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实在乐意他可以多说一些,说说他自己。
但却不是想要在今天这样的状况之下。
"只有当练功者将武功练到一定程度再尽数传给别人,那个人再加以融汇便可以所谓的长生,而练功者则连常人也不如。
我料想当年创下这武功的长生殿的仙人也未必是真正懂这武功的人。"落时天捧着我的脸,亲亲我的额头,"此时只有落允知道,而我的父亲在多年以前知道我有龙阳之好时就说过落允是最合适我的人,所以......"
"不要再说了。"我不敢相信,这不可能!
这么荒谬的话,却像一拳伤在我的身体上,落时天从来没有说过谎话,或者,根本就是我们之间不需要谎话。
我的心被狠狠地撞击,看着他的眉眼,想找出他说谎的印迹。
"竹儿,乖,让我说完,落允将你掳走的那段时间正好是我练功练到极限的时候,本来,如果他没有将你带走,我就告知你真相然后将武功传给你。
后来,你被带走,无奈之下,我只能封存内力,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落允才一气之下将你的武功废去。
薛紿紿的确是我的安插,对于落允,我越来越不放心他的野心。"
落时天一口气说完,然后靠着椅背轻喘。
他虚弱得像一只风中纸鸢。
在不久以前,我以为,我彻底摆脱他了,我可以与风曦好好地过完下半辈子,做一个正常人,好好在随风堡里构建我自己的世界。
但是,当他再一次出现时,在我的面前,如此的不堪一击,我明白有一些事,终究不能改变。
我抱住他的身子,将他的披风拢好。
"我都知道了。"我不想轻易地许下诺言,但是有些时候,我情不由己,"落时天,你相信风从竹么?"
"信。"
"好,你要记得风从竹今天说过的,生死不离弃,只为君千秋。"
我深深吻住他的额头,给他一个我可以做到的所谓天长地久的誓言。
阴森的楼中一点点的斜阳橙红地映在地上,昏凉得漠然。
我们互相依着,静静地看着没落的太阳,楼外无处不在的明黄色花朵渐渐合拢,寒冷的气息正在逼近。
"竹儿,你将剑给我。"落时天摸摸我的手说道。
"做什么?"我狐疑着将剑给他,他用尽全力一般握住剑,然后缓缓站起。
"你要干什么?"我扶住他的身子。
"这内力没有长生殿的剑法是施展不好的,我现在教你长生殿的剑招。"他推开我,步伐轻浮地上前一步。
"不要,你坐好。"我将他推进椅子中,"你口述,我来便好。"我执起剑,剑柄上他温热的气息依旧。
"两年前,在随风堡我便教过你一些招式,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其中有一式为,圣道为宗。"落时天闭闭眼,说道。
"记得,你说过,所谓宗,就是气贯周身,汇冲天灵。"我冥想了一会儿,说道,手中的剑不自觉的随着脑海中他当时的路数施展开来。
周身运气,已故热流自下往上冲上来,如当日在随风堡里那股我不能控制的内力一样,我逐渐失去掌控的力量。
"泯神以待,自在心间。"我紧紧闭着双眸,只能听见落时天的话不时地转进我的耳中,我尽力按其所说的做。
"何处虚无,会当临绝。"
"仙人遥遥,意有所指。"
"长剑善舞,人剑合一。"
......
大约过去数个时辰,我渐渐能将体内的内功化为己用,虽运功如此之久,却没有丝毫的疲惫之感。
我有些窃喜地看着落时天,他半梦半醒地靠在椅子上,眼眸迷离,额头上尽是涔涔冷汗。
他抬起眼,嘴角弯弯地看着我说:"竹儿,你将来会比我更加孤独。"
我不知何意,缭乱的发丝在我的眼前,我明白他的意思。
发终成银丝。
少年的落时天,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白发绝色公子,多少年来,没有任何一个见过他的人可以将他忘记。
我不知道竟会有这样的一天,我们的气息是如此的相似。
我更不能预知几年之后的我同他一样,在别人的眼里都是离经叛道的怪物,与他人格格不入。
"你怎么样?"我要输入真气给他,他却摆摆手:"没用的,让我好好休息一下便好,你也早歇安息吧,再过几个时辰天就亮了,长天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好。"我将他抱起,在床上褪去他的外袍,将他安置好,他静静看着我做着这一切。
我倚在床沿,捻弄着自己与他的银发。
他握住我手,放在自己的胸膛上,安静地如梦。
漠北的夜里冷寂而冰凉,簌簌寒风如刀子一般从窗缝门缝里渗透进来。
今夜月明,花影重重覆在窗外,如鬼魅一般。
我紧紧抱着落时天,温暖两个人。
他紧闭的双眸上长长的睫毛很密,在梦中依旧不安分,扑闪扑闪,我忍不住亲了一下,他像掸苍蝇一样伸手挠挠。
抿着的薄唇没有血色,苍白的脸颊有些凹陷,这个骄傲的男人竟然也会有这样的境地,我不敢看着他,唯有好好爱护他。
从他第一次出现在随风堡,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到如今,已经数年,我不知道时间可以过的这样不真切,而他确确实实存在了这么久,久到就算他现在就离开以后也不再出现我也不会忘记他的脸,他的人。
老娘说过,一个人的感情不是所谓的放手,而是真实的拥有。
就如我现在拥他在怀里,这就足矣。
天色微曦,隐隐约约有些人声闹腾,我缓缓醒来。
身体上盖着那条厚厚的棉被,落时天在床的里侧,看着我睡眼朦胧地醒来。
我在被子里找他的手,他笑着,躲躲闪闪。
我拽住他的手,拉过他,整个儿窝进他的怀里。
他的声音闷闷地从我头顶传来:"只许胜,不许败。"
***********************************************************************
二娘竟然亲自端着早点走进来,眼睛红红肿肿,而我与落时天正窝在床上,互相调笑,霎时失音。
二娘瞪着我们,兀自将早点放好,便又退了出去。
我急急忙忙披上一件大衣:"二娘!"
"从竹,二娘没事,你好好呆在这里着罢。"说道,二娘眼眸撇向屋内的落时天。
我尴尬地点点头:"二娘,长天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鹰阁的守卫步步紧跟地护送她回去。二娘长长的鬓发被风吹起,酱紫金滚边的背影总是有些孱弱。
天边的朝云覆盖在初生的太阳之上,我仰头,看不见新生之阳,却只有扑面的冷光四溢。
也不知风曦与冷越现在如何,深深吸气,早晨的寒气让我清醒不少。
转身,小楼门框之上一个横匾,苍劲有力的书着湘弦楼三个字。
屋内,落时天笑着,将一块酥点放进嘴里。
半个时辰之后,长天走来,黑色锦衣,戾气十足。
他的身后是恢复原来面目的冷越,还有风曦!
我快步上前,落时天在我的身后咳嗽了一下。
冷越双眼看着落时天,有些落寞。
"怎么样,风堡主,莫说我长某人欺负小辈,我将冷将军与风夫人都已经带来,此战,决生死如何?"长天一幅胜券在握的姿态,看着我的银发隐隐有些怀疑。
冷越与风曦的脚步都虚浮无力,看来是被什么药物控制了武功。
"好,长天,我们就立下生死状!若是我成为你的手下败将,我死不足惜。但是若你败了,就要放我们走。"我执起长剑放在胸前。
"好,长某就要看看秦竹的儿子有多少能耐!"说罢,长天亮出他的武器--双金钩。
武器中,金银钩是少见的,也正因为它的难以把握而绝少有人选择,但是真正能将其运用自如的人必定是江湖高手。
"江湖的传闻中,漠北雄鹰的兵器为铁抓,看来并不确切,今日才得以见到,风某不枉此生!"
冷越与风曦一直看着我,还有落时天的眼神,我能感觉到。
风曦微微有些担心,她的眉头皱起,眼神不定。
我走上前,拂拂她的肩膀,伏在她的耳边说:"放心。"她一把抱住我的腰,我拍拍她的背。
对于这样的一个女人,我能做的是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
按照落时天的说法,以我现在的功力,不可能打不赢长天,但是抱着风曦我依旧感受到了生离死别的痛,像刺刀一样剜进我的心里。
四顾,并没有看见二娘的影子,我心间忽然松下。
不论胜败,在某些时刻总是要伤人的。
**
鹰阁湘弦楼楼外,我仗剑而立,衣袂飘飘。
落时天站在远处不时拢着外衣,寒风将他的袍子吹起高高的一角。
"风堡主,你这随风堡的武功倒也和长生殿一样邪门啊,也成了个白发公子。"长天冷笑着说,他应该有些知晓,看来这一仗难打。
"随风堡的武功与长生殿毫无干系,你休得乱说。"我冷冷地道。
长天的双金钩迎面而来,气场宏大。
我后退数步,长发被狠狠地往后掠起。
心里默念心法,调息内力,缓缓运气手中长剑。
剑本是人,人剑合一,人到剑到,剑指气使。
长天的双金钩仔细一看才能窥见上面排排倒刺,所谓钩上钩,夺命索。
长剑相抵,我运足八分的功力相抗,长天面不改色,双钩齐上。
十几招下来,我力不可支。
****************************************************************************
移花换景,白木相向。
刀剑无眼,人心有常。
虎口紧扣着剑柄,生疼生疼。
昨夜习得的剑法不够熟练,运用自然生疏。
无暇顾及落时天与其他,长天的金钩咄咄逼人。
剑锋上的缺口越来越多,长天的进攻愈来愈猛。
长天的神色傲人,黑衣被我的长剑刺穿多处,依旧风华。
他的金钩将我逼进死角。
急迅的风在我的耳边吹着,恍惚之间仿佛听见落时天的声音。
如果不是长天,爹娘就不会早亡,我就不会遇见落时天。
如果没有落时天,或者,我早就与随风堡一起被埋葬。
如果,一切可以从头来过,但愿不再惘然。
长天的金钩已然在我的脖颈处,几欲见血。
我的长剑在手中无处施展。
命中注定!
"长天!"落时天的声音从团团的剑气外传来。
长天的剑却并没有因此而停下,眼眶中的血丝明白地告诉我他的恨。
我从重重的混沌中望着落时天,他的身边一个守卫抱着二娘,奄奄一息的二娘。
"二娘!"我惊呼,她垂下的发丝三千丈。
*
长天不满红丝的眼里不可置信地看着颓倒的二娘,手中的金钩在我的脖颈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滚热的血液从我的身体里渗出,一阵晕眩之后,只能感受到,周围的景象都在迅速地下落,冥茫。
随风堡里,三师姐说,小师弟啊,我们出去闯荡江湖吧!
陵城闹市大街上,三师姐指着风度不凡的男子说,看,这就是名动江湖的南宫蘋。
随风堡的玉兰林里,爹娘的墓将我的眼刺伤。
落时天英挺的身姿忽明忽暗,长长的银发搔过我的身体,他说,风从竹,你要好好活着。
蓬莱宫的绯寒樱下,隔着浓浓的雾气,冷越的白衣衣袂飘飘。
洞房花烛夜里,风曦在我的手心画下,爱。
这个世上最美丽的花是什么?老爹抱着我,站在玉兰林里。
是竹儿的娘。我嘟着嘴,大声喊。
娘捏一把我的脸,"是玉兰,竹儿知道了么?"
"知道了!"
萧萧瑟瑟落下的玉兰,飘在娘的肩头,玉人一样的娘,笑出美美的容颜。
......
**
一梦南柯,我自混沌中醒来。
冷越自屋外走来,怔怔地看着我,手中的碗儿忽的摔到了地上。
"咣当。"
"呀,将军怎么了?"一个女人的声音脆生生地响起,受了惊吓一般。
灼目的阳光自屋外射进来,多久没有见过这样的融融暖日我自己都忘记了今夕何夕。
冷越脸色煞白,转身却将门狠狠地合上,自外边赶来的人被硬生生地关在门外。
他转身极慢,迈不开步子一样,但是,又那么快就站在我的眼前,让我措手不及。
"冷越,我怎么在这里?"我伸伸手臂,身体没有大碍的样子,接着踢踢被子,想起身。
他的脸色依旧不好,瘦了好些,有些憔悴。
我掀起被子,要起来,冷越一把将被子扯开,紧紧抱住我。
将我的脑袋埋在他的怀里,我都快窒息了,才放开我。
"怎么,醒过来了就神清气爽想动?"他的脸色转好一些,斜着眼梢看着我。
"我睡了很久?是有点难受。"我挣脱他的怀抱,但是被他一把扯住。
他托起我的下巴,静静地看我了一眼,用力地按住我的脑袋,接着将他的脸压了下来。
我被他拽得紧紧地根本不能动弹。
他的手捏住我的鼻翼,舌尖在我的唇上划着圈圈,直到我由于不能呼吸而张开嘴,太多舌头一举进入,大肆搅动。
"冷......唔。"我用尽力气推他的身体,无奈,大病初愈的身体根本没有丝毫可以与之相抗衡的力量。
"风从竹!"冷越退开,双手捧住我的脸颊。
"冷越,你干什么?!"我被他弄得浑身无力,昏昏欲睡。
"我想要你。"他说着便要伸手来脱我的衣服,我这才注意到,我根本没有穿什么正经的衣服,不过是一件丝质里衣。
"冷越,你先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好吗?"我退开一些,装作镇定地看着他说。
"你想知道什么?落时天?"
"不是......"
"他死了。"
我失神地看着他,仿佛他不是我所认识的冷越一样。
"你说,什么?"
"他死了,我说。"他将我又一次扯进怀里,"想哭就哭吧。"
"他怎么会死?"脑海中出现数百个他的面容,他在笑,或者,面无表情。
风花雪夜多少时,生生死死一言间。
"是人总是要死的。"冷越将我的头按到他的肩膀上。
"冷越,你在骗我吧?"我眨眨眼,逼回已经涌出的泪水。
"我从来不骗人,更不会骗你。"他抹去我的眼泪,"你昏迷了整整一年,你......"
"我知道,我错过整整一年,可是,他不会死的,他怎么会死,他怎么可以死?"我不能相信,落时天不会死,不会死,不会死。"你走开!"
"你别这样。"冷越从身后紧紧抱住我的腰,脸靠在我的肩窝里。
"你让开!"我使出吃奶的劲,却不能离他半分,终于泄气,颓唐地坐着,"冷越,你放开我,我不是不能相信你,只是,是他,我就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