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越近,一个沉重的声音就越明显,他喜爱能烧尽一切的火焰,喜爱能够确认生命的鲜红,可是当这些在梦中渐渐变的清晰的时候,却让恐惧,沉寂的心,感觉到一阵一阵的疼。他所不知道的自己,到底做了什么,遇到了什么,每当要想起的时候,撕裂的疼,从脑海深处传来。
羽炎轻微的震颤的,感觉到了主人的痛苦,而泛出不详的血光,朱砂痣灼变得滚烫,光泽越来越盛,流金熠熠,周身都变得炎热起来,腹部不规则的抽疼起来,九渊即刻调息,压抑下那种奇异的感觉,那一瞬间,他渴望清凉的血来缓解这种难过。
此时门外,立着一个人,他敲敲门框,手里端着一汤药走了进来,离烨把汤药放下,问道。"大师兄,你何时和李小古那样要好了,他竟然跑来和我说,一定要看着你把药喝下去。"
九渊一听,一口气饮下苦涩的药,飞奔出去,竟一声不吭,从离烨眼前一转身就不见。离烨愣住,好半天还是不明白,刚才哪句话那里有问题。
"子吟,你说你腻了,可你走之前,却吩咐李小古让我喝下药,又不肯说实话吗?"九渊往皇城的方向追了出去。
第九十六章
殷秋练嘴角轻启,对一旁的属下说道。"只要有情这种东西,再厉害的人,也会变得软弱,有了弱点,终究如此。"他叹惋道。"我失去了一个绝好的劲敌。九渊一日放不下子吟,他便一日不足为患。"
他停下,以为会有人回应他的话,可是他回头却只是看见他身后的人,低着头,弓着背,身体低得都快垂到地上了,无名怒火窜上心头,他低吼道。"给我滚。"
站在他身后的人,一个接一个,匆匆给他行了大礼之后。急忙退下去,竟然不敢吭一声。
他竟不曾想过,原来的身边的人都是如此怕他,他终于体味一丝名为落寞的滋味,风变的也有些苍凉的寂寥。
如果他有了天下,那种高兴他该去告诉谁,回望身后是雄壮的青州城,城内驻扎的是他的紫圣大军,只要他的一声令下,那些人即便是豁出性命也会去完成他的命令,可是却没有人会来告诉他,别去,那些没有你重要。
殷秋练笑,九渊一定会对子吟说的,他竟然会觉得羡慕。他回头看,他曾经有过的一切,竟是属于殷教主的,却不是属于他殷秋练的。
眼看胜利在望,可是他竟然不觉的会如他所想般的喜悦,紫圣教和天下原来在他眼里,都是一样的,不过只是一个小些,一个大些罢了,小些还有真实存在的感觉,可这广大的天下,即使得到了,又能怎样,找了除去诅咒的人,又能怎样,还是会和现在一般吧,下人依旧怕他,人们依旧敬畏他,权利者依旧想杀他,仍旧如此。
为何要总是寻求强大的力量呢?为何总是一定要处于权利的最高处?异己一定要铲除,他信奉的信条,正在开始崩塌,因为他是最胆小的人,因为他是最没有安全感的人,所以只有不断变强,握有最强大的权利,掌控天下,才是他活下去唯一的保护伞。失去了,儿时的遭遇就会重演,他始终相信只有自己才能保护自己,谁会为不相干的平白付出。
可是,他遇见了九渊,遇见了子吟,遇见了一件接一件令他出乎意料的事情,原来一个世间还有名为情的东西,那个字,让他的一向视为劲敌的男人甘愿放弃了太多,一个字,让上邪仲天,在天山真武皇顶独自守了整整五百年。
如果站在皇城之巅,俯视天下,他希望有人也能够明白那样的感觉,他希望有人可以一起分享,可以站在一起俯视天下。
李小古已经两天未曾出现了,不来烦他了吗?或者是跑来跟他唱反调。紫圣教的黄龙旗,立在最高处的城楼上,迎风摆动,几天来只是如此,黄沙滚滚几天来也是如此,冰冷的城墙,皲裂的大地,日升日落,没有过驻足与停留,落霞孤雁,长河苍穹,天之大,地之广,无从得知,而区区一介人皇的名字,都轮不到天地记住。最终他将消失,淹没于时间的长河之中,而眼前的风景却不曾变过。人生短短数十载,征战一生,权势遮天,最后又能换来什么,能记住你的却永远只有那几个人,如果不在了,拥有天上天下恐不及一介农夫和乐融融短短一生。
"最孤独的人,恐怕就是那个统治天上天下之帝的天帝。"殷秋练仰天狂笑一声,天地间回荡着他的声音,却只回荡着他一人的声音。直到现在才明白为何神要爱人,为何都讨厌杀戮,原来都是孤独,神是孤独的,所以才会创造无数的生灵,所以盘古要开天辟地,所以烛阴生有九子。因为都害怕孤独,就有了情的诞生,有了羁绊,有了爱恨,即使是恨,也好过孤独,那种空无的虚幻,浮萍的无依,空荡荡得不到回应的感觉。
太一,听到那声笑,来自很远地方的笑声,若是他见到这个样子回想起他是谁吗?,只是知道已经有点晚了,黄泉幽冥之地的孤寂,冰冷腐烂的忘川冥河绵延不绝,他也无法确认那时的他是否已经死了,遥遥银河不相见,唯一还能确定他活着的,就是越来越模糊的记忆之中的银河,美丽的银河,从瑶池发源,流入北方幽冥之海,每百年,便有无数蛟龙逆流而上,繁衍生息,远远就看见波光粼粼的银河从九重天,蜿蜒而下纵贯整个天界。
"是殷秋练。"慕容劫鄂坐在通往皇城之路的正中午门之上,看着空中飞舞的一团火红的羽翼。
"你真的做好与他为敌的准备了吗。"
"在他来之前,我不知道。"
"这样的你还是会成为被杀的那个?"
"他一日不觉醒,就杀不了我。"
"太一,你还是舍不得。"慕容劫鄂掩嘴而笑。
"我若舍不得,便不会在这里了。"
"哼。"慕容劫鄂轻哼一声,旋即消失,太一沉默许久,慕容劫鄂是否在那里都不是他关心。
那日见到邪以后,他就已经隐隐约约察觉到他作为李小古的日子已经快要结束了,可以确认殷秋练过的不错,即使交与他大任,他也一定可以完成的比自己更加出色,太一终于可以放下心来,不过最后作为他的继任者,他还要为殷秋练下最后一道试炼,度过最后一个劫。
那年瑶池盛宴上的事,似乎仿佛就在昨天发生一般,只是很多人现在都变得不再是当时的人了,中天天紫耀宫空了下来,桃花林化成一片废墟,东天太清宫的主人也下凡而来了,南天的未央长生殿是否还种着一片青莲。可惜他们的主人现在不在了。
西天的太极宫差不多要迎回他的主人了,他们这些人都不在,帝俊是否开心了,不过说起来,之所以不起兵,他承认帝俊作为一个天帝还是一个贤明的君主,若是没有那件事,他将是一位开明的天帝。可若是少昊说的是真的,他还是无法决定如何做,那个位置他已经不能胜任,就把这些都交给一个更强的人来做决定吧。四御都不在的天庭一定很艰难。冥界的势力一步一步的扩张,一步一步侵占,已经破坏盘古划定的阴阳平衡的规则,人界越来越多的灾难,不是正在证明着这个世界正在走向崩溃。
"日后不要怪我,将如此的重担压到了你的身上,秋练。"太一守在午门,等着他即将要会面的人。他张开隆大的结界,方圆数十里内,时间停止,万籁寂静,一切都停留在了时间的某一刻。他等待着万年来他所寻求的一战。
他独自降落于午门之前,支撑着乾坤戟,收起羽翼,坐了下来。嘴里不自觉哼哼起那年瑶池盛宴上,重华奏的一首曲来。他记忆中的天庭繁华如昔,随处可见飞天散花的仙女,刚刚成仙的道人,随处可见清歌曼舞,谈师论道。烟云迷雾漫漫,五彩祥云轻飘,花团锦簇,四季如春。金色的宫阙流光溢彩,琼搂玉宇,随处是清淡的花香。金童玉女手捧仙果仙酒,穿梭于个个宫殿之间。
夜里,天庭中就会亮起万年才形成一颗的夜明珠。仙女们手中花,换成了长明灯,为下界送去点点星光。他常常坐在昊天金阙宫的金琉璃顶上,俯瞰人界,那时候他是羡慕的人间的万家灯火。天庭的一切在他眼里都是如此无聊,还不如他在黄泉幽冥之地斩妖来的痛快,那时候他还不知道何谓失去的意思。
只有当你失去的时候,才明白失去的含义,重华说道。有时候他会提着一壶酒上来,坐着和自己一道欣赏人间美景,有时候他会带着少昊一起。重华奏的一手好琴,琴声一起,纷乱的天庭都会静下来,人们都怕打扰了天籁之音,而不敢做声。重华的琴音,从来都是幽静安然之声,似涓涓流水宁静致远绵绵长长,似冥海之波澜壮阔。,极少听到杀气峥嵘,刀剑相撞的声音。
这样的人,他如何会相信要动摇天庭根基,杀戮苍生,会想要杀兄篡位,成为冥界之帝。到现在他也无法想象的出,重华凶狠的一面,邪和子吟都不及重华当年的风采。历经数万年积淀下来智慧与淬炼,却在朝夕之间变成了仇恨。
天庭之人曾经那样评价天庭的四御,长生帝君的舞,紫微帝君的琴,青华帝君的泪,还有他的娃娃脸。
凤凰元神一舞,本应是祥瑞之兆,却给天庭带来了无数的纷争,不得已他举起了乾坤戟,亲自扣押了长生帝君,本来以为是保护了长生帝君,却没想竟然害了他。火起紫耀宫时,少昊留给他最后一句话,在火中将自己撕裂开了,满手的鲜血,活生生将一个还未成形的胎儿从身体中拖出来,鲜血在火焰中刺痛了太一的眼目。
"孽子,·····杀了重华,··········重华,你仍然看不清吗?我一直恨着你,而爱着你的是帝俊啊,你的亲哥哥,不该啊。"
长生帝君疯了,摇摇缓缓在火海中站起,倒下,再站起在倒下,似乎要爬到什么人的身边,身体一点一点被烈火吞噬着,耗尽了所有气力,他就在地上爬着,往一堆血肉模糊的碎骨那里爬去。太一被烈火灼伤了一只眼睛,他无法在靠近前去,少昊虽然说着恨,大骂他不该如此待他,可是却抱着那团死物不放。
"少昊。"太一声色俱厉的喊着他的名字,却根本无济于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天帝呢?重华那去了。"那时他只是隐隐觉得不对,却只能任大火吞噬少昊。
那是,晴天一声闷雷,紫电乍起,孟章秋练突然出现,往火海冲去,他急忙拦下,却险些被冲进火海之中。
"把紫微帝还来,把紫微帝还来。"青龙神怒目而赤,双目变得血红,发丝凌乱不堪,火光烘烤着太一的脸,映红了青龙神愤恨的怒容。
太一,用尽全力才能拦住秋练,致使他不会冲进火海之中去,三味真火将少昊整个吞噬了,若不是太一张开的结界,整个紫耀宫都将化为灰烬。
天庭之人说,烈火中涅槃的凤凰是天庭中最美的圆寂。那是会涌现五彩祥云,飞禽之仙,会全部聚集于火海周围,啼鸣百日,飞舞百日,以表达对飞禽之长的敬爱,三味真火会变换出三种不同颜色的火焰,从五彩的羽毛开始燃烧。
越燃越烈的火光直冲九重之天,映红了五彩之云,夺去了剩下其他的色彩,只剩下炙热了火焰的烈红,少昊的身影越来越模糊,火海吞噬了桃林所有的雪白花海,天边有飞禽之仙,由人界飞舞而来,天庭之中回荡起高亢的百鸟朝圣的名叫,色彩鲜艳的飞禽,遮去了半壁的天空,天庭忽然肆虐起一阵奇怪的热浪,他只好将乾坤戟插入地面之中,呼啸一声,巨大的七彩彩羽翼,从火中伸展开来,振翅欲飞。
第九十七章
凤凰全身燃烧起炙热的火焰,太一后退百丈,才能不被这火势伤害到。
"少昊,你······"太一面露痛苦之色。在火焰中涅槃的过程,是痛苦的,凤凰意识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从身体内部开始燃烧,由内向外烧灼的身体。直到血液烧干,身体才能燃烧起来,然而最后烧毁的才是额头间的翎羽,在翎羽烧毁之前,他都将清醒的感觉到被灼烧的痛苦。凤凰是经历烈火焚身的痛苦才能获得新的身体的神兽。盘古圣尊之意,只有凤凰才懂。仙人凡人羡慕可以重生的凤凰,然而了解这一过程的人,又有多少,上次见过的人,大都不再了,在太一无尽的生命中,见过的次数却也是屈指可数,每一次,他都是听着凤凰的嘶鸣,看着他从火中消失,再从火中重生。
从火中淬炼出天界最美的凤凰,全身燃烧着炙热火焰的凤凰,渐渐变成耀目的金色,夺去了天庭全部的光辉,火焰中的凤凰,燃烧起了金色的光辉,带着鲜红色的火焰,在火海中挥动着耀眼的羽翼,冲破层层云海,洒下旋开的烟花,舞动炫目斑斓的尾羽,翱翔于九天之上,投在紫耀宫上一片巨大的暗影,紫耀宫之上,燃烧着金色光辉的凤凰盘旋片刻,扶摇冲上昊天金阙宫,绝望的长鸣一声,张开翅膀,从九天之上,燃烧着,俯冲向天界的大地。
少昊是要自尽,带着完全灼烧的三味真火,将自己的真身完全燃烧,金色的光辉笼罩下来,万丈光芒,从九天之上,射入人间,凤凰背后却是被烧得通红的发紫的苍天,就连日月都被隐了去的,炙热光芒下,太过纯圣的阳气,致是人间大旱,魂魄消失于无形,阴阳失衡,光芒大盛,甚至就连凤凰本身的形体都渐渐模糊起来,阳炎之火,在地面渐渐升起。
太一的结界支撑不住,眼看就要碎裂,美虽美已,却是太过危险。那时为抵挡凤凰那一记冲撞,青华帝君,北方黑色,还有他,他们三人同时显现元神,张开了九天辟邪大镇,才保住了天庭没有毁于一旦。
凤凰一头撞向地面,天庭震动,苍天裂开了一道裂痕,他又重新摆动羽翼,飞起。也许刚才那一撞已经好去他所有的气力,这一次凤凰没在飞上九重之天,无声的从半空中坠落,灿烂如华,拖出一道金色的痕迹,宛若流星转瞬即逝。埋葬于火海之中。天庭的那场大火一直灼烧了整整三千年。
秋练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时,紫耀宫已经人去楼空了,那小子那时冷静的出奇,甚至不再提起这件事,可是当他在提起这件事的时候,竟然是对天帝宣战的时候。太一独自坐在空寂的午门前,想起那时候的惊心动魄,与疼痛竟然笑出了声。
那时到底还是太过年轻,不知天高地厚,秋练第一次做大事竟然失败了,被他的手下押解上来的时候,又是那样一幅狼狈和不屈的样子。可是这罪却是他现在承受不起的,五天之雷会让当时的青龙什么也剩不下。
他代替一下,应该也是死不了的。天皇帝君起兵一事为天庭带来不亚于重华帝君之事的伤害力,割除了神籍,封印了他的记忆,剜去了他的双目,割去了双耳,烧坏了嗓子,从南天门那里遁入黄泉幽冥之地,骄傲和尊严本就对他没什么吸引力,他没有长生帝君那样在乎这些东西,比起他的遭遇,太一觉得不算什么。只是还是有点疼的那时。最后看见青龙一脸失神的表情,他却还是像平时那样痞痞的笑了出来,不过他笑出来,大概是样子太吓人了,以至于他听到了一声呜咽,他喜欢的焰目模糊了很多,少年就是咬着牙,也不让那颗水珠滚下来。
他对青龙说。"好样的,忍着。"可是他已经发不出声音来了。最后他到底还是没有看见,水珠是否滚落下来。
彼岸花开,彼岸花落。一个千年又一千年。他迷惑着黄泉路上的亡灵,作为这花的滋养。他只记得自己的名字,和青龙神模糊的影子。
一千年前,有一个人来找他。
那人说说:"可愿意和他一起走。"
他问。"你可知道这花叫什么名字。"
那人答道:"曼珠沙华,天上之花。"
他笑。"这里可是黄泉。"
那人说道:"它由天上而来,若不是黄泉污腐之地,它还是白色的花,就开在九天银河青龙的栖息之地整整一片。"
"佛曰:彼岸花,花开一千年,花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如果能在见到青龙神一面,便助你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