏苍瑞的脸颊，可是手到脸边，才想起还有谢南之这个第三者存在，抬头看了谢南之一眼，干咳几声，手突兀的改变方向，装模作样的摸了摸苍瑞的头，苍瑞白了他一眼，揶揄了他一句，“别像对小孩子一样。”
谢南之自然也看出来古扬的原意，只是这时装傻就行。
“那我出门了，小之，今天麻烦你了。”古扬出门前，虽然是对谢南之说话，眼神和心却是完全挂在苍瑞身上。
待人走后，谢南之才笑道，“看你们那样，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生离死别。”
苍瑞脸蓦地一红，连耳根都是发红的，咕哝了几句便转过头去，的确他和古扬在外人看来是真的腻了些。
谢南之暗笑，不知为什么，脑海里闪过云墨傻乎乎的样子，可瞬间，那天真的模样也换成了今天一大早所看到的备受刺激的画面，喉头有些发紧，这刻，谢南之深深为自己的自制力感到悲哀，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光。
“你在想什么？”苍瑞见谢南之神色古怪，阴晴不定。
“没没。”谢南之迫使自己不再胡思乱想，转移话题问，“你中午打算吃什么？等下我做好了送过来，唔，清淡点的怎么样？”他考虑到苍瑞身体不适。
“千万别，我其实没什么事，就是古扬神经兮兮的。”苍瑞半真半假的埋怨道，而且他的症结并不是在这，只怕这症结，古扬也解不开，苍瑞无望的合上眼，没多少时间了……
其实谢南之的感觉一点没错，他就像一个老人，生命仿佛天边的落日，慢慢沉落，直到天光消失殆尽。
谢南之回到家，意外见到靑未霸着沙发大咧咧坐着，一大瓶可乐已经喝掉一半，更意外的是薛参尧竟然没跟着。
靑未眼不离电视，手不离零食，屁股紧紧黏在沙发上，接着发现有点不对劲，左顾右盼一阵，“云墨去哪了？”
“在家啊。”谢南之边说边脱下鞋子。
“在家竟然没屁颠屁颠跑来迎接你？？奇了！”
谢南之心想，就算他想，这会儿也不敢出来啊，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云墨长着两个毛茸茸的耳朵满脸通红的样子，委实可爱。
“小兰花呢？平常这时他不是最爱蹲在阳台晒太阳吗？”靑未离开一段时间，对家里不算变化的变化都很好奇。
“爱情都发芽了，还不出窝沐浴春风。”谢南之意有所指，其实洛君漓和沈淮的发展快得大大出乎意料，原本洛君漓对他们俩之间的事还堵得慌，但忽然一夜之间就开窍了，满树桃花开，然后甜蜜去了。
“啧啧，发展真快，俩别扭的家伙。”靑未一脸可惜，要是洛君漓在，他一定好好损他一顿，虽然谢南之没有说对象是谁，可用脚趾头也猜的出，真是一出冤家变情人的好戏。
“倒是你今天怎么想到回来了？”谢南之虽然是在和靑未说话，心却放在云墨身上，不知他躲哪去了，眼光四处逡巡，厨房门大开藏不了人，阳台也躲不下，只有卧室的门微敞，露出一条缝，真正漏出马脚的是那点脚尖，谢南之会心一笑，云墨似乎感应到一样，立刻缩了回去。
青未见谢南之的目光落在卧室那，跳下沙发，三步作两步冲了过去，把躲着的云墨拎了出来，看到他毛茸茸的耳朵和尾巴，愣了半晌，狂笑不止，笑得云墨耳朵耷拉下来，委屈得像小媳妇一样。谢南之不忍，将云墨护到身后。青未嘴巴微微一撇，骂谢南之偏心眼。
谢南之哭笑不得，知道这小祖宗得罪不起，对青未千哄万哄，终于哄得青未云开月明。说得他嘴皮子都发干，云墨很体贴的递水过来，谢南之感动之余，摸摸云墨的头，本来气氛良好，可摸着摸着，气氛就变的暧昧，周围冒着粉红色的泡泡，两人的脸也红了，谢南之干咳一声，转过头去，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和云墨之间时而会怪怪的。
青未看着奇怪的两人，眼珠转了转，明白什么似的，捂嘴偷笑，两个傻子，嘻嘻。
“青未，你今天怎么想到回娘家了？”谢南之进青未笑的像偷了一箩筐的鱼，便再次问道，企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青未双目一瞪，“什么回娘家，我又不是嫁给那个臭道士。”不平的同时又突然转了口气，“他嫁给我倒可以考虑考虑。”
谢南之莞尔，云墨心直口快，“怎么看也是你嫁给他，嫁过去还跟老虎一样凶。”
被踩着尾巴的青未大跳，“你说什么！小之你让开，我要把这小子屁股打成小兰花。”话音刚落地，耳朵就被别人拧起来。
“你要把谁打成兰花？”洛君漓冷冷的问。
“你怎么回来都没声。”青未缩缩颈子。
“出声不就听不到有趣的话了，不是吗。”洛君漓笑的温和，手下的力道一分也没轻，“看我不把你打成喇叭花！”
青未哀号一声，这小兰花笑得比生气时候还恐怖，猜测洛君漓肯定是跟那口子吵架，拿他当炮灰，一花一猫开始追逐大战。
云墨歪头瞧了瞧，趴在谢南之身上，这份热闹和身边人带来的宁静安稳，好似又回到了刚来之初。谢南之在一旁看着，书报刊和零零碎碎的摆件散了一地，无奈的叹口气，该出手时就出手，要不等下累的是自己，拦下打闹的二人。
两人追的气喘吁吁，坐在地上，眼神还在互相较劲。
谢南之揉揉眉心，他现在很佩服自己从前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
“啊对了。”青未一拍手，这才想起正事，“臭道士说，他在你这上空看到了很奇异的东西。”
“什么东西？”谢南之已经见怪不怪，就算跟他说小区里住的都是魑魅精怪也不稀奇。
“是龙，这几天雨夜都出现了。”
比谢南之更先有反应的是云墨，他眨巴眨巴眼睛，满是找到同好的高兴，“是不是一条青色的龙？”青未猛地点头。
龙啊……谢南之呢喃一句，云墨跟他说时，他还以为是云墨看花眼，原来是真的。不经意的，眼光飘向隔壁的方向，是对面那两个人搬来之后才有的现象吧，青为苍，云墨一开始很怕苍瑞，也是一种动物的直觉与本能，思索间，谢南之心里已经有些底。
“难不成参尧还要把龙给收了？”谢南之问，龙是上古瑞兽，而且苍瑞基本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主，应该不会兴风作浪，做什么坏事，薛参尧向来把道士那套正统的规矩当屁，上次不也帮了那个花妖水晶兰。
青未摇摇头，神色难得出现一丝正经，“臭道士说，他看到的龙气已经很淡，怕是时日不多了。”
一室寂然，阴霾的天空又下起蒙蒙细雨。
苍瑞站在天台，带着寒意的雨丝像针尖似的密密交织在一起，他整个人都湿淋淋的犹不知，忽然，落在身上的雨水被人用伞遮住，他才回过神，微微侧头，只见谢南之站在他身边，眼含关心。
“本来就生着病，还淋雨。”
苍瑞淡淡一笑，仿若梦般的烟雨，“我的虚弱不是因为生病，还要靠着雨水才能活。”顿了顿，他低下头，看着苍白到有些虚无的手，“只怕现在雨水也无用了。”
“为什么？”
“我知道你有些特殊的能力，但其实一开始也不相信这世上有龙的存在，对么？”
“嗯，我一直以为龙是人们臆想出来的。”谢南之看了苍瑞一眼，“可现在由不得我不信。”
“我们的确是由人类想象而幻化出来的生物，依靠的就是人类的信仰与崇拜存于世，如果有一天，人们已经不再相信世界上有我们的存在，龙自然就消失了。”
谢南之握着伞的手紧了紧。
“百年千年，或者是更久，我也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数不尽的时间都守护着那个村子，见证着它慢慢发展变化，其实，我们也没什么大能力，只能兴风行雨，改变不了人的生老病死，也救不了自己。我身边的同类越来越少，直到只剩下我一个，感到自己的生命越来越弱，却也无能为力。”
“我想，是不是有一天我就这么消失无影踪，就好像我从来没有来到过这个世界一样。”
“古扬他会难过的。”虽然相处只有几天，但谢南之看得出来，古扬对苍瑞的感情。
苍瑞垂下眼睫，盛在上面的水珠顺势滑落，“是，我很自私，即使明知道自己最后都会离开，但仍然要出现在扬的世界里，我想有一个人爱我，记得我，甚至祈祷期盼有奇迹的出现，既然我们是因为人的信仰存在，不知道会不会因为一个人的爱而不用消失。”
苍瑞说完，看着自己越来越透明的手，嘴角滑过苦笑。
“但，我终究是要伤他的心了。”苍瑞长长叹口气，眼里是这漫天飞雨也化不开的墨色，透着浓浓的不舍与眷恋。
苍瑞的身体像天青色的烟，越来越淡，似乎一阵风就能吹散。
谢南之蓦然一惊，“你……”他只看见苍瑞嘴唇开开合合，要说什么，但却听不见，心中更是焦急，但不敢伸出手去，怕打散了眼前的人。
苍瑞的意识渐渐散去，绝望地将眼睛闭上，回忆着过去，他从前度过的千万年都是虚无的，飘渺的，只有和古扬在一起的几年，才那么实在，记忆像烙印般刻在自己的心上。
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融化，融成了一粒粒的水珠，像是泪，落在了地上，与雨水交融。
谢南之失神的看着地上的积水，依然撑着伞，久久不愿离去。
古扬谈妥一个项目后，欣喜的回到家，想将这个好消息跟苍瑞一块分享，但打开房门后，屋内一片漆黑，也没有料想中那人的欢迎，犹疑的开了灯，被站在窗边的人吓了一跳。
“啊！”古扬大叫一声，在看清那人的面目后才松口气，“谢南之你怎么不出声，我差点以为是小偷呢！”
古扬玩笑道：“你把我家小瑞藏哪了？老实交代。”
谢南之回过身，却没有被他的笑容感染，脸色像今天的天气一样，一直阴郁着，古扬的笑渐渐凝固，心一沉，手上的钥匙掉在地上，几步冲上去，抓着他的肩，急切的问：“他到底去哪了？”
“你做好心理准备听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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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寂静的室内，只有天上偶尔的闪电带来的一丝光亮，颓然坐在沙发上的男人一下苍老憔悴了许多，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睛现在布满了血丝，他关着灯，雨珠打在窗户上的声音，好像是苍瑞在和他说话，他蜷缩在沙发上，静静的幻想，苍瑞就陪在他身边，他能听到他的呼吸，触到他的温暖。
过了许久，他仍然是一片冰冷。
他没想到，自己为村子所做的一切，竟然是在慢慢的扼杀苍瑞的生命。脸颊凉凉的，呼吸好像被堵住一样，心被刀子割过般的疼，苍瑞，你是要我后悔一辈子？
但谢南之提醒了他，龙是因为人的信仰而存在。古扬闭着眼，回忆起苍瑞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语，是不是从今天起，如果我相信，那终于一日会再见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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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文就到这里吧，=。=当初瓶颈，停了几个月，总不想留个坑，但在写也没了当初的感觉，原本想的后面几个故事也忘记了，本来想YY谢南之和云墨的H，可我突然觉得写他俩的H好罪恶，OTZ
反正也是一个一个故事组成的，这次的故事也算完结了^_^
馒头窝：http://209.133.27.105/GB/literature/indextext.asp?free=10011729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