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逐惜看了他半晌,竟也点头。
"可我现在却有些迷惑了,是不是当时不跑路,或是带着你一起跑路,比较好呢。"易生的语调微微苦涩。
"不会的。"易逐惜握住了易生的手,道,"你厌倦了宫闱朝廷纷争,自是该做你的江湖逍遥客去。而我,却也不能离开这里。"
易生深深看了易逐惜一眼,深吸了一口气,略带了些狼狈地缓缓道:"易苍还没这么大面子留下你......因为,沈南寻?"
易逐惜握着易生的手劲加了两分,似是抚慰,一边淡笑道:"南寻,死了。"
易生看着他。
"被我杀了。"易逐惜继续道,"所以我再不能走。"
易生不禁一惊。
"记得你说过,我当时杀死的那个垂死的易苍,本也就是你的人假扮的......而我回到这里才知道,原来沈南寻,并没有被你杀死。而那个假扮成易苍被我杀死的人,也不是你的人,而是为了掩护易苍逃脱而易容的沈南寻。"
"他?!"
"我有时候会在想,他在被我杀死的时候,到底在想些什么呢。"易逐惜笑得清冷好看,悠然的愁绪,"是报恩,是报仇,还是一死解千愁。"
"也许,都有一些。"易生紧紧回握,道,"但他并不是想借一死来折腾你,所以才至死没让你知道他是沈南寻。"
"他心里,永远也只得那个一个遥不可及的一人。"易逐惜轻道,伸手卷起易生颊边一缕散发,"还好,现在我心里,也有一个人。那个人却能活生生站在我面前,触手可及。"
相视而笑。
"......你怎么不问,易苍当日是为何要演上那假死的一出戏,又怎么骗过你让你从他的‘尸体'里取出极难脱离存活宿主的玄天蛊圣,又为何会一夜白头,一夜出现,却整个人说不出地,似乎换了个人一般。"易逐惜道,"自你处得到的玄天蛊母,我也交到了他的手上。天下之势,如今,已在他一人之手。"
"撕下了那张终日温柔的假面,却是换上了一张,真正温柔的脸。"易生一个歪头,"他做的那些,不过就是为了他的天下大计,我能理解,也不怨恨,亦不想再管。只是有那么些好奇,到底是谁,叫他改变至此。"
"是啊,是谁呢。"易逐惜说着,与易生交换一个不甚确定却唯一答案的眼神。
--沈南寻。
"成璧在后燕正与他的二哥抢皇位闹得欢,这其中,少不了你的助力吧。"易生忽道。
易逐惜微微颔首。
"一旦他登位,自然少不了晋国的好处。原来这就是那瓶青花毒解药的交换条件。想不到你们这对敌手当起同伙来,倒是配合无间。"易生嘿嘿笑道。
"狼狈为奸而已。"易逐惜随意挑眉。
易生,便也缓缓挑眉。
有些静谧的暧昧的心照不宣的气息流转。
那双相握的手,各自加重了力道。
深情款款柔情蜜蜜地对视。
然后--骤然出掌!
易逐惜首先出招,借着那交握的手使力一拉,另一只手迅速反翻而上!
而易生不躲。
不扭不闪不夺回主导,而是借着那一拉,"撞"进了易逐惜怀里,掌势斜飞急进,比易逐惜还快了那一步抢上了易逐惜胸前大穴!
易逐惜也不退。
也不回防。
而是一个沉力,将相握的那只手往下一拖一顶,直接将易生抛上了天去!
于是易生的掌劲被打乱了方向,扫向一侧,却又在砸烂盆栽之前轻轻化开。
易生上了天,轻捷如豹的身手翻腾一跃,却并不似被抛上去的,而更似是借了那一抛而点足飞上!
而此时易生凝力下沉半寸,又将那几乎脱手的掌心贴靠在一起,一握一拉一个翻腕扣定作为支撑,竟是悬定空中,同时双脚急出!
易逐惜步法一变,顺势接招。
于是刹那间就变成了一人正立一人倒挂,借力倒挂的人已两脚对付正立的人一手,而正立的人一脚对付倒挂者一拳。
--易逐惜的另一只脚,总得站定在地上的。
看起来,实在是很不公平。
而两人使的都是上乘的贴身抢攻,快狠绵延之余招招擦过彼此身上重穴,一个疏忽一个失手便要认栽。
不过一转眼,便是十六脚化开三十七掌,腾跃变招间呼啸生风眼花缭乱。
易逐惜在心里苦笑一声。
不过只是想亲热一番,怎么也得这般斗智斗勇大动干戈。
麻烦的是此刻只算切磋,又不好动真格,彼此都只是徒形不着力,如此一来就变成了只要被击中要害,即使余心余力,都得认输了。
念过,他便更打醒了三分精神,一个转身错开易生的攻势,脚步一兜就站定在了易生的背后。
连眼前一花都还来不及花起来的一瞬间,一气呵成。
两背相靠,易逐惜的指风,却是落了空。
易生抓住了那来不及花起来的一刻,从易逐惜贴靠而来的背部,"滚"了过去!
易逐惜便也只得跟着一个空中腾跃,免得彼此那仍然牢牢相扣的左手食指被这一"滚"而扭伤。
而这一缓和便失去了先机,怕又要回到了原来胶着了。
但是,并没有。
而是,忽停。
因为易逐惜顺着那一个腾跃落定在易生身侧,易生拳掌腿脚同时急出,便偏了个角度攻了过去!
而易逐惜浑身的力道竟是突然卸去一般,带起了他的银色长袖猎猎一扬。
和着他此刻温柔的笑意,很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
易生免不了一惊,哪敢大意,不知易逐惜的花样,急急收掌变招回守,护在胸前。
而易逐惜,不攻。
就着这极近的距离,空门大开地将手环过去,脑袋也靠过去,直到贴在易生耳边,轻柔说了一句:"很想你。"
易生便是一愣。
飞霞般美丽的艳色,迅速轻薄地染了那被吐息贴住的颊旁。
而易逐惜的袖,忽又是一阵扬!
那看似卸去的劲道竟是被他留在了指间,这一个环抱而过这一个呆愣脸红里,激射而出!
直射易生背后大穴!
却是,中途一滞。
因为易生往前一靠,
因为易生一把勒过了易逐惜的领子。
因为易生就这么轻飘飘忽悠悠地,吻上了易逐惜的唇。
于是那中途一滞的指劲,就再也接续不上了。
接上的,是另一道指劲!
易生的指劲!
随着易逐惜在那一吻里的惊愕,易生反掌连出,疾指而过,潇洒利落地拂了易逐惜六处穴道,就在易逐惜闷哼着想要推开他的一刻伸手一捞,就将半跪欲倒的易逐惜揽在了怀里。
"很好,武功尚精道。"易生好整以暇道。
易逐惜只一个苦笑。
他见过玄天蛊圣的威力,心知肚明如果用上真功夫真内力,他未必是现今的易生的对手。
如今失手吃瘪,也只好由着易生将他扶到最近的椅子上。
而易生半躬着身子,静静地笑着,静静地看着他,褪去了方才一较高下的亢奋,更近似一种欣赏一种回味一种珍视。
看不够似的,又将脸靠过去,很仔细地用目光描摹易逐惜脸上的每一处。
易逐惜甚至能感受得到那如有实质的视线烙刻过自己的眼角眉梢鼻翼唇瓣。
"我也很想你。"易生突然放弃似地叹了一口气,环过易逐惜的脑袋与他贴着额头,极近极近地对视,甚至带着些童稚般的别扭不甘愿,"所以我不想见你,也不敢见你。"
温暖的触觉,跳跃的脉搏。
易逐惜没说话,半晌苦笑点头:"明白。"
"我有我的意气,你有你的羁绊,谁都带不走谁。"易生轻道。
"豪情快意,朝廷江湖,各得其乐。"易逐惜深深看着易生,有些暗流纷涌个不停,近似炫目,"只要你会想起我,足够。"
易生便笑:"想啊想啊吃饭睡觉上茅厕都在想啊。"
"顺便想起我宫里的桂花蛋奶枣泥糕。"
闻言,易生一僵,嘿笑一声。
易逐惜瞥了一眼就放在桌几上的那盘糕点。
正看反看,都看不出来已经有人偷咬过的糕点。
"想起就好。"易逐惜重复一遍,再次看向易生的视线便有些上挑,很有些狡黠。
然后易生就笑不出来了。
不是因为听见那句话,就看见易逐惜没事人一样地悠然而起。
--易逐惜竟是不知何时学会了移穴之术!
而易生自己一个蹲身,差些软倒在地上。
于是就变成他被易逐惜一捞而起。
"太奸诈了,竟然在枣泥糕里下药。"易生不满地哼哼着。
"说谁呢。"易逐惜则是面不改色地将易生放平榻上,很自然地将全身体重压上去,亲了亲易生松软厚密的睫毛。
易生很乖地躺着,任易逐惜散了他一头的黑发,泄了一榻的黑亮流辉。
易逐惜看着看着,似乎有些痴了。
迅速蹿升的体温,连那道总是萦绕不去的清茶气息也浓烈了数分。
"当然是......"易生却是很无辜地一笑一叹一个挑眉,"说我!"
他这一句,易逐惜就僵了僵。
被放平的易生很"乖"地被他压着,双手很"随意"地摊在榻上--那左手却也"极自然地"伸出了易逐惜的视线以外!
床头柜!
上头虽无脂粉钗玔,各式华贵的男用簪子倒是一大把,随意拈来都足以反制于易逐惜!
易逐惜当然惊了一惊,然后愣了一愣,呆了一呆,睁大了眼睛。
看着的,不是易生。
不是簪子。
事实上,也没有簪子。
而是易生从那床头柜上揪过来突然对准了他的一面--小镜子。
易逐惜看着那面镜子里的自己,霎时阴沉下脸。
也不知是怒是羞是恼是愤,瞪了易生一眼,几乎咬牙地一字一句道:"这是什么。"
易生就用很是调戏的眼色瞄了瞄易逐惜此刻才发现的他那红艳得简直逼人犯罪的唇,边愉快地用手指轻轻拂过易逐惜的唇际,笑:"所以我说,我很奸诈啊。"
易逐惜将易生手里的镜子连同易生的手腕往一边按死,阴沉的脸色更是不爽了几分。
易生投降似地似笑似叹,瞟了眼那盘糕点,道:"我溜进来查探你近日的药方,顺便换了你本欲下在这糕点里的神仙梦。"然后他微微支起上身,盯着易逐惜,问道,"你难道没觉得我方才亲你的时候,有点甜味么?"
易逐惜微皱了下眉,似乎有些疑惑,索性伸出红艳舌头舔了舔唇:"......嗯,是有点。"
"那你现在有没有觉得,又有点涩涩的?"易生继续问。
易逐惜又舔了下,点头。
易生却是突然松懈了一般,大乐着将全身放松摊了回去,很是开心的样子:"所以我说,我很奸诈啊。"
"......"易逐惜的额头已经开始冒出颗颗细汗,薄薄的殷红渲上那瘦削的颊颈,有些强忍地咬了咬唇。
易生看着,竟有些痴了。
他不再笑,却道:"其实,抹在你唇上的,不是毒,也不是药。"
易逐惜一怔,
"而我换了那枣泥糕上神仙梦的时候,顺便在你的饮食里也下了点不是毒,也不是药的东西。"易生道。
"......而和我唇上的一同吃下,才发挥药性?"易逐惜已不知是笑是怒,一阵酸软难支,"而我是被你诓得吃下!果然奸诈......"
说着,还没意识过来,就被易生压在了下面。
易生也是很不客气很理所当然地,将全身的体重都压了上去。
相视,都有些不知是斗是和的旋流汹涌。
渐次平静。
渐次深邃。
渐次迷乱。
易生的头,低了下去。
盈盈凝视,鼻尖紧贴着鼻尖,只隔张薄纸的距离。
顿了顿,易生孩气一笑,依旧凝视着,却用鼻尖磨着易逐惜的鼻尖玩了起来。
易逐惜微微笑出声来,一叹:"......让你一次吧。"
易生的唇便在一个笑意里,贴上易逐惜的颈侧。
再用十分认真十分诚恳十分讨好再加十二分撩拨地凑在易逐惜的耳边低低问了一句:"我可不可以要你一万次。"
"好。"易逐惜却是想都不想似的答应下来,很快很确定很从容很坦荡,复又邪邪一挑眉,"我会记得要你一万零一次。"
易生一怔,将头埋在易逐惜的发里,沉沉地笑起来。
易逐惜撇过头,亦是难掩笑意。
胡乱拉扯下易逐惜的衣衫,易生沿着那半露微露而最是勾人的胸膛一吻而下,啃上易逐惜胸前敏感的突起。
有些微破碎的吸气,如同低吟,便从易逐惜的喉咙深处溢出来。
而易生一抬手,拔下了易逐惜的发簪。
黑瀑般的长发泻了下来,微微打着柔韧的旋,披散在易逐惜光洁的肩膀胸前。
风情的,优雅的,钢铸的等待想念与柔情。
瘙痒了易逐惜的眼,灼痛了易生的心。
不带一丝赘肉的优美线条,不算细腻的皮肤,精干的触觉,微微泛青的血管,有力的经络。
一切因熟悉而遥远,因遥远而怀念,因怀念而迷惑,因迷惑而入迷,因如迷而动情。
因动情而涌然而上的温柔,因温柔而再不可扼的,从身体最深处咆哮着的最原始的激情。
于是易生忽然哽咽。
手心实在的温度,鼻尖实在的气息,指间实在的触觉,腹中实在的欲望。
如同感动的悸动。
再多字句,却也只汇成这么朴实的一句:在,就好了。
他抬眼看向易逐惜。
同样湿润耀眼映着颊边红晕的眸色。
同样的煽情痴情动情。
同样的迷醉陶醉沉醉。
隔着剩余衣料亦再难忽视,彼此愈见炙铁般的昂扬。
微弱的喘息与氤氲的欲色,打乱了这初春的幽宁。
易生的技巧很好。
用最舒适的角度姿势最快地让彼此接近巅峰再保持着云霄之乐。
易逐惜昏昏沉沉地半眯着眼睛,还是能清晰地看见自己的欲望在易生苍白却精干的小腹上留下的混淆不清的白浊痕迹。
他的左手还扶在易生的肋侧,情动间顺带着易生的一缕乌黑长发一并贴在了掌心。
发丝柔滑的冰冷与肌理温润的暖意一并传到他的脑海,有些微妙的摩挲,挑逗一般。
感觉,已有些混沌。
只有与易生的左手从头至尾交握的右手,从头至尾的存在感。
最大力地相握。
似是一种询问,似是一种确认,似是一种掠夺,似是一种恩赐。
易逐惜便微微勾起嘴角。
亦是带着询问确认掠夺恩赐地迎上身体,更肆意地结合,更傲慢地沉沦。
易生伏在易逐惜的胸前,几乎可以听见彼此鼓噪的心跳。
他感受着易逐惜玉润皮肤泛上的红润与敏感,感受着自己的气息拂在易逐惜的胸肌上而返泛上的阵阵热雾,感受着包裹了自己亢奋所在的柔软愈加的包容。
眼里,便是一波一波地深邃。
一种,想要捏碎般的,珍惜。
凌乱衣物包裹着两具律动的全裸躯体,便在最深最沉最浓的夜色里,释放最深最沉最浓的渴望与占有。
直到一室星辉,易逐惜才悠悠醒转。
身上,是清冽的浴香。
身边,已没了那人。
如同一场幻梦。
他便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死命交握过的手。
残留的,那样浓烈的温度,和情意。
他便笑了起来。
轻轻地,缓缓地,深深地,远远地,如同一梦未醒地,用最慢的速度勾起嘴角,并不发出任何声音。
然后握拳。
用最大的力道。
似要把那残留的味道与温度,一并融进血脉里去。
脑海里便回想起易生临走时的那一句,我在这里。
没有前文,没有下文。
无从而起,无疾而终。
易逐惜便突然笑出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