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帘缓缓揭起,帘后的少年走上前来,金眸婉转,银发仍是结成四股辫子,系于脑后,肩上垂下两缕发丝,只是头上却带了一顶紫玉头冠,更显清俊不凡。
“母亲。”樱木在樱妃身边站定,也不向皇帝、皇后见礼,这却是他的特权,可见宠爱万端。
流川黑衣一闪,樱木已在他怀中。皇帝后知后觉,不由大吃一惊。樱木笑着推开情人,耳根却微微有些红了。
流川某光乍变,对他低喃道:“回宫去。”
樱木一愣:“做什么?”
“你这般好看,我不愿让别人看到。”冰冷的唇吐出的却是调情的话语。
樱木的脸已经烧了,匆忙要走,却被流川拉住。
皇帝皇后第一次见到这个张扬的少年有如此害羞的一面,不禁啧啧称奇。一个侍女凑到樱妃耳旁说了些什么,但见樱妃为点螓首。未几,帘后又走出一个绿袍少年来。流川感知殿上动静,回头一看,却出了一惊。只见那少年容颜俊朗,碧绿的眸子像要吸取人心,唇边笑容宛然,正与自己怀中的樱木有八九分相似。更让人惊奇的是,他竟有一头如火的红发!
流川正自惊奇,不由多看了那少年几眼。樱妃领过那少年,向皇帝福了福身,道:“陛下,臣妃的外甥玖儿前来拜访。”
皇帝见了那少年,一脸高兴,忙招手道:“玖儿快过来,许久不见,让朕好好瞧瞧。”
红发少年乖巧地依了过去,向皇帝皇后见了安,又看向殿上向樱木致意,开口道:“与花道哥哥站在一起的是谁?”
殿上流川某光变了几遍,又回到波澜不惊,并不说话。樱木见到表弟却很高兴,上到銮驾前拉过那少年的手道:“玖,你怎么想到来了?”
南鬼玖扬起笑容,不同于樱木的清俊爽朗,竟是可爱的。他向流川望去,注视了会儿,方回道:“玖儿也好些日子没来找花道哥哥了。怎么,哥哥你不欢迎玖儿么?”
“怎么会呢?你见过二哥三哥了么?”樱木边说边牵了他的手往后殿去,竟把流川给落下了。流川不言不语地跟上,南鬼玖察觉到,回头对他微微一笑。
皇帝看着离去的三人,向樱妃问了一句:“爱妃可是答应了道儿和镇南王公子的事?”
樱妃正自啜茶,闻言轻轻搁下茶杯,敛眸道:“天注定的姻缘,我们也不可阻止,只是臣妃要劝陛下,他日遇到伤心之事,陛下可要放宽心才好。”
皇帝知道她家族中有门预测之术,听她如此说,隐隐有些不安,却也不愿多问。
香茶的热气开始弥漫开来,氤氲着某些情绪,樱妃整个人被笼罩在茶香之中,嘴角的笑容竟微微有些苦涩。
这日,流川才穿上外衣,想往凝樱殿去,忽听咿呀一声,房门被推开来。流川只当樱木来了,正背对着门口束发,便道:“白痴,你这么早……”
话未竟,身体忽然被人从身后抱住,流川立时挣开,回头一看,红发少年正笑吟吟地盯着自己。
“怎么流川大哥你平时就是这么叫花道哥哥的么?”南鬼玖一脸不赞同:“你可真没情趣。”
流川神情一冷,道:“你来做什么?”
南鬼玖也不回话,径自绕着他走了一圈,叹道:“流川大哥可真是俊美,不知多少女孩儿喜欢你呢。”
流川根本不愿听他说话。自见到这少年,他的心头就有一股烦闷之感。哪怕他与樱木再如何相像,也不能激起他一点好感与兴趣。当下他冷冷道:“出去。”
南鬼玖不但没有被他吓退,反而伸手去抚他的脸。只一瞬,黑色长剑出鞘,正横在南鬼玖白皙的脖颈之上。
恰逢樱木寻流川而来,不由大惊,健步上前夺下长剑,道:“狐狸你做什么这样对玖?”
南鬼玖一脸无助,偎到樱木身旁,颤道:“花道哥哥,流川大哥好可怕呢。我不过是问他是否要一起用早膳,他就……”
樱木皱眉,并不相信流川会如此不辨是非,但流川架剑亦是事实,只好安慰南鬼玖道:“玖,狐狸不同别人一起吃饭的。你先去吧,我和他一起吃就好了。”
南鬼玖闻言,收了眼泪,弱道:“花道哥哥可要吃得好点啊,听说你刚中了毒呢。玖儿先走了。”回头看了看流川,才出的门去。
樱木把黑色长剑还入鞘中,注视流川毫无表情的俊脸,道:“狐狸,玖只是小孩心性,不管他做什么,你不要同他计较。”
流川嘴角动了动,终是没有说话,只把樱木拥进怀里,轻抚他的长发。
门外长廊上,那双碧眼却满怀愤恨。
夜风徐徐,青衫玉立,廊下的少年一双温和的眼睛却有无数思绪.周身落叶飘散,却是如诗如画.
那边廊桥走来一个月白衣衫之人,脸上净是淡定的笑意.少年见到这人,露出一抹苦笑.
"作什么如此不愿见我?"白衣的仙道问.
"我哪有如此."洋平收敛起笑容,曼声道:"你怎么找来的?"
"你最喜欢的,不就是这样的景致么?依你现在能活动的范围,很容易便能找到."
"哼!"一向温和的洋平此时竟然也耍起了小性子.
仙道踱至他身边,轻道:"你明明逃得掉,却又留下来,是为了什么?"
洋平的脸红了红,嗫嚅道:"什么为了什么……"
仙道的气息拂过耳后,洋平怔了一怔,想要退开,哪知那人速度竟是奇快,唇上传来的温度让他乱了心神.
仙道一触即退,低低地笑:"我在铃铛宫等你,可要早点回来."
洋平啐了一口,撇过头掩饰自己通红的脸庞.
待仙道走远了,洋平眼神一厉,道:"鬼鬼祟祟要躲到什么时候?还不出来?"
对面隔景窗后走出一人,碧眼红发,不是南鬼玖却又是谁?只见他似笑非笑,只瞅着洋平并不开口,然而细究其眼神,却定能发现其中的怨毒.
洋平何等眼尖,心下一跳,道:"原来是表公子,夜深如许,却不知为何仍不休息?"
南鬼玖声音平静毫无一丝波动:"水户大哥不也没睡么?而且有如此雅兴,约了仙道哥哥共谈心事?"
洋平自知方才一幕已净被他看见,也不争辩,只淡道:"我与二皇子是何等关系,并不容他人置喙."
南鬼久眼中杀气一闪而过,冷笑道:"本来如此."振了振衣袖,转身便去了.
"南世族的人么?"洋平兀自呢喃.
"白痴,你不要太用力."流川皱起眉头看着樱木,那边厢正试图用普通的外功使出流风剑法,奈何内功全失,脚下虚浮,以樱木的不世天资使出来,也仅得六七分剑意.流川心下惋惜,却又不忍苛责,只好叫樱木不要勉强.
"嘿嘿,有什么关系.我只是想知道流风剑法能不能交给普通人用."
终于停下,擦擦额际的薄汗,道:"看来是不行了,我以后又没有武功了.还好我这十几年都没有武功,否则一定会很痛恨."
他见流川隐隐散发出怒意,连忙换了个话题,道:"狐狸,过两天去看皇城里的市集好不好?"
流川心知他不愿自己责怪泽北,点了点头,算是应允.樱木一见乐了,本没承想这只睡狐狸会答应的,呵呵,回头叫上洋平一道.
拉着流川的袖子到树阴下乘凉,不禁感叹:"狐狸你怎么就那么白?一整个夏天也没把你晒黑?"反观自己,原来健康的粉色肌肤已微微有些麦色,像个男子汉了.
流川在心里无奈摇头,一千年了还是问同样的蠢问题!眼前人因为练剑而流的汗滑进衣襟,他眸子黯了黯,道;"我也不只是白色的……"
"哎?你也会变黑吗?"樱木回头看他,却被流川推倒在地,听他说道"不,我会变红……"
樱木不能忽视流川在自己身上营造出的快感,泪眼迷蒙中看见流川因为激情而泛红的肌肤,想:原来是这个意思……
恰逢三月一次的皇城市集,樱木拉着流川和洋平一起出来逛街了.临行前,南鬼玖却带了个随从表示要一起去.流川和洋平都皱眉,只有樱木没有心机地说好.
从西市逛到东市,已是日落黄昏.樱木和洋平怀里都抱了一大堆东西,仅流川一人周身清爽,衣服上连一个褶子都没有.南鬼玖的东西则由他的侍从拎着.
洋平不乐意了,秀气的眉眼直盯着流川:"你怎么什么都不拿?没有见花道这么累么?"
流川瞥了他一眼,不说话.洋平心疼花道是理所当然的,白痴确实有这种吸引人的魅力.然而他和白痴之间的相处不同于寻常恋人.
"洋平,你别指望他了.狐狸才不会帮我呢,再说我也不是废人,不用他帮忙的."反倒是樱木开口劝阻洋平.
南鬼玖轻轻应道:"花道哥哥一直都很厉害,不是弱不禁风的人呢."那肖似樱木的脸庞上挂着柔柔笑意,令人觉得有如春风拂面.
"就是,好了,快点赶回去,今天让二哥给你们做回疆的特色---火锅,很有趣的!"樱木笑着说.
洋平一愣,道:"二皇子还会做菜?"
"二哥什么都会,大哥都夸他是个天才!不过二哥最拿手的是垂钓,坐一整天都不会嫌累!"樱木骄傲道:"对了洋平,你做什么老是'二皇子二皇子'地叫,我听着好别扭,你要不跟我一起叫'二哥'得了."
洋平窒了窒,没有忽略南鬼玖眼底的历芒,只是不知这狠色是向着谁."这也得二皇子不嫌弃才行……"
行至城门前,南鬼玖停下脚步,唤道:"花道哥哥,你的香袋是不是掉了?"
樱木一听忙向腰间看去,那锦绣玉色的香袋确实早已无踪.他不禁急了,道:"真不见了,怎么办?母亲定要骂死我了!"
原来那香袋正是樱妃的胞妹所绣,本有一对.樱妃出嫁之时,姐妹两地分割,香袋便也分离开来.此次南鬼玖来访,回汗正妃让儿子带了她的那个过来,正是要全了樱妃思乡的念头.叫樱木与南鬼玖各佩一个,算是做永世的好兄弟.如今这香袋一丢,樱妃再如何宠爱樱木,也少不得一顿教诲.
"花道哥哥别急,只要去方才经过的地方寻寻,便能寻到的.那香袋不是寻常绣色,便是有人捡了,也决不敢不上交府司.若实在寻不到,去府司一问便得."南鬼玖一番话说得在情在理,樱木冷静下来.
"那我这便去找,狐狸,洋平,你们和玖先回去吧.我很快回来."
"花道……"洋平不放心地想要阻止,却被南鬼玖打断.
"花道哥哥,让林轻陪你去吧,也好有个照应."
樱木看了看那沉默消瘦的侍从,点点头,转身便往西市去了.
凝樱殿里,香气袅袅,食物在锅中被煮得沸腾,却没有一个人下筷.
樱木还没有回来.
南鬼玖望了望外头黑沉的天色,转头对仙道说;"仙道哥哥,不如我们先吃吧,花道哥哥应该就快到了.他如此聪慧,不至于出什么事的."
仙道仍是淡笑,道:"玖儿,你若饿了便先吃,这是凝樱殿,不是别的宫里,没有用膳的规矩."
南鬼玖闻言,咬了咬下唇,不再开口.
又一刻钟过去,殿外仍无丝毫声息.流川霍地站起来,向外面走去.
"流川大哥,那么晚了,让侍卫出去就好……"南鬼玖上前欲拦,流川却一晃而过,黑色身影已在殿外,正施施然要走出去,门口却出现了一道淡白身影.
樱木银色的发丝在夜色中更显清俊,发辫有些乱了,却仍是一脸张扬的笑容.
"狐狸,你要出去么?"樱木问.
流川没有回话,目光移至他腰间,锦绣玉色的香袋赫然挂在那里.流川默然走向樱木,牵了他的手走回殿内,盘腿坐下.
洋平见樱木回来了,不禁松了口气.
南鬼玖倾身倒了杯酒,递给樱木:"花道哥哥,香袋寻回了么?"
樱木献宝似的扬一扬腰间的香袋.
南鬼玖笑了,道:"我不是说了花道哥哥会好好地回来么?仙道哥哥,现在可以开宴了?"
仙道拭净手中的玉杯,斟了酒凑到洋平唇边,看他红着脸喝下,笑道:“只要玖儿喜欢,随时都可以。”
宴毕,南鬼玖先行离去。单薄的身子在夜风中有些微抖,仙道便命人给他加了件衣服。殿中随侍的仆人尽皆退下,樱木回头看了看已眯着眼睡着的流川,把杯中的酒尽数饮下。
洋平第一个开口:“花道,回来的路上碰到什么了?”
“哈哈,能有什么?我就是找香袋多费了点时间。”樱木努力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
“……那个林轻呢?为什么没有和你一起回来?”
“啊?哦,他啊,哈哈,我让他先回来了……哈哈……”
“胡闹,仆随怎么敢先于主子回宫?花道,说实话给二哥听。”仙道也问话了。
眼看实在瞒不过去,樱木只好讪讪地开口说明。
原来樱木少时曾有一次被拐带出宫,藏于一个猎户家中。牧为了救他,不顾匪人的要挟,将那猎户与劫匪一并射成了刺猬。虽说在皇族之下牺牲的人实在太多,樱木却由衷地对那猎户感到抱歉。
今日林轻行刺,道明自己是那猎户之子,樱木心下边软了几分。本来内功已失,加之林轻并不是三脚猫的功夫,樱木与他厮打起来没有受伤已是万幸。擒得林轻,却始终不忍下手,便把他绑至当地府司,径自回了宫。
“那个林轻是南公子的随从……”洋平面向仙道,隐有忧色。
仙道沉默了会,道:“这可不好去问玖儿,先将那林轻带进宫来问个清楚,再作打算。”话音甫落,一旁暗处便有人应了声“是”。
三更之后,凝樱殿的后殿某个角落里,一道影子闪了出来,迎上从宫墙外进来的三人。
“主子有什么吩咐?”那三人一般身形,夜色下看不清容貌,只右手边一人眼角似有青光掠过。
先前那人道:“主子说了,他此行带的人不够多,你们更要好好完成任务。今天那奴才是个蠢奴才,你们去教教他知礼。”
那三人互相看了看,中间一人问道:“主子的意思是……”
先前那人比了个手势,左边那人便点了点头,道:“奴才们知道了,请主子放心。”
“花道哥哥,玖儿来了这么久,你怎么净是陪着流川大哥,也不多陪陪我?你也知道,大表哥和三表哥都各自忙着,仙道哥哥又老是陪着水户公子,我一个人,也没个伴,闷也要闷死了!”
樱木本在凉亭中练字——这么枯燥的事情当然不可能是他自己想做的,而是那个严厉如父的大哥逼着他要完成的每日一练。之前出去了许久,落下好多课程,樱木本想着可以逃过,不想大哥实在是冷血,竟说要全数补上,一时间樱木撞墙的心都有了。
如今南鬼玖来啦自己玩,樱木便想趁机“放松一下”,当即便叫道:“谁说我不陪你啊?我们这就出宫去。”正想站起来,一旁的太傅却不轻不重地刻了一声,把樱木接下来要说出口的“雄心壮志”都吓回了肚子里。
樱木皱起眉头看向太傅,哪知他甩也不甩自己,只看手中的《易经》。樱木无奈,只好看向南鬼玖。
南鬼玖却似早已料到,说:“花道哥哥,那边不要出宫,你陪我在这御花园里提蹴鞠吧。我们小时候不是常玩么?”
“蹴鞠?是那种把球踢到洞里的东西?好好,我们就玩那个!”樱木兴高采烈地叫来近侍,让他去取了蹴鞠球,自己已摩拳擦掌起来。
蹴鞠球取了来,樱木撂起袖子,脚下一摆,球便直直地向对面的球门去了.
这时的蹴鞠球比较像绣球,球门仅有一个洞容球进入,是以守得轻松,攻击却较难.
樱木天性好动,资质又佳,运动一事对他来说就像是本能.只见他脚下运球如风,人也快速前进.那一干陪玩的仆人们哪敢挡了主子的去路,当下也没什么人拦阻.
南鬼玖移动步法,欲要阻挡.樱木左脚前跨一步,右脚却硬生生地把球停住.南鬼玖不防他突然如此,脚下步法一窒.樱木瞧准时机,运球向右后方一传,一名仆随便上前接球,攻到球门前.南鬼玖丝毫不动,料想最终奴才们都要把球传给樱木.哪知那仆随竟自己高高跳起,把球射进.
南鬼玖一愣,却听见樱木一阵欢呼,道:"哈哈,你干得好!你是哪个宫的?呆会儿歇了一定赏你!"
南鬼玖便微笑着迎上去,道;"是啊,真是出人意料的好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