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暖发现了,但他什么都没说。因为,他想他应该明白。不明白也没有关系,他也不想太明白。
过了不知道多久,秦瑶终于回过神,抿了口咖啡,对着闻人暖笑笑,说:“阿暖,借你肩膀靠靠。”
这是秦瑶第一次叫闻人暖“阿暖”平时他们两个总是斗嘴,无伤大雅,维持着气氛不被冷场,都只是为了顾依申而已。
“呐。”闻人暖果真把肩膀借给她。秦瑶靠着他的肩膀渐渐闭上眼睛,声音却还在继续:“你真不该淌进这趟混水的,你这样小申很不放心。”
闻人暖叹了口气说:“他从不会阻拦我做什么的。”
秦瑶蹭了蹭,“恩”了一声:“不过,如果他知道你现在要做的是什么,恐怕就不一定了。”又抱怨:“你和小申好多秘密,他什么都不告诉我。”
“哪里有什么秘密?”闻人暖失笑,低着头看他自己的掌纹:“大概,只是不想提及吧。”
“妖孽。”闻人暖又叫她“妖孽“,难得的是秦瑶竟没有反驳,只是问“什么?”,闻人暖说:“要好好保护好我家小申啊。”
“他是我家的。”秦瑶这样道。
闻人暖做了个鬼脸的样子。
秦瑶在走的时候问:“为什么放心把小申交给我呢?”
闻人暖笑笑,没有回答,只是慢慢走进夕阳织就的红纱里。秦瑶在那刻看着这个少年的背影,又涌起熟悉的迷惑。
这个少年到底在想什么?
秦瑶承认她这刻是很好奇的,但是下刻看见不远处向自己走过来的男孩时,很快把所有的疑虑都抛诸脑后,只是无限欢喜的叫着:“小申。”
有些人只要远远地迷恋着就好,心底最深处有专属他的角落,想起来的时候柔软的心疼,可是,那样的人不是自己可以要点,眼前有眼前的幸福,要好好把握。
闻人暖走到转角,不经意地回头,看见夕阳那边抱在一起的人,顾依申的目光准确无误的回过来,闻人暖朝他招招手,顾依申回他一个耀阳的笑容。
其实,没有关系的,只要看着你开心就很好。
我们,都是这样想的。
闻人暖连着好几天没有看见朝九,但是他知道他回来过。
闻人暖有时候相当抱怨,偌大一个别墅只住两个人,还有一个早出晚归,真是说不出的空旷,也不知道他当初一个人怎么熬过来的。
认识了朝九之后,闻人暖承认,他对黑社会有了全新的认识:
原来并不是每个大人物家里都是有下人保姆的;
原来混混的首领睡觉的模样也是很天真的;
原来保镖这东西都是给没用的首领有的;
原来混混的首领居然也是有洁癖的;
原来小说里面的保全系统不是写假的;
原来混混的首领也有通六国外语的,闻人暖闲暇时总结,俄语是用来买军火的,阿拉伯语是用来谈军火生意的,美语是用来诓老外的,伊拉克语是用来联系恐怖分子的,意大利语是与黑手党交谈的,法语是用来提升品位的。
这一天,闻人暖留了个纸条在客厅告知自己要去完成任务了,三天后回来,背了个背包就出了门。朝九回来的时候,正是深夜,以外看见客厅的灯居然是打开的,只是“灯光依旧笑晚风,人面不知何处去”。朝九看见纸条的时候,眉头皱了皱,便拿出手机打电话给小夏。
闻人暖一直没说过他家人是干吗的。
闻人暖的父母是一个是大学讲师,一个是人民公仆。中产之资。闻人暖上面有一个哥哥,一姐姐。姐姐比他大一岁。哥哥比他大七岁。姐姐是个机关的秘书,哥哥是个公司的经理。闻人家的人从小独立。十六岁便是自己养活自己。
这么多年来,比起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其他家人来说,闻人暖和顾依申更像是有血缘关系的亲生兄弟。
闻人暖是靠计算机养活他自己,并且日子过的小滋润的。
闻人暖的背包里,除了他的银行卡,就只有他的宝贝电脑,离开的第一天在本市一家价钱极其公道合理的五星级宾馆里订了一个房间。洗澡过后,打开空调,便开始摆弄他的电脑。
两个小时后,闻人暖已经成功避开防火墙,神不知鬼不觉的拿到了他想要的一些资料,又侵入他哥哥公司的系统,播种了些病毒,同时给他妈妈发了一封邮件,并把他姐姐的电脑给黑了。做完这些,闻人暖立即下机,吞了两颗安眠药,沉沉的睡了。
当天夜里,闻人哥姐阴森森地发布了西伯利亚寒流半宿。
在第二天的“政商展览会”上,闻人暖以侍者的身份等到了他想见的人。
闻人暖并不清楚为什么朝九要他以他情人的身份去接近李大伦,这在他看来完全是可笑的,以他情人的身份又怎样,难道好美色的李厅长会因为他是他情人的身份而对他另眼相看?因为他情人的身份来交涉就能拿到那该死的通关文书?真是要多可笑有多可笑……
如果只是这样纯粹去看李厅长的话,闻人暖是绝对不会相信这个李厅长是朝九说的那样道貌岸然的人的。
“男人四十一枝花”,这个李厅长五官虽然并不算多出众,但身材精瘦有型,风度翩翩,谈吐不俗,进退有礼。恩,风度气质绝佳,闻人暖暗中观察得出的结论,感觉是个很儒雅的人,很容易让人生出好感。
“你对我感兴趣?”
是中年男人低沉温和的声音,很有磁性,也有打趣的笑意:“你一直在看我。”
闻人暖悚然一惊,飞快地抬头,看见明明刚才还在不远处和别人谈笑风声的人这一刻怎么就忽然到了眼前。
李大伦见少年恐惧的望着自己,不由感到些许抱歉。实在是这男孩打量他的目光实在太过诡异,让他不由自主也起了些好奇心。
“吓到你了?”
近看这少年才发现居然还有这样玲珑剔透的人,看起来就很易碎,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疼,李大伦的歉意更深了,声音于是更柔。
“不,不是。”
看少年摇头,李大伦轻呼口气,微笑道:“你刚才看我做什么?”
“我……”少年垂着眼,无意识地舔舔干涩的唇,目光四瞟。
“怎么了?有什么困难吗?”
这样可爱美好的少年有难,李大伦没办法不去关心。
“我姐姐,我姐姐是……”少年看起来很紧张,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只是紧紧抱着胸前的托盘。
“你姐姐怎么了?”
李大伦大感心疼。
“我姐姐是柳随雅。”少年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猛地抬起眼紧张的看着李大伦:“我,我看过你……”
李大伦先是被少年猛抬起眼时晶亮的目光吓了一跳,紧张了半天终于听见少年说出一句完整的话,结果居然是熟人的弟弟。
“你是随雅的弟弟?”李大伦诧异过后是好笑,见少年还是紧张的看着自己,于是拍拍他的头:“既然是随雅的弟弟,你在这里做什么?”
少年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但也不像原来那样紧张,李大伦看少年期期艾艾地半天,才说:“我帮人代班啦。刚才看见李叔叔被吓了一跳。”
“我又不吃人,你害怕我干什么?”李大伦哭笑不得。
“姐姐以前老是说李叔叔厉害。”少年吐吐舌:“她以前老吓唬我说‘你要是不给我做好一点,我把你丢到李厅长面前冷死你’”
李大伦想起自己那精明干练的秘书,这倒也是她说话的口气。
不过,李大伦诧异:“我很冷么?”
少年摇摇头,像是想到了什么,抿着唇笑起来:“你不冷,冷的人是我姐姐啦。以前每次听她这样说,我都觉得好笑,还以为李厅长是个大魔头呢。啊,你不会怪罪我姐姐吧?”
“现在才说不是晚了?”看少年傻眼,李大伦好笑:“不会的。刚才你怎么那么怕我?”
少年环顾了四周,才压低嗓音,不好意思的笑:“我怕你告诉我老姐啦。”
“她今天没来。”李大伦想了想,笑着加了一句:“她今天不会来的。”
少年看了看四周,像是放松下来,笑道:“我真是怕死她了。恩……”少年迟疑了一会才不好意思的说:“那边好象有人想和你说话呢。”
李大伦看过去,前面有人朝他举了酒杯,是几个政治上的朋友。
“那我先过去了。”走了几步,忽然又回头,轻笑着用只有少年才听的见的声音道:“放心,我不会告诉你姐姐的。”少年向他俏皮地眨眨眼。
不管怎样,成功引起了李大伦的注意总是没错的。
闻人暖靠着吧台轻吁一口气,瞟了眼刚才的男人,咬咬唇,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翻涌起阵阵不安。
这个李厅长,看起来就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刚才的话全部是漏洞,只要一查,就知道那个柳随雅只有一个哥哥,没有弟弟,这个最大的前提不在了,那么,一推而知,刚才所有的话都是假的。那个李厅长明明是这样精明的人物,但是他没有拆穿自己,是为什么呢?没有必要还是,留待后算?
闻人暖撰紧手心,发现里面全部都是虚汗。
和这样已经混成人精的人物打交道,闻人暖发现不管经历过多少次,他都不会习惯。每次都像打战一般,所有的脑细胞全部出动,只为了不被打回原形。
他对自己也是感兴趣的吧。
不过,要怎么交涉才能拿到想要的东西呢?他才不相信只是牺牲色相就可以拿到,所以,要成功的话,钱和权也是一大诱饵。
权么?他那样的男人如果要争的话,应该不难吧。看起来温和无害的面孔,精光内敛的眼神,是“扮猪吃老虎”的典型代表,很腹黑的角色。钱么?他敛财的手段应该也是不错的吧。排除这些,那么就只有自己想的了,要么偷,要么取到他的把柄威胁。
现在不管哪样,都没有必要操之过急,只等他主动来找自己了。
如果,他真如朝九所说,爱好美少年的话。
已经引起了李大伦的注意,闻人暖便不再伪装,丢下托盘,正想偷偷溜走,在走到楼梯的转角,冷不防被一只从后斜伸过来的手捂住了嘴。闻人暖一惊,向后用力推了一肘,拿人生生承受了一击,却不放手。
“唔唔唔?!”你是谁?
闻人暖又惊又怒。太大意了,居然会着到。
“别出声哟,乖宝贝。”是熟悉的有些妖媚的中性声音。
贺青衣?!闻人暖放弃了挣扎,任他把他拉到一个小包厢。
“你拉我过来干什么么?”调整好呼吸,闻人暖看向已经放手,背抵着门靠着的贺青衣没好气的问。
“拉?”贺青衣像是听见什么好笑的事情,眯着眼轻笑道:“不是拉,是绑架哟。阿暖小宝贝?”
= =!!闻人暖黑线,发现不过几天没见,对方恶心的程度居然是一日千里的进步。
“我和你没有这么熟。”
贺青衣嘿声妖笑,目光妖妖娆娆,缠缠绵绵,闻人暖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忍不住后退一步,皱眉喝道:“你想干什么?”贺青衣的状态不对,甚至根本就不像是清醒的。
“你有什么好?!”贺青衣只是盯着他,目光渐渐阴冷:“你有什么好?九夜怎么会答应和你交往?他怎么会让你住进他家?”
“不关你的事。”
我有什么好?我不过是被他利用的棋子,用来为你们服务,帮你取得势力,住进他家有什么好,住进他家不过是为了方便行事。
“不关我的事?”贺青衣“呵呵”轻笑:“阿暖小宝贝,你似乎忘记了你现在在谁手里哟?”
闻人暖惊不住有些心慌,贺青衣的状态一点也不对。
“他说你干净温暖。”慢慢逼近一退再退的少年,贺青衣的话语明明轻柔如鸿羽,闻人暖却觉得如被毒蛇缠身,贺青衣轻轻一笑:“我很脏么?”
闻人暖立即摇头:“不,你一点也不脏。”你只是很妖。
“我不温暖么?”
闻人暖马上摇头:“不,你有温度。”只是偏低。
“那他为什么要你不要我呢?”
已经退无可退,闻人暖考虑要不要动手,包厢不大,拳脚施展不开,而且闻人暖不能保证可以掀倒贺青衣。
“你为什么不去问他?”
贺青衣转了转目光,像是在思考,闻人暖趁机道:“你先别动,冷静下来,你想想你应该要去找谁?”
贺青衣果真停了下来,闻人暖刚松了口气,却见贺青衣目光又缠绕到他身上:“我找你。”
闻人暖欲哭无泪。
贺青衣却像是想通了什么冷笑道:“他亲口承认说喜欢你。”
“你相信?”闻人暖恨。
“你是他第一个承认说喜欢的人。他不向小夏撒谎。”
“他也喜欢你们。”闻人暖简直想哭。
贺青衣却不答话,冷笑着看他。
“好吧。”闻人暖越来越觉得无奈,认命地看着就算冷笑依旧风情的贺青衣:“你打算拿我怎么办?”
“我给过你合作的机会。”
“是。我拒绝了。”
“我说过爱上他你不会有好下场。”
“我觉得这与你无关。”
“我会让你知道不听我的话有什么下场。”
“你打算怎么对付我?”
贺青衣站着不动,目光在闻人暖身上上下扫瞄。闻人暖在心里呕,靠,这是活生生□裸的视奸啊,还是□的那种。
贺青衣终于动了。
贺青衣动了闻人暖于是也就动了。
“他的东西,我都要抢过来。”轻飘飘的语气,眯起的凤眼,全副的引诱:“他的人,就是我的人。”
闻人暖终于觉得从前对这个满身妖气的男子存在好感,是多么缺心眼的一件事。
只是他没有办法去反驳。
因为眨眼间,已经动手了十多招。
闻人暖越打越心惊,而贺青衣越打越兴奋。
无意中看见贺青衣的眼神,闻人暖有种这场对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觉悟,而死的,闻人暖惶恐,绝对不会是贺青衣。不是贺青衣,那么,就只有他自己了。
怎么办?!
“乖宝贝,越来越觉得你有趣了哟”一拳正中少年的前胸,看少年踉跄了几步,嘴角滑出几缕鲜红的血丝,贺青衣觉得自己的血液都要沸腾了。
哦,慢慢来,慢慢来,这么好玩的宝贝可不能一下子就打死了哟。乖宝贝,反抗吧,反抗吧……
“过来,宝贝。”贺青衣收起手,轻柔地笑,满是媚惑:“宝贝,过来就不打你了哟。”
闻人暖痛的眼泪都要飙出来,肋骨不会断了吧。
“真是不听话的孩子呢。”贺青衣不满地摇头:“不乖的孩子要受到惩罚的哟。”
掌风袭过来,闻人暖一点也不怀疑如果被劈到会血渐当场的下场。
所以,闻人暖只能躲。
但是,掌风还没过,拳脚又虎虎生风地袭了过来。已经没有地方可退,闻人暖只能硬接。硬接的下场闻人暖不用想也很清楚。
左手格挡住贺青衣的下劈时,闻人暖听到骨头断裂地声音。痛苦的闷哼了一声,手脚却不敢停,现在他离包厢门还太远,一定要到门边去。
推踢,收腹,下格挡,回他侧踢,抢前一步……
闻人暖闷不做声的对打,身上的痛已经半麻木,眼前是血红。
贺青衣“呵呵”怪笑,血越多他越兴奋,看少年的垂死挣扎他更是兴上加兴。
一个左右支绌,一个游刃有余。胜负自明。
“哟呵。乖宝贝,你好象不行了哟。”
是不行了,闻人暖觉得自己没办法思考,眼前是迷迷茫茫地血雾。这一次,要这样死掉了吗?忽然觉得很想笑,他也真的勾起唇角笑了。
贺青衣愣住。
少年的笑,太过满足。像是盛月的光辉,清丽满人间。月华如水,水如练。
冷清的,温和的,没有灼伤人的热度。
贺青衣觉忽然得不想这少年死了。
于是他收手。
静静地看着少年。
闻人暖用力喘息,他弄不清贺青衣的想法,不过,没有暴风雨似的袭击,总是好的。
贺青衣不动,他也不敢动。
“你接近李大伦做什么?”
是很正常的声音,没有妖气,不柔也不媚,这声音是清雅的,中性的。闻人暖曾经听过一次。
“取通关文书。”
半晌,闻人暖才听见男人有些低沉的声音:“是他要你这样做的?”
闻人暖愣了一下,才反映过来贺青衣说的“他”指的是朝九,便“诶”了一声。
像是轻嗤,闻人暖承受男人对自己的俯视,眼神玩味打量怜悯嘲笑,真心实意地害怕得后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