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独自莫凭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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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崖底?莫非那地道是......
  "呵......"他轻笑,道:"公子也猜到了吗?这是我教早早挖就的密道。"
  我心中不禁疑惑,这密道只怕从来只有教主才可知道的秘密,袖儿又如何得知?正自心中暗自猜想,忽听他朗声叫道:"还不出来么?戚少爷!"
  像是谁拿了个大铜锣,在脑里狠狠地敲了一下,嗡声大作,震得我南北不辨东西不分,一直悬着的那根神经陡然被拉断了一般,痛得厉害,我脑里一片空白,没法思考任何问题。恍惚中,那人自密密的林叶间走出来,背着光,看不清脸上的表情。我有些站不住脚,腿一阵虚软,身子便要往下扑。"明钰!"一只手抄了过来,把我拦腰抱住。
  少卿!少卿!!
  我把脸埋落在眼前的胸膛里,那温暖的气息掠过心尖,我不禁轻轻地颤抖。
  "明钰,你冷吗?"我呆呆地摇头。
  一张薄披风罩上肩头,他动作轻柔,像是护住了什么宝贝似的,紧紧地将我包裹起来。
  "公子大病未愈,受不得寒,经不得累,之前准备的药物也须得时时服用才好。"
  "是。小秀,多谢你了!"他说,"明钰,我们回家去。"
  回家?!我猛地回过神来,开始挣扎:"放我下来。"
  少卿调整了一下位置,把我抱得更紧了。"明钰,别闹,你病着呢,让我抱着没什么好羞的。"
  "不......"我软弱地说,去扳他的手。
  少卿,你却又何苦,一直记着那句承诺。我又为何,一直记着那句话。
  泪水像决了堤般在脸面上肆无忌惮地奔流。

  二十二、先爱上的人

  "别哭。"他轻声哄着,掠起衣袖为我拭眼泪。
  我别过头,闭紧双目,眼泪落得更急更凶了,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一颗一颗止不住地滑落。
  明钰明钰,你好生狼狈!真是没用!
  "你走......走......"我无力地推拒着,气喘得急了,呛了一下,禁不住又是一阵激烈的咳嗽。
  "明钰......小秀......"他有些慌乱地叫着。"他怎么......"
  "公子心肺重创未愈,如今身子仍十分虚弱,日后只怕是脱不去咳症缠身了。"袖儿说着,往我口中塞了颗药丸,"你运功助他调息。"随即一股暖流自背后缓缓传入,在身上各大穴循环运转。咳嗽也随着缓下来,可泪水依然止不住地流。
  我挣扎着,但少卿却不为所动,依然将我禁锢在怀中,源源不绝地输入真气。
  "幸福在手,你却要放弃吗?"袖儿俯在我耳朵上,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强求得来的,又称得上什么......"
  "可以强求的为什么不强求!"
  他退开了几分,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我,竟像刀锋般锐利。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微微一笑:"来如风雨,去似微尘。"
  我猛地睁开眼,我明白他的意思,人生一世,草生一春,来去不过天地一息间。再苟延残存,也不过那几年,我又何必那么偏执,非要他爱我呢。苦也罢,乐也罢,真心的也好,勉强的也罢,只要他肯要我在身边陪着,我还能要求些什么呢?
  我转过头去,低声说:"你为什么要帮我?"每次在我犹豫懦弱的时候,总是明秀在一旁提点我。
  "公子,我不帮你,我只帮我自己,所以你不用感激我。"他正色地说:"先爱上的人,无论为他做了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他不会感激,不会感动。他不会懂得你心中的痛苦,他更不会珍惜你,甚至于彼此之间拥有的回忆,对他来说也是多余的、可憎的......"
  "小秀!!......"身后的人气急败坏的叫着,胸膛有些剧烈地起伏着。
  嗯,说得有些过了,难怪他生气。我的少卿那么善良,他不会那样。他只是--不会爱我罢了。
  我又垂下眼皮,低叹。
  "先爱上的人就输了,输了心,输了尊严。公子,我们都不过是可笑之人。只是,即便再可笑,爱了便是爱了,我们只能去拥抱那一场稍纵即逝苦乐交杂的梦。"
  "人生如梦梦如戏,醉若成欢何觅忧。公子此去,怕再难相见。明秀衷心之语,只盼公子能记在心里。"
  我看着他淡雅清秀的脸,忽地醒悟。"明秀,我走了你怎么办?!明珏不会放过你的!"
  只见他却说了句不相干的话:"公子,你终于又叫我‘明秀'了啊。"
  "明秀!"我有些恼怒。
  他却不予理会。"戚少爷,你们该走了。"
  "那你......"
  "不用担心,教主不会对我如何的。"
  "是吗?"地洞中远远传来一阵笑声,"袖儿,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明秀顿时脸色大变,手一推,急道:"快走!"不及我俩反应过来,人已闪身至洞内,"啪"一声,一道厚重的铁栏突然落下,将我们隔绝在外。
  "小秀!"
  "明秀!"
  我和少卿同时急喊了一声。
  "走吧,我会没事的。"他回头对我们一笑,那笑容很浅,很轻。我的眼睛模糊了起来,随着越来越远的距离,我再也看不清楚。但我清楚地知道,那个淡淡的笑容,带着无限的悲伤和绝望,是那样的决绝。
  明秀,你要这样告诉我,无论怎么样都不能放弃吗?

  二十三、也许是梦

  "别担心,小秀机灵谨慎,事先必有所安排,他会没事的。"
  我听见少卿说。
  我摸了摸脸,有些疑惑。担心?除了他以外,我竟还会担心别人的么?
  "回头我再来打探消息。我们先回月栖山去吧。"
  月栖山?
  那个地方......
  我想说"不",可是,我发现原来除了那里,天下之大我竟无处可去。我低叹一声,点了点头,除了月栖山,我又能去哪呢。
  他小心地调整位置,又替我掖了掖披风,道:"我走快一些,你抱住我。"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伸手环住他的脖子,脸靠在他的肩上。他颈后的发丝随风飘动,我不敢伸手抚摸,只是呆呆得看着。这一切也许都只不过是一场梦,一场如同山间锦簇的红花一样美丽而又稍纵即逝的梦。
  他走得很快,手臂却稳稳地托着我,几乎没有任何振动。风带动发丝轻轻佛在我的脸面上,带着一丝丝热辣辣的酸痒。我攀在他肩上的手,竟然不自禁的微微颤抖起来。
  "你冷么?"
  "不......"
  我把下巴搁上自己的前臂,狠狠一口咬住,没再动,也没再说话。
  他大概以为我乏了,只一个劲儿疾走。
  只有我看到水滴跌在手背上,再轻轻地滑落尘土,悄无声息。
  一路上我混混噩噩,也不知走了多久,迷迷糊糊再睁眼的时候,日头已斜斜地挂在天际,一团红云簇拥着它,绚烂的光辉映照着远处的山林,像是一片火海熊熊地燃烧着。
  很美。
  只是很快就会成为灰烬。
  熔在那一片漆黑里。
  我不禁收了收圈在他颈项上的双臂,揽得更紧。
  "明钰。"他的脚步缓了下来。
  "嗯。"
  "天色不早了,我们在前面的小农舍歇息一宿,明儿再起程,好么?"
  "嗯。"
  说是小农舍,其实大约是樵夫猎户用来歇脚的地方,简陋得紧,里面别说是床了,连张凳子都没有,只堆了一些干柴和茅草。他大概有些犹豫,在门口停了一阵才走进去。他用茅草厚厚地叠了数层,又打开包裹铺了件外衫在上面,才让我坐上去。他生起火堆,屋里很快地暖和起来。我看着他忙里忙外的,不禁有些发愣。
  "明钰你饿了吧?先吃些糕点垫垫肚子。"
  他自怀中取出一个小包裹打开来,里面的糕点虽然包了好几层,却仍是压坏了。
  "这......"
  他有些赧然地看着那些七零八落的桂花糕,不知如何是好。
  我怔了会儿,接过糕点,取了一小块放进嘴里,慢慢地嚼着,慢慢地咽下去,眼里不自禁地湿润起来。
  "怎么了?噎着了?"他慌忙地递过水壶。
  "没事儿。"我笑着摇了摇头:"很好吃。"
  "你喜欢?"
  我点了点头。
  他展颜笑了。
  "我去找找有没什么吃的。你先歇着。"
  "嗯。"
  我又点了点头。待他转过身,眼里却掉下泪来。
  这大概是梦吧。
  是梦吧。
  可是我不愿醒来。

  二十四、这一个夜

  夜幕降下的时候,起风了,甚至飘起雨来。
  门被关紧了,屋内烟气袅袅。
  厚厚的草堆下刚刚柴火烤烘过的地方,热腾腾的气息烘上来,手里捧着少卿刚递过来的开水。
  不远处是烧得火红的柴堆。
  没有风雨。
  暖意自四周袭来。
  然而胸口的伤处却似漏了风的窗户般,渗着阵阵寒气。
  我蜷缩着身子,侧身靠在草堆上。
  他坐在一旁,慢慢地转动着架在火堆之上串着兔子的树枝,烤肉的香味渐渐浓郁起来。
  他自烤好的兔子上削了一小块,放入口中嚼了几下,忽而皱眉,转过头来苦着脸说:"明钰,没有盐......"
  看着他有些委屈的样子,我不禁失笑。"明秀不是给你包裹么?你翻翻看,说不准有。"却见他呆呆地看着我,不由得问:"怎么了?"
  他摇了摇头,低声道:"没什么。"过了一会儿,才说:"你好久没这样笑过了。"
  我愣了一下,笑道:"是么?我怎么不觉得。"
  他看了我一眼,随即低下头,径自翻着包裹,果然从中找出调味料来。调味品撒在烤兔上,香气更是浓烈。他用小刀切了一块递给我,焦黑的油脂粘在他白玉般的手指上,显得异常的突兀。
  南家的表少爷,除了为南少堂煮药,十指几曾碰到阳春水?
  南少堂,在这一点上,我是不是比你强呢?
  我摇头,为自己竟然有这么可笑的想法。
  "明钰,怎么了?"
  我抬眼,看到他有些忧虑的脸。"是伤口痛所以吃不下吗?"他问。
  "不,伤口早就不痛了。"我微笑。"你别担心。"
  "那......"
  "我只是刚才吃了糕点,还不饿。"
  他一拍脑袋,道:"瞧我糊涂得!你现在怎么能吃这般油腻的东西?!"他蹙眉。
  "没关系的,我伤口早好了。"
  "真的?"他挑眉,一副不信的样子。
  "当然。我自幼习医,我说能就能!"
  我抢过兔肉,狠狠地咬了一口。
  他"噗嗤"一声笑开了:"我又没说不信,你急什么呢?"
  "我......咳咳......"话未说出,一不小心已被噎着,一时竟引发咳症,好半天才停下回过气来。
  我喘了口气,正欲再吃,却见他脸一沉,竟抢过我手中的兔肉一把扔在地上。"不能吃就不能吃!你怎么偏要这么顽固!怎么非要这样勉强自己!"
  我愣住了。"怎么......怎么生气了?"
  他瞪了我一眼,气蔫了下来,忽而一把搂我入怀,紧紧地。"钰,你别这样......"
  "我求你了......"他的声音几乎细不可闻。
  别这样?
  我呆呆的,动也不动,头埋在他怀里,是带着淡淡油烟的暖暖的气息。
  良久,他终于轻轻地放开我。"你再用些糕点,明儿我给你弄些清淡的食物,好么?"话语轻柔得让我不自禁地把"不用"二字咽下不说,只点了点头。
  两人默然对坐,除了轻轻的咀嚼,只有屋外呼呼的风声,门、窗,甚至墙壁被击打得噼啪作响。少卿,我会一直记得,曾经在这样风雨飘摇的夜里,我们这样的相对而坐,安静平宁。
  有时候,回忆才是最美的,对么?
  我望着晃动的柴火出神,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他说:"早点歇息吧。"
  "好。"我说。
  我躺下来,身下厚厚的草堆还暖着,身上盖着厚披风。可是--草堆只有一个。我正犹疑着,他将披风一掀,钻了进来,我不由得身子一僵,往后挪了挪。"别动。"他将我搂进怀内,手搭在我腰间,"这样比较暖和。"
  "睡吧。"他柔声说。
  我无法抗拒,温柔而带点强硬的少卿。
  于是我睡着了。
  这一个夜,我在他的怀里。
  而明天,又将是什么?我不要管。

  二十五、给一切你想要的

  我是被阳光晒醒的。
  睁开眼睛,不及寸许之处是他睡脸,脸颊红粉粉的,像个小孩似的,有一种说不出的安宁,只是眉心轻轻地皱着,破坏了这一片平和。是为我?南少堂?还是明秀?我伸手轻轻抚平那隐隐的"川"字,顺着鼻梁滑下来,红扑扑的脸颊,微尖的下巴......
  他瘦了很多......
  我把头轻轻搁在他的胸前,听着他绵长的气息,和缓的呼吸,我再次闭上眼睛,静静地享受这冬日里难得一见的阳光,以及躺在身旁的他带来的温暖。
  少卿,我的爱。
  只要你想要,我就给你,一切我所拥有的。
  迷迷糊糊中又睡了过去,直到听到少卿惊叫了一声:"哎呀!"
  我睁开有些迷朦的眼睛:"怎么了?"
  "你的脸......"他伸手一摸,我才觉得脸上热辣辣的痒痒的刺刺的痛,想来大概是让日光晒伤了。
  "都怪我,这么大意......"他的眉又皱起来了。
  "你又怎会知道日头会晒到这里呢,"我抓住他抚在我脸上的手,另一只手拨平那眉间的波浪,安慰道:"没事,待会儿到了山下买些新鲜蔬果捣了敷一下就好。"
  "真的?"他一脸怀疑。
  "当然,"我笑着说:"这点小事对本药师来说不值一提,你以为有多难?况且我又不是姑娘家,即使脸上有些痕迹也没什么,你何须如此紧张。"
  "什么叫没什么?!"他猛地坐起来。
  "原来少卿这么喜欢我的脸啊?那我要好好保护才是。"我调笑着,慢慢坐起来。
  他的脸"腾"地红了,竟也不反驳,伸手帮我整了整衣衫,把披风裹紧,道:"我去打水给你洗脸。"飞一样的跑了。
  我"扑哧"地笑出声来。也不知是不是我错觉,他跑得更快了。只不过才一会儿,他风一般地旋回来:"明钰......"他涨红脸憋了半天,才说:"......我找不到水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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