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狐疑地问:"冷越你的官品有问题。"
"为何?"
"不受百姓爱戴啊。"
"你真是......"冷越站在我面前,指着自己的脸。
"呃......"我忘记他为了惹上不必要的麻烦用面具敷面。
只是我这白发有些惹人眼,我晃晃脑袋,走自己的。
如今不过是个开始,将来还有更多时候要去应付,还是不要想太多为妙。
我们站在一座小楼之前,冷越皱着眉头看着我,止步不前。
小楼上"聚乡居"一块大匾,名声在外。
我笑着说:"来了不进去,可不太好。"
"你要女人,我找几个便是,何必来这样的地方。"冷越说完就要拉我离开,只是比出来迎客的老鸨慢了一步。
"诶呀,过门而步入,可不是君子所为啊!"老鸨笑嘻嘻地看着我们。
"两位公子一看就知道大富大贵,我们聚香楼可是安京最好的风柳苑,自然有最好的姑娘相待,包公子进去了就不想出来。"老鸨拽着我,我看看自己的衣服,都是冷越的,都是上好的云锦,不富贵才怪。
"进去吧。"换我拉着一脸焦黑的冷越。
"你在洛阳的时候跟那个谁谁的不是玩得挺好,这还是你家门口,就舍不得面子了?"我在他耳边调笑着,晃着脑袋自顾自走开去。
楼里帷幔四垂,倒与洛阳第一舫梅妈妈的差不多。
白日里,楼里倒是人不多,三三两两散开各自调笑。
"公子啊,来来来。"一个较老鸨年轻一些的女人走来,上下打量了我一会儿,"公子是要去后苑吧。"
我笑着说:"后苑啊,行啊。"
冷越扯了我一把,我笑着说:"冷公子你自个儿在这里玩吧,我一会出来。"然后推开他。
我尾随着那个女人一路走进去,有一些人好奇地看着我,自然是为这一头惹事的银发。
后苑相对前面而言要冷清很多,中间的花坛白花各异。
厢房的门紧紧关着,门边挂着小牌子,尽是什么什么斋,什么什么阁。
"公子称我融姐姐便可,我是这聚香楼的后苑管事,对了,公子是要温顺的还是烈性的?"融姐姐笑着看着我。
"这个温顺些便好。"我笑着回答,"不过可要是天资国色啊!"
"那是,我们这儿可没有什么蹩脚货色,包公子您欢喜。"融姐姐将我带到一处僻静的厢房,门上挂着"端砚"的牌子。
融姐姐笑着说:"这里的一位一定合公子口味,公子有情。"
"恐怕姐姐误会了,在下只是想听个小曲儿,没想入香闺。"
话毕,铮铮琵琶声自房间内传出,惊得我一跳。
琵琶音色上好,弹者用心十足,实在是难得一闻的好。
"怎么样?公子?"融姐姐看着发愣的我,笑着说,"这下该满意了吧,我们这儿又不是强盗窝,你情我愿,就是听首曲子,公子难道还怕了这香闺?"
"没没,那就有劳姐姐带路。"
我推门进去,一阵麝香浓郁进入我的鼻息。
我不放心嘱咐融姐姐不要关门,她笑嘻嘻地将门边的牌子翻转,然后一步三摇地走了。
我顺着琵琶音往里走,一道帷幕挡住我的视线,一个人抱着琵琶拨弄。
一曲《春江花月夜》,可堪唯有人间。
我耐不住往里走,掀起那道帷帐,却看见一个娇柔的男子低垂玉面抚弄琵琶。
原来所谓后苑就是清倌居处,难怪进来时看见的人面色奇怪。
这该死的女人,凭什么就断定我是龙阳之人。
"公子有礼。"放下琵琶,男子缓缓站起,身形清俊,面容娇媚,有些女气。
我尴尬地笑笑:"我好像来错地方了,抱歉!"刚想转身转出,他竟拉住我的臂膀。
"既然来了,那就是缘分,公子若不嫌弃,端砚就为您再奏上一曲。"
名叫端砚的男子与我一般高低,站在我面前,也是瘦极。
端砚的左耳耳垂下缀着一刻浅浅的黑痣,我愣愣地看了一会儿,方才回过神来。
若是我没有记错,那么落时天的这一处也有同样的一棵痣,色泽浅浅,不容易辨认。
"不了,在下还有事,日后有缘再聚。"我恍然推开他的手,往门口走去。
这地儿,真是不该来。
我甩甩脑袋,抬眼却看见冷越站在端砚的房门口,抱着手臂:"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你知道后苑是怎么一回事?!是不是!"我质问他。
"你执意要进来的。"他摊摊手,一脸无辜。
"我留给你时间让你好好玩一玩,怎么?冷将军看不上这里的小姐?还是你也要伤者后苑。"我笑骂道。
"你真是......"冷越上前圈住我的肩膀,"不闹了,回家!"
回家?!
我愣在当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回头看看端砚,却没有看见这个清雅的男子,我笑着说:"端砚长得很好看呢?"
"没有你好看。"冷越轻声在我的耳边说。
我忽然红了脸,推开他一些,自己走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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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星稀时分,我缘墙而出。
将军府后墙的风景着实一般,一条长长的弄堂通往远处。
前些日子的时候,已经打听清楚,后门无人把守,于是预谋了许久。
而且功力竟也尽数回复,这一日冷越应一位尚书之邀出门应酬。
在这般借住下去,真不知何时是个尽头。
月色的光华笼罩着我,长长的影子拖延在窄窄的弄堂的青石板上。
我转身看着冷越的府邸,清风从我耳边拂过,一切随风散去。
七月的日子,芳华繁盛,一路的娇艳,我却无心于此。
乌骓良马一日千里,心却更在千里之外。
书信一封,却不知冷越阅后有何感念,而我亦没有欺骗自己的理由。
*
三日后,蓬莱。
蓬莱山外的小镇繁华依旧,我就近找了一家客栈。
一路上的闲言碎语我置之度外,异色的长发也飘摇自在。
今时今日我明白了他的不介意,一个人一旦被伤得彻彻底底便也不需要在在乎什么,更何况是这些外人。
"客官,您要点什么?"短衫小二边盯着我,边询问道。
"随便上点,吃得饱就行。"我掏出碎银子扔给他。
"好类!"小二招呼道,眼珠一转又问道,"客官,您可是长生殿的人?"
"小二哥何处此问?"我看看自己的头发,明知故问。
"不瞒客官您说,小二哥我今生只见过一个人银色长发那就是咱蓬莱仙境的长生殿的主人,落时天。"小二担担凳子,桌边一坐,我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感情,小二哥见过落时天啊,不知道是怎么样一幅光景?"
"那是,风光无限啊,话说,他还来过我们这小小客栈呢,当时他身边有高手数百,把我们这里啊围得是水泄不通,这里跑来看他的人啊也是围得里三层外三层,那叫一个不认可比啊!"小二咂咂嘴,笑着说。
"那小二哥真是运气好,让人羡慕啊?就是不知道落时天是否就如传言中的那样英俊潇洒?"我笑着问,却差点哽咽。
"何止是潇洒英俊啊,简直就是此人只应天上有地上无!那生的叫一个美啊,我看连皇帝老子的后宫里都找不出第二个来!"小二哥眼珠子又一转,笑嘻嘻地看着我说,"不过公子您与他真有八九成像。"
"是吗?那在下还真是荣幸。"我转眼,心里却生起无限的感伤,"小二哥还是给在下快快上菜吧,饿极了。"
"好类,马上来,马上来。"小二转身,喃喃自语,"红颜薄命啊。"
我牵马出了客栈,日居天中。
上马再行时,隐约觉得身后有人相跟。
左拐右走之后,一处僻静的小地方,我朗声道:"朋友出来一见可否?"
一会儿,一个劲装的男子走来,面目冷清。
"风公子,在下冷据。"他向我颔首。
原先在将军府时我也见过他是映像不深,只觉得功力不浅。
"冷将军有何吩咐?"我笑着问道。
"将军名属下跟随风公子,一旦有事报于将军知晓。"冷据的声音不卑不亢,想必也是冷越的得意门下。
"既然如此,就依此,你也不用躲躲闪闪,与我同行便好。"我骑上马,先他扬尘而去。
蓬莱山下,蓬莱人往。
我循着当日的记忆往深山里走,想找到那户为长生殿人守马的人家,却不知为何不得路径。
兜兜转转却还是在原地打转。
望天,日薄西山。
*
冷据道:"风公子,你若是信冷据,那就跟着我来。"
我看他一眼,笑着说:"我信冷将军。"
他将脸撇过去,引着我往一处山坳里走。
我之于冷越要如何是好,他处处为我这样的一个人着想,他知我,而我无可回报,真是天下之难事。
我循着冷据的脚步,牵着马儿走去。
一缕缕的炊烟从农家的茅屋中升起,当日秋容带我们来的时候也差不多是这个光影。
"风公子,在下要止步了,公子保重。"冷据抱拳。
"恩,保重。"他跨上马,甩鞭离去。
我望着不远处的袅袅炊烟,慢慢走去,斜阳如斯,红尘罔罔。
"老人家,您还记得我吗?"屋外正在远望残阳的老人转身看我,却一时有些激动不能言语。
"老人家?"我又大声叫了一遍,屋里传来脚步声。
"呀!"屋里的老婆婆看着我惊呼道。
"少主人......"老人激动地拉住我的手。
"老人家,您认错人了。"老人粗糙的手将我紧紧地拽住,"我不是落时天。"
"老头子,这不是少主人,你看错了。"老婆婆眼力还好,不过也是很奇怪地看着我。
"我是前年与秋容一起来的风从竹,老人家可还记得?"我说道。
"记得,记得。"老人家忽然高兴着说,"你来看看,可真像啊,简直就是同一张脸。"
"是啊,风少爷,进屋子里说话吧。"老婆婆也拉住我的另一只手,将我带进小屋。
老人佝偻的身躯,却还是健朗。
"老人家,风某想再进一次蓬莱宫不知可否为在下指一条明路?"我小心地问。
"这......"老人为难地相互看了一眼,"这一年蓬莱宫里未有人出更没有人进,连原先江湖上不怕死瞎闯的人也是绝了迹,我们老两口自去年起便没有再见过殿里的人,往年秋容丫头,玉颜丫头,哑紿紿,万绝小子都回来看看我们这两把老骨头,但是今年却没有一个人来过,实在不知道殿里是个什么样子了?诶,都说少主人成了主人,一朝天子一朝臣,我们老了,也没有什么可给长生殿的,他们忘记也就忘记了,只是我们是不能随便告诉外人进入的通道的。"
"这也是规矩,虽然,老婆子我也知道风少爷是少主人重视的人,但是毕竟规矩是规矩......"老婆婆接着说道。
一年没有任何消息,江湖也并没有有所传言,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忽的站起来:"老人家,您为在下一指明路吧,在下当日失去了他,今日便是到天涯海角也是要追回他的。"我说得诚恳,自己的心里也本怔住。
老人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风少爷,不是老头子倚老卖老,这实在不是老夫可以随意做的。"
"老人家,您难道觉得我会将长生殿的入口告之他人,给长生殿引来灭顶之灾?"我举起三指发誓道,"若我风从竹将此事告诉他人则令我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风少爷,希望你知道我们的难处,这是长生殿古来的规矩不得坏啊。"老人勉强地说。
我顿了一下:"好吧,那在下不为难你们,在下自行想方设法,告辞。"
走出小屋,马儿摇着尾巴看着我,"老人家,这匹马就先帮在下看着,可好?在下若是一去不回,便随你们处置,若是在下得以生还,那么就一定会来感谢二位。"
"风少爷不如明日再去,夜深林中不安全。"老婆婆看看我,又看看老人家说道。
"不了,多谢。"不能再等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
日隐山西,雾自起。
我顺着记忆中的方向往一座山林中走去。
百年不变的林子生机盎然,暗伏危机。
当日就是被一条该死的蛇给咬了才昏迷不醒,还要好一阵子半身不遂。
念及便觉得可笑,自爹娘过世,已有四五年,而我却依旧如一个孩子一样,处处迷失找不见出口。
密林中藤蔓相绕,密不透风。
已然没有一丝阳光可见。
嘶嘶声不断传来,我勉强可以窥见一条条横贯在树枝间的长短不一的蛇。
一条蛇忽然向我飞来,我一掌劈去,却只见血肉横飞,化作两截。
周围的蛇嘶声一时缓缓褪去,脚下的杂草也竟死去大半,凡是我所经过的地方寸草皆亡,百虫屏退。
忽然记得落时天身体上散发出来的奇香,我仔细嗅嗅,似乎被空气中弥漫地奇花异草的味道隐去,不可闻到。
夜似乎更深,周围的冷气寒碜之极,一路走来,我也实在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或者在山腰,或者还在山脚。
挡开满布在林中的绕藤,我一步步地往未知 的一边走去。
记忆中,秋容说过,蓬莱是需要翻过一座山,因为蓬莱宫正是面海靠山。
这座山应该就是屏障,可是无论我怎么走都只是在绕圈子,前一刻所作的记号下一刻又在眼前。
好不容易看见一处竟有月光晃动,我仰头却看见明月当头,自己身在百丈高的树下。
树之高翱实在可怖,大约非要有个十数人才能将它圈住,应该算得上百年树精了。
我缘木耳上,直登树顶。
周围的物什慢慢变小,如棚盖一样的树冠笼罩下面百草万物。
我站在一枝树丫上,近月而望。
正所谓人在高处不胜寒,绕是伸手便可得月,我还是得要敬而远之,一个人独在高处,实在不是可取的。
等高远望,不见人烟。
也只是能知道自己现在身在一个山腰上而已,黑魆魆的树影恍惚而动,不能窥见一丝其他。
我飞身跃上另一棵树,岁要耗费些功力,但是总要比在林中绕圈来的快的多。
黑鸟在我的身边越过,也不知是我惊了它还是它惊了我。
冷风吹在身上,心思不定的胡思乱想。
真不知道当初,秋容是从何处进去的,早知道就让冷越......
"呸呸呸。"我抽自己一嘴巴子,净瞎说,脸上火辣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