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呼呼地喘着粗气,瞪着地板。
"其实,你也不是不在乎他,那么久的事,都还记得,你敢说你不爱他?骗谁啊?!那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既折磨他也折磨你自己?"
我痛苦地闭上眼睛:
"够了!别说了。"
韩风平长叹了一口气:
"唉!你好好考虑考虑吧!沙发留给你,我去睡床。"
等我反应过来,那个人渣已经把卧室的门锁上了。
第二天清晨,我是被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吵醒的。我的起床气向来不小,何况窝了一晚上沙发,腰酸背痛,火气就更大了。在身子底下摸索了半天,才摸到了一部完全陌生的手机,只能很无奈地吼了句:
"韩风平,电话!"
没人应声,代替回答的是浴室里哗哗的水声。我任劳任怨地按下接听键:
"喂,程总早啊!"
"向南?怎么是你?风平呢?"
"他在洗澡,不方便接电话。"
"他在你那?"不妙,隐怒的语气了。
"啊......嗯,昨晚喝醉了又没......"
"睡在哪?"
"呃......我床上,不过......"
"向南,你真是越来越出息了,什么人也敢碰!"
"我们不......"
"嘟......嘟......嘟......"
挂了。
我盯着手机半晌,心想,这下麻烦大了。
结果,总裁特助一进公司就被叫进办公室狠批了一上午,中午放出来时左脸多了一个巴掌印的传言,一天之内,恒温上下,无人不知。
再见到韩风平,已经是一个月以后了。跟我同期的艺人们的合约差不多都快到期了,必须跟公司交涉一下。
我跟程锋把话说的很明白,我在这个圈子里呆够了,不会续约。程锋被我强硬的态度搞得很恼火,当场摔门而去,连跟上去的韩风平都被一声"你他妈的别跟着我!"给定在原地。陆成悠毫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慢条斯理地收好东西走了,会议室里其他人紧跟着退了个干净,就剩下我、韩风平、程瑛,和小翼。自从程瑛毕了业回恒温任职之后,小翼就和他走的很近,连跟恒温签约,都是程瑛一手举荐的。
偌大的会议室里没有任何声音,程瑛突然轻笑一声:
"徐向南,你还真有种。从来没人敢这么惹我哥呢,除了......"漂亮的眼珠慢悠悠地转到韩风平的方向,视线突然变得无比狠辣,几乎要把他身上烧出一个洞。那眼神里的怨恨,令人胆战心惊。韩风平一动不动,似乎没有注意到那么强烈的注视,直到程瑛走到他面前,两人隔了不到半米,韩风平才抬起头:
"副总,有事吗?"
"呵呵!没事。只是问候一下韩特助,"程瑛突然贴近韩风平的脸,"失宠的滋味,不好受吧?"
韩风平一副无动于衷的脸孔,程瑛也不以为意,站直身子,耸耸肩:
"你这个总裁特助现在可是名不符实啊,不过,我们恒温从来不养闲人,我哥不用你,我这个副总拜托你跑个腿,不算过分吧!"说着,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张酒店房卡,递到韩风平面前,"今晚七点,带着昨天交给你的那份合约,到这个房间去,跟他本人谈。以你们的交情......我相信不会很难的。"程瑛那暧昧的笑和小翼脸上一闪而逝的阴沉,让我觉得有点莫名其妙,又隐隐的有些不安。
韩风平接过卡片,点点头:
"我知道了。没其他事的话,我先出去了。"
我看了眼小翼,他察觉到我的目光,也转过头来看着我,只是,像对着一个陌生人一样,眼波平静地没有丝毫的波动。
无法遏制的心痛。
徐向南,这是你自己选的,怨不着别人。我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然后准备离开。
"站住。"程瑛冷冷的声音由远及近,"徐向南,别给你几分颜色你就开染坊。你也知道,恒温不缺人,随便拿出一个来稍微捧捧就不比你差。我哥这么纵容你,还不是看在......"
"你闭嘴!"我霍然转身,"你少在这假惺惺!其实最巴不得我离开恒温的就是你!你见不得程锋对除了你以外的其他任何人好一点点,不是吗?!对自己的亲哥哥有这种龌龊的想法,你......"
"哈!龌龊?!再龌龊也不及你!"程瑛上前一步,俊美的脸上遍布着恶毒的讽刺,"连韩风平那种人尽可夫的烂货你也肯要,你有脸说我吗?!"
我没再说话,揪住程瑛的衣领,直接狠狠的一拳挥过去。
没有意料之中的痛呼,我的拳头就停在距离程瑛一厘米的地方,胳膊被紧紧抓住了,然后,我曾经最熟悉的声音,用最陌生的冰冷语气,吐出了三个字:
"滚出去。"
我心头所有的火,一瞬间,全都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从脚底升起的,足以毁天灭地的寒冷。
如果人的记忆像电脑那样可以删除的话,我实在不想记起那个混乱的夜晚。可是我不能,我甚至清清楚楚的记得,那天晚上的一切细节。
我第一次,连声招呼都没跟陆成悠打,就放了一干人马的鸽子,不管大家都在巴巴地等着我开工,不管会遭受陆成悠多么严厉的苛责。我的脑子里不停地回响着那冷冰冰的三个字:
"滚出去......滚出去......滚出去......"
久违的头痛慢慢慢慢地袭来,我终于无法忍受,大吼了一声,用力踩下油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在公路上狂飙。
"轰!"巨响之后,整个夜晚又归于宁静。
我从方向盘上抬起头,正前方的玻璃已经裂的乱七八糟,碎片飞得到处都是。命还真是大,这样都死不了。我晃晃身子,将掉落在身上的碎玻璃甩下去,却牵动了左腿,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疼。这才发现,左边整条小腿都卡在车头里,抽不出来,而且一动就疼。我低低地骂着,掏出手机准备打120,却发现七点半到八点的时候,有两个未接电话,而且还是同一个号码打过来的。我没多理会,120刚要拨出去,又一个电话打了进来,居然还是那个号,我狐疑地按下接听键:
"喂!找哪位?"
"......"
"操!说话!老子忙着呢!"
电话那头终于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那声音,虚弱的可怕,比我还像将死之人:
"救我......救我......锋、锋......救我......"
韩风平!
我大惊失色:
"风平?风平!你在哪?说话韩风平!"
可是不论我怎么喊,对方一点回应也没有。
我心头的不安迅速扩散,强制自己冷静下来,努力回想那张房卡在我眼前一闪而过的画面。
该死!只能记起来是英豪酒店,房间的号码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我对着电话,以尽量平静的语气说:
"风平,你别害怕,撑着点,我马上就到!"挂了电话,我马上重新发动前头已经撞变形了的车子,朝英豪酒店的方向疾驰而去。
我边开车,边拨小翼的手机,可是打了一遍又一遍,他怎么都不接。我急躁地一把把手机扔到副驾驶座上,又立即捡了回来,打给程锋,不到十秒就接通了:
"喂?"
"程锋,韩风平他、他出事了。"
"他?他能出什么事?他不是有你徐向南罩着呢吗?"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
"程锋,你如果不想给韩风平收尸的话,现在马上赶去英豪酒店,不过提前先问问你那好弟弟,让风平进的是哪间房!"
说完,我把手机直接从车窗扔了出去。
到了英豪酒店,我忍着剧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车里爬出来,裤管留了半截在里面,左腿已经鲜血淋漓。几个保安大概都知道我是谁,对我指指点点,虽然我的样子堪比夜叉,倒也都没拦我。我拖着腿,跌跌撞撞地跑到前台,喘着粗气问接待小姐:
"麻烦查一下,程瑛,订了哪间房?"
"对、对不起,我们不能随便......"
"快点!!"
年轻的接待员战战兢兢地翻着登记本,头都不敢抬:
"7、702。"
门,是被我硬撞开的。当我看清楚房里的一切时,我以为,我到了一个华丽的地狱。
浓郁得呛人的腥膻气,是男人都可以猜得出,这里之前发生过什么事。几道清晰的水痕,从浴室蜿蜒到床边。床头柜上散落着几张纸,我扫了几眼,赫然是下午公司给我准备的新合约!原来如此!程瑛用这几张纸骗了韩风平,让他以为今晚的谈判对象是我!我转头看去,床单已经滚成一团,带着一片片令人触目惊心的红,皱巴巴地缩在床头。床沿上有一撮头发,那耀眼的金黄色,和旁边一抹鲜艳的血,刺痛了我的眼睛。床上,一个嗡嗡作响的假阳具,不知疲倦地转动着。而韩风平,如同一个没有丝毫生气的破布偶,静静地趴在大床与墙壁之间那一小块冰凉的地板上,脊背、臀、大腿,遍布已经凝固的白液,蜷曲的手指边,是那部孤零零的手机。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走到他身边的,只记得,我把他翻过来,靠在我怀里的时候,才看清楚他整张脸都是肿着的,嘴唇被啃咬的血迹斑斑,前胸找不到一块好皮肤,被鞭子抽打得面目全非,而眼睛里,是死鱼般的空洞。
我轻轻摇了摇他,颤声说:
"风平,风平,我、我马上送你到医院,你忍着点,你一定要撑住!"
我手忙脚乱地翻遍整个房间,才从餐桌的玻璃底下找到唯一一块干净的布。我小心翼翼地把他整个身体都包起来,费力地打横抱起,刚想走,一阵锥心的痛就从左腿扩散至全身。我咬着牙,慢慢转身,却愣住了,程锋,严严实实地挡在门口。他四肢僵硬,双目赤红,紧紧盯着韩风平,然后颤抖着伸出两只手:
"给我!"
那嗓音,是如此的干哑。
韩风平听到声音,眼睛里骤然亮起一簇光,只一瞬间,又灭了,眼皮慢慢地阖上,头也无力地朝后仰去。
"风平!"
"哥!"
程锋一把抱紧他,贴在胸前,一向深邃的眼睛里全是眼泪,一滴滴地流下来。他身后,是不知什么时候赶来,双手死死地捂住嘴巴,一脸惊恐的小翼。
我蹒跚着,慢慢走向他,却越来越感到头晕目眩。终于,在离小翼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重重地摔了下去。
眼前一片昏黑,意识渐渐远离,耳边惊慌失措的叫喊,也慢慢听不见了。
"医生,他的腿,真的没可能治好吗?"
"我说过了,以现阶段国内的医疗技术条件,最多能恢复到可以正常走路的状态。你们送来的时候太晚了,本来只是拉伤,如果马上治疗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可是后来肌腱被硬生生地拉断了,我们实在是没办法。我知道他是个艺人,不过,恐怕他以后都没办法跳舞了,我也很遗憾。"
"难道不能再想想办法吗?求求你医生,他很喜欢跳舞的,拜托你,花多少钱都没问题。"
"梁先生,你搞错了,这不是钱的问题,我们确实已经尽力了。"
"那......他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这个,应该不会太久。他之所以陷入深度昏迷,是失血过多造成的,这个不必担心。他醒来后请马上通知我,我还要查房,失陪。"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医生。"
感觉到他在床边坐了下来,细瘦的手指慢慢滑过我的眉,眼,脸颊,然后紧紧地抓住我的手,放在他脸上摩挲,哽咽的声音随即响起来:
"向南哥......我错了,我错了!请你原谅我......你赶紧醒来吧!向南哥......"
"碰"的一声,房门被打开,皮鞋打在地上"咯噔咯噔"响,脚步声由远及近,小翼突然抹了一把脸,蹭的站起来,厉声喝道:
"你来干什么?!"
"我?探病啊!"程瑛?他会好心到来探望我?
"用不着!请你出去!"
"梁翼瞳,你是他什么人?别自作多情地替他做决定!"
"你......"
"我说的不对吗?他不要你。宁愿要韩风平,他也不要你。你省点心吧!你和我才是同类,我们都是没人要的笨蛋!哈哈!"程瑛的笑声不知为何听起来有点恐怖。
"程瑛,你到底想干什么?你简直是个疯子!风平被你弄成了个活死人,向南半死不活的躺在这鬼地方,你终于满意了?啊?!"
"别说的好像与你无关似的!你要是不气他跟徐向南搅在一起,会眼睁睁地看著?你不忍心的话为什么不去阻止他?!"
"你......你说只是小小地教训他一下,逼他离开程哥的,我......我怎么知道,会、会搞成这样?"小翼踉跄着退了几步,一下子跌坐在刚才他坐的椅子上,声音打着颤,"你太狠了,程瑛,你实在是太狠了!"
表面上不动声色,我的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怎么会这样?小翼,难道这件事,你也有份?你可知道,你和程瑛,差不多已经毁了风平!风平是看着你长大的,你是他唯一真心真意关心着的人,你怎么忍心?!直到现在我才知道,嫉妒心和独占欲是多么丑陋的东西,即使,是以爱之名。
病房里沉默下来,程瑛却突然跑到小翼面前,一把抱住他,惊慌失措的语气显得异常脆弱:
"小翼,怎么办?哥哥这次是真的不要我了,我做错事了,我惹他生了好大的气,他打了我一巴掌,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打过我的,他、他带着那个人走了,他们再也不会回来了,哥哥走了,那个人也走了,你不能走,爸爸、妈妈、哥哥,我都没了,我只剩下你了,你留下来,你留下来陪我,你一定要留下来陪我,小翼、小翼你别走,你不要走......"
前后的反差太大,判若两人的嗓音、语调,让我不敢相信,这居然是同一个人!
我还在震惊着,程瑛一贯冰冷的语气又回来了:
"小翼,我不能让徐向南继续留在恒温。"
"为什么?!"小翼愤怒地低吼,"你答应过我......"
"现在形势不一样了,他这个人,留不得。前天晚上的事闹的太大,许多媒体手中都有当天晚上他满身血污狼狈不堪的照片,况且又有那么多保安、服务员亲眼目睹他的粗暴行为,想要硬压下这条新闻是不可能的。而且,我们没有及时地澄清事情,现在,大众对他的评价很不乐观,他的形象已经破坏的差不多了,在这个圈子里,没有补救这一说。再者说,他的腿已经好不了了,一个不能跳舞的歌手,如今是没有市场的,你应该清楚。"
"可是......"
"还有!以他和丁璐的关系来看,等我们真的和辉炎干起来,像他那么死心眼的人,你认为,他会站在哪一边?还是说......你忘了这二十年来你受的苦了?"
小翼安静地听着,一语不发。程瑛满意地笑了:
"呵呵!我就知道你是聪明人。小翼,现在我哥走了,恒温就是我当家,我给你个机会,证明你是有资格跟我站在一起的。徐向南的合约期还没到,利害关系我也跟你说的很明白,他如何处理,决定权就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