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鸾一摆手:“甭提那个软蛋,想起来就烦!”
何司令心想松王怎么养出个女光棍似的姑娘来?看来阿拉坦跟她混了那么些年,还真是怪不容易的。
接下来的日子一切太平。转眼间又过了大半年的光阴。这一天他正打算亲自押送一批烟土去北平,忽然小佛爷慌里慌张的乘汽车过来了。
“极卿!”他见神见鬼的将何司令推进房内:“我刚听见了一桩大新闻!”
何司令知道小佛爷不是大惊小怪的人,故而立刻竖起了耳朵:“什么新闻?”
小佛爷压低声音道:“美国对日本宣战了!”
何司令一愣:“美国?”
“就在三天前!”
“那……”
小佛爷点点头:“咱就等着瞧吧!”
小佛爷把这个话说过三天了,宇佐美大将那边才正式向政府内部宣布了这个消息。众人听了,就议论纷纷,主要是埋怨日本人“为什么要去招惹美国?”。宇佐美大将懒得同这些人解释,随他们疑问去。
何司令对此非常的坦然,他想自己帮重庆送过电台,而且手里有兵,不管以后战局如何发展,总有路子可走。
哈喇嘛的兴趣
一九四二年,五月。
一辆黑色的林肯汽车一路横冲直撞的冲到了何府大门口,“嘎——”的硬生生刹住了车。门口侍立着的卫士见状赶忙跑出来站成两列,形成了一道从车门到院门的人墙。
车门打开,何司令东倒西歪的滚了出来,扶着卫士镇定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了脚踏实地的感觉。随即阿拉坦一手撩着袍子一手捂着脑袋,也慢吞吞的爬出来了。
哈丹巴特尔迎了出来,面上略有慌张神色:“怎么样?有人受伤了吗?”
何司令抛下阿拉坦,几大步走向哈丹巴特尔:“我和王爷都没事,刺客是冲着黄为玉去的。”
哈丹巴特尔听到这里,这才恢复了往日的安详态度。
他带着何司令一边向院内走,一边低声问道:“黄为玉怎么样?最近军统那边的暗杀搞的很凶。”
何司令回头拉了阿拉坦一把,让他跟上,又转向哈丹巴特尔道:“黄为玉的手背让子弹擦了一下,也没事。”
“刺客呢?”
“刺客本来是活捉了的,可是他大概在嘴里藏了毒药,我离开的时候,人已经死了。”
哈丹巴特尔没再说话,直等到阿拉坦自去回房休息后,才同何司令走入自己房内,出言问道:“那个陈,现在还同你有联系吗?”
何司令摇摇头:“他这人行踪不定,不过上次见面时,他从我这里拿走了一笔款子。”
哈丹巴特尔道:“不能白白给他资助,要通过他同重庆的政府取得联系。虽然现在还没有什么迹象,可是自从美国宣战之后,我总觉得……”
何司令望着他,忽然直言不讳的问道:“哈喇嘛,王公们都想建立一个大蒙古帝国,你不想吗?”
哈丹巴特尔笑了一下:“帝国的时代已经过去,永远也不会再有什么帝国了!”
何司令没有听明白,很疑惑的望着哈丹巴特尔。
哈丹巴特尔站在窗前,语调缓和的继续说道:“极卿,时代是一个巨大无比的车轮,你只能顺着它的方向奔跑,任何阻拦行为都只能导致一个后果——被它碾的粉身碎骨。”
何司令觉得哈丹巴特尔的话有点意思:“那若是我老了,追不上时代这个车轮前进的速度了,又会怎么样呢?”
“满洲的遗老怎么样了?蒙古的王公怎么样了?如果还是不清楚,看看阿王就知道了。”
何司令听到这里,忽然感到有些神伤:“哈喇嘛,那你呢?你在追吗?”
哈丹巴特尔回身走到他面前,很温和的微笑了:“我若是不在追,你也不会请我留下来。”
何司令思索了好一会儿,才把哈丹巴特尔的意思弄明白。
何司令伸手拥抱住他,又用力的拍了拍他的后背:“哈喇嘛,不管你追不追,永远是我的好朋友!就算你要走,我也不会放你的!你和老乌兄弟两个,不,加上我,我们兄弟三个,能追就追,追不上一起养老就是了!”
哈丹巴特尔比何司令高了半个头,此刻低头一瞧,注意力骤然便被他的头发给吸引住了:“咦?怎么又白了好几根?”
何司令这个时候再想跑就来不及了。哈丹巴特尔揪着他的头发好一顿检查,研究的饶有兴味。何司令不好同他翻脸,只要咬牙憋气的忍着,心想刚才还觉着他这人挺有水平的,怎么一见我的头发就变得讨厌起来了?
然而哈丹巴特尔不但在肉体上折磨他,精神上也不肯放过:“极卿,你今年多大了?”
何司令想了想:“三十二周岁,就算三十三吧!”
“为什么不成家?”
“成过啊!”
“雪子不能算。”
“我要家干什么?”
“不要家,也不要传宗接代吗?你们汉人可是……”
何司令没等他说完,强行从他手中拔出脑袋,然后支支吾吾的逃走了。
哈丹巴特尔身为一个喇嘛,似乎是不该去干涉旁人的子嗣问题。不过他并不是一个普通的——或者说,不是一个正常的喇嘛。他是生活在兴趣中的人。
近几年他的兴趣是建筑、火药、医学,同时又给何司令做参谋。建筑一方面,他修建了一座要塞,已经感到了满足;火药方面,他险些把穆伦克旗旁边的寺庙炸掉半边,不敢不满足;医学方面,他没能将何司令的白头发完全治好,不过可以将功补过,因为他在无意中弄到了一个药方子,据说吃了之后,可以生出很健康的男孩子来。
第二天,他又找到了何司令,将自己的方子向对方讲述了一遍。何司令今年三十多岁了,没老婆倒也罢了,可是没有后代却不是长久之计。不算他的房产土地牛羊,光是北平的仓库里的金子烟土,他这辈子就一定花不完。花不完怎么办?总不能将这些好东西分给大街上的人吧!
同哈丹巴特尔在床上相对着盘腿坐了,何司令先是表示了对这药方的肯定,然后就很忸怩的开口道:“试一试倒是可以的,只是我这两年,一直……那个……比较虚,所以……”
哈丹巴特尔到目前为止,对男女之事一直还没有生出兴趣来,所以不能对何司令的话心领神会:“虚?”
何司令垂下头,脸上透出点红晕来。
“没有力气?没有精神?”哈丹巴特尔又问。
何司令很为难的笑了笑,沉默片刻后他起身爬到哈丹巴特尔身边,把嘴凑到他的耳边嘁嘁喳喳的说了几句话。
哈丹巴特尔听了,倒没觉着怎的,只说:“那没有什么,你等两天,我可以给你再想一个方子。”
何司令面泛桃花的一歪身坐下了,心中又想:“他那药方都是自己琢磨出来的,可别把我给药死了!”
哈丹巴特尔这回闭门不出,足在院子里鼓捣了一个礼拜,炮制出了一个乌黑黝亮的大药丸子送给何司令,很坦然的说道:“以酒服下,一个小时后行房。”
何司令接过大药丸子问道:“这里面都搀了什么东西?我不能吃大补的药剂,否则会上火。”
哈丹巴特尔一点头:“是的。这个药的确是很伤身体,吃过一次后,大概总要一两个月才能恢复过来。”
何司令大惊失色:“啊?那我吃这东西干什么?”
“生孩子!”
“那要是生不出孩子,再把我给——”
哈丹巴特尔一意孤行的摆摆手:“相信我,极卿!接下来,我要出门,去给你找几个女人回来。”
哈丹巴特尔一出门,直过了半个月才回来。
在这半个月内,他为何司令买了三个大姑娘,一汉一满一蒙,按照日本人五族共和的理念,还差一日一回,不过哈丹巴特尔觉着有三个也就够了。这三个大姑娘模样不用说,那都是顶好的;身体上也很健康,怎么看都是个齐整人物。
哈丹巴特尔在何府找了个空院子,将这三个姑娘关进去喂养了两个月,其间又以药物调节了她们的月事时间。待到时光进入了九月,他觉着万事俱备了,便在一种带有神秘感的激动情绪支配下,把三个姑娘洗干净了送进何司令的房中。
当晚,何司令望着桌子上那个已经被敲成了小块的大药丸子,不由自主的就生出了一种待宰羔羊的感觉:“哈喇嘛,我真吃这个?”
哈丹巴特尔的身上笼罩了一层巫师的气息,镜片后面的灰蓝眼珠子闪闪发亮,神情却是严肃的:“吃!”
何司令实在是相信哈丹巴特尔,而且也对这药丸的效果感到好奇。捏着鼻子用酒将这些药块送进胃里,他苦的直伸舌头,想要找水漱漱口,却被哈丹巴特尔按住了手:“什么也不要吃,不要喝!”
何司令的这场房事,进行的十分辛苦。
药进了肚子里后,他□的那个破玩意儿的确是在一个小时内硬了起来——非常的硬,简直好像铁一样,同时也非常的胀痛,痛的他恨不能找些冰来镇一镇。
爬上床去,他糊里糊涂的就把一个姑娘给开了苞。然而进入到姑娘的体内后,他没有感到久违的快感;反而是对方体内的火热温度使他的痛楚又上了一个台阶。他闭着眼睛,一边动作一边咬牙切齿的骂哈喇嘛,心想这次要是生不出孩子来,我就阉了你这条异想天开的秃驴!
他几乎是折腾了一夜,泄了许多次,可是那东西依旧是硬帮帮。后来直到天明时分,他已经泄无可泄,下身才算是软化了。
趴在一个姑娘的身上,他晕死似的睡了过去。
他这一觉,睡了一天一夜。
醒来之时,他整个人都迟钝掉了。望着坐在床边的阿拉坦,他怔怔的只是发呆。
阿拉坦见他睡醒了,就俯下身抱住了他。
何司令任他抱着,直过了二十多分钟,他才把前事想了起来。
此时阿拉坦开了口:“哈喇嘛太、太能胡闹了!以后别吃、吃他的药、药!他这是拿你玩、玩呢!要是吃出事情来,怎、怎么办?”
何司令在阿拉坦的压迫下动了动,觉着浑身都疼,脑子里也是天旋地转的,几乎就是生了大病的光景。
“王爷……”他气息奄奄的开了口。
阿拉坦立刻抬头望了他。
“我这回要是死了,你得给我报仇。”
阿拉坦用力一点头,表情坚毅的答道:“你放……啊放心!我给你报、报仇!”
山中一日 世上千年
何司令终于是没有被哈丹巴特尔药死。休养到了腊月,他算是彻底的恢复了元气。
满洲姑娘怀了身孕,余下的那两个没了用的,何司令觉着把她们放出去不合适,留在家里也不合适,思来想去的不知如何是好,索性就给“处理”掉了。
满洲姑娘母以子贵,在何府好吃好喝好伺候的养了十个月。第二年的五月末,她生下了一个很白胖的男孩子。孩子落地后就被奶妈子抱走了,而满洲姑娘的使命到此结束,和那两位先走一步的同伴一样,连月子还没来得及做,就被无声无息的抬出去也“处理”掉了。
何司令要的只是孩子。至于孩子的娘,留下来就得给名分;以后同自己这有名无实的丈夫过的久了,兴许还要生出是非来——这让他想起来就觉着麻烦!
这孩子取名叫做何承凯,没有乳名。一个月后何司令在家中摆了很大场面的满月酒,连德王和宇佐美等人都送来了礼物。望着这个呀呀乱叫的小婴儿,何司令感到志满得意,恨不能搂着哈丹巴特尔亲两口。
何司令为了这个孩子,几乎丢了半条命,半个多月内连撒尿都费劲。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何承凯是独一无二的,如果他有了三长两短,那何司令也不可能再有力量去造一个新人了。也正是因此,阖家上下都恨不能搭板子将这小少爷供起来,连个风吹日晒都不肯让他经历。
小孩子长的是最快的,转眼间这何承凯满了周岁,已然会坐会爬;见了何司令,也知道伸着小手又喊又笑。可在另一方面,这何司令望着自己这亲生的儿子,不知怎的却打不起精神来,丝毫没有那种对待心头肉一般的疼爱;好像他先前那种热衷于做爸爸的兴致全然不见了一般。
这天晚上,阿拉坦和哈丹巴特尔在何司令的院子里玩纸牌。何司令在卧室外间的屋子里安放了一张不伦不类的烟榻,三人围坐在上面,倒很有点亲密无间的温馨意味。又因为何司令畏寒,所以虽是刚刚入秋不久,可房内已经升起了火炉,满室都是暖意融融。
何司令懒洋洋的倚着一个靠枕,一边将一只脚伸进阿拉坦的袍襟下面取暖,一边扔出了一张纸牌;又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要是有个丫头就好了,我喜欢丫头。”
哈丹巴特尔不假思索的答道:“我没有专生女儿的方子。”
阿拉坦扫了哈丹巴特尔一眼:“别、别生了!再生……就就死了!”
何司令在袍子底下蹬了他一脚:“你才死了呢!”
阿拉坦不敢同何司令顶嘴,所以就没吱声。
何司令又说道:“儿子是要继承家业的,所以必须得是自己的种。女儿就无所谓了,横竖以后都是别人家的!”
哈丹巴特尔缓缓的点头,微笑道:“我明白了,这是很容易的事情。”
何司令飞快的摇头:“不容易啊,天下哪里还有第二个楚楚呢?”
哈丹巴特尔玩了一会儿,就因疲倦而离去了。阿拉坦收拾起了纸牌,然后身子一歪躺在了何司令旁边。
“我睡在这、这儿吧!”他拍着身下的烟榻:“这儿挺暖和的。”
何司令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给我守夜?那真成奴才了!”
阿拉坦似乎是很享受他的抚摸,伸手抱住了他的一条腿:“你真、真要再养、养个丫头吗?”
何司令随口答道:“没有。”
阿拉坦告诉他:“别养了,麻、麻烦!”
何司令也躺了下去,此时房内灯光昏暗,空气也是温暖而憋闷的。何司令侧身望着阿拉坦,忽然觉着此时此地的这个场景,很适合来两口大烟。
他回身向门外招呼了一声,果然过不一会儿听差就送来了烟具同一盒子烟膏。何司令没让人帮忙,自己用签子挑了膏子放在灯上烧,因为动作不熟练,所以烧的淋淋沥沥的,出来的烟泡儿也不松不匀。阿拉坦自告奋勇的坐起来,接过签子为他代劳。
何司令一口气吸了六个烟泡儿,就觉着晕晕乎乎的舒服,趴在榻上似睡非睡的闭了眼睛。而阿拉坦将烟盘子挪开了,没有什么话好说,躺也躺不住,就轻轻的叹了口气。
“没意思!”何司令忽然开了口,声音软绵绵的。
阿拉坦正在发呆,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三个字给吓了一跳:“啊?”
“没意思。来张家口也有四五年了,没干什么,也干不了什么!蹉跎时光,无所事事。唉!”
阿拉坦想自己这辈子也没干什么,可是自从离婚之后,活的还是挺高兴的。就是讨厌何司令一会儿娶媳妇一会儿生孩子的——安安静静的生活下去不好吗?
他现在是只有何司令这么一个朋友了,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些年,其实跟亲人也差不多。他觉着何司令这人才貌双全,心地善良,而且非常的有本事,竟然连玉鸾也不怕,简直就是他人生的靠山和目标。又因为他被玉鸾吓破了胆子,此生再不愿娶妻,所以希望何司令也永远的打光棍,两个人还是个伴儿!要是何司令妻妾成群子孙满堂了,那他怎么办?甭说作伴,就连住下去都不能够了!
“我真是个废物!”阿拉坦对自己说:“我离不开他,我一个人没法儿过日子。”
何司令在烟榻上睡了一觉,半夜时被冻醒了,见阿拉坦也蜷在一边打呼噜,就连推几把叫醒了他:“别睡了,小心冻着!”
阿拉坦糊里糊涂的爬起来,跟着何司令一起回卧室上了床,躺下便立刻又睡着了。
阿拉坦这人基本上就是又馋又懒。一觉睡下去,直到日上三竿时才睁了眼。那时候何司令早起床出门去了,只留给他一个大枕头作伴。阿拉坦搂住那个枕头嗅了嗅,觉着上面全是何司令的味道,而且非常的蓬松柔软,抱起来感觉很好,就闭上眼睛又打了个为期两小时的盹儿。
在警备队的指挥部里,何司令找到了小仓原。
“不是说拨给我们军饷吗?”他揪着小仓原的手臂质问道:“怎么昨天运来了一堆烟土?”
小仓原同他相处久矣,早让他给磨的没了脾气:“何司令官,烟土就是军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