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称颂的胜雪公子事实上金玉其外,败类其中,是只表里不一满肚子黑水的衣冠禽兽。
从此,二人你追我跑,背後灵一样紧紧的缠上、黏上、克上,好傻好天真的李小弟弟躲到肺都快炸了,直想抱头大叫:到底是有没有这麽恐怖的牛皮糖啊啊啊──某日,避之唯恐不及变成不小心自己挖井跳进去,李小弟误食春药,沈大侠顺水推舟,坚持「舍身相救」,捡了个天上掉下来的现成大便宜,恶马终究恶人骑,缘份命运天注定。
鸡飞狗跳的吵闹纠缠,折腾出欢喜冤家的恼人甜蜜,李小弟弟骂,你个熊老子的,小爷一定是上辈子欠你了!
沈大公子笑,没错,所以这辈子就乖乖以身相许还债吧。
恶马恶人骑-1
大绍德治九年,仲夏午后。
沈绿酒坐於福禄酒馆的二楼临窗雅座,与楼初云饮酒话家常,他们一个是丰神俊朗的俊公子,一个是风姿华美的美青年,二人同席而坐的画面相当滋润眼睛。
先不谈人称「当朝潘安」的美青年楼大学士,那俊公子沈绿酒乃武林人士,花信山庄少庄主,剑眉星目,英挺俊美,终年一身纯净白衣,人们形容其为「月下梨花,白衣胜雪」,因此得一江湖名号,人称「胜雪公子」。
除了英俊的样貌,十六岁那年他於武林大会初试啼声,一手「挽花剑」技惊群雄,江湖前辈大叹英雄出少年。
十八岁那年,与黑水老妖决胜於澄阳湖上,湖畔观战的一众姐姐妹妹祖奶奶自发性的组成啦啦队呐喊助阵,对他捧颊尖叫心花儿朵朵开,对黑水老妖则泼妇骂街黑水老妖你个丑八怪,若敢伤胜雪公子半分皮毛,本姑娘(老娘)就跟你拚了!
奇貌不扬的黑水老妖先输人再输阵,气得急功乱摧,破绽百出,让沈绿酒以完美的凌波剑姿大败老妖,横行澄阳湖的老妖差点成溺死鬼,再没老脸混下去。
胜雪公子一句承让,手中一把摺扇刷地绽开跌宕风流,两面皆白,那个潇洒飘逸啊,那个玉树临风呀,真真是神仙摇扇,十里浪荡,迷倒一众姐姐妹妹祖奶奶,连几个春风少年郎都暗暗对他仰慕不已,就此一举挤进武林名人榜。
虽然年少得志,然他处事进退恰如其分,温文恭谦,风采翩翩,於江湖上颇得人望,众侠交口称赞。
笑语温柔面,仗剑春风里。
形象满分的胜雪公子俨然成为新一代武林偶像,与另三个同辈侠少寒岚公子、流火公子、笑雁公子并称「绝尘四公子」,多少江湖小女儿欲与之结为神仙侠侣。
可惜时至今日他已二十又四,依然迟迟未定亲,亦不曾表明是否有专一的心仪对象,风流韵事传了一桩又一桩,教一众江湖小女儿又爱又怨又心痒痒,恨不能与他一夜桃花,比翼双飞。
事实上,几乎无人知晓,这样一身桃花香的男人真正喜欢的,却是男人......
话说回来,沈绿酒与楼初云随意閒聊著,楼下忽起一阵吵嘈声,不经意往外一瞟,见到某个人在大街上抓个路人甲大骂,你个熊老子的竟敢色咪咪的盯著小爷我?
五五五爷......小的......没没没......没有......
还敢说没有,你现在不就看著小爷我!再看小爷挖了你的狗眼!
这个自称小爷的什麽五五五爷,虽说是个爷,然仔细观察,仍是个儿不长的少年模样,单髻玉冠,穿戴紫锦华服,声音清清亮亮的颇为悦耳,可惜好听的嗓子却被用来漫骂鄙俗粗话,满嘴小爷熊老子个不停,糟蹋了这上天的赏赐。
哪来的泼皮小无赖。
沈绿酒閒散支颐,睨著华服少年对路人甲拳打脚踢,然後踹开围观的路人乙,推倒挡道的路人丙,一路走来横行无阻,一整条大街闹得鸡飞狗跳,却无愤恨反抗,想来若不是仗势欺人的纨絝子弟,便是地痞流氓小鳖三。
真正引起他注意的,倒不是小混混的蛮横恶行,而是与粗野霸道完全搭嘎不上的脸,即使隔了一段距离,仍可看出一张极俊俏的巴掌小脸。
「你在看什麽?」楼初云问。
「一个人。」
「哦,难得有人能引起你的注意。」楼初云顺著他的视线望去,一看,眉心微蹙,表情显露出一丝嫌憎。
「挺有意思的小家伙,不是吗?」
「是李五。」
「表兄认识他?」
「李家在京城很有名。」
「他叫李五?」
「他叫李从紫,李家排行第五。」楼初云说。「李大是商人,李二在朝为官,李三於二河任职,李四誉为京城第一美女,最小的李六被百姓视为活菩萨,至於这李五,正如你看到的欺街霸市,粗蛮骄横。」
「很精采的一家子。」
正在隔壁桌摆酒菜的店小二听到他们谈论李家,忍不住插嘴道:「客倌您有所不知,咱京城百姓还给李家起了一个『华丽家族』的称号哩。」
「哦,怎麽个华丽法?」
「客倌且听小的说来~~」店小二唱戏似地拉高调子,口沬横飞八卦起这个华丽家族,几千字长篇大论归纳总结为数百字如下──
说起李家六个主子,在京城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除了李二长相较平凡外,其他个个男俊女娇,宛如天仙下凡,光站一堆就比风景名胜更美不胜收。再论起他们的来头,必得提到四个大主子。
老大李从银是嗜财如命的大商人,无利不图,无所不卖;被谑称为瞌睡侍郎的老二李从青虽然只在礼部当閒官,可人家好歹也是个殿上人,天天都能朝见皇帝圣颜;最有出息的老三李从玄在地方当好大的官,听说私下还娶了当今皇上的妹妹;老四李从彤则受到六王爷的热烈追求,於今年春天风风光光嫁入王府当王妃。
此四人令京城李氏一族要财富有财富,要权势有权势,荣华富贵於他们指掌间如小玩意儿般不值一哂。
馀二名弟弟小五李从紫和小六李从白,他们虽没有兄姊的成就,却同样享有盛名。
李六小小年纪即懂得乐善好施,捐贫助苦,长年钻研佛书,常与得道高僧修持禅法,大正僧上智国师曾赞誉他为小菩萨,市井百姓都十分喜欢他,在恣情妄为的李家人中,反而算是最为特殊的小主子。
至於李五嘛,总归来说,李家奴才都可以走路有风,何况是个爷,就算这个爷仅仅空有好看的皮相,实际上毫无建树可言,亦能飞扬跋扈地学螃蟹横著走。
不过听说,只是听说,不少好男色的公子哥儿或大官贵人想打他的主意,企图染指他,可碍於李家强悍的背景,没人真敢对他动手,甚至连采花大盗都曾盯上他。
如此这般,才会造成他对别人(尤其是男人)的目光痛恨至极,加上他通常不过小打小闹,未真正捣腾出不可收拾的大乱子,大家当他年少无知,不那麽与他小孩子计较了。
当店小二说完李五,李五恰恰好行至酒馆楼下,那大摇大摆的德性叫沈绿酒陡升一股心血来潮,信手拈了颗花生米,一个弹指,不偏不倚正中小脑袋。
「是谁?!」小泼皮转著可爱的小脑袋四处瞪眼。
沈绿酒将他的形貌瞧得更清楚,尖尖下巴瓜子脸,杏目猫儿眼微微上挑,水汪汪的闪闪灵动,红滟滟的菱唇,粉嫩嫩的皮肤,俏挺挺的鼻子,精巧细致的五官构成令人惊艳的容颜,也许稚气未脱的关系,乍见有几分雌雄难辨,一种中性的美丽。
多漂亮的小东西。
沈绿酒愈瞧愈觉得有意思,又拿了一颗花生米往他脑瓜子砸。
抬头,四目交接──
天雷勾动地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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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从紫立马断定他就是凶手,往酒馆里暴走,酒馆客人惊艳著纷纷让路,跑堂掌柜更不敢加以拦阻,莫可奈何的任他横冲直撞。
酒馆大堂设了座艺台子,台上一个戏伶摇曳身段,嫋嫋唱起「思凡」,娇媚的歌声婉转著芳心浮动。
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傅削了头发。
每日里,在佛殿上烧香换水,见几个子弟游戏在山门下。
他把眼儿瞧著咱,咱把眼儿觑著他。
他与咱,咱共他,两下里多牵挂。
冤家,怎能够成就了姻缘,死在阎王殿前由他......
楼初云哪还有心思听曲,皱眉道:「你做麽招惹这个小霸王?」
「好玩。」沈绿酒淡淡漫应。
「小心惹火上身。」
沈绿酒不置可否,嘴角抿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
这天底下能使他感到「好玩」的人事物可不多,太平盛世的顺风顺水日子过久了,总觉得无聊得要命,或许他该给自己找些刺激来调剂调剂。
顷刻,李从紫咚咚咚地奔上二楼,冲到他面前指他破口大骂:「你好大的狗胆,竟敢拿东西丢小爷我!活得不耐烦啦!」
小家伙横眉竖目的叫嚣,可尽管装出穷凶恶极的模样,仍掩盖不了天生天养的好样貌,依然漂亮得不得了,大大降低了他的威吓力度。
沈绿酒平静注视著他,心想,难怪大街上的人没一个跳出来和他对冲,婆婆妈妈们更是热情招呼,并不畏惧他,把他的撒泼当成撒娇看,因为鲜少有人能狰狞得这麽惊为天人。
李从紫本想冲上去一顿暴打,可直觉这人绝不好惹,即使坐著仍能看出挺拔的身形,悠然神态下潜藏不容忽视的慑人力量,因此只敢站在三尺开外,像只小兽朝他张牙舞爪,龇牙咧嘴。
沈绿酒看著这样的他,不禁联想到一句市井俗话:会叫的狗不会咬人。
当然,李从紫不会像条狗,世上没有哪只狗可以吠得这麽又漂亮、又可爱,直让人想抓来逗弄欺负一番。
「不准这样盯著小爷我!」李从紫生平最恨别人直瞅著他看,怀有异色的目光更令他暴怒难以自制,口无遮拦:「还看!当心小爷我杀了你全家,强奸你老婆!」
「我尚未娶妻。」沈绿酒未被激怒,面不改色。
「那我强奸你妹妹!」
「我没有妹妹。」
「强奸你姊姊!」
「我也没有姊姊。」
「强奸你老母!」
「如果你不介意要先挖开坟墓。」
「我我我......我强奸你!」被堵得一急,简直口不择言了。
沈绿酒的眉峰扬了扬,心中笑忖,小家伙满脑子想强奸别人,连男人都不放过,看来欲求不满得很厉害哈。
「好啊,来强奸我吧。」气定神閒,说得好像欢迎来我家喝茶呀。
「你你你......」李从紫斗不过,手指著他抖呀抖,牙齿都快咬碎了。
「我我我,就坐在这里等你来强奸我。」沈绿酒对他露出迷人的微笑,彷佛真心诚意地请他来糟蹋他。「要不,换个地方也成。」
「哼,谁稀罕强奸你!」
「不是你稀罕吗?」
「你你你......气死我了啊啊啊──」抓狂的用力跺脚。
呵,小家伙的脾气真暴躁。沈绿酒举杯啜酒,遮掩嘴角渗出的一分邪气。不知在床上是否也如此狂野主动......
下腹霍地聚积起一股暖流,某种不陌生的知觉蠢蠢欲动,沈绿酒心下不禁微微愕然,几乎想失笑,原来自己是如此好色之人,竟对第一次见面的小孩子生起不可告人的欲望,他忽然可以理解那些想染指李从紫的人,因为自己似乎也成为其中之一了。
李从紫有种引人兽性大发的微妙特质,教人想捕捉他、驯服他、蹂躏他,让他在自己身下挣扎翻滚、哭泣尖叫......咳,小家伙能整棵好好完整无缺地长到这麽大,也算是奇迹了。
「小爷我要先奸後杀啦!」李小弟弟继续不知死活的叫嚣,不晓得自个儿正被江湖有名的大侠意淫。
「嗯,我好害怕。」胜雪公子不愧是胜雪公子,完全不动声色,保持风采翩翩的良好形象,眸光兴味益浓。
楼初云听他们奸来奸去的不堪入耳,他一个斯文人实在听得受不了,怒拍桌岸喝道:「放肆无理的东西!还不快退下!」
李从紫这才注意到他,恶狠狠的瞪过去,正要开口回呛,双目却蓦然一亮,倏地朝楼初云飞扑而去,喊道:「我才不要强奸你,我要强奸他!」
沈绿酒一口酒险些喷出来。
我们的李从紫小弟弟不仅爱当地痞流氓,还立志做个猴急色狼,反正调戏美人也算是地痞流氓的必备技能之一呗,总要找机会好好的练习练习。
楼初云又惊又怒,花容失色的急急闪开。
「大美人儿,乖乖从了小爷我,小爷会好疼爱你的。」说起调戏美人的标准俗烂台词倒是顺溜。
「大胆!竟敢冒犯本官!」
「宝贝儿,来,先让小爷亲一口。」
「别靠近我!」
「别害羞,不要跑嘛。」
「滚开!」
眼见大小美人绕著桌子你追我跑的乱窜,沈绿酒无言的放下酒杯,嘴角不自觉抽搐了一下,有点想气却更想大笑,除了滑稽的场面之外,他从没见过一向雍容优雅的表兄此般狼狈,大失儒士之风。
小家伙实在太太有趣了!
沈绿酒目光深沈而热烈地望著李从紫,心思转了转,想自己还必须待在京城一段时间,总算有个好玩的小东西能解解闷了。
手臂一伸,抓住追著大美人跑圈圈的小美人,扯近,在小贝壳般的耳朵旁低沈的说:「强奸他不如强奸我,我不跑,一定会好好配合你的。」
李从紫身子僵了僵,用力甩著他的手欲挣脱。
小家伙明显不喜欢过於亲近的碰触。沈绿酒当即松开他,别一下子便吓跑了才好,不然怕要像那小尼姑抛拂尘,甩水袖,左右顾盼皆成空。
佛前灯,做不得洞房花烛。
香积厨,做不得玳筵东阁。
钟鼓楼,做不得望夫台。
草蒲团,做不得芙蓉,芙蓉软褥......
李从紫登登二步弹得远远,充满戒备的瞪著他,表情明显写著「生人勿近」四个大字。
这个人很危险!
李从紫的野兽直觉警告他,离这人愈远愈好。
「小兄弟,方才是在下不对,在下与你赔个不是,请你大人有大量,莫同在下计较。」沈绿酒转变态度,诚恳的向他举杯赔罪。
李从紫没接过他递来的赔礼酒,仍旧瞪著他。
「在下先乾为敬。」潇洒饮乾,斟一杯再递上前。
李从紫始而接下来,状似犹豫了会儿。
「既然你诚心诚意的道歉,小爷我就大发慈悲的原谅你......才怪!」陡不期然反手一泼,泼得那张俊脸滴滴答答,泼酒还嫌不够,又顺手抄起一盘辣子鸡丁往他身上扣,猖狂大笑道:「看你穿得活像家里有死人,我替你加点颜色冲冲喜,不用太感谢我,哈哈哈!」
一边喊著一边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一溜烟消失於沈绿酒及楼初云错愕的视线外。打了就跑虽然有点没种,不过这种感觉真是......真是......太爽啦!哇哈哈哈哈──
听著嚣张到不行的笑声张狂远去,几近洁癖的沈绿酒没把人捉回来揍一顿,只是嘴角再抽了抽,额头青筋隐隐跳突。
哼哼,好,很好,非常好。
终於被惹火的沈大公子怒极反笑,眸子点燃二蔟阴阴的火。
小家伙果然欠修理,没遇过真正的坏人,哼哼哼......
楼初云见他鬼气森森哼笑个不停,阴风阵阵,一颗豆大冷汗不住滴了下来,晓得他的恶趣味被大大挑动,谁能知道胜雪公子十全十美的面具後,隐藏一颗睚眦必报的小心眼。
唉,李家那个孩子想必吃不完兜著走了。楼初云反而同情起李从紫来了,李家不好惹,花信山庄也绝不会是棵软杮子。
「表弟,擦擦吧。」楼初云掏出汗巾递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