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懂！你不懂！"莫笛打断他，抑制不住大声道，"自己得不到的幸福，至少希望看到别人能得到，至少希望，还存在希望......什麽呼吸，什麽没有保障！？婚姻就一定有保障吗？你有没有想过，到底是这个社会给了我们桎梏，还是我们自己给了自己束缚！"
男人沈默著，能感受到莫笛从心而发的悲伤，无奈，不解，他点点头低声说，"也许是我们自己给自己添了把枷锁。"
他嬉笑著拍拍莫笛肩膀，"你这小孩啊！第一次见到你的人，肯定都不喜欢你吧！真不讨人喜欢！"
"......也许吧......"
"诶......手机要不要充电，昨天看它没电了？"
从遐想中回过神，莫笛摇摇头，"不用了，我的衣服呢？"
"衣服在那边沙发上！"男人指了指客厅，看著莫笛走过去拿衣服，"是要赶回学校去上课吗？今天好像是星期六。"
莫笛静静地拿著衣服走进房间，关门的时候，他回头，脸上挂著似是而非的笑，他淡淡的说："我今天不用上课，以後也再不用上课了......"
换好衣服出来，打开门的瞬间，他才发现男人注视著自己的视线完全没变，仍然直直的看著他。他礼貌的道谢，准备换鞋子走的时候，听到男人的声音在背後问：
"要不要在这里多住几天？"
"啊？！......"他惊讶回头。
若爱只是擦肩而过28
清晨的阳光暖暖的，十月的天不是很热，莫笛坐在副驾驶位上，慵懒的打著哈欠。
"其实没必要让你这麽早送我回学校，我自己可以坐车的。"
"不麻烦，你对这里不熟，搞不好搭错车，我正好去上班也顺路。"
"还是麻烦你要请假......谢谢你......"看著窗外的风景慢慢飘过，莫笛心下叹了一口气，你不过是不想让我一个人回学校面对罢了。
莫笛自己也不明白，为什麽会选择留在一个陌生人家里住两天，莫笛对他很信任，至於为什麽对他如此信任，他没有深究过。
或许是因为第一次遇见和自己同属一个世界的人，会有莫名的依靠，又或许是因为在听到他挽留自己时，感觉到他声音里的关心，看到他眼睛里的期望，以及他那在自己身上寻找熟悉影子时，眼中自然泛起的哀伤。
即使是替身，即使只是寄托别人的哀思，即使他自己已经伤痕累累，他也不忍，不忍离去......
他已经让身边的每一个人失望，连他自己都对自己绝望了，他的一切让父母痛心，让朋友担心，他甚至觉得自己是不被需要的，不！......他还被杜峻林需要，被利用的需要。
更何况，回到学校又怎样呢？他不知道该干什麽，他发觉自己无事可做，除了等待学校对自己的处分。
"我才应该谢谢你，......我决定离婚了。"
"啊？"游离的思绪被这句突兀的话打断，莫笛瞪大眼睛，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啊？'什麽，你说得对......也许是我们自己给了自己束缚，我们不能总为别人而活......"
"所以你也准备向你爸妈坦白？"
"专业术语叫‘出柜'！"男人笑著腾出一只手，揉揉莫笛的脑袋。
"呵呵......啊！快到学校了，你在大门口停车就好！"不远处校门就在眼前，因为已经是八点多，校门外只有几个商店老板准备开始营业，学生们差不多都在上第一节课了。
停住车後，两人从车上走下来，男人看了看四周的饭店，问："要不要买点早餐？或者在这里吃了再进去？你反正没课。"
"算了。"莫笛摇头，"我打算清完东西後，再去校长那，随便上食堂吃点好了。"
其实莫笛星期一上午没课，本来不用这麽急著回校，但他想趁著杜峻林上课的时候去整理自己的东西，他不想见到杜峻林。他有矛盾过，若是面对杜峻林，他应该怎麽样？是跟他打一架？他知道打架解决不了问题，陆迅也叮嘱过他。那是质问他，跟他吵架？问他那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到底有多少钱，值得他一个异性恋者忍耐著和一个同性恋谈恋爱，接吻，甚至做爱？
每每想起杜峻林，他就头痛欲裂，悲伤绝望的感觉会在一瞬间把他淹没，让他喘不过气来，溺水并不好受，他只能排斥著自己不去想。不过还好，在荒诞迷离的一夜过後，那种绝望的情绪淡了很多，悲伤到了一定的极致，也就没有什麽悲伤，什麽事都看开了。
莫笛经常会想，是不是人在绝望的顶峰徘徊时，出路只有从峰顶跳下去，或是从山路走下去呢？若真是这样，他会选择走下山。
而走下山的唯一办法就是逃离，逃离学校，逃离一切，至於以後......他的人生已经走上了另外一条路，一条注定荆棘丛生的路。
他想起了他的梦想，他是不是可以潇洒的甩一甩手，对他的梦想说再见了？他想起杜峻林说过的一句话，梦想是一个天真的词，实现梦想是一个残酷的词。
但身边这个男人却又告诉他，把你的梦想变成理想吧......如果只停留在生存的层面，一切都残酷，但理想是摆脱残酷的唯一力量，竞争是永无休止的，但是必须要等到最後一人倒下，理想才可以倒下。
把梦想变成理想？他以前只知道一直叫嚣著梦想梦想，可是究竟要怎样坚持梦想，他却是一片模糊，甚至他的梦想，都只是一个笼统的概念。如今他突然觉得，自己要从梦想的缝隙里探索出一条路，脚踏实地了。他相信他会坚持下去的，会做最後一个倒下的人，会坚持理想。他已经经历过残酷了，再也没有什麽残酷会让他感到害怕了。
"那我就先走了。"男人站在车边，伸手揉乱莫笛的头发，又一缕一缕的帮他整理好。
被一个认识两天的人如此亲昵的对待，莫笛竟不感到一丝尴尬与无措，这个人救了他，把他从堕落的悬崖边拉起，牵引他下山，给了他在黑暗世界里的点星烛光，莫笛知道，自己会靠著这点微弱的光，走出迷雾。
突然很想依靠住这个人，想著那晚他温暖的怀抱，莫笛上前紧紧抱住了他，"......谢谢，谢谢你......"他喃喃道。
"我应该谢谢你......哎呀，你这个样子，小心我爱上你啊！"男人嬉笑著，轻轻回搂莫笛。
"好啊......你来追我，我就答应你！不过我肯定要等很久了......你总得先忘了他吧！呵呵......"莫笛轻笑出声，这几天来，难得露出笑颜。
"那你有得等啦......喂，有很多人看著我们了。"
"让他们看著好啦！不管了！等你出柜了就得做好这些心理准备啦！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麽呢？"
"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问了......"男人拍拍莫笛脑袋，"听清楚了！"
"小笛──！小笛──！"熟悉的声音大喊著他的名字，从身後传来，莫笛怔怔回头。
若爱只是擦肩而过29
"小笛──！"不远处，陆迅从一台的士上跳下，飞奔著朝莫笛的方向跑来，莫笛还未来得及反应，他已经跑到他身边，一把拉住了他。
"陆迅......？你怎麽回来啦？"莫笛惊讶，不由的心中又升起一丝恐慌。不知道陆迅知不知道自己的事，他很在乎陆迅这个朋友，也很害怕对方会因为自己同性恋的身份，而让彼此的友谊烟消云散，陆迅对於同性恋的态度，他还记得一清二楚。
"先别说这麽多！"陆迅喘著气，匆忙拉著莫笛坐上车，对著一脸讶异的男人说，"是你的车吧！能不能开车带我们走，现在立刻马上！你和小笛认识的吧，帮个忙！帮个忙！"
男人於是立刻回坐上驾驶座，发动引擎，问："去哪？"
陆迅回头朝外看了一眼，揪住莫笛的手紧了紧，说："先往市中心开吧！快一点！谢谢！"
"怎麽了吗？"莫笛不解，朝著陆迅的眼光方向去看，遥远处，看见一台的士朝校门口开过来。
十分锺的功夫，车子已经开到市中心，陆迅不停地从车窗往後望，皱起眉头的样子像是有什麽事情非常担心。
"能载我们到荷塘区吗？就是火车站那边，到那里就行啦！"
"去那里干嘛？"莫笛疑问。
陆迅并不回他话，只是狠狠给了他一记白眼，莫笛呆愣住，便不敢再说话了。
车子很快就到了目的地，停车後，陆迅道完谢後便不由分说的拉著莫笛走，莫笛却焦急的回头对男人喊，"你还没告诉我名字啊！"
男人一派轻松的笑，匆忙掏出一张名片递给莫笛，"上面有我的名字和电话，别著急，我知道你叫什麽，帮你洗衣服的时候，看到你身份证了！"
莫笛接过名片看了一眼，还来不及朝男人挥手，就被陆迅拉扯著走远了。男人朝莫笛招招手，也开著车走了。
莫名其妙的就被拉到一个小巷里，陌生的地方，从来没有来过，狭小的街道两旁随处可见人们摆著地摊，小吃，三教九流的人熙熙攘攘的聊著天，街道一片繁忙，也很脏乱，垃圾随处可见。走到一处阴暗的小楼里，陆迅保持著拉扯莫笛的动作，走上了三楼。
"喂！猴子！开门！"陆迅拍打著门大喊，门瞬间就开了，站在门口的是一个满脸睡意，惺忪不醒的金发男生，莫笛注意到，他的眼睛在看到陆迅後，一下子睁大，整个人也似猛地清醒。
"吓死我了，迅哥！我一听到你的声音就过来开门啦！真的是你啊！"
"你先出去玩，下午再回来，知道吗！"陆迅命令而非疑问的口气，吓了莫笛一跳，又见他把金发男生一推，立刻关门。
莫笛蒙住，整个房间笃的只剩下他们两个，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他仍有点恍惚不知所措。扫了一眼房间，这是一间简陋的房，家具摆设很简单，一张桌子，一张床，一把烂旧的沙发，几把椅子，和一台19寸的小电视机。
"这是哪啊！那人是谁？你怎麽认识啊？"莫笛已经被满脑子疑惑堵塞。
陆迅重重喘气，没有理会莫笛的问话，走到桌边端起杯子，咕噜把水喝个干净。好半天，莫笛以为听不到回答时，耳边就传来他大吼道："我才要问你──！你这几天去哪里啦！打个电话给你说了没两句话就关机消失！"声音分贝过高，莫笛几乎要震开来，他吓得整个人呆住，从未见过这样生气的陆迅。
"我手机没电了......我这几天就待在刚刚那个，那个人家里......"不敢有半刻迟疑，他连忙回答。
"我真想狠狠揍你一顿！"陆迅抬起脚作势要踢莫笛，还没踢到，又连忙收脚，抬手毫不客气的推了莫笛一把，把他整个人推倒在沙发里，自己则在旁边坐下，"你怎麽认识些乱七八糟的人的！和别人只是认识两三天就在大街上搂搂抱抱！还帮你洗衣服？"
......搂搂抱抱？莫笛一愣，脸刷的苍白，身体往远离陆迅的方向挪挪，不自然的笑笑说，"他是个不错的人啦，我......我以後会注意......"
"啊啊啊──！真是败给你啦！你又在那边胡思乱想什麽啊！"像是一秒就看穿了莫笛的心思，陆迅大吼著，气急的站起来，在狭小的空间走来走去，不停叹气。等他重新坐到沙发上时，整个人平静点，他轻轻搂著莫笛的肩膀说，"小笛......你是不是打算全世界最後一个告诉我啊！还是说你根本不打算跟我坦白？"
"啊......？"莫笛惨白著一张脸，心猛地一沈，手脚瞬间冰冷，身体微不可见的颤动，他把头埋得低低的，不敢看陆迅。
"我真佩服我自己──！到今天居然还没有被你搞疯！你听著！我陆迅根本就不在乎你莫笛是同性恋，异性恋，还是双性恋！你不要再这样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啦......对我未免也太不信任啦！而且一点也不像你！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啊？你知道了......我......"
"我能不知道吗！你出了这麽大的事，什麽也不告诉我！你兄弟我该多寒心你知道吗？你到底把我当兄弟没啊？"陆迅揉捏著莫笛的脸蛋，气急的说。
"我当然把你当兄弟！"莫笛急忙解释，有淡淡说，"我只是记得你以前好像并不......"
"好啦好啦，不说这个啦！"陆迅打断他，"先说照片上那个人是谁吧！......哎，你干嘛不说呢，你在保护他？"
莫笛自嘲的笑，苦涩摇头，"没有说的必要了啊......根本就是个骗局......"
"别瞒我了，是他吧......"陆迅皱起眉，神情严肃，他肯定的语气说，"是杜峻林......"
小屋内寂静无声，偶尔听到轻微抽泣，和屋外喧闹嘈杂的喊闹，形成强烈的对比。陆迅静静地搂著莫笛，一下一下的轻拍著他的背。他眼睛怔怔的看著窗外，黑色的眼眸中透著无尽悠远。
"小笛......我们斗不过他们的......"良久，他打破沈默，"杜峻林究竟会怎样我不知道，但是庄棋，他那种人要他对别人下狠心，只是一句话而已......"
莫笛倒在沙发上，冷笑，好似什麽都已经豁出去了，"他要狠就狠好啦......反正已经这样了！"
陆迅摇晃著他的身体，焦急道："小笛！没有能力反抗的时候，就要学会忍知道吗！不要再意气用事啦！你以为大不了两败俱伤是吗？不可能！到最後受伤害的只会是你！他们是什麽样的家庭，有什麽样的背景，你还不知道吗？"
莫笛抓乱头发，愤怒道，"有钱了不起吗！有钱就可以随意玩弄别人的人生吗！他们做了这样的事，为什麽要我来忍！我不懂我不懂......"
陆迅叹气，"你不用懂......你只要记住，这个世界上，有钱就是了不起......"
"呃......？"莫笛诧异，不解的看著陆迅面无表情的脸，见他暗黑的眼眸下只有冷淡。
"我真後悔......"陆迅苦涩的笑，顿住，又问："你说他要拿股份，他拿到了吗？他父亲确定给他了吗？"
"嗯......？"莫笛愣住，眼睛又不自觉湿润，他不愿去回忆，却又不得不去想，他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有什麽关系吗......"
"有关系的。"陆迅皱起眉，"我担心他若是没达到目的......应该不会轻易收手的......他还会再想办法啊！"
"他想什麽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反正就要走了......"莫笛无奈的笑，心中的苦涩像一把锋利的刀，扎得他心口好疼。
"退学的事？真的没有挽救的余地了？"陆迅抓住莫笛的手，"那接下来你准备怎麽办......"
莫笛摇头，轻松的笑，"不用替我担心，我已经想好了，我打算去北京学计算机......只不过，不知道那个培训学校会不会收本科肄业的？"笑容一瞬间，又变得有些苦涩。
陆迅点点头，"这样也好，那你离校的时候，不要跟杜峻林摊牌，不要让他知道你已经知道了！懂不懂？"
莫笛摇摇头，把头重重的靠在陆迅肩上，淡淡说，"我不懂，我头好痛，我不想再说了......"
"小笛你听话啦！听我说啊！"陆迅捧起莫笛的脸颊，手指轻轻擦去他眼角的泪，"你不要让他知道你知道整件事了，记住没？"
看著陆迅可爱的脸庞像个忧心忡忡的长者一样，面色凝重，莫笛无奈的笑了，"你干嘛对我一副教育小孩的样子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