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夜里赵凛尔心血来潮,拉着赵履寒说是要他将缺失的父爱与父训都补上,竟还幼儿般的撒娇耍赖硬要抱。赵履寒无奈拉了他床榻边坐下,双手从后环了算是抱住,然后搜肠刮肚找出昔日课堂上太傅教的一首词,慢悠悠念来。
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自小多才学,平生志气高……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莫道儒冠误,读书不负人,达而相天下,穷亦善其身……欲把亲恩报,亲恩即是天,古来多孝子,勉力学前贤……国正天心顺……子孝父心宽……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
用略微嘶哑的嗓音念完,赵履寒心中颇有些感慨,低头见怀中人抿着唇一言不发不晓得在想什么,不知不觉便像在他幼年时那般抬手在他头顶轻揉。感觉到头顶的温暖,赵凛尔愣愣的抬头望了赵履寒一眼,与他疑问的视线相对后快速的垂下头去。赵履寒淡淡笑了笑收回手道;“若不喜欢,我以后都不摸你头便是。”
赵凛尔猛的站起来,转身用力将赵履寒推倒在床榻上随后自己也爬上床将人压住,俯身用力啃咬他淡色的薄唇,直至将之凌虐成了艳丽的鲜红色才放开,瞪着双眼凝视赵履寒包含了些许厌恶与无奈的表情。
这个人究竟是谁……究竟是情人?还是……父亲?赵凛尔突然有些茫然,对自己一直以来所做的事情感到茫然,想不明白自己为何明知彼此是父子,还会对他产生不一般的感情和欲念。
哈对了,是他没有拒绝我!完全是他在勾引我啊!
本能的将错误都归结到面前的男人身上,赵凛尔抓着他的头发把玩,一边装作漫不经心道;“话说我还真是不了解你啊,我可是你儿子呢,你就心甘情愿让我为所欲为?哈!你说我该怎么认为好呢,是认为你和娘都不过是骗我,其实你根本不是我爹呢……还是说你根本就是喜欢被我压着,嗯?”他嘴角虽挂着一抹玩味的笑,心里其实很在意赵履寒的回答。
赵履寒轻轻叹了口气道;“我若说不,你肯放么?”
"哼!"赵凛尔极是不满他的回答,一拳捶在床榻上,随即揪起他的衣领恶狠狠道:“我要你说究竟是不是我亲爹,你别给朕打岔!”赵履寒将视线移到一边,缓缓道出了心中所想:“你若非我亲子……恐怕我们能活得快活些罢。昨日之因今日之果皆由我起,是我害了自己也害了你。”
赵凛尔没料到他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呆愣了会仰头大笑;“昨日之因今日之果……哈!说的还真好,别告诉朕你想出家当和尚去。”低头见赵履寒一脸木然,倒还真有些像入定和尚的表情,赵凛尔冷哼了几声伸手将他额发往脑后束拢,本想想象他光头的模样,结果却是被小辫一般翘起的头发逗得发笑,一个人傻瓜般埋在赵履寒怀中笑。赵履寒迷惑的抬头看,并未发现什么值得发笑的,又低头看着笑到抽搐的人,莫名无语。
笑了会赵凛尔突然不笑了,给他整了整乱发道;“对了,过几天有个什么焱暨的小王爷要来跟冰皓提亲,朕懒得跟他玩,你去招呼招呼吧。”
“焱暨小王爷?”赵履寒眉毛微挑,自然而然的想起了一个人。
赵凛尔若有所思的看着赵履寒的脸,直到他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了才咧嘴坏笑道;“据说是当今焱暨国主唯一的儿子,好像是叫耶律思寒吧……思寒思寒……你说思的是哪个寒?”坏笑变成了嗤笑,赵凛尔眼眸中闪过一丝凶狠:“该不是思的你这个寒吧?”
“你莫要胡思乱想……”赵履寒也有些在意,心想该不会真是那人的儿子,还装作不经意的问;“我倒是还不知道现今的焱暨国主是谁。”
赵凛尔很没形象的打了个哈欠枕在他身上,嘟嘟囔囔道;“好像叫耶律睢云吧……”说罢渐渐有了鼾声。赵履寒却是一点睡意也无,反复的想不明白耶律睢云怎会给儿子取这样的名字。思寒思寒……该不是真的在思念我罢?他自嘲嗤笑,回神时才发现赵凛尔已经睡熟,俊俏的脸上带着未脱的稚气,赵履寒暗叹只有这时他才真正像个孩子,无奈的拉过被子把他盖严实,这才闭眼强迫自己入眠。
一零一
七日后焱暨数辆豪华的马车抵永安都在驿馆住下,隔日入宫,赵凛尔借口国事繁忙叫了几个朝廷大员随赵履寒去宫门外等候迎接。赵履寒心想那焱暨小王爷没准也跟他父亲当年一般晌午才到,便叫侍从搬了椅子他在宫门侧面坐了,抱着本顺手拿的书昏昏欲睡。不怪旁的,只怪赵凛尔前一夜半夜发疯直把他折腾到了早上。其他几个官员见端王坐了,面面相觑。想坐没椅子也没胆子。忽然听见守宫门的侍卫叫嚷马车到了,赵履寒慢悠悠的接过侍从递的手巾抹了把脸,起身带人去迎。
领头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马上人衣着华贵,一人一骑很是自在,想来便是那焱暨的小王爷耶律思寒。他身后却还有一乘气派大轿,轿旁侍者无数,可见轿中人身份不一般。几个官员窃窃私语猜想那轿中所坐何人,有说是小王爷的母后,也有说是焱暨国主亲至。赵履寒抬眸往被风不时吹动的轿帘处看了一眼,看出轿中人非女子后默默将手拢进袖子里。既不是焱暨王妃,能用这排场的也只有焱暨国主了。
不待双方侍卫通报,骑马之人率先下得马来,走到赵履寒跟前行了个礼笑道:“小王耶律思寒,请问几位大人如何称呼?”赵履寒略微将他打量一番,只见他眉宇间与耶律睢云颇有些相似,不过相较当年耶律睢云的嚣张好胜更显得单纯和善得多,便拱手回了一礼道,“后面那四位分别是李大人朱大人王大人和钱大人……”他眼角瞥见轿中人原本抬手掀轿帘,突然不知怎么的僵在一半不动,心里不由微微一颤,“……本王是端王赵履寒。”他道,轿中人猛地掀开帘子从轿内走出,一脸惊容的看着他。那人脸上虽然已掩盖不住岁月的痕迹,但向上挑起的剑眉下一双稍稍脱了形的桃花眼,不是耶律睢云又是何人?
在赵履寒打量他的同时,耶律睢云亦不可置信的上下打量着他,也难怪他惊讶了。十数年前便听说赵履寒身染顽疾不治身亡,适才在轿中听见他的声音只道是人声有相似,仍是忍不住有些失神,再听他自报名姓,耶律睢云便是忍不住从轿中冲了出来。
“端王……?”他以为自己在梦中,偷偷伸手用力在大腿上拧了一把才确定不是梦境,半是吃惊半是疑惑道;“不是说端王你……”赵履寒拱手一礼打断了他的话,淡淡一笑道;“耶律兄想必有许多话想问,宫里已设下了宴席,不如坐下再谈。多年未见本王自然与你把酒畅谈一番。”
“如此甚好。”耶律睢云笑颔首,走近几步想挽赵履寒的手,被不动声色的躲过,他忙将手拢进袖中掩藏本意。赵履寒扬手做了个请势,正巧露出手腕上一道丑陋的疤痕,耶律睢云面色微变猛地抬眸看向他的双眼,亦被避开。“耶律兄请。”赵履寒道,说罢先行一步,那四位官员便两两伴了耶律父子闲聊,耶律思寒还与他们随意谈上几句,耶律睢云是全没了那兴致,目光只随着赵履寒的背影动。
酒宴之上推杯换盏间,耶律睢云碍于有他人在场终是不好和赵履寒细谈,好不容易待到饭饱酒酣忙提出要和赵履寒单独谈谈,赵履寒心想有些事确实不方便在人多的地方讲便应了。两人一路散步到御花园凉亭中坐下,耶律睢云原有一肚子的话想问,看着赵履寒的脸竟一时不知该先问哪一句好,就这么着愣了一小会才道;“原来你没有死,真是太好了。”他是个聪明人,将当年之事一想便猜到赵履寒怕是因篡位失败而被囚多年,又问;“你这些年可是都在宫里?如今可是……功可抵罪重获自由了?”
赵履寒低头笑了笑道;“你也真不愧是焱暨第一聪明人了,既然什么都让你猜中了,那有些话也不用我再重复讲了。”他默默将手拢进袖中,不让手腕的伤疤被看见。耶律睢云看了他一眼起身环视御花园内的风景,道:“想必你也吃了不少苦罢……我记得当年见面时必是与你斗嘴,且每每两败俱伤。”记得当年两人三番两次的互相争斗,他怀念的笑。
“你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当初的锋芒如今都不见了。”赵履寒也笑,笑中更多的却是感慨,感慨匆匆而过的二十个寒暑。
“如今回想起来皆是怀念,你可明白我儿为何叫思寒?”耶律睢云扭头注视着他问,赵履寒缓缓点头道:“我却是不明白你为何会思念于我,虽说我们可算是生来的对手,虽然……”
想起曾经承受羞辱的一夜,他秀眉微颦缄默不语,耶律睢云看得出他仍是对那夜耿耿于怀,不好继续接了他的话往下说,便话锋一转道:“许真是头一回遇上旗鼓相当的对手罢,故对你格外思念……”眼角余光又瞥见赵履寒手腕,他忍不住捉起那只苍白的手细看。入目一道突兀的红褐色疤痕如同条丑陋的虫趴在苍白的肌肤上,颇有些触目惊心。耶律睢云又抓过他另一只手看了,大大摇头。
“难看倒也没什么,我又不是妇人女子。”赵履寒无所谓的收回手,看了看又觉得有些可惜的笑道;“不过这身武功是废了,现在也就是废人一个,更别提与耶律兄你作对了。”耶律睢云不赞同的皱眉道;“你我性情相似有些摩擦也是正常,我可从未当你在与我作对,我其实……”他突然见赵履寒面无表情的望着他身后方向,不由的止住话扭头向后望去。
身着皇袍的赵凛尔远远便看见赵履寒与别人坐的极近两人还拉拉扯扯,此时的表情有些难看,眼中的冰刀子刷刷乱投。赵履寒心想要糟,忙起身道,“皇上,这位是焱暨的国主;耶律兄,这是当今的皇上.”耶律睢云被他眼中的冷冽看得有些不自在,低头避过那种冻死人的目光起身行礼道,“小王见过皇上。”
“不用客气了,稍后朕找人传你,现在朕和端王要先失陪了。”不由分说快步上前抓住赵履寒的手拖了就走,完全不在意周围人的眼光。对于他这种为了表示所有权的行为赵履寒只能苦笑,朝耶律睢云微微点头算是告别。
耶律睢云默默看尽了他眉眼中的无奈苦涩,胸内无端杂乱起来。
赵凛尔一路拖着人回到寝宫,扬手便将赵履寒从门缝中推了进去,接着冲门口的侍卫恶狠狠的丢下句“不准任何人靠近”,自己也进去关上了门。怒目瞪着慢悠悠的地上爬起来的人。“说,你到底跟那个耶律睢云什么关系?居然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跟他拉拉扯扯的!”
堂堂的一国之君此刻看来说是愤怒,倒更像打翻了醋缸的妒妇。赵履寒如此一想不由觉得好笑,忙咬了咬下唇免得自己当场笑出来。忍了会用平静的声音道:“过去他也曾来我黎霄,当时也是我接待的罢了。”
“于是你就接待到床上去了?”本这是赵凛尔的一句气话,不料赵履寒回想起往事眼神不由的一黯,这一瞬的神情变化被赵凛尔捕捉到了,当即暴怒的揪住他的衣领一把将人推倒在床榻边,“还真让朕说中了啊,你这个放荡的男人,你这个……”骂着按捺不住的把赵履寒扒了衣服提到床上,人便压了上去。
一番折腾下来,两人都疲累的不行,赵凛尔霸道的环抱着赵履寒的腰压在他身上休息,一双眼望着远处打坏主意。赵履寒岂会不知他肚子里装的什么坏水,未免祸害他人忙开口转移他注意力。“你亲自来找我不会就为了看我在做什么罢,难道就没有其他原因了?”
赵凛尔自然不肯承认自己听到侍卫禀报说端王和辽主单独离开就跑去找人,冷着声道;“有事找你商量而已,你以为朕会无聊到亲自去找你?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你亲自找的还少?赵履寒在心里反驳了句。
“关于耶律思寒求亲的事吧,冰皓可是不肯?”最近在宫里闹得最凶的恐怕也只有这件事了,有传言说公主赵冰皓看中了一个小小校尉,便是无论如何都不愿嫁到焱暨去。赵凛尔本来找履寒就是想让他出个主意好让赵冰皓答应,他三番两次与那妮子闹得不和肚中本就有火,这下听见耶律二字不由又怒火中烧,“那妮子想嫁也得嫁,不想嫁也得给朕嫁!”
赵履寒虽觉得有些不妥,细想来这对黎霄也是有益无害,便也没有多言,只道:“时辰也不早了,你不如今天夜里设宴与他们父子将亲事给定下来,趁热打铁的好。”也好让耶律睢云早些离开宫中,免得夜长梦多,
“也好让你的耶律睢云早点离开宫中,免得我发怒把他当古弦一般给宰了!”赵凛尔盯着他的双眼嗤笑,起身穿衣,顺手将赵履寒的衣物丢给他。“快穿上,一会宴席中你坐朕身旁,记住了。”料到赵凛尔不会打什么好主意,赵履寒无奈的起身穿衣,两人整理完毕后天已微暗,赵凛尔传令在御花园摆宴单独请耶律父子,抓着赵履寒的手便去了。
席间赵凛尔与赵履寒坐在一面,对面坐着耶律父子,谈论的无非是婚期聘礼嫁妆等等,偏偏赵凛尔故意使坏,总在赵履寒说话之时在桌下拧他要害处,弄得他说话不时停顿,脸上一会青一会红的煞是好看。耶律思寒较为单纯又沉浸在即将娶亲的快乐中并未发现,精明如耶律睢云怎么可能没发现,不时向赵履寒投予担心的眼神。
话说这耶律睢云十数年前与赵履寒针锋相对三番争斗,又因握得把柄与他一夜纠缠,从那之后便对赵履寒有了些不一般的情感,也是因为如此才给儿子起了思寒这名字。如今两人再见,他沉积心中多年的情也想说与赵履寒知道,然而却是发现了赵凛尔与他的关系。从他眼神中又可看出他并非自愿,便是忍不住要担心了。
他这一看二看赵凛尔心里更是不爽,谈完速速赶人,拉着赵履寒便走。耶律睢云心有不甘也没用,无奈只得离开,回驿馆中住下。
由于焱暨的聘礼是事先就准备好的,婚期便定在了三日后,期间赵冰皓逃跑过一回,被机警的侍卫抓了回来,之后是又哭又闹又绝食,赵凛尔统统不管不问,只等三日后焱暨接人的花轿来了,把她往轿子上一塞了事。
那日也是耶律睢云此行最后一次见到赵履寒,辞行之后耶律睢云背着手站在自己的轿子上,与赵履寒遥遥相望,一切来不及说的话与深情,只能用眼神来表述。待到相互望不见了,赵履寒轻轻叹气,总觉得将有些什么事要发生。
担心的皱了眉,突有人扯他衣袖问:“小叔叔你怎了?人走了你舍不得么?要不要朕把人给你弄回来?”含了怒意的声音,赵凛尔早已不爽,若不是文武百官都在肯定要好好教训赵履寒一番。
“回皇上,我只是有种要发生什么事的预感。公主她……今日的神情您可觉得太过平静?”左眼猛的一跳,赵履寒抬手按了按道。
赵凛尔并不以为意,只道是她想通了。谁料赵履寒的预感还是成了真,不过一周后便得了焱暨的书函,上奏黎霄公主赵冰皓在成亲前夜身着喜服悬梁自尽而死,竟是以死来抗拒了这门亲事。
这事说起来可算双方都有错,也不好追究什么的,但偏偏送回宫中的尸体竟是被刀划花了脸的,无数道刀伤纵横交错,连本来面目也看不出来了。焱暨方面称这刀痕是发现尸体时就有的,但经仵作验后发现刀痕是死后才划上去的,死人总不可能用刀划花自己的脸罢?如此一来如何不叫人怀疑是他焱暨在公主死后生怨,故意用刀划花了脸。
赵凛尔大怒提出开战,朝堂之上当即派人抓了焱暨的两名来使便要问斩,文武百官碍于他的性情皆不敢出言阻止,赵履寒见状不妙连忙出列阻止道;“皇上,不可啊!”
“有何不可!他焱暨都欺负到我们头上了,难道朕还要继续姑息他们不成!”赵凛尔怒目瞪了他一眼,心想到了现在这时候你赵履寒还护着焱暨那个耶律睢云,究竟是把朕放在什么位置上了!如此便更是怒不可遏,恨不得把耶律睢云千刀万剐了才舒坦。
赵履寒哪里想得到他恼怒至此实则是记恨自己与耶律睢云的私谈与其他一些莫须有的事,只当是赵凛尔心疼妹妹。虽说死者容貌被毁确令人生气伤心,但战事一开百姓定当受战火洗礼之苦,到时怨声载道,无论此战输赢失的都是皇家的威严,他便是无论如何都要阻止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