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女朋友的原因就是因为没有合适的。"
杨蒿看他一眼："什麽叫合适？"
"就是要有感觉啊，看见她就知道‘啊，这个人是我喜欢的，我要和她在一起。'这样的。"
余杨说得很认真，杨蒿听得很认真，然後一本正经的问他："同学你在演电视？"
啪！余杨手里的筷子掉了个头敲在杨蒿头上。
此问题就此搁浅，无解。
20
深圳的夏天很长，从四月中旬要一直热到十一月的中旬去。
国庆长假的第一天余杨和杨蒿他们两个寝室的人去了小梅沙，带了帐蓬准备晚上露营。除了有家室的带了各自的女朋友，杨蒿学生会那群又再次跟著来凑热闹以外，杨蒿也带了一个人，这人叫章硕，毕业已经两年，以前也是深大的学生。
章硕戴了很宽的暗红色墨镜，头发长到脖子，留有细碎的流海，穿白色的T恤阿迪的短裤和运动鞋，眉目清朗，抽烟。他不怎麽笑，也不是一脸冷漠，只是除了杨蒿对谁好像都爱理不理的样子。
余杨下意识的不喜欢这个人，远远的看他在水里凑到杨蒿耳边说话，然後杨蒿笑著点点头，於是章硕也就笑起来。余杨扎进水里一下游出好远。
余杨上岸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不见杨蒿，余杨回到搭帐蓬的地方问守在那里的人，学生会里有个女生说杨蒿跟章硕买水去了，指了指方向。
余杨抿了下唇，拿自己的T恤衫去冲澡，他不打算天黑了还下水。海边澡堂里的水不热，余杨有些冷，胡乱的冲了几下就出来,拐过弯亮起的昏黄路灯下有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影，唇贴著唇。他本来是打算目不斜视的直接路过的，但是，其中一人的身影实在是熟悉到他无视不能，停下脚步定睛看清楚後倒吸一口冷气。
"你们在干什麽？！"余杨声音不高，冰冷的，没有温度。
杨蒿推开了章硕："啊，余杨你洗完了？"
余杨手握拳往章硕脸上招呼过去，章硕没有防备，一个瘸趔差一点倒下去，杨蒿一把扯住余杨："余杨！"
"放开我！"余杨朝他吼。
"跟他没关系。"杨蒿平静的看著他。
余杨瞪大了眼，猛然甩开他朝马路边跑去。
"余杨！"杨蒿跟著追了过去，快追上的时候余杨已经在路边拦了一辆车钻进去，杨蒿只来得及看著他的侧面在昏暗的光线里若隐若现，无法揣测，然後瞬间消失在他面前，只剩车尾的废气停留。
杨蒿苦笑。
後面跟来的章硕在他身後道歉："sorry."
杨蒿抓抓头发："算了，扯平，我没推开你也不过是利用你。"
"你就那麽喜欢他？不能考虑另外的人？"章硕从杨蒿後面将头搁上了他的肩，气息喷到了他脖子。
"是啊。"杨蒿侧头看他："所以章硕，趁早收心。"
章硕像是没听到般，只是抬手来揉脸："你那个弟弟，下手可真狠。"
杨蒿笑："算你倒霉，他可是跆拳道红带。"
"什麽？！哎哟！更痛了！"章硕哀嚎。
余杨的包还在露宿的账逢那里，里面包括钱包手机钥匙。杨蒿摇摇头，也不知道拿了包再走，他要去哪里住？车费要谁付？
伸手拎起包跟他们说弟弟忽然任性离开所以他现在要追上去就闪人了，章硕自然也就跟著离开.两人分别上的两辆出租车，杨蒿说多浪费，坐一辆不就好了。章硕背对他打开车门说你饶了我吧。杨蒿看不到他的表情，语气也是调笑的声调却还是有听出丝丝的狼狈，他於是没再多做声，伸手拦另一辆车。
余杨他们宿舍和杨蒿的宿舍都没人，旁边宿舍传出打牌的声音，杨蒿推门进去，果然看到坐在靠窗的凳子上明显心不在焉的余杨。他走了过去。
"咦？杨蒿？余杨不是说你去了小梅沙？"有人看到他进来时问。
"嗯，我回来了。"杨蒿朝人笑了一下，已站在了余杨面前。
余杨没看他，拿过包翻出钱包拿钱递给了其中某一个人："谢谢。"起身回隔壁自己宿舍。
杨蒿跟了过去，赶在余杨关门前伸手挡住了门，余杨却也不让，两人隔著门缝僵持。
"我要休息了，明天一早我要回S市。"
"你觉得我有可能这样放你去休息吗？"杨蒿的脸上没有表情，眉端微微的并扰在一起，语气也是余杨从没听过的严肃，一时怔了神松了力道被杨蒿硬挤了进来。
碰！ 门被关上，落了锁。
余杨将手里的包扔在床上双手交叉环在胸前身体往後靠在了书桌上："你想说什麽？说你喜欢他？那个章硕？"
杨蒿耙了一下头发，手指揉捏眉间："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同性恋是有遗传性的。"
"这算什麽？借口？理由？或者是你下一句就是要说我也会是同性恋？"
"你告诉我，余杨。"杨蒿双手插进了裤袋看著面前的弟弟："你在生什麽气？因为我是同性恋？因为跟一个男人接吻？还是因为什麽？你告诉我你生气的原因。"
是啊，他在生什麽气呢？余杨甩开头不再看杨蒿。可是，一般人在看到那种场面的情况下不是都应该生气才算是正常的表现吗？为什麽经杨蒿这样一说反而成了他生气才不正常了？
但如果摆一个同性恋的父亲做前提在那里的话确实他应该很能接受才对。为什麽他的反应会这麽大？余杨的情绪跟著往下沈，有什麽东西压在了胸口让他有透不过气的感觉。
气氛沈默下来，余杨和杨蒿都没有开口说话像是各自在想著各自的心事。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时都吓了一跳，视线对在了一起，余杨飞快的调开视线去包里翻手机，是余兰兰打来的，问他们什麽时候回去。
余杨说明天回，然後应付完余兰兰的东西要收拾好路上要小心之类的话後挂了电话。他没抬头看杨蒿，手里把玩著手机还是不说话。
杨蒿看了他一会儿，转身出去："假期我要留在学校，你自己路上小心。"
余杨有些发怔的看著杨蒿开门，走出去，关门，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说我明早送你去车站。
21
王志有了女朋友，趁这段假期带回家给家里人看看，他妈妈虽然嘴里说著年龄还这麽小却也没有太多的不悦之色。女孩儿剪一头利落的短发，一双眼睛明亮有神，典型的川妹子气质，跟王志的相处基本上是打是亲骂是爱那一套模式。
几个人去外面玩，范棋问："余杨你怎麽没交个女朋友回来？"余杨扫他一眼说："好意思说我，你还不是一样。"
鲜果凑过来问："杨蒿呢？没回来是因为要陪女朋友了吗？"
余杨只顾低头咬著碳酸饮料的吸管装没听到她的话。鲜果尴尬起来，范棋在一边接话："才女在你们学校肯定有很多人追吧？"
鲜果沈默了一会儿说："却都不是我想要的。"
KFC明亮的玻璃窗外人来人往余杨没有理会他们的谈话，思绪跟著就不知道飘去了哪里，他想或许他应该考虑在假期结束回学校时交一个女朋友？
返校时余兰兰让他带了很多吃的，主要是带给杨蒿，叮嘱余杨让他提醒杨蒿不要太累了，年纪轻轻别把身体搞出毛病来。她半弯著腰在往袋子里装东西，絮絮叨叨，余杨站在旁边在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还是看到了细小的皱纹，他眼眶一阵发热，拿过装好的包："妈您别去送我了，我打车去车站是一样。"
"东西好拿吗？"
"没问题。"余杨将随身的包斜挎好，然後右手将拉杆箱提起来左手拎一个装熟食的袋子："您感冒不是还没好？就在家躺著。"
余兰兰送他出门："路上小心点，到了打电话给我。"
"我知道。"
"杨杨。"
余杨回过头："还有什麽事，妈？"
"蒿蒿这次没回来是不是因为你们吵架了？"
"不是，他是真的要在学校准备这个月月末的冬季运动会。"余杨有点底气不足的说。
余兰兰看了他一会儿："你们是亲兄弟，有什麽事就摊开说，不要吵架赌气什麽的，都不是小孩子了。"
要怎麽摊开说啊，这种事。余杨点点头："我知道的，您快回屋躺著去."
"我看著你下楼。"
"那我走了。"余杨转身下楼，一直下到快一楼了都还没听到余兰兰关门的声音，他忽然想起一句话，可怜天下父母心，或许不是用在这个时候的，但他却在这个时候体会到了。
到深圳是在晚上十点左右，杨蒿到罗湖的长途汽车站接他，余杨下车时有些意外，因为杨蒿一没发信息二没打话问他买的几点的票，所以他脸上就有了很明显的意外的表情。
杨蒿接过拉杆箱说："我给妈打电话了。"
"哦。"余杨摸摸鼻子跟在他身後往那一长串待客的出租车去，他忽然想起那天从小梅沙打车回学校那昂贵的车费："要不先坐公车吧。"
杨蒿停了下来掉头看他："怎麽？"
"从这里打车回学校得要多少钱啊。"余杨皱眉，四处张望，他记得罗湖有到南山的公车的。
"你生活费没了？"杨蒿推推眼镜。
"......"余杨懒得理他直接往公车站牌那边走过去。
最後是杨蒿不想在101上晃一个多小时余杨於是让步坐地铁到世界之窗再打车回学校。杨蒿在地铁上看著余杨笑，余杨横他一眼低声叫："笑什麽笑，牙齿白啊！"
杨蒿抿了下唇说："只是没想到原来你这样勤俭节约。"
"我怎麽听著你这麽像是在讽刺我？"
"咳，你多心了。"
余杨翻翻眼皮："MP4带了吗？我的没电了。"
杨蒿从包里把那只米奇的MP4拿出来，递了一只耳塞过去，在摁player键时斜对面坐著的三个女孩子发出了小小的惊呼,限量版的米奇MP4!视线直直的落在了他手上。杨蒿看著笑过去那三个女孩子立刻就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余杨捌开头，牵扯到另一端的耳塞，杨蒿掉头看他就看到他脸上的不以为然，他笑了一下。两人像是没有那场争执般和好如初。
余杨开始留意周围的女生，班上的女生要嘛大大咧咧要嘛性格古怪，做朋友还行，要扯上爱情这两个字怎麽都觉得怪，是不是搞艺术设计的女生都和平常的女孩子不一样？除了班上的女生外另外再接触的就是宿舍里那些哥们的女朋友了，可是话说朋友妻自是不可戏的，而且余杨看著她们也没觉著有什麽特别感觉来，特别是当她们耍小性子那些哥们儿费尽心思逗她们开心时余杨看著都觉得累，难道所谓的爱情谈恋爱就是这样的？
十月底的深大冬运会是每两年一次，杨蒿忙得吃饭都没时间，自是没参加什麽项目，余杨被陷害了一个100*4接力赛和系院之间的篮球赛。
篮球赛的决赛在运动会的最後一天，余杨他们艺术设计系对上了杨蒿他们的工商管理系，开赛时杨蒿也上场了，余杨愣了愣，他一直跟杨蒿都是搭档打球，做对手倒还是第一次。那场球赛在後来被很多人津津乐道，水准高是其一，有赏心悦目画面是其二，哪个系得了冠军反正成了其次的问题。
晚上一帮人去吃饭庆祝的时候有人旧事重提，这次是杨蒿他们宿舍的，拍著余杨的肩说你嫂子有一个很好的姐妹，说给你介绍你看行不？
杨蒿坐在余杨旁边，自是听到了的，他没去多加注意，他想余杨是肯定会拒绝的。然後他听到了余杨的声音。
"好，看看再说。"
杨蒿猛的回过头："你说什麽？！"音量提高，桌上的人都静了下来。
余杨有些莫明奇妙："怎麽了？"
杨蒿盯著他看了好一会儿缓慢的开口："没事。"
"老大，心脏病都会被你吓出来。"
桌上又开始喧闹起来杨蒿却再没什麽心思，眼睑半耷下来，不知道在想什麽。
然而余杨却并没有看到那位仁兄口里嫂子的好姐妹，他好像忘了曾跟余杨提起过这件事一样。好在余杨也没太在意这件事，还有个原因就是他的时间大多时候都被杨蒿占去了。运动会後杨蒿像是一下多出很多时间来，余杨做什麽他都跟著，食堂图书馆自习室什麽的都不用说了，偶尔甚至能在艺术院的教室里看到坐在余杨身旁埋头看工商管理专业书的杨蒿。
余杨侧头看看杨蒿微微的皱了眉端，以前也没见他有这麽闲啊。
门边的叫声已经有好一会儿了，杨蒿发现身边的余杨却没有起身的动作，侧头看过去却见他正看著他明显的发著呆，勾了勾嘴角推推他的手臂："叫你呢。"
"啊？"余杨回神有些不明所以。
"那个。"杨蒿伸手往教室门口指了指："叫你名字好一会儿了。"
余杨看过去，他们班的女生，话说这是自习室每个人都可以进来她怎麽不进来叫他，推开椅子起身走出去。
"余杨，这个给你。"女孩儿递过来一个信封脸上的表情有些兴奋有些狡黠："帮别人转交的，一个人的时候看啊。"
呃，余杨来不及说什麽麽女孩儿已经跑开了，低头看白色的信封，正面端正的写著余杨亲启四个字。
情书？
余杨疑惑的回到座位，杨蒿看过来一眼淡淡的问："情书？"
"谁知道。"余杨将信塞进包里。
"不拆开来看？"
"叫我一个人的时候看。"余杨挠挠有些痒的脸颊拿起放在桌上的书。
"那必是情书无疑了。"杨蒿停顿了一下："现在还写情书的女孩儿可不多见了。"最起码他遇到的都是当面直接告白的。
"羡慕？"余杨翻著手里的书没转头看他。
杨蒿笑笑："羡慕也没用，你知道我没这种福份。"
"那个章硕呢？"
杨蒿没想到他会提到章硕愣了一下没接话，余杨侧头看他："他应该是喜欢你的吧？"
"怎麽？能接受了？"杨蒿脸上重新挂上了笑。
余杨皱眉："不要转移话题。"他哪里知道他这个国庆假在家上网查了多少同性恋的资料文字。
"嗯。"杨蒿往余杨那边偎过去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音量说："如果说，我说我不喜欢他，我喜欢的是你呢？"
余杨偏偏头眨了眨眼："你确定你是同性恋不是自恋？"
杨蒿坐正身子似笑非笑的说："我们只是长得像，但你是你，我是我。"
余杨瞪眼刚要说什麽杨蒿的手机响起来打断他们的话题，是章硕。余杨看著他挂了手机然後起身说："我出去一下，你等下自己乖乖去食堂吃饭。"伸手来拍了拍他的头。
"什麽事？"
已经离开座位的杨蒿没回答也没回头只是背对著他挥了挥手。
22
杨蒿晚上九点回的学校，在回自己宿舍之前去敲了对门余杨宿舍的门，他们宿舍就只有‘网上泡'在，此仁兄一天24小时大概有14个小时都泡在网上，所以得了这麽个诨号。
"余杨呢？"
"拍拖去了吧。"网上泡坐回自己电脑前。
"拍拖？"杨蒿微挑挑眉。
"对啊，好像是中文系那个有名的才女。"
"什麽时候出去的？"
"吃完饭没一会儿就出去了。"
那应该有3小时左右了，杨蒿眉头拢在了一起，会是那个写情书的吗？
"他回来了让他过来找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