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儿,倘若有朝一日我做了什么对不住你的事,你可会怨恨我?”
没头没脑地丢出这么句话,是人都会脑子转不过弯来的吧。天雅愣愣瞅了他,半晌才意识到元某人又在搞什么鬼花样,慵懒而优雅地攀上元梦华尤似少年的稚嫩身子,吐气如兰,极尽妩媚勾引之所能,捕捉到元梦华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惊艳与迷乱之后满意地笑了,赏给了元某人四个大字——[决无可能!]
顺势在美人颊上偷得香香一个,揩足了油的元某人賊\賊\偷笑。
“雅儿自信得很哪!”
[非也非也,梦华是个聪明人,怎会不明白我说的是什么。]
“此话怎讲?”
兴味被勾得半天高,元梦华倒想知道天雅如此成竹在胸的原因。
[即便舍得我这孤魂野鬼落得烟消云散的下场,梦华也舍不得那名为‘缇雅’的人吧。比之名为‘天雅’的萤萤烛火,他才是梦华愿倾尽所有相救的人吧?]
媚人的笑掩住了神伤的心碎。
他不是傻瓜,看了这么久,听了这么久,还不明白么。元梦华所关心的人,从来不是自己呵!
“他就是你,你就是他,没什么不同啊!”
[当然不同!]
“天雅!”
[瞧,你叫的是‘天雅’,若你此刻唤的是另一个人,谁来答你呢?]
一滴泪悄然滑落,天雅丢开白桦板,孤身踱至窗边,外面正飘着的细雨慢慢打湿了衣摆,好冷啊,一无所有的他,好冷呵!
伸出手去,才触及衣角便忙不迭缩了回来。元梦华苦笑着,却也不得不承认,天雅说得没错。被期盼着的是属于精灵之王的存在,那个寂寞无助的天雅,又有谁会想到去抚慰他呢?
为免见了面尴尬而躲了出去的元梦华再度涉足屋子的时候已是月上树梢,被酒醺得有些醉意的少年朦朦胧胧地只看见窗边侧身而卧的身影。
天雅,缇雅,他的精灵之王,要知道,世间最不愿见你受到伤害的便是默默跟随其后的他。
千年的等待,心甘情愿倾所有来换回其重生的希望的誓言,却成了加诸在另一个寂寞的灵魂上的折磨。天雅说的对,他们太过于关注缇雅,早早遗忘了他的存在。明知道只有元神经过淬炼回归神位之后才能算是真正的重生,他却在寻到飘荡在天际的那缕幽魂时已按捺不住内心的激荡。
他,逾越了。
仰头灌下一大口酒,穿喉而过的热辣没能浇熄炽热失控的欲念,反而鼓燥着已守望了近千年的他不顾一切作出冒犯的举动。
“雅……”
——不成的!元梦华,你疯了么,雅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云泥之别早已注定了你是在痴心妄想!
——现在他睡了,天不知地不知。何况他孤单了那么久,即便偶有逾矩也是好心的安慰,他不会对你如何的。
——混蛋!难道你还想趁人之危吗!
——你渴望他已有千年,为何放着大好的机会不去把握!
……
“够了!”
脑子乱作一团,冲动和理智来回冲击着他的意志。带着七分醉意三分失控,他红着眼挨近不断诱惑着他的天雅。
纯白无瑕的外衫垮垮地掉下半边挂在肩下,中衣则一丝不苟地包裹着主人的身体。
天雅似乎是睡得沉了,迷人的红晕衬得他越发娇美,任人摆弄也不见挣扎,直到一身衣衫褪尽,泛着珍珠般圆润光泽的肌肤享受着雨后月光的亲吻,放肆的双手游移肆虐着令元梦华疯狂依恋的躯体,火热的唇不断地留下激情的烙印。他想要他,想得到这具身子的主人!
以元神化身的躯体几时经历过如此欺负,下身被庞然大物刺穿的剧痛令天雅发出无声的呜咽。
[疼,好疼,不要,不要再动了,不管是谁,求你……]
早已沉浸在极度的愉悦中忘乎所以的元梦华像头失去理智的野兽,只知道不停撑开让他变得更加炙热,享受到极乐畅快的所在,探索得一次深过一次,哪里还留意得到身下的人儿剧烈的痛楚和越来越明显的异样。
身子被掏空了,尽管下身被他人的欲望填满,心却是空的,跳得缓了慢了,有什么东西就要从身体里消散开去。明明难受得快窒息,身体却变轻了,连意识……都快消失了……
“元梦华!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伴随着突如其来的喝斥,大力的巴掌把激情中的元某人打得飞跌出去,趴在墙角里直不起身来。
“谁!”
“本神座!”
又一个巴掌,狠得有别于平日里的无情,是暴怒之下的发泄。
捂着发烫的脸颊不住喘气的元梦华被这两下打得已有几分回过神来,不看则已,一看吓了大跳。
“棠。”
夜深人静之时突然“造访”的正是“创世神”棠和“羽佑神”虹。促使他们深夜到来则是因为感应到缇雅的元神忽然间变弱几近消散,他们早将缇雅托付给了值得信任的人,以那人的能力在人间又有几人伤得到缇雅。突生的变故令两人极为诧异,担忧之下立刻赶了过来,没想到却看到了让他们火冒三丈的一幕。
玄衣的棠犹如九幽之下的索命使者,冷冷瞥了他一眼,隔了好一会儿才咬牙切齿地憋出句话来。
“你若要他死,当初就不必救他。”
第十二章
“棠?”
犹似活在云里雾里浑然不觉自己做出了什么事的元梦华一脸疑惑地之对视,对两位有如亲人般的神座的突然到来倍感意外。
“发生什么事了么?”
“发生什么事?还不得问你自己,你究竟想干什么,是要救他还是要他的命。若是后者,就当我二人多此一举。”
棠还在气头上,说话自然是冲了许多,曳地的长袍随着他略显夸张的动作上下翻飞,固然翩翩风度十分优美,元梦华却无心欣赏眼前的美景,胆战心惊地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不由为之一颤,几乎吓得肝胆俱裂。
以元神塑形的天雅还不完全,一旦受到了承受能力之外的伤害就很难守得住原形。自他身体里流失去出的不是血液,而是莹莹晶光,一点一点的,如繁星,如夜间的萤火虫,密密麻麻,星星点点,从天雅的身体里浮现,缓缓地,散开去,飘到空中,渐渐暗淡,直至完全消失不见。
元梦华只觉阵阵心痛,这消失掉的哪里是光芒,是雅的生命!他的元神,他的本源,因维持不住原来的形态而趋于灭亡。脸色惨淡,身躯越来越透明的天雅一动不动地趴着,似是半点不晓得自己离死亡之门仅仅一步之遥。另一位身着月白色同式长袍,与棠神座有着完全相同面容却明显温柔慈悲得多的虹神座正尽力压制住天雅的死去。也幸好身为“羽佑神”的他作为“创世神”的半身,承继了棠的一切,强大的力量很快减缓了光点散去的速度,隐约的,元梦华意识到,自己方才的疯狂举动才是摧毁天雅的罪魁祸首。
天!他到底做了些什么呀!
对心目中最为仰慕的人犯下侵犯的大罪,将他伤得如此之深,他就是用如此不堪的方式来表达了他的感情?不会的,一定是哪里弄错了,是!是他喝多了,酒后失态的恶果!
“棠,先别忙着责备梦华,想想接下来怎么办吧。梦华是必定不能继续留在缇雅的身边,然而他离原神回归的觉醒之期尚有时日,无法跟我们回去,总得找个可靠的人保护他吧?”
幸而他们来得及时,压制住天雅原神的四散之举十分奏效,相较之下如何安置他反倒成了个麻烦事,令虹神座倍感头疼的麻烦。
心爱之人的话怎么可以不听,棠立刻换上一副嘻哈笑脸乐呵呵地回到情人身边重新抱住情人略凉的身子,恩……好香……贪婪地吸了一大口情人身上始终散发着的让他不由得为只深深着迷的馨香,脑子里早没了找什么人算帐的念头,好脾气地拉情人坐上自己双腿,像猫儿似的蹭了蹭情人细腻的手臂,满足地笑了。
“虹说是什么就是什么,虹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好了。棠一切都听从你的吩咐。”
色鬼!低骂了声顺手毫不留情地拨开已经偷偷摸到自己腰间衣里的贼手,虹考虑片刻,决定先暂时隔离开两人为宜。
“缇雅或许不会记得你的所作所为,你能做到不挂怀吗?梦华就先暂时离开吧,等尘埃落定之后再说。”
等尘埃落定之后?也就是要等到天雅恢复成为缇雅之后?他将有那么长的时间见不到雅了么?
“虹……”
“不必多言,虹既已这么说,你就且当是对你出轨之举的惩罚好了。回魔幻界或浮游界都随你,缇雅这儿我们会替你守着的。”人前一副铁面无私的样子,转个身面对情人的时候立刻换上谄媚的面孔。棠真是爱惨了虹!“虹,你一直有个周游列国的愿望,就趁这个机会咱们好好外出游玩一番,圆了你的愿可好?”
“真能这样的话就太好了。棠。”
虹依然如故地温婉笑着,明明是一模一样的面孔,在他身上硬是透出和善可亲的气息,令万界臣服的棠用的是他神的威仪,虹则用的是心,两位神座各有特色,第一次分不清两人的还情有可原,第二次还弄错的话就是不折不扣的睁眼瞎咯!
对元梦华而言,无论哪一位神座的决定都是不可违抗的。平日里亲切好说话是一回事,当神座以“命令”的方式宣布他们的意志时,就是任何人或神都不被允许反对的。
何况严重伤害到了天雅,害得他几乎保不住原有的形体,他也问心有愧。真要他继续留在天雅的身边,恐怕也难办到,毕竟,与心中依恋的人朝夕相处还要不动声色,他的定力……差得远呢!
脸颊很痛,但比不上心痛的滋味。元梦华涩涩一笑,别过头不敢再看天雅惨不忍睹的身子。
“梦华明白了,梦华马上就回‘浮游界’去,不奉诏令决不涉足人界半步。天雅他……就有劳两位神座代为照料了。”
“放心去吧。”
哀莫大于心死,缇雅、天雅的死都不外乎一个情字。
他默默等待着,守候着,他的岁月如流水般点滴淌过,从不惋惜,从不后悔,从不感慨错失的机缘。千年之前,在生死关头闯入“梦之境”,遇见休眠中的虹,获得了凡人难以想象的礼物,也失去了常人得以解脱的最终的权利。
原以为漫长的生命会消耗在无谓的琐事里,直到见到了缇雅。
棠是造物之神,在他和虹的身上找得到世间所有的美丽色相,缇雅是很美不错,然而在虹无与伦比的完美色相之下绝对谈不上出色。虹是温柔的,恬静的,拥有着最为博大的爱,纯真与成熟是他特有的矛盾特质。相较之下的缇雅太冷,太无情,也太淡漠,万千众生之中没有能入他眼的,存在的意义亦仅止于被需要着而已。
偏偏,他正是被缇雅疏离的面具之下偶然露出的柔情征服。
暖暖的光照进精灵王国的生命之树,树上的精灵果实成熟了,一颗泛着莹莹蓝光的果实落到了他的手中。调皮的风之精灵扯着他四散的发丝嘻戏,他不以为忏,半闭双眸,虔诚地亲吻精灵果实,加诸祝福于未出生的精灵。
那一刻,缇雅沐浴着阳光全身散发着神圣的光辉,而在旁偷窥的自己则将这一幕深深铭刻在了心底,永难忘怀。
冒犯天雅并非出自他的本意,若非千年以来的爱已藏得太深,已难自禁,他不敢跨出那一步,更不敢侵犯他。
幸好,幸好神座们及时出现阻止了他。不然大错一旦铸成,他会后悔一辈子。
绝望、悔恨的念头交织徘徊,除了离开,他没别的选择,更想不到假如天雅清醒过来他又有何面目相见。
他愿意继续等待,等着有朝一日缇雅能注意到他的那天,注意到一直在他身边无声守候的人。
幽静的竹屋,反客为主的两位尊神闲适地照料自己。他们在等着,等榻上之人醒来。
方才并未告知元梦华,他们俩赶来此处的原因并不仅仅是感应到了雅的生命危在旦夕。精灵王国最隐秘,被精灵们重重保护下的某个封印,悄然解开了。
就在前一刻,意料之外的强烈刺激迫使属于“缇雅”的灵体感应到了元神的呼唤,连同失落的记忆一起提前回归到了精灵之王的身躯里。然而,回归却是不完全的。元神、灵体、记忆以及力量,是构成缇雅存在的根本,已然死去的天雅是没有身躯的,仅是依靠元神中微薄的力量下意识地维持着脆弱而虚幻的身体。在遭遇到侵犯,元神难以维持原形几近消散之际,灵体和记忆的回归无疑支撑住了元神的崩溃;幸运的是缇雅不至于元神溃散,数百年的累积毁于一旦,不幸的是未曾得回相应力量的精灵之王依然无法摆脱命运之轮的控制,注定被牢牢锁在了这个时代的这个空间内。
离开不了第二度空间,又不具备自保的能力。两位神座只得兴高采烈地当起了临时的保姆兼保镖。
当然,为了惩罚元梦华的所作所为,棠与虹不约而同地选择隐瞒——这两个家伙都需要时间来考虑一下对彼此的感情以及他们各自要走的路。
是天雅还是缇雅?乍值苏醒,仍有些苍白的少年迷茫地四下打量,半晌呆呆地靠坐床边,脑子里一片混乱不堪。
精灵之王取回了记忆,天雅的存在自然没有了意义,精灵之王缇雅融合了那个平平凡凡的魂魄的所有,冰冷的面具戴不住了。
识得了情的滋味,如何才能做回原先无牵无挂、孑然一身,对凡人凡事都无动于衷的精灵王,反倒成了摆在缇雅面前最为头疼的难题。
“你醒了。”
醇美温润的身影如清泉般流入心田,令人不由自主地随之放松了心情,不再焦躁不安的神气魔力毫无疑问属于某个缇雅心目中最为尊崇的存在。
“神座。”
“元神回归的感觉如何?”
“无措,无助。”
并不夸张,在虹的面前缇雅从不掩饰自己的脆弱。
“没关系,有我们陪着你,万事皆不必过于忧虑。”
我们?
“棠……神座也来了?”
居然惊动了两位神座,自己的面子的确大得可以。只不过,虹神座确定另一个跟来的家伙不是来添乱的吗?篡改命运的轨迹于两位神座而言无非是举手之劳,不同的是虹神座始终希望将一切导向正轨,而另一个则偏爱时不时地捣乱。
“所以,雅可以好好地休息。”
“神座……”
“什么?”
虹缓缓地笑着,如暖阳破云而出沁人心脾,美得如梦似幻。
“您真的让棠神座留在人间吗?不会天下大乱吧?”
这下不止缇雅没了想法,连笑地和煦的虹也一脸僵硬地沉思起来,考虑留下这个破坏狂的可行性。
“也许……应该……可能……大概……或者……没什么大碍吧。”
缇雅心凉了大半截,背脊似有冷风吹过,阵阵发寒。
暂时回不去,即便拿回了灵体和记忆融合了元神,力量尚不完全的精灵王依然无法回到他的王国去。还有两年的时间,等他的身体能够承受力量的归属时,他才是完整的。
在那之前,总得找些什么事做做才对得起来世上走一遭吧。
不甘寂寞的棠神座如是宣言。
做什么好呢?
三位神凑在一起,满脑子都是稀奇古怪的念头,连缇雅都不复曾经的冰样面貌,饶有兴趣地横插一杠子跟着一起出馊主意,虹无奈地陪着他俩,不认为缇雅眼底的伤感只是自己的错觉。
缇雅是个死脑筋的孩子,能如此轻易想通的话也不会经历千年前的磨难。命运冥冥之中又安排他与那人再次的相遇,这一次虽不再是单纯的折磨,短暂的欢愉之后迎来的不仍是生离死别。私心地希望缇雅能放下纠缠他上万年的情缘,情之一字最伤人,神同样逃不过情劫。莫说是缇雅逃不过,即便是掌管命运的他们,也一样。
虹不曾告诉过棠他内心隐隐的不安,从缇雅蒙难开始他就有种并不清晰的预感,下一个,下一个就是他自己。
他因棠而生,终将有一日会为棠而死,多少时光流逝,这个念头越来越频繁地在意识中闪现。百年千年,在他们而言仅是弹指一挥间,往往闭上眼睛沉睡,再睁开时已过了几十年甚至上百年。这个,他不怕,不慌,惟独,惟独近来,他慌了,即将离开棠的阴霾深藏心中。
不似缇雅短短地离开千年,在棠来说长不过一个眨眼的时间,是死去,真正地自天地之间,消散掉。元神、灵体、记忆、力量,所有存在的印迹,全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入不了命运之轮,没有来世,没有过往,没有希望,没有……再度醒来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