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红颜----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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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月亮与湖心成一直线时,雨慕吹了声口哨,随後纵身钻入一旁的树丛,卿卿与冰亦纵身跟上。
  入眼的,是一大片樱花。与月光相辉映的樱,满山满谷,盈盈如仙子,细香明艳尽天与,恍惚间,似是身在蓬莱。
  不似人境,绝尘。
  见到此景,卿卿禁不住的有些颤抖......我终於来到这里了,终於。
  「今年樱花开的晚了。」雨慕喃喃说著,经过连日奔波,面上亦有著掩不住的疲累,但有更多的心安,爹亲的怪病,或许有法可解了,「卿姐、冰哥哥,欢迎来到瑛谷。」
  粉色的樱开到极致,就有了一种铭心刻骨的美,和梅不同,樱没有一丝孤高的气息,也不同於疯狂红艳的桃花,独善其身的莲。属於樱的,是轻烟笼眉、飞尘罕到的美,那是惊鸿一瞥後留下的......梦痕。
  卿卿抬手,看著沾落手心的花瓣,手紧了一紧,果然,是没有温度的。
  未更阑、已尽醉,良辰美景,叫人怎不且舞、当歌?
  卿卿自怀里拿出从未曾离身的摺扇,在满是嫩粉的樱花中,一个旋身,舞了起来。
  几瓣樱花飘落,卿卿用扇微微一挑,更是洒落了漫天花雨。眼波流转,纤腰楚楚,倚风,一个一个的挑或伸展都恰到好处,都是那麽自然,没有矫情,没有造作,更没有一丝妖媚的味道,
  他的身形也是轻灵非常,或左或右的移形跳跃,不曾惊动花间酣眠的燕。
  一个漂亮的起手回身间,卿卿看到了,冰。
  冰,也正看著自己。
  --似是当初,却又不同。
  刷的一声,扇面展开,慢垂霞袖间,风也停止了呼吸。正是花魂点点,落魂处,鸟梦痴痴,令天地无声、未饮先醉,似把芳心、深深低诉。
  忍凝眸、情真意切,叹莺啭、雨恨云愁,多少凭栏,思悠悠、冉冉休。
  此一佳人,算何止、倾国倾城。暂回眸、万人断肠!
  卿卿也拠謆舞里,身处在这苍穹落樱间,他彷佛做了一场梦。梦里,有他,有冰,有樱,不曾有怨,不曾有愁。
  梦断无梦谷後,多久没有这麽梦过了呢?
  --我一直是痴的,因为你......冰......
  卿卿是听说过,柳族人爱樱,也爱舞。现下看来,那个传闻是真的。
  那樱下一舞,已使他成为柳族人争相款待的对象,怎麽也想不到,那晚正好是柳族人祭樱的日子,柳族人就在不远的林中筹宴花神,那舞,自然也被瞧去了。
  因那支舞的缘故,柳族人十分喜爱卿卿。总是微笑著的卿卿,似冬日朝阳,和煦却不炙热,卿卿当然美,可若没了灵性,没了这似水娇柔的气质,端不会如此讨人喜欢。
  卿卿很柔,却又有著自己的想法,待人接物总是恰到好处,八面玲珑。当他那绝色瞳眸凝视你时,你会觉得这纷扰红尘,只馀你、他,再无他物。
  卿卿十分讨人喜欢,男女通吃,老少咸宜,没人不喜欢有才又有貌的『冷夫人』,特别是『她』还拥有一手出得厅堂的好医术。
  隐居深山的柳族,数百年来一直守著这寂山静水,世事扰不了他们,他们也不去招惹尘事。意外的是,柳族分外好客。
  卿卿闪身避入了屋与屋之间的角落,这里总找不著我了吧?想到从清晨起,连续几个时辰的『参观』,卿卿浑身的骨头就软了,简直比练功还累人。
  从背後传来几声低沈的笑,卿卿暗叫不妙,八成有谁发现『冷夫人』的狼狈样了......卿卿抿了抿嘴角,强装出一个微笑,缓缓回过身,却愣住了,刚刚笑著的,是冰吗?
  「别以为只有你一人被热情款待。」冰淡淡的说著,但那几乎见不著情感的眸里,似乎出现了一种名为『愉快』的情绪。
  敢情冰这话是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成分在吧?想不到在这桃源里,连一向对人充满戒心的冰都松懈下来了呢。
  卿卿展颜一笑,倚著墙脚坐了下来,算算时辰,已近午时了。怎麽柳族人就这样精力充沛呢?
  连日来赶路的疲累,加上前日那一舞的体力消耗,卿卿几乎是一闭眼,就睡著了。
  长长的羽睫在眼窝形成一抹暗影,隐去了那绝美的眸。
  冰怔住了。
  为的是那连在睡梦中,都勾著一缕淡笑的卿卿。
  你为什麽总是微笑著呢?难道你不知道,随意将自己的情感泄漏出去,是很危险的。
  人心难测你不知道吗?即便是最亲的家人,也难保会不会突然捅你一刀。
  冰的手不自觉的抚上心口,那里有一道伤痕,深刻而狰狞的伤痕。而只要再偏个一寸,自己便不在世上了。
  那是他的娘亲,全世界待他最好的人,亲手刺下的......从那之後,他几乎将自己封闭起来,远离人群,尤其是女人。
  可偏偏,眼前这个卿卿,又是第一个,让自己再度打开心房的人,只是......他却骗了他,正当自己准备将心剖出来时,他告诉他,他是一个男人。
  为什麽,要骗他?
  为什麽......所有他以为是最真切的情感,都带著伤害?
  为什麽......在我准备迎你为妻时,才知道你是男人?
  为什麽......你不在我喜欢上你之前,告诉我你的性别?
  为什麽......我明明知道你是男人,却又不可自拔的跟著你?
  如果,真有神明,请告诉我,所有为什麽的答案。

  伪红颜【拾伍】

  第十五章、更与何人说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小男孩,爱笑,也爱说话。男孩没有爹亲,打他有记忆起,他就是与娘亲相依为命的生活著,娘亲也同他一样爱笑,爱说话,对男孩宠溺非常,呵护倍至。
  那段时间,很幸福,幸福到男孩以为那就是永远。
  直到有一天,家里来了一个男人,一个穿著官服的男人......他告诉娘,主子已经决定断绝跟娘的一切往来,主子准备迎娶另一个女人。
  那天,娘亲笑的好开心,特别特别的开心,她拿出了未开封的佳酿,请男人品味。男人笑了,开怀的喝下。接著,男人倒下,再也没有醒来。
  娘亲见男人倒了,转身面向看著一切发生的男孩,笑著问道:「冰儿,你永远、永远都不会离开娘亲身边,对不对?」
  看著娘亲这凄绝的笑,男孩著魔似的点了头,心下却觉得不安。娘亲今天好美,可是为什麽,美的如此凄凉?
  那时,男孩还不知道,何谓绝望。
  「冰儿,过来娘这边。」娘亲对他招手,男孩走了过去,被娘亲一把拥住,男孩忍不住闭上眼......好温暖,这是娘的怀抱。
  娘亲将他抱到屋外,轻轻摇著,浅浅笑著。突然,娘亲俯身对他说道:「冰儿,我的冰儿,娘亲最宝贝的冰儿......没了他,娘亲还要你做什麽呢?」
  男孩感受到一股冰凉的气息,不自觉地挣扎了两下,此举也救了他。明晃晃的匕首,插入了他的胸膛,那个挣扎,使匕首的准头偏了,救了他一命,而握著匕首的,是最疼他的娘亲。
  娘亲笑著,大笑,笑得身体不住的颤抖,笑得几乎顺不过气来,笑得优美的眸里漫著一片死寂,「没有了他,要你做什麽?做什麽?做什麽?」娘亲跌跌撞撞的往外头走去,再也没有回来。
  大雪纷飞,彷佛怎样也下不尽的雪,充满了院落。然而,即使下著那样的雪,男孩却不觉得冷,他抬头看著这漫天飞雪,雪落进眼底,化成了水,沉淀了说不出口的痛。
  男孩,从此,封闭了自己,再也不曾打开心房。
  一直到,男孩长成男人,在一个春季,遇见一个穿著白衣的人。
  冰永远都不会忘,他在山谷入口捡到一个穿著白衣的人。那人有张颠倒阴阳的脸,虽是昏迷著,却依然夺人魂魄,透到骨子里去的蚀魂。
  冰带回了『她』,带她到那个从未让人踏入的谷地。
  --不自觉的,让『她』进了自己的心房。
  可是,『他』却不是『她』,他是个男人。
  他一直以为的世界,再度,崩溃了。
  现下,瑛谷里樱花盛开,恍若那个时候,一样的人,一样的景,心情......却难以形容。
  卿卿是喜欢著他的,冰一直都知道,却害怕面对。卿卿是个男人,再漂亮,也还是个男人,冰一直都这样告诉自己。
  只是,为什麽,那日在客店里,看著卿卿几乎光裸的身子,身体意外的感到灼热,那是什麽,冰晓得。
  是男是女......对冰来说,似乎,逐渐变得不再重要。
  害怕这样的自己吗?意外的,他的回答是,不知道。
  他的目光只是追逐著那抹白色的身影,只是这样,看著他。
  雨慕带卿卿来到一个十分僻静的小屋,远离柳族的聚落,独自一间伫立在竹林间,竹影婆娑,摇曳时所发出的沙沙声,煞是孤独。
  「爹亲好像又发病了,连祭典都没参加,在家里歇著。」
  卿卿点头,请雨慕在外头候著,推开房门,往屋内走去。
  屋内的摆设十分清雅,没有多馀的装饰,浓浓的竹香充斥鼻间,桌子椅子都是竹制的,想来雨慕的爹亲是个十分高雅的人。
  卿卿走入内室,看到一个男人的背影。男人望著窗外,身型虽瘦,倒是清俊,在一片墨绿的衬托下,背影看来十分寂寞。
  看著男人的背影,卿卿出声道:「请问......」
  男人闻声回过头,看清卿卿的容貌後,倏然睁大了眼,带著岁月沧桑的脸上,蓦地,流满了泪水,男人跑向卿卿,一把将卿卿搂到了怀里。
  「莲儿......我好想你,莲儿。」男人喃喃说著,身子却在发抖,喜极而泣的颤抖著。他是多麽的害怕,再度失去,失去这个生命中的最爱。
  卿卿吓著了,有多久,没有听到那个称谓了呢?莲儿,是娘亲的名,而眼前的男人,又是谁?他不是雨慕的爹亲吗?怎会识得娘亲?
  卿卿挣扎著,男人却越拥越紧,让卿卿几乎无法呼吸,「我不是莲儿,我是卿卿,柳卿卿。」
  男人震慑住了,他放开了卿卿,往後退了几步,仔细的看了卿卿的面容,眉头皱了又皱,紧了又紧,半晌,才叹了口气,「卿卿、卿卿,你是我的孩子,你是我跟莲儿的孩子啊!」
  跟莲儿的孩子?
  他是......爹?那个从未谋面的爹?那个让娘亲划下疤痕的爹?那个娘亲发疯的爹?那个让娘亲爱之入骨,也恨之入骨的爹?
  就是他吗?
  男人似是对卿卿的反应感到痛心,已经削瘦的脸,憔悴更添三分。他看著卿卿的眼,沙哑的说道:「你娘亲......过的好吗?」
  卿卿却是一把撇过头,身子不住颤动著,他颤抖著声音答道:「你没有资格问这话,没有资格!」
  男人低下头,双手绞著衣服,「我是没有资格,但我也是逼不得已才选择离开。」
  卿卿愤怒的转过身子,将藏在腰带间的沁玉抽出,光亮的剑尖直指男人的咽喉,「逼不得已?你那逼不得已的离开,等於杀死娘亲,你知道吗?知道吗?」
  面对沁玉的威胁,男人没有感觉,血丝自沁玉的剑尖处流下,「孩子,莲儿绝对不会适合瑛谷的,你娘亲的世界,应该是外面广大的花花世界,而我,偏又一生离不开这里。」
  莲儿该是花间翩翩飞舞的蝶,不应被囚於任何一个地方。
  哪怕是他的身边。
  卿卿看著眼前平静的男人,他知道,男人所说的都是真的。因为男人的眼神十分平静、祥和,没有半丝波动,卿卿将沁玉收起,「所以,你离开了娘亲?」
  「是。」男人肯定的说道。他一直以为,这样对莲儿是最好的。可是,现下看来,却是错的。
  卿卿手不自觉的掐紧,他眨也不眨眼的看著男人,定定的道:「娘亲很爱你,你知道吗?」
  「我知道,所以我才选择一声不响的离开,也带走了雨慕。」男人叹了口气,「之所以这样做,就是希望她恨我,不再留恋我......现下看来,却是错的。」
  「雨慕?」卿卿疑惑,自己不是娘亲唯一的孩子吗?
  只是,现在他也不能确定了,娘亲从来没有告诉过他,任何关於自己的事情。
  「你是双生子,说来讽刺,你们兄妹俩一个姓柳,一个姓容。」男人哀伤的看著卿倾道∶「你长的像莲儿,简直是一个模子印的,雨慕就不像你娘,她比较像我。」
  雨慕是我的妹妹?他有一个妹妹了,一个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卿卿看著眼前的男人,思绪纷乱。
  男人走向前,小心翼翼的拥住卿卿,「孩子,不要让我们这一辈的恩恩怨怨,加诸到你的身上。」卿卿的身上,有太深的种种,那都不是他该背负著的,「一直以来,辛苦你了。」
  卿卿哭了,他靠在男人怀里哭著,男人也抱著卿卿,任他宣泄著。他的孩子,背负了太多不该有的一切,不该有的情仇。
  落花应有愁,莺燕来去、蜂蝶无情。落堂日,不见惜别。
  明月应有愁,月明月缺、悲欢离合。长亭处,总是望断。
  佳人,不应有愁,分明应靥笑春桃,不惹愁肠!

  伪红颜【拾陆】

  第十六章、忘却归来,千里斜阳暮
  「娘亲,该梳洗了。」那天,他刚满十五,年纪上还是个半大不大的孩子,却有著这个年纪的孩子不该有的成熟。
  女人转过身来,与卿卿那几近相同的面上,有一道怵目惊心的疤,看来甚是吓人......女人望著某处,眸子,没有焦距。
  「娘亲......」卿卿出口唤道,内心有著不安的感觉,他从来没见过娘亲这般表情。
  女人的眸子,由原先的毫无焦距,逐渐转为清明,清澈的像镜子一般,没有染上任何灰尘,女人看著卿卿,优美的唇吐出冰冷的话语,「你是谁?」
  她的语气十分平静,没有半点起伏,这是卿卿这些年来听过娘亲说过最冷静的话语,却也是最冷漠、伤人的。区区三个字,就打乱了卿卿的心,也足以叫卿卿的世界天崩地裂。
  这些年来,女人的世界没有他,他已经接受。可是,为什麽要在他决定一生守著娘亲过日子时,说出这样的话?为什麽要在这时候说这样的话?而这样澄澈的眼神是否表示,娘亲,醒了。
  匡的一声,卿卿手上的瓷盆摔到了地上,摔的粉碎,四散溅起的瓦瓷也刺伤了卿卿,血流了出来,却感觉不到痛。
  「娘亲,我、我是卿卿啊。」望著娘亲,卿卿开口,满是忧伤。你终於正视我了,可是,为什麽?从你口里传出的话,却是这样的伤人。
  「我不认识你,请你离开。」女人淡漠的语气,恍若是对著陌生人讲话,她见卿卿不为所动的站著,皱了眉头,再次开口:「请你离开我家。」
  女人见卿卿还是不动,她深深的看了卿卿一眼,很深很深,看不出女人在想些什麽,她往房外走了去,留下卿卿一人在房里呆站著。
  好似置身冰雪里,冷到没有半丝温度。
  --卿卿、卿卿,你是谁呢?
  身躯忍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我是谁呢?这些年来的坚持,又是为了什麽?
  我想让娘亲看见我的存在,知道有我这个孩儿,知道即使娘亲一无所有,也还有我陪著她......只是刚刚娘亲说的几句话,轻易粉碎他多年来的坚持。现在,连这里,他称之为家的地方,都已不是他的家了。
  卿卿的目光随著娘亲的身影,如今,你连我待在身边,都觉得碍眼了......我对你来说,只是个陌生人吗?也罢,乾脆离开吧,免得你烦心。
  卿卿默默整理著房子,里里外外的清扫著,细细擦拭著他这些年来生活中的每一物,依依不舍的道别著。最後,他理著自己的行囊时才发现,自己的物品实在少的可怜,这里有什麽,是真正属於我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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