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死的难看,因聚力无法瞑目也不在乎了。
再举亡者之手,覆在苍穹染血的白发上头。
就像回到好久好久的过往,哄著任性没有他哄不肯入睡的苍穹。
孩子,睡吧……再次睁眼的下一刻,拾回你失散的记忆,接受我予你的最後赠礼……
苍穹窝入暗翼渐趋冰冷的怀中,乖顺地阖眼,平静的不似崩溃之人,编织著有父王陪伴的最终幻梦。
碎裂崩毁之声,惊震整个世界,不只是两颗心脏的破碎,也是四道封印的崩解……
其实,生生死死,又何尝不是另一个开始呢?
好沉重的一篇啊,就请各位看官继续用票票跟留言砸死没有吧~顺带一提,以後不想写悲文了啦,好不讨喜′口`"
花落·飘零之苍穹篇(六十三)
章之十二
灵魂颂咏最後之声;鲜血染红残缺回忆,
您予我的最後赠礼,究竟是祝福,还是变相的诅咒?
要我以生命拾起,驻足在无法逃出的囹圄……
恕难从命。
暗翼,魔族的王,死了。
王室发生如此大的变动,知情者却只有月夜宫内三人。全归功於魔王寝宫既有的结界封锁──当晚,没有人能闯入。
魔王死时不过一刻,暗月连夜便携手到来,还跟了个发现不对劲却无法进入的冬回。
进到宫内,看见倒在血泊中的暗翼与苍穹,暗月直接昏死过去,连夜冬回也完全愣住无法反应。
最先回过神来的,是堪称处变不惊的魔族御司,察觉苍穹尚有一丝气息,赶紧把暗月弄醒,暗月才先强迫自己忘却兄长已死,全心全力救治濒死的苍穹。
距离那恶梦般的一天已过四日,苍穹的情况仍毫无进展。
连夜不关心侄子的死活也就算了,竟还慢条斯理坐在桌前批公文!这是暗月最不能接受的一点。
挥手把案上所有入眼的公文打落,暗月嘶声吼道:「苍穹都快死了!你还有閒情批公文!」
此时的暗月,早没了第一公主的架势,数日未理的头发毛躁蓬乱,形貌也消瘦憔悴。
连夜瞥了她一眼,甚麽话也没说,迳自捡起散落一地的公文。
急急赶来的冬回赶紧阻止愤然又要动手的暗月,说了几十句仍徒劳无功,数日未阖眼的她也越发上火,终於克制不住怒吼:「你闹够了没有!御司大人的模样有比你好受吗?」
连夜眼眸布满血丝、眼圈泛黑,甚至身上的夜行衣至今仍未换下。
连夜只淡淡说了句:「国不能乱。」继续埋首於成山的公文间。
「跟我进去看看殿下,别在这妨碍御司大人办公。」冬回瞪了暗月一眼,後者愧疚地垂下头不发一语,难得乖顺的跟著冬回进房。
是啊,谁都知道国家还在运作,要压下王已死如此重大之事,必须安置好暗翼的尸身、处理宫中散布的谣言,以及面对那些老奸巨猾众臣的质疑。
知情者偏偏只有他们三人,冬回暗月这四日从未踏出月夜宫,所有的事自然落在连夜身上。
妻子不懂得体恤丈夫也就算了,还神经病似的大声嚷让,要是冬回,早就呼上一巴掌,把那任性不懂事的妻子休了!
为上司抱不平的怒气,全在苍穹的异样下停止──冬回惊呼:「公主快过来!」四日来都气若游丝的苍穹,颊上竟挂著两条未乾的泪痕!
暗月也看到了,纤手贴上苍穹脸颊,「苍穹?醒了就睁开眼睛。」
冬回不敢做声,两人等了许久等不著回应,耐性极差的暗月先沉不住气,揪住苍穹衣襟,将他从床榻上抓起。
「苍穹,你在搞甚麽鬼……」
「你想杀了殿下吗?」冬回连忙扯住暗月摇晃苍穹的手。
「你懂个屁!眼泪是冰的,他早就恢复意识了。」暗月这麽说的同时,苍穹缓缓睁开紧闭的双眼。
「殿下!」冬回想上前关心,却被暗月挡下。
「我有事要问苍穹,你去告诉连夜他醒了。」
「可是我……」
「快去。」
冬回正想拒绝,但瞅见暗月阴沉的神色,只好应是默默退出去。
待房门紧紧关上,暗月丢了个封锁结界在门上,显然是不想让人打扰。
沉默许久,暗月双手掐著苍穹的肩膀,怒不可遏地问:「告诉我,王兄是谁杀的?」
「……」
「为甚麽不说话?」掐著双肩的力道大得骨头嘎吱作响,好像要把苍穹捏碎似的。
尽管如此,苍穹仍面无表情,好像根本没听见暗月的话,连目光都没有放在她身上。
门外忽传骚动,是冬回与连夜回来了。冬回试著开门却徒劳无功,只好求救地望向连夜,後者也沉下脸色。
「暗翼是你的父亲、我的大哥,他死了,我要为他报仇……唯一知情的人是你……」暗月陡然放下苍穹,後者像个失去支柱的娃娃倒向床榻。
外头的冬回连夜听到这话,双双沉默。
的确,暗翼死的离奇。放眼天下,死去的晔暝不算,暗翼堪称天下第一毫不夸张,虽然执苍穹之封後能力大减,但连夜暗月与他单打还是毫无胜算,除非联手才能勉强平手。
这样的强者,这样的实力,竟还存著得以击败他之人──没有人相信。
「说──是谁、是谁杀了暗翼,是谁杀了我唯一的大哥?我必诛之!!」
静默下来的两人不打算阻止,却在听见银剑出鞘的惊悚之声後,脸色大变。
「公主不可啊!」
「暗月,开门。」连夜语气出现了难得一闻的惶恐,紧接著念咒强破结界。
「你们给我闭嘴!暗翼这个被人杀了的白痴……混帐!连唯一的妹妹要为他报仇,都不知道为何他会莫名奇妙的死了……这算甚麽!我这个妹妹算甚麽!!」一剑插在木桌上,木桌立刻应声支解,木屑激飞。
最後一片碎屑落下的同时,结界被破,激动愤然站起的暗月摇晃著倒下。
破门而入的连夜冬回感受到房内两人情况的差异,关心的对象跟著转变。
苍穹虽倒在床榻动也不动,但气息平稳,显然安然无恙;倏然倒下的暗月却气息紊乱,似乎是气急攻心,伏在地上急喘不停。
「公主!」方要移步,旁侧的身影一晃,瞬间移到暗月身边。
连夜小心翼翼且轻柔地扶起暗月,想输些气让她调调心息,却发现她手捂小腹,压根不是心痛。
「你怎麽了?」见暗月疼的脸色发白、冷汗直流,冰冷的心一阵又一阵跟著发疼。
「没、没事……让我休息一会……就好。」暗月的脸色并不是这样说,所以连夜双手贴在暗月背心,专注地输气,望能减轻她的痛苦。
「别管我……去问、问苍穹……」暗月使劲挣脱他的手。
输入魔气被中断,连夜皱眉,「不必问。冬回,解释。」箝制暗月阻碍他的举动,手再次贴向背心输气。
「公主,请您顾好身体。」审视完苍穹的情况,冬回从怀中拿出一络黑长发,「这是御司大人在王的寝宫发现的。」定睛细看,那络长发切割平齐中隐有烧焦的不规则状,显然是打斗留下的。
暗月即使腹痛仍能思考,激动地咬牙要站起身,却被连夜压下,「继续听。」暗月回头瞪了他一眼。
「同时,在王储寝宫那人也消失无踪……」说到这,冬回悄然瞄了苍穹一眼,後者仍躺在原位动也不动,这令冬回松了口气之馀,也感到些许不悦。
虽然没有确切证据,但打斗留下的黑长发、嫌疑者的消失点、苍穹的态度,都不难推论出凶手。
配合连夜输给她的魔气调息,暗月压下腹痛,使劲推开连夜,「放开!」连夜见她好转,没有再强逼,顺势退开。
「恋人就是弑父者,怪不得你要隐瞒啊,不孝子!」又是粗暴地揪起倒在床上宛若失了生命的苍穹,这回没有激愤言词,只有冷然嘲讽。
冬回连夜没有出口劝止,心中怀著同样的不满。
花落·飘零之苍穹篇(六十四)
「连夜,带我去安置王兄……尸身之处。」瞪视苍穹俨若仇人,扯著他的衣襟,不顾他的身体状况拖著就要步出房门。
「公主,等等……」冬回出言欲阻止暗月。
冬回与暗翼并没有太多交集,就情份来说,她当然是偏向苍穹,但做错事本就该惩罚,阻止并非於心不忍,只是发觉苍穹有些……不对劲……
凝视远方的双眼无神,刚才暗月说了那麽多激愤话语,苍穹连瞄都没瞄她一眼;身体也是任人摆布,就算暗月粗暴的举动伤到了他,他眉头连皱都没皱一下,甚至基本反射动作都没有。
就像……就像没有灵魂的人偶……
暗月依言止步,却是向连夜交代命令:「下全国缉令,我势必生擒云尘──」
「不必麻烦了。」房门骤开,兀地插入僵局,是同样消失四天的栀枭。
此时的她身形憔悴更比在场每一个人,身著素黑丧服,裙襬沾满污泥,髪如蓬草,双眼如桃,嘴角挂著褐色污血,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嘶哑不堪入耳。
最重要的是,她肩上扛著的事物──云尘。
一把将云尘摔到地上,暗月立刻对他下了箝制咒与强制清醒。
「呕……呕……咳、咳。」眼未睁,云尘就痛苦的乾呕不停,但多日未进食,甚麽也吐不出来,胃强烈翻腾。
苍穹瞬间异变,全在关注他的冬回眼里,从没有生命俨若死去,到被赋予新生重新活过来,关键全在云尘。
显然想马上奔至云尘身边,却因身体几日未动弹而无力驱使,只能微微挣动。
苍穹这付模样,狠狠掐紧冬回心坎,趁著没有人注意,冬回悄悄丢了个回复咒给苍穹。
还未全然吸纳回复咒,半个身体几乎是瘫痪状态,苍穹还是无声喊著云尘,甩开暗月的手,不顾一切奔去。
「云尘……云尘……」
一头撞进令他熟悉的怀抱中,那抹不愿面对现实,不知飘往何方的魂魄,才真正回归躯体。
认清怀中人儿,云尘尽管脑袋像给人拿槌子猛敲般疼痛,还是吃力地抬手揽著。
终於,能安心了──
「好、很好。」暗月怒极反笑,手上已经摧了多种元素混合的强大魔法。
「小心……」
背对的苍穹似乎没注意到破空而来的攻击,云尘下意识要将他推出攻击范围,虚弱的力道却只使苍穹移了寥寥几寸。
苍穹猛然转身,脸上的泪痕已不复见,手心向著威力强大的攻击,毫不畏惧。
「以吾之魂予──天归天,地归地,破法息咒,消散、散消,归葬於虚无缥缈间,破!」声音虽哑,却蕴含无穷力量。
同紫雷下场,暗月发出的攻击,在苍穹手心瞬间被吞噬无遗,但他也因此软倒回云尘怀中疲累喘气。
暗月冷睨同样狼狈孱弱的两人,却没有再发动攻击,面对苍穹的语气,更放软了数分。
「苍穹,王姑也不想这麽著对你,再给你最後一次机会……」血眼咒杀地瞪视云尘,放软的语调转为尖锐,「云尘是你的杀父仇敌──你给我杀了他!!」
杀父仇敌?云尘无法反应的一愣。
苍穹闭著眼,垂首模糊不轻地低喃:「不是……不是他……」
「诳言!」
苍穹蓦然张眼,淡蓝瞳仁清明,蕴含一辈子已不可能卸下的哀伤。
一字一句,敲碎暗月的心。
「不是云尘,是我亲手,以剑贯穿心脏,结束父王的生命。」
众人皆瞠目震惊,久久无法回神。
云尘虽愣,却下意识将全身发颤的苍穹抱得更紧。
暗月连夜未恢复言语能力,冬回已先开口斥责:「殿下,没有必要为云尘说这种不能说的谎!」
「栀枭也很清楚……」
连夜当晚立刻就把暗翼的尸身安置妥当,四日未见的栀枭,若不是早就知晓,根本不可能身著丧服。
「你从哪里带回云尘的?」连夜暗月冬回三人显然不知云尘去向,根本不可能在当时围剿云尘,看来当初是他想错了。
云尘那时究竟被送到哪了?看起来情况极糟,呼息间泛著丝丝黑气,似乎是……
「净寰之地。」
没错,是魔气入体。而且照时间看来,有四天之久。
糟!净寰之地纯净浓厚的魔气对魔族而言是最佳补药;对神族而言,却是致命剧毒!吸入过多的云尘,目前虽不致死,却有可能一辈子变成废人。
云尘眼神散涣,苍穹慌乱地拍打他无血色的脸颊,「云尘、云尘,你还清醒吗?我要替你净化体内魔气,但我只从书上学到低阶的,你还清醒的话,告诉我高阶净化魔法的咒文。」
儿时因为晔暝,苍穹也研读了些神族的书,净化魔法是神族特有的,但苍穹接触的不多,只有略薄知识。
幸而云尘神智尚未被吞噬,眼神虽迷蒙,却还是在苍穹耳边低念了几句。
苍穹立刻动作,纤手贴在云尘额上,专注地施著他第一次使用的咒术。
「你给我说清楚!」恢复力气不再腿软的暗月举步走向苍穹,却被栀枭伸手阻挡。
「让开!」
栀枭不动声色地从怀中拿出折叠的白纸,「公主,这是王要我交给您的。」
暗月颤抖地接过,迅速打开,期盼里头的内容告诉她这一切不过玩笑一场。
越看,眼眶越发泛红,眼泪即将滴落的瞬间,暗月将信从眼前抽离,塞进连夜手里後,奔走出房。
手中的信连看都还未看一眼,连夜就追著暗月的脚步快速离开。
栀枭也不知何时消失在此房,现下只剩最後一个局外人。冬回不懂净化魔法,待在这碍事,交待苍穹待会也要好好休息後,跟著退出房。
只剩苍穹与云尘两人。
苍穹仍将手贴在云尘额上,持续那段云尘教他的咒文。从云尘的脸色看来,魔气入体的状况已经好多了。
过了许久,久到苍穹气虚,云尘才徐徐睁眼,拉下苍穹贴在额上甚久的手。
「已经没事了,剩下的魔气我自己可以处理。」
「嗯,那就好。」苍穹放心地莞尔,「这四天在净寰之地一定很难受,休息一会吧。」苍穹扶起云尘走向床榻。
「话说回来,你的王姑不要紧吗?担心的话就去一趟吧。」看得出苍穹很重视暗月,云尘提醒了句。
「王姑那边有连夜叔叔在,可是你……你……」苍穹咬著下唇,想起令他宁可失魂也不愿面对的恐惧,像个害怕失去宝贝事物的孩子般,突然伸手紧揽云尘的腰。
「如果你死了,我就真的甚麽也没有了……」
云尘不明白苍穹话中的涵义是甚麽,但一想著让苍穹陷入无助之境,心脏就像被人撕裂般疼痛。
「我说过不会轻易死的,别担心。」大掌安抚的滑过白髪,重复哄孩子般的举动。
沉默片刻,维持同样姿势的云尘感觉四日紧绷的肌肉有些酸疼,又不好直接推开苍穹,摇摇怀中人儿,「苍穹,别发愣了,你也需要休息,过来。」挪挪身子,拍拍身旁空位催促。
苍穹颔首,乖顺地爬到云尘身边,头枕在熟悉的手臂上,闭目休眠。
花落·飘零之苍穹篇(六十五)
休息浅眠了半晌,云尘被突然吹拂的寒风冷醒,但就算意识已经清醒,他还是慵懒地闭著眼。
悄悄注意身旁的苍穹,呼息平稳,看来没事……是真的没事吗?
苍穹不论各方面都表现的十分正常,还能平静地对他笑、对他说话,丝毫不似遭逢重大打击之人,但……
「不是云尘,是我亲手,以剑贯穿心脏,结束父王的生命。」
苍穹说的这段话,以及突然就能毫无顾忌地使用魔法。
在他被送往净寰之地,意识混沌的这段期间,究竟发生了甚麽事?
闭眼却意识清晰的情况持续一阵,云尘开始察觉些微不对劲。
并不是第一次跟苍穹同床共枕,云尘夜晚都会关注著苍穹,苍穹睡觉翻来覆去的习性他了若指掌,但像这样,动也不动乖巧地枕在他臂上,倒是头一遭。
好奇心驱使,云尘掀开紧闭的眼皮,转头望向苍穹。
这才发现,苍穹根本没有阖上眼,双眸凝视明月,明月照耀下湛蓝瞳目闪烁耀眼光芒,本身神采却消失无踪。
就算现在有人说苍穹已离了魂,云尘也不惊讶。
「苍穹?」
闻唤,苍穹转首,不可置否地面带微笑,同平时一般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