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肤碰擦到皮肤，肘部滑过韩千的小臂。没来由的是一股安然。
陪在我身边就好，不必说话，不必动作，只需要存在着，就有了让呼吸更安祥的理由。
莫日平静了一下心情，稍稍抬起头来，正对上韩千闪亮的眼眸，他不禁一凛，坐直了身体。
"莫莫，搬出来，我们一起租房子住怎么样？"韩千的语气中洋溢着兴奋与期待，还有一股不容拒绝的坚决，他顺势抓住莫日放在桌上的手，脸孔几乎要贴上莫日的面颊，呼吸全部喷在莫日眼前，急切的问："好不好，搬出来住吧！"
莫日诧异的瞪大了眼睛，小声的反问："搬出来？"看见韩千肯定的点着头，他犹豫的咬着下唇，心脏一点点的越跳越快，脑子里杂乱的成了一团，耳畔边的声音全是为什么。
为什么要搬出去住呢？为什么突然这么说呢？
他直接的问向韩千："为什么？"心里几乎已经肯定了一种答案--因为阿谈。
阿千一定也看出来了，自己无法用从前的方法和韩谈相处，自己难堪的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样的局面。
想要不失去这个温柔的朋友，总是关心着自己、陪伴着自己，体贴的无微不至，也想要他清楚，自己不能爱他。
爱的不是他，不是他，不是他。
没有可能，没有可能，没有可能。
偶尔也会厌恶自己的自私，好似只希望得到别人的特别对待，却一点点都不希望多付出。
无可付出。
莫日反手握住韩千的手，张了张嘴。
他想说："阿千，是因为阿谈么？"
是因为看出了韩谈的异样，才如此突兀的要我搬出来和你一起住么？
不是不愿意，而是真的有些太突然了，自己还没有做好和他一起生活的心理准备。
韩千抢在他前面，竖起一只手指，做了个"安静"的手势，冲莫日一笑，手指摩挲着莫日的手背。
"不是为了小谈，莫莫。"韩千一字一句的说，他已经知道了莫日想说的所有的话，不大的声音映在空荡荡的教室中，却显得格外的清晰。
每一丝声音都像要刻进墙壁里面。
"为了我，为了我，莫莫，因为我想要和你在一起。我想多一些时间可以见到你。"
莫日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韩千。虽然两人已经确定了关系，有过了拥抱也有过了亲吻。但是听到了这样的告白，莫日还是觉得从心底涌起了最简单的感动。
没有理由，只因为韩千如此真挚的说想要和他在一起。
却也获得了所有的理由，关于为什么搬出来住，为什么如此突兀。
什么是爱情呢，或许最朴素的说法便是--我想和你在一起。
18
莫日没有等韩千再问第二次，就微红着脸点了点头，韩千毫不顾忌的一把搂住莫日的肩膀，几乎要把他扑倒在教室的地上。
"莫莫，莫莫！太好了太好了！我们终于可以每天都见面了！可以住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上学一起回家了！"
莫日仿佛被他的亢奋情绪所感染似的，莫名的也激动起来，忍不住弯着嘴角笑个不停。
明明没有考虑过怎么和家里人交代，是否要退掉学校的宿舍；也没有考虑过两个人住在一起是否会有什么不便，会发生什么，会带来什么。
年轻就是冲动，但若是事事理性，又该如何生活？
韩千送莫日回到宿舍，趁着黑暗，周围又没人，飞快的在莫日的脸颊上一吻。嘴唇带着柔软的触感和燃烧的温度，"莫莫，我明天就去找房子，联系好了就搬出去，学校的宿舍是不是不要退掉？这样家里人就不知道了。"
莫日点点头，算是同意了韩千的说法。宿舍的东西还是保留着比较好，毕竟和家人解释怎么和一个高自己一届的学长住在了一起，还是比较麻烦的。
韩千远远的看着莫日走进宿舍，哼着歌愉快的扭过头。
天天都可以见到他，天天都能在一起。
太好了，实在太好了！
身体里升腾起一股冲动，几乎想飞快的追赶上莫日，紧紧的拥抱他，亲吻他，让他与自己融为一体。
占有，想要占有。
勿庸置疑。
他紧紧的捏住自己的手心，指尖微微的颤抖，幸福扑面而来，放眼看去，所有的景物都变得可爱起来。
星星好似比平日里哪一天看见的都要耀眼，韩千对迎面走来的每一个陌生人微笑。忽然间肩膀被擦身而过的人撞的歪斜，热乎乎的有些疼痛。
他心情颇好的问了一句："同学，没事吧？"忽略了那个人埋着头走路的错误。
那人扬起脸，刚想说出的"对不起"顺着喉咙咽了下去，又立刻垂下脑袋，侧着身子让开。
韩千却已在这一瞬间看清了他的脸孔，一把便拽住胳膊，皱着眉头喊了句："小谈！"
韩谈无力的挣脱了一下，嗯了一声就不再开口说话。
他的脸色比天空还要黯淡。
韩千几乎想告诉他自己和莫日的计划，嘴张到一半，还是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小谈，早点回去吧，马上要熄灯了。"他胡乱的说了几句，松开弟弟，小步的跑向自己宿舍。
韩谈沉闷的叹了口气，抬头看看，自己宿舍的灯已经亮了，白亮的光映在窗帘上，隐隐约约透出一个人影。
脚步顿时矛盾的快要交错起来，想要快点回去，又想再在外面摩蹭一会儿。
怎么面对莫日，如何针对失态的自己做一个完美的解释？他还没有想到答案，就得去面对现实。
韩谈用力的踏在楼梯上，看见房间的灯一个一个的熄灭，他跃进自己的宿舍，想要卡着熄灯时那黑暗的一刻说出"对不起"。
这样可以看不见莫日的表情，可以掩饰自己的慌张，可以多出一个晚上的时间让彼此间诡异的气氛沉淀。
莫日刷的扭头，韩谈在光明被夺走的一瞬看见莫日莞尔一笑，他楞了一下没来及开口，只能听见莫日清清楚楚的说："阿谈，我要搬出去住了，和阿千一起。"
眼前适时的一黑，他拼命的想看清楚莫日的脸，但每一缕表情都被埋没在黑暗之中。
他无法思考，无法作出反应，却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为什么为什么？莫日，莫日，是因为我么？"
面前那黑暗的一团几乎没有犹豫就否认了，声音还是一贯的恬静，像是没有一丝波澜的湖水，甚至还带着一点安抚的意味："不是的，阿谈，不是因为你，是因为阿千，因为我想和他住在一起。"
莫日说的每一个字都深深的凿进韩谈的心里，钝钝的痛着，痛到无法动弹，麻木了肢体。他的双眼慢慢适应了黑暗，渐渐的看见莫日的脸庞轮廓，淡的月光投射在他的脸上，那张脸没有表情，既不喜悦也不悲伤，只是在等待，等待着他的回答。
他听到了最糟糕的答案。
不是因为自己，自己没有这个资格。
自己在莫日的心里，什么也不是。
韩谈一言未发的走到自己的床边，脱鞋，脱衣，上床，拉好被子，他胡乱的闭上眼睛，甚至还习惯性的和站在床边的莫日道了句"晚安"。
他不知道莫日的脸上是否流露出了尴尬，他把半张脸都埋进被子里，手微微的在抖。
"阿谈--"莫日低声的唤着他，他僵硬着身体一动不动。
他竖起耳朵，他听见莫日悄悄的爬上床，没有叹气也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他不想睁开眼睛，可是天还是一点点的明亮起来，把覆盖在他身上的黑暗渐渐的撕扯开来，他听见门房的大爷吱吱呀呀的打开了宿舍的大门，便一骨碌的爬起来。
忍不住还是瞟了眼上铺的人，他眼中的莫日熟睡着，细微的阳光拂在他的脸面上，韩谈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微微踮起脚尖，慢慢的慢慢的凑近那张熟悉的面孔。
想用嘴唇感受一下那从不敢轻易触碰的面孔，看看它是不是如自己想象般的光滑柔软，还是，冰冷。
他几乎感受到莫日轻轻浅浅的呼吸，一丝丝的喷在自己的脸颊上。
他突然煞住了脚，面色变的苍白，他安静的掉转头，走出宿舍，体贴的无声的关上门。
站在走廊上的那一瞬间，他猛的捂住自己的眼睛，滚烫的泪水无可抑止的从眼角向外渗出。
他不爱我。
他根本不在乎我。
可我爱他。
可我还是想，至少做他的好朋友。
好朋友有无法打破的平衡，那微妙的平衡，不能让这小小的吻所打破。
天底下就是有自己这种傻子，明知道无可得到，却想着尽量付出。
房间里的人撑着身子坐起，他微微闭上眼睛，按住自己的额头。
其实心也很痛，可是心脏总是离身体那么遥远，触碰不到。
莫日一直清醒着，他甚至想到，干脆就让韩谈吻一下好了。
总是温柔的韩谈，总是耐心的韩谈，总是朝着自己微笑，陪自己上自习，吃晚饭，回家的韩谈。
自己好似利用了他对自己存在的好感，装作一无所知，暧昧不明，只有在拒绝的时候才坚定果断。
这样的自己，多么卑鄙。
居然还想用一个吻来偿还所有，太荒唐。
莫日忽然很感谢韩谈，感谢他没有继续的那个吻，感谢他打断了自己的荒谬想法。他默默的收拾行李，把自己的箱子装好，等待着手机铃声响起。
他拎着箱子走出宿舍，看见韩千飞快的跑上前来，接过他手里的东西，得意的摇了摇手指上套着的钥匙。
"走，去我们的家！"韩千兴高采烈揽过莫日的肩膀，莫日笑着笑着有点走神。
他不知道韩谈回来以后看见空空如也的宿舍会怎样，他不知道韩谈看见他留下的纸条会怎样。
他不知道自己还可不可以给韩谈留下这样的字句--
"阿谈，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对不起，还有，谢谢。"
19
外面租的房子很简单，房东只提供了必要的家具和一张双人床。
莫日一看见那张床脸就沉了下来，他颇为难的用眼神问讯韩千。韩千拽着房东理论了几句，表情无奈的进来告诉莫日："他说只有一张双人床了，挺多一起租房子的男生都睡一张的。"他见莫日不太开心，就把包往沙发上一扔，作势就去拿枕头："要不我睡沙发好了。"
莫日赶紧抢过他手里的枕头，叹了口气："算了，无所谓了。"他不好意思的说，"从来没和别人同床睡过，总觉得怪怪的。"
他把箱子里的书本拿出来放好，衣服随便挂出来几件，韩千开心的把自己的衬衫裤子忙不迭的紧挨着莫日的也挂上，很满意的后退两步抱着手臂做出一副欣赏状："房子不咋样，可是还挺有家的感觉的。"
他伸头瞅了一眼莫日的课表，把他要用的书收拾妥当："走吧，去吃个早饭上课了。"
韩千一路哼着小曲和莫日一块走到教室门口，他冲着楼上指指："我们在上面，等会下课了我来门口等你，我们一起去食堂吃中饭。"莫日点点头，走进教室，还没几个人，他习惯性的在中间位置坐下，顺手把课表放在身边的空桌上。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学生们三三两两的来齐，不一会老师也抱着笔记本进来了，可是韩谈却一直没露面。
莫日觉得自己身旁的空档越来越扎眼，他局促的到处张望，直到老师清清嗓子开始上课，韩谈都没出现。
他一向不逃课的，今天反常的消失了。
莫日掏出手机给韩谈打电话，提示音一遍一遍说着关机。他又匆匆忙忙的发短信，不停的低头翻出手机确认有没有回复，韩谈却一直都没有消息。
莫日整整三个小时都控制不了的胡思乱想，脑中纷纷扰扰，充满了零碎的片段，比如韩谈得知自己要和韩千一块出去住的一霎那他诧异的表情，比如今天清晨他喷薄在自己耳边的炽热的呼吸，再比如韩千把衬衫挂在自己的衣服旁边时那张扬的笑脸。老师的声音忽高忽低，他半个字也听不进去，只能机械的抄着笔记，呆呆的瞪着黑板。
那种微妙的平衡被打破了，那样如水的温柔被投入了一个小石子，泛起了没法抹平的涟漪。
我们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到那样单纯的默契而又开心的时光，回不到那样和缓却又蠢蠢欲动的岁月。
莫日装作没事一样的和韩千吃中饭，韩千顺口问了句韩谈，莫日只回答说他先回宿舍了。
说不清楚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情让自己隐瞒了韩谈没来上课这件事，也许是因为那么一点点的私心，单单觉得这是自己和韩谈两人之间的事情，没必要让韩千为此担心。也许是从内心里期望着下午上课的时候那个熟悉的身影会准时出现，坐在自己的身边，好像没事人一样认真的听课，间或和自己交流两句。
然而下午韩谈依旧没来，莫日身边的座位还是空着的。
莫日的心里堆积起难以言喻的烦躁不安的情绪，他不停的转着手中的圆珠笔。一个晚来的女生气喘吁吁的冲进教室，直接把桌上的书一推，一屁股坐在莫日的旁边。
莫日熬到第一节课下课。铃声一响，老师前脚出门，他后脚就拖着书包也出去了。顺着楼梯一阵狂奔，他逆着人群跑到宿舍，书本扣在背上啪啪的响，他轻手轻脚的摸进宿舍，小心的打开门，一推开，一股熟悉的阳光味道，温暖而蓬松。
下午的太阳在自己睡的那张床上撒上淡色的金光。宿舍整齐洁净，自己的书架空空如也，略显出一点萧条。
没有人，韩谈并不在。然后桌上那张小小的纸条也不见了。
莫日长长的叹了口气，踌躇了一下，还是掏出笔记本端正的放在韩谈的桌上，又从韩谈的抽屉里熟练的摸出一张便笺纸，唰唰写下几行字--
"去哪里了？回来后短信告诉我一声，笔记留给你抄，下周期中考试。"
他在韩谈的凳子上坐下，发了会呆，再看看手表，早已赶不及回去上后半节课了。
和韩千约好了下课时候在教室门口见，一起去学校旁边的面馆吃牛肉拉面，然后一起上自习再回家。
莫日站起身来摸摸自己的床垫，他突然想到新租的房子里那张方形的大床，几乎占据了房间整个面积，他不由的一阵局促。
不晓得自己在担心什么，只是单纯的觉得不太舒服。不是不想和自己喜欢的人贴近，却没料到事情会以这样诡异的方式跳跃的发展。
他算好了时间往教学楼走，正巧赶上了那节课下课，他伸长了脖子往人群里望去，果然，韩谈还是没有回来。
韩千兴高采烈的向他招手，莫日迎上去和他一齐往校门外面走，他不停的掏出手机瞟着。韩千觉得奇怪："你看什么呢？"
莫日笑笑："没什么，放在兜里怕不小心上网了。"
一顿面条吃的极其没有滋味，好像在把那些面疙瘩一点点的塞进肚子里。韩千皱眉道："你不是挺喜欢牛肉拉面的么？今天怎么吃那么少？"
莫日苦笑："天热了，胃口不好，老毛病了。"
晚上自习，莫日旁边坐的人变成了韩千，韩千对着笔记本电脑调试程序，莫日忙着写作业，时不时的对着课本走神。
突然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屏一亮，短信的声音在寂静的自习室里显得极其响亮。
莫日吓了一跳似的弹起身子，条件反射一样把手机抓在手里，韩千探过头来，莫日正在打开短信，署名赫然是韩谈。
"我没事了，出去转了一圈，笔记明天给你。"
莫日松了口气，把手机开了静音放在桌角，一扭头看见韩千皱着眉头，微微的不高兴。
"怎么了？"他有点心虚的问。
"小谈去哪里了？他不是和你一起上课的么？"
莫日觉得心跳猛然加快了，但他故作镇定的微笑着说，"嗯，但是下午他逃课的，我问问他去哪里了。"
韩千没有多问，只撇撇嘴，又埋头去敲程序，敲不了两行忍不住又凑到莫日耳边："你们发生什么了么？"他紧追不放，"你今天搬走的时候他没说什么？"
莫日摇摇头："没。今天早晨他出去的早，我起床的时候他都不在了。"他看韩千表情凝重，赶紧补充一句，"你没乱想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