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手大笑问他:"好吧,那我问问,兄弟你受伤了没有,碰到什么难题了。"
追命沉默了一会说:"那倒没有,不过,我遇见一个人。戚少商。"
铁手有些吃惊,三年了,没想到还会有他的消息。
又问:"怎么了,只有他一个人?"
追命想说,又看看内房,晚晴在里面。
铁手摇头,说:"不要紧,她什么都不记得,真的忘记了。"
追命想起,四大名捕的内功加在一起还贴上了玄冥神掌的深厚内力,才救回了晚晴一条命,逼出毒后才发现,原来她还有三个月的身孕,而且之前应该是用金针改过脉象,造成胎气不稳,内息不畅,颇有损伤心智。她至死都没有告诉顾惜朝这件事,自是不想他为此再受牵连,这份痴情,只能说让人震撼。铁手日日为她输入内力,运功逼毒,所以小成欢是从娘肚子里就开始练习内功了。胎教就是好啊......呵,晚晴醒了后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过,倒给了铁手重新开始的机会。想起铁手当初大言不惭的一口谎话说得铿锵有力,落地都能砸出个坑开,追命直想喷笑,亏他长了张诚恳的童叟无欺的脸,才让晚晴深信自己真是他的妻子,他只是普通的六扇门捕头,因为自己被歹人误伤,中毒昏迷,才忘了一切。
可是这小女孩,一点也不像铁手啊。她那眉眼,嘴角的狡黠的笑,跟那个人如出一辙,只是,她有个尖尖的下巴,满脸是小女孩的娇俏,眼睛里,也没有那丝招牌忧郁,只有甜甜的笑和幸福开朗的神采飞扬。
不管晚晴是真忘还是假忘了,只要她希望,一切就会按照她想要的生活继续照常。
追命点了点头:"恩,她现在比以前好。"
铁手微笑:"是,我希望我能给她最大的幸福。"
追命接着说:"顾惜朝没跟他在一起,我在玉门关外遇到他,他见了我只问了一句:有没有看见顾惜朝。我刚说完没有,还没有来得及问,他就拍马走了。"
铁手问:"你就这样让他走了。"不是追命的风格啊,要是不弄个清楚,他像是会睡不着觉的人啊。
追命狡黠的笑:"当然不会,我当然跟着他,一直跟了两个月。"天,你真是追命。
铁手追问:"怎么回事?"
追命说:"顾惜朝走了,而且已经走了两年了。"
铁手大惊:"什么,走了两年了?他的伤不是还没好吗?"
追命说:"听说,整整躺了半年多才清醒,不过戚少商说,他刚醒来,一能走动,就消失的不见踪影了。我看他恨的咬牙切齿的,真是吓人。"当年,他跟着戚少商出去,也不见他做什么,只是抱着一路走,血滴的一地都是,追命心惊胆颤,一个人怎么能流那么多血,奇迹的是,流了那么多血,竟然都没死。
他也是无意间发现的,当时,他只是想上前劝戚少商先把找个地方把尸身放下,然后习惯性的去翻看了他的眼睑,竟然发现瞳孔未散,这一惊,非同小可,一剑穿心,怎么能不死。又摸了摸呼吸,确实没有,心跳,也是没有,但是体内似乎还有一丝真气游转,虽然很弱,但不曾停歇,再仔细的听心跳,发现竟然会半天幽幽的缓慢的轻不可闻的跳动一下,要不是内功高深,真是听不出来,就可以断定是个死人了。戚少商当然也大惊,欣喜若狂,只要顾惜朝能活过来,要他的心换过来他都会手起刀落的剜出来。还好,并不需要,只是暂时无法,只能用内力撑住他最后一口真气,上好的人参灵芝吊住最后一口气息。戚少商那段日子真成土匪了,哪家药房有好东西,二话不说,拿了就走,人家连抢的都不用,因为没人追的上,那一脸的杀气,也没人敢追。追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叫那东西那么贵,贵死人,他也没银子买啊,救人要紧,救人要紧。
追命突然想起,问:"二哥,我一直不明白,一剑穿心啊,又不是别的地方,心脏是人之根本所在,怎么可能不死还活过来。"
铁手沉吟半响,竟然调侃:"这两个人,打架放水已经放成习惯了,哦,应该是本能了。就是拼尽心思想杀对方,最后一刻都不能自制的放水,顾惜朝会出招时即震断剑尖,你以为戚少商就真的能又狠又准的一剑穿心吗?他自己的手,他自己控制不了,偏了一丝一毫,就是生死之间啊。"
追命点头,恩,这倒是真的。顾惜朝稍微好转,有了一丝生气,戚少商就带他走了,辗转大江南北,塞外边疆,寻访世外名医,为他续命治伤。竟然真让他找到了当年传金针续命之术给晚晴的那个人。戚少商的内力,加上那人的岐黄之术,竟然真的妙手回春,顾惜朝,命真是够硬啊,像他的人一样。
追命突然问:"二哥,晚晴什么都忘了,连自己是谁,父母是谁,通通不记得了,怎么她的医术都没忘,倒像越来越精深了。"
铁手看他:"你担心她是假装失忆吗?就算是假装的,又有什么关系,至少她真的愿意从心底忘记,重新开始,这不就很好。她一直是个坚强的女子,再说行医一直是她的毕生所愿,她是个名副其实的好大夫,有悲天悯人的胸怀,医术也早已融入她的本能了吧,就像吃饭用哪只手拿筷,这个是不会忘的吧。"
铁手却问他:"然后呢,你就这样回来了,戚少商去哪了?"
追命讷讷不语,铁手震惊:"啊,你带他一起回来了?"
追命摆手:"不,不是我带的,是他自己跟着回来的,还一路快马加鞭逼我快点来着。"
铁手叹气:"人呢?在六扇门?"
追命结巴:"我,我本来叫他去六扇门的,他,他不肯,一定要过来先找你,我怕你......那个,那个,叫他先等在外面。"
铁手瞪他,你叫戚少商在外面等到现在,你是不是疯了,他会把我这里给拆了。
果然,听到一声巨响,大门被一脚踹开,轰然作响。
铁手摇头:"我这门只是普通的木门,不结实,我现在也没什么银子,你别都给我拆完了,我可没钱重修。"
戚少商人立在门边,三年不见,沧桑了许多,但沉稳内敛依旧,更多了一股郁郁神情,倒是会让不少少女更添心醉。
铁手对他笑:"好久不见。"
戚少商抱剑而立,冒出来一句惊天动地的话:"我要进六扇门,做总捕头。"
铁手震惊,看向追命:"你,你早知道的吧。"
追命想逃,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解释:"恩,是,那个,二哥,他这些年,在外面,四处打劫的,我看迟早得被咱们抓进六扇门来,不如,不如,就让他进了六扇门,以匪治匪,以暴制暴,不是更好。"
铁手再次惊呆,你这是啥逻辑啊,还有,你进了六扇门,是不是想气死顾惜朝,让他再来杀你一次啊。再次看向戚少商:"你确定?"
戚少商大怒:"当然,我要进六扇门,才能更快找到顾惜朝。"哼,你就这样跑了,我找到天涯海角也绝不罢休,我倒要看看你的心到底是不是铁打的。
铁手纳闷:"进六扇门跟找顾惜朝有什么关系?"突然醒悟,不是吧,你,你难道想动用六扇门的势力和官方消息网为你打探你情人的消息,唔,我可以确认,你现在终于不是大侠了。
戚少商说得大言不惭,理直气壮:"那当然,我要找他,不需要找人,问消息吗?我一个人,他就是前脚走我后脚追都来不及,还有,找人问消息,要人打探,不需要用钱吗,我自己也要用银子,不能总是劫富济贫吧,我是不在乎,就怕给你们添麻烦,倒不如现在就麻烦麻烦,借用一下,如何?我卖命给六扇门就是。"
追命很是为他脸红,劫富济贫,亏你说的出口啊。都济了你自己吧,算你还有点道德水准,劫的都是为富不仁的人家,不过,总是这样,六扇门也压不住啊,再说,他来了,我能减轻不少负担呢,至少,我得有时间找个老婆吧。
铁手考虑再考虑,想想,追命说的也不错,至少,六扇门现在很缺人手,戚少商是最好的人选,虽然,他跟以前不太一样了,但是,人的本质还是在的,他相信,戚少商至少会是一个公正严明的好捕头。同样,在六扇门,他能得到他想要的,自是不会让六扇门为难,当下,只得点点头。
戚少商的新生活开始了,戚少商是个很奇怪的捕头,他办案子一向没什么标准和要求,只是会要求地点,比如说,某天,他会跟铁手或者无情说,有没有陕西一带的案子,他要去,如果有,他就去查,没有,他就告假,有时,告假也没有,直接留个口信,我去了哪里,人就至少十天半个月不见踪影。无情很头大,不过铁手说,至少他会尽心尽力把手上的事办掉,就随他去吧。他本来也不稀罕吃这碗饭,不过是另有所图而已。咱们既然捡了便宜,就睁只眼闭只眼吧,反正六扇门的日子现在也不好过,皇帝那老小子想着法的收我们的权,打击六扇门的势力,师傅都叫咱们安分守己,只办案公明即可,不用要求太高。
戚少商等啊等,找啊找,常年在外,只要听到一丝消息,随便谁说一句在哪里见过一个穿青衫的人,或者一个头发卷曲的男子,就会不管不顾的奔过去,他总是以为自己不久就会看到他,这次一定是他,可是一次又一次,都是失望,不过再失望,他也不绝望,只要我不死,你不死,天涯海角,总有相见的一天,我就不信,你真的如此狠心,一辈子都不见我。
戚少商发了狠,心底始终坚信如一,这一等,就是五年。
五年可以发生许多事,可以改变许多人,却改变不了戚少商的心。
自从顾惜朝走后,他每一年都会到天山很多次,每次路过总是会停留一时片刻,每年的七月二十八日,他会丢下一切一切,天塌下来,他都会准时在天池湖畔,他知道顾惜朝一定会来,也一定来过,他一直期待着,能遇到他,可是顾惜朝如果不想让人找到,那就算是戚少商也是毫无办法。
第七年了,依然毫无消息,惜朝,你打算这样和我躲一辈子吗?再这样下去,我真的受不了会跳下去。他慢慢摸索着,摸着一颗一颗的云杉树,树上刻了很多字,每一次都是相同的:惜朝,朝朝暮暮,暮暮朝朝,永不相忘。落款是戚少商,每一次落款日期都是不同的,一年,总有七八次,有时,是十几次,他偏爱在这边办案,几乎全包了。但是每一年,都会有同一个日期,七月二十八,今年,就是第八个了。惜朝,我要让你知道,我一直都记得自己说过的话,我不会再忘记,我知道自己要什么了。
一遍一遍,抚摸着树上的字,这么多年了,你怎么一点机会也不给我。突然摸到了一块不一样的字,很小,但刻的很深。戚少商脸色大变,一时不知是惊是喜,更多的是不敢确信,整个手臂都在颤抖,他不敢看,只敢用手摸上去,一个字,一个字的读出来:旗-亭-酒-肆-顧-惜-朝!他狂喜,不敢相信,一遍一遍的摸索,竟然忘了睁开眼睛去看,一转身,飞奔下山,要快,一定要快,这一次无论如何,不能再错过。
追命在山脚等他,却看见他飞一样的直奔下来,最后凌空一跃,上马就走,追命大叫:"喂,去哪,去哪呀,你怎么往回走啊?等等我......"没日没夜,不停不歇,追命快疯了,可是他又不敢不追,不知道这人发了什么疯,他要是去杀人越货,我得跟着提前通风报信去。好在,他不是杀人越货,只是回到旗亭酒肆。
戚少商远远的拉住马,停在那。越是相见,越是怕。
良久,他终于下了马,一步一步,走过去,他已经听到心跳的声音,除了惊喜还有担忧,不会又是一场梦吧,惜朝,我再也经不起一次了,别再玩我了,我快疯了。
他终于确定这不是梦,因为,他听到了朝思暮想的呼吸声,这声音勾着他的魂魄,即使是眼睛瞎了,耳朵聋了,他也忘不掉。他知道他在哪,除了少了那展大旗,一切的一切,和十年前一模一样。
戚少商想奔跑,想用九现神龙的轻功飞过去,可是身体不受控制,他只能一步一步轻轻的走过去,他还是怕,不到最后一刻,亲眼看见,亲手摸到,他永远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眼睛已经欺骗了他太多次了。
半人高的稻草中伸出了一只手,一只骨节纤细,精致秀气的男人的手,拿着一只小小的酒坛,戚少商闻的出来,那是炮打灯的味道,还是不掺水的,因为这些年来,他已经喝了太多了。旗亭酒肆早已换了掌柜,高鸡血跑的无影无踪了,不过,杜鹃醉鱼和炮打灯仍然是招牌,而且,再也不掺水了。不过,他什么时候有这样好的酒量了,从前,不是沾酒即晕的吗?戚少商来不及多想,因为他已经坐起来了。他就这样坐在那里,穿了件白色的长衫,外罩了淡淡的,浅浅的绿色的长袍,风吹起,飘渺迷离,这么多年,容颜未改,反而添了山水间的轻灵俊秀,出尘之气。顾惜朝侧了身,看向他,脸上是平静的笑意,阳光很温柔,一点也不舍得刺伤他的眼,只是静静的打在他的脸上,晕上淡淡的光晕。
追命很嫉妒,为什么,这个人,一点都没变,连他追命都从英俊少年变成了成熟稳重的好青年了,这个顾惜朝怎么一丁点的样子都没变啊。时间,总是偏爱美丽的人,别说雕刻了,轻扫一下都不舍得,唔,这下,戚少商比较惨,他可是成熟沧桑了许多啊,不过,三十几岁的男人,不是最有味道的吗?哦,别问追命怎么知道的,他是听外面那些八卦的小女人说的,说是戚少商现在这个样子,比当年的九现神龙更吸引人,嫁人要嫁戚少商这话,这些年,风头再起。只是,他再也不风流了,过尽千帆皆不是。
戚少商觉得很温暖,这么多年来,冰冷的心终于感到一丝火热。他最熟悉的笑,最想念的人,这一刻,他知道自己终于活了过来,开始加快步子,想要上前先把人抱住,再也不能让他走......
顾惜朝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却扔给他一个大大的水囊,然后凌空飞跃,跳到他的马上,转身回望他,熟悉的眉梢眼角轻挑微皱,似乎在说:"走吧。"这些年不见,他的轻功倒是越发精益了,哦,说明他的伤早已无事了,那就好。戚少商放了心,机灵劲回来了,一个起纵,已奔到追命的马前,一把将他拉下来:"借用一下。"调转马头,已经追了过去。这一次,就算天涯海角,我绝不放手。
追命欲哭无泪,跳起来大叫:"喂,喂,我的马,那是我的马呀,我怎么回去啊?"
还没跳起来,迎面飞来两件暗器,一前一后,追命接住,一个是六扇门总捕头的行走令牌,另一个,是御赐平乱珏,追命气的大骂:这混蛋,六扇门没有利用价值了,立马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连辞职报告都不写,哼,惨了,以后我又要忙死了。
后知后觉的想到:嗷......,我还没钱,钱都放你那了,我的东西都在马上呢......大哥,你怎么这样啊?我不能去打劫吧。好吧,实在不行,我也劫富济贫一回,蒙上脸就成。
戚少商终于得偿所愿,把人搂在怀里,大大的斗篷下,两个身体火热,两颗心跳狂乱。
"惜朝,我整整找了你七年。每一次我到这里来,都会站在崖边想半天,我在想:我要不要跳下去,也许跳下去,你就会出现,至少,我再也不用日日夜夜想你想得发疯,只是每一次我都忍了下来,我总是觉得,我们之间,不该就此结束,不会就此完结,我舍不得你,你也一定舍不得我,我等你,等一生一世,只要你肯见我,我就再也不会放手。"
顾惜朝摸着他的脸,对他点头微笑:"我只是顺便来看看的,这些年,我从来没来过,不过我还是没忍住,看到这么多树被你糟蹋,我决定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如果这次,你有一点点犹疑,一丝不舍,今生今世,我绝不会再回头。"
戚少商后怕,紧紧把他抱住,头埋在他颈窝,呼吸有些滞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