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仆随得了两个主子的夸奖,一时也是云里雾里,只知乐呵呵地挠头.
南鬼玖笑着要求再赛,樱木便又一马当先.双方你来我往,几个回合下来,轮到南鬼玖进攻.
"哈哈,玖,你用点力呦,否则可射不进球!"樱木不禁有点得意.
南鬼玖脚下急动,也不见他如何射出那球,便见蹴鞠球急向球门飞去.樱木惟恐接不住,便扑了上去,想用身体挡下.哪知那球力道大得惊人,樱木被射中胸口,还被那球带着往后飞了一尺多.
待那球停下来,樱木却也被击倒在地.南鬼玖急忙赶上去将他扶起,道:"花道哥哥,你没事吧?很疼吗?玖儿不是故意的……"
樱木吐了口气,道:"没事,我哪有那么弱……"便想迈步往前,岂料脚下浮软,眼前一黑,只恍惚地听南鬼玖吩咐仆随去请仙道.
"如何?"仙道皱着眉问向老太医.
太医摇摇头,道:"老臣把脉只觉得四皇子体内并无异象,心脉虽有些不稳,却没有什么病痛.当下也只有给四皇子服些补药,观察些时日再说."
仙道略略放下心,便向一旁的近侍吩咐道:"你送老太医回太医院,之后再把流川公子叫来."那近侍便领着太医出去了.
南鬼玖自床畔站起,道;"仙道哥哥,花道哥哥不会有事吧?若……若花道哥哥出了事,那一定是我害的,我……我不该那么用力地踢球……"话未竟,便哽咽起来.
仙道拥了拥他,道:"玖儿不要自责,这哪能怪你?太医也没有查出什么内外伤,兴许花道只是累了,晕过去罢了."
南鬼玖不回话,只是在仙道怀中低低哭泣.却听廊上有急匆匆的脚步声,却是流川到了.
黑衣一闪,便至床前.流川看着沉睡中的樱木,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内心却是恐惧无比.千年前哪个红发男子,也是这样静静地离开了他.流川伸手去抚摸樱木的银发,竟有些微微发抖.
"花道怎么了……"身后传来洋平的声音,却在说到一半卡住了.
仙道回头看向洋平,示意他小声,又低头替南鬼玖擦去眼泪.洋平见了,也不多话,转身便走了.仙道皱了皱眉,放开南鬼玖,追了出去.
"流川大哥……"南鬼玖轻轻走至流川身后,伸手拥抱他,却被流川一闪,扑了个空.他也不懊恼,道:"唉,花道哥哥不知什么时候才好呢……太医也没检查出什么毛病,这难道是什么恐怖的病症么?"
流川静默了会,冷冷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呵呵,流川大哥何必这样防备?玖儿只是觉得花道哥哥的病比较古怪,希望流川大哥你不要太过忧心罢了。”南鬼玖一改方才孱弱之态,轻声笑道:“不如……玖儿陪流川大哥出去走走吧,也好散散心……”说着就伸手去拉流川的袖子。
流川内力一运,边震开了他。南鬼玖本身无甚功夫,当下脸色一白,踉跄着向后退去。待他微微站住了脚,却仍是一派笑意:“流川大哥当真痴情的很,不是花道哥哥便碰不得呢。呵呵呵呵,哈哈哈哈……”他边说边笑,及至话竟竟笑岔了气,咳嗽起来。
流川仍是不为所动。冷冷瞥他一眼,便低头看向樱木。南鬼玖觉得那轻轻一瞥中,自己就像一个完全不存在的东西,压根不能引起流川任何的情绪。多年来的积怨在这一瞥中爆发了。南鬼玖只觉得自己内心深处某根弦断了,只听自己悦耳的声音恨狠地道:“流川枫!你好啊……呵呵,你会后悔的!你们都会后悔的!!”
然而那个黑发的少年只是深情地看着银发的情人,完全无视身后歇斯底里的红发少年。
“洋平,你怎么了?”仙道急急追上前方的少年,拉住他的袖子不放行。
“我能有什么?”洋平的话却是不冷不热。
仙道皱起眉头,道:“怎么你最近说话总是如此?”
“我怎么说话了!”洋平像是受不住了,终于大声吼出来。
仙道怔了一怔,道:“你在为什么不满呢?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么?”
洋平瞥过自己的视线,嗫嚅道:“我……我一看到你和那家伙在一起,我就,我就不舒服……”
仙道恍然大悟:“原来你是吃醋了!”说罢便笑着把洋平搂进怀里,道:“呵呵,你也真是,玖儿还是个孩子,我怎么能喜欢他呢?”
洋平张了张嘴,想要不说,却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他可不只是个孩子!那个林轻的事你有查出什么吗?”
“手下的人回复说,林轻当夜就从府司之中消失了。”
“……我托了朋友查他,他已经被灭口了。”洋平苦笑道。
仙道皱眉:“也就是说,林轻的线断了?”
“难道这还不足以说明南鬼玖有问题吗?若他真心想要伤害花道,今天的事也不会是偶然……”
“可玖儿为何要如此?”
洋平转头去看廊下的荷花池,语气间已消了火气:“这也正是我想知道的。花道一向受人喜爱,为何会有人想要害他?泽北之事尚且有因可寻,此事却真叫无踪无迹了。”
“给他们三个传令,叫边关的人入皇城。”
“主子,如若被主人知道了,这……”
“这是我的人,由我作主,你只需听令便是!”
“……属下明白了。”
“仙道哥哥,这是我刚做好的菜,你尝尝。”南鬼玖吟吟笑道。
“多谢玖儿。”仙道下箸尝了一筷,道:“味道确实不错。”又转首对洋平说:“洋平,你也吃点。”
洋平却似没有听到,只专注于眼前的小黄鱼。
“原来水户大哥喜欢吃鱼,玖儿着就去为水户大哥做些来。”说罢就要站起来。
洋平却抬手制止了,道:“表公子不用多忙了,我只是有个坏习惯,向来只吃面前的菜。”
南鬼玖睁大了眼,十分惊奇,道:“不想世间还有如此癖好……”
洋平抬眼觑他一眼,道:“表公子实在无须惊奇,这世间的事哪是都能清楚明白的?”
南鬼玖吃吃笑了:“这话说得在理。”便又提手为仙道夹菜。
流川正迈进厅中,脸色仍未放霁。
“花道仍没有醒?”洋平问道。
流川只是摇头,呆呆地坐下。
“流川,你先用膳吧。”仙道说。
流川仍是毫无言语,像是一颗心只能因病榻上那人而跳。
仙道皱皱眉,道:“你不要如此,花道也不希望见你这样……”
然而流川不言不语,就似入了定。
南鬼玖一瞥衣袖,曼步至他面前,道:“流川大哥,就算不为自己想着,也该为花道哥哥顾着身体啊,你这个样子,叫我们怎么放得下心呢。”
洋平听了这话,不觉皱了皱眉,正欲开口,却见南鬼玖袖子缝隙中,流川淡漠至极的黑眸中凝聚了无尽的怨怒,一时间洋平为这怒气而惊心,竟开不了口说话。
“……我知道了。”流川却在这时出了声音,旋即起身,慢慢走到膳桌前开始用餐。
仙道对流川轻易答应微觉诧异,回头和洋平对上了眼,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将近冬季季末,然而天气仍是冷得很,如流川之辈,自然有强劲的内力护体,然而樱木内力已失,只比平常人,是以十分畏寒。此时的凝樱殿内,流川躺在榻上正拥着樱木为他取暖,樱木在昏迷中时不时地皱皱俊朗的眉,流川便痴痴地抚平他的眉眼,让他安心睡眠。
这时房外廊上传来轻巧的脚步声,流川却丝毫无知觉般。终于,那脚步声在门外停下。“咿呀”一声,伴随着门被推开,出现的是一身银白的南鬼玖。他平时好穿绿袍,自第一次见面便是如此,向来没有第二种颜色,然此时银白色的袍子外找了一层纱衣,却更有一种圣洁朦胧的美。今夜没有月光,仅廊下宫灯轻轻摇晃。南鬼玖如血的发丝轻飘飘地垂在银白色的纱衣上,天人也似。
流川一瞬间似乎看见了千年前那个红发少年,一样的眉眼,一样如火的发丝,张扬的笑容,雪原上那一红一黑的身影……
门口的红发少年柔婉地笑了笑,道:“流川大哥,玖儿如此穿可好看?”
流川仿佛刚刚才回过神来,听了这声音便轻轻一震,过了许久才回答道:“好看……”
南鬼玖吃吃笑了几声,步子款款踱至流川身前,道:“那么,流川大哥便抱抱我吧?”说着便凑到流川跟前。
流川把怀中的樱木轻轻放下,张开了双手向南鬼玖迎去……
“流川枫!你居然如此对待花道!”就在流川要把南鬼玖拥入怀中时,门外呵斥的声音像是窥伺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地爆发出来,这是洋平的声音。
说时迟那时快,流川伸向南鬼玖的手中突变招,改为扼其咽喉,而南鬼玖袖中一道紫光一触即发,射向流川胸前,眼看就要穿胸而过,以流川当时之身形,已是万万不能避开。正在这时,一直躺在榻上的樱木却突然暴起,两指一扣,险险扣住那道紫光,原来却是一根细细的箔丝,其上紫光炙盛,却不知是何缘故。
冲进来的洋平一见樱木苏醒,欢喜不迭,连忙奔到跟前欲要搀扶,然而眼前黑影一闪,流川已稳稳地把樱木搂入怀中。
洋平一愣,又不禁火起,道:“流川,你还有脸面对着花道?”
流川斜眼看他,并不说话,却是樱木低低地应了:“咳咳……洋平,狐狸,狐狸是为了我……咳咳……”
洋平不解地皱眉,一旁的南鬼玖听了这句,却似受了什么刺激,狂笑起来,笑了一阵,道:“好啊,好个流川枫,居然能抵御我的‘摄魂’!花道哥哥,我也小看你了,本以为你起码到明天晚上才会醒的。”
樱木静静地看着他,似乎不解,又似乎悲伤,道:“玖,你为什么要如此对我?”
“哈哈,你还不知道么?!笑话!从小到大,根本就没有人会知道……”话未竟,便又哭泣起来。如此哭哭笑笑,惹得洋平一头雾水。
这时殿外又进得一个人来,正是仙道。南鬼玖一见他,便怔怔地停了哭笑,轻声唤道:“仙道哥哥……”
“玖儿,你这是为何……”
洋平见他进来,边走到他身边站定。然而南鬼玖一见到两人站在一起,便又开始哭一阵笑一阵,实在困惑了两人。
却听流川冷冷道:“闭嘴,难听死了。”然而南鬼玖不理不睬。
“玖,你莫不是……喜欢二哥?”
四个人都怔住了,仙道更是一脸怔然看向说这话的樱木,樱木确定定地锁着南鬼玖的视线。
南鬼玖静默了好一会儿方开口道:“原来,花道哥哥你知道……”
“不,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你看着洋平的眼神,似乎恨不得让他消失……”
“呵呵,花道哥哥你说的对,我不知想让他消失,更想要你消失!”南鬼玖严重开始闪现魔魅的紫光。
“为什么?玖儿,你为什么要这样对花道?花道并没有对不起你!”仙道平时云淡风轻,此时却很为这个弟弟难过。
“是啊……他从来没有对不起我……只是,只是我自己想不开……”南鬼玖像是陷入了什么回忆,喃喃道:“从小到大,你们每一个人眼里都只有他……我做的如何,都要拿来与他比较!就连仙道哥哥你也是……一开始,不是更喜欢玖儿的吗?!”
“玖儿……”
“不过现在无所谓了!我再也不用喝他争了……知道为什么么?呵呵,因为……花道哥哥只有半年可活!”
这一下,所有人都呆住了。流川第一个出手制住南鬼玖,冷冷道:“说!”
“呵呵……流川大哥,你何必如此着急,其实你也猜出来一点了吧,花道哥哥为什么会昏迷?”
“……五更散……”流川仿佛失去了力气,回头对上樱木不解的眼睛,只觉心中一痛,喉中发甜,竟生生喷出一口血来!
南鬼玖见此,也不禁愣了一愣,道:“原来你真的如此情深……”
“怎么回事?为什么花道只有半年……可活……”洋平说到一半,又怕刺激樱木,只是讷讷,却见他紧张地护着流川,似乎根本不在意自己的事。
“呵呵,这个答案不如由流川大哥说,更有说服力哦!”南鬼玖拭了脸上的泪水,复又笑道。
流川听了南鬼玖之言,悲急反笑。只见他苍白的嘴唇扯出讥讽的弧度,道:“哼,所谓五更散,最厉害的一种,五异其形。如今白痴还好好的,怎么能肯定是中了你说的那种?”流川此时悲不自胜,越如此说就越说服自己相信。
然而南鬼玖像是看破他的心思,笑道:“呵呵,流川大哥可真是自欺欺人呢。五更散的‘五更’之数是在最后一月中才会渐渐体现,这点,流川大哥难道忘了么?”
洋平听得一头雾水,流川却仿佛被抽去了全部力气,身子一震,歪向塌上,又浅浅地突出几口血来,更是伤及心肺。樱木一旁见了,起时只能低唤“狐狸、狐狸”,后来不知所措,向来毫无顾忌,不知轻重的他竟扑簌扑簌地掉下了眼泪,只是不能言语。
仙道一直默默无言,看到樱木如此伤心,便走上前去,把他拥进怀里,道:“花道,你别担心,流川只是气血攻心,今儿晚了,明日请御医来给他治了,也就是了。”
“二哥……”樱木边喃喃道,边抽噎着拭了泪。
洋平在一边看到如此,心下安慰。眼神一转,却见南鬼玖盯着仙道怀中的樱木,一双秀目几欲喷出火来。洋平心下一惊,冷冷道:“表公子还是给我们解释一下那五更散吧。”
岂料南鬼玖被他撞破痴恋仙道、痛恨樱木的目光,竟像个小孩子一样扭头狠狠地“哼”了一声,弄得洋平哭笑不得。
仙道听到洋平问话,回过头来向南鬼玖道:“玖儿,你不要闹了,快些拿出解药来,给你花道哥哥用了。以后你还是我的好弟弟。”仙道私心里仍是不相信这个可爱的表弟会如此恚恨莫名,甚至于威胁到樱木的生命。
“呵呵,仙道哥哥的意思,我要不拿出解药,你就不认我这个弟弟了么?”
“玖儿!”
“哈哈哈哈,仙道哥哥你博览群书,古今通才,就是不通医毒之道!这世上,那里是能有五更散的解药的?如若真有,流川大哥还需如此伤心欲绝么?”
仙道心下一凉,忽然洋平换了个眼色,放开因体虚又昏过去的樱木,向南鬼玖走去。
南鬼玖此时却似与久违的恋人相逢,眼光痴痴地胶着在仙道身上,竟是不曾察觉从后方掩至的洋平,一击之下,原本不通武艺的他软软倒下,仙道终是不忍,把他接在怀里。
南鬼玖浅浅一笑,生出无限妩媚来,道:“仙道哥哥你,到底还是喜欢玖儿的……”,便晕厥过去。
洋平听了,不发一言,只接过南鬼玖,步出殿外,朝暗处低唤了一声。影卫出来自他手中接过人去,问道有何吩咐。洋平回头看了眼仙道,轻轻道:“用迷津,入天牢。”那影卫怔了怔,方领命去了。
洋平欲走,却被仙道叫住:“洋平,天牢之刑太过严苛……”
洋平睨他一眼,眸中净是冷意,道:“你如今倒关心他!花道和流川不及他么!”语罢甩了袖子就走,独留仙道一人在廊下孤立。
夜本就黑得透了,此时竟微微泛蓝,仙道看了看远方的苍穹,心知风雨来了。
皇朝最恐怖的地方,即是天牢。不止是阴暗潮湿,蛇鼠出没,更是因为天牢实是一座密不透风的水牢。没有一丝入风口,人的下身进入不知沉淀多少年的死水之中。水里因污秽而滋生出的蛇鼠虫蚁实在令人恶心至极。
银白色的月纱衣已被除去,南鬼玖一头红发也已被这污秽的地方折磨得凌乱不堪,然而当他看到前来之人,脸上放出来的光彩仍是曼妙动人。
“仙道哥哥,你特意来看玖儿的么?”
仙道好不容易摆脱洋平十步一人,百步一岗的监察制度,进得天牢,一袭白衣已染上无数灰尘。
“玖儿,你……还好么?”仙道讷讷开口,绕是他再如何云淡风轻,此时也不禁心疼这个小弟弟。
南鬼玖闻言绽开笑容,道:“玖儿很好,并没有受什么苦,就算受了苦,仙道哥哥你来看我,玖儿就好了大半了。”
仙道沉默了许久方道:“玖儿,你难道真的那么恨花道吗?”
“仙道哥哥怎么如此说,玖儿可从来没有恨过花道哥哥啊。”
“那么你……”
“呵呵,仙道哥哥是说我给花道哥哥服的五更散么?那个毒,确实是没有解药的。”南鬼玖三言两语又打碎了仙道薄弱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