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二叔那时应该就已恨我入骨,好在他够理智,自制力也不错,可这一次,我连他的根都绝了,想必是狗急跳墙了吧。"上官弥把落出来的枝桠往里头拢了点。
"我到觉得你二叔挺可怜的......"现在想想,依这小恶魔的性子,就是圣人也会被他逼疯的。
"是啊,其实我二叔这个人口碑不错。"他悻悻然望着面前的火,眼中闪现一抹哀色,末了还加了一句,"至少比我好。"
"小弥......"他的神色让水残有些在意,却又不知怎么开口,只能傻傻的唤他。
"别一副死了爹妈的表情好不好。"他打趣到,"本来想说点更惨绝人寰的事情给你听的,不过我看你承受能力实在有限,所以还是算了,下次吧。"
水残无言,是因为这件事,所以他才被上官家放逐的么?堂堂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却一个人住在半山腰的空房子里,连出了受伤失踪这么大的事都没有一个家里人站出来说过一句话,甚至他被那么明显外露的杀意所包围的时候,也只有独自奋战......他还只是个十六岁的孩子呀......这样的上官弥与无父无母的自己相比又幸福在哪里呢?
此时此刻,他刻意表现出的强悍令水残只感到阵阵酸意自胃里涌上来,想多知道一点关于他的事,关于上官家对他的态度,可是最终,他还是没敢问出口。
第十八章 。。。。。
两人之间一阵沉默,片刻之后,水残再度开口,"你接着说下去。"
"什么?"上官弥心不在焉地问。
"关于幻幽录,你刚才还没说完呢。"
"是谁在我说到一半的时候让我打住的?"他白了他一眼,想了一想刚才的话题,然后接着道,"其实我二叔的确曾经委托过幻幽录,不过被拒绝了。所以我们碰到的那些杀手并不是他们的人。"说到这里,上官弥偷偷看了水残一眼,虽然刚才他已经承认自己骗了他而他也没有表现出生气的样子,但不知道是因为他没听清还是真的不在意,直到确认水残的确没有发火,上官弥才安下心来。
虽然认识他到现在,多半时间是自己在嘲笑讥讽他,但不知不觉的,他却发现其实水残的想法他在意的要命,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那么依赖着个人了呢?想不起来了......也许他们说的不错,自己真的是个没长大的坏脾气小鬼,上官弥有些自嘲地想着。
"我知道。"风将火势吹得大了些,水残摆摆手,为他趋散了面前的烟。
"什么?"心里感动着他的体贴,但他的回答却让上官弥吃了一惊,"你说你......知道?"
"在这之前?我们就有过好几次正面交锋,是不是他们做的,我当然感觉得出来。"
"那你怎么不早说?"上官弥一开口,便立即会意过来,"你知道我故意骗你,所以才不说?"
"恩。"
"为什么?"
"因为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他说得平淡,但其中所流露出的信任却让上官弥的心狠狠抽动了一下。
火越烧越旺,上官弥怔怔地看着火堆低头不语,良久之后吐出一句话,"你真是我见过的最笨的人。"信任么?他凭什么可以相信一个并不熟悉的人,凭什么?
真不可爱!水残忿忿地想,然后继续提问,"不过有点我们始终搞不明白,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直接找幻幽录的人保护你,反而挑上我们?"匪夷所思啊匪夷所思。
"我就是不想和他们扯上关系,幻幽录的人已经不止一次找到我并游说我加入他们,虽然我都拒绝了,但我想他们不会就这样死心的,如果这次我向他们求助的话,岂不是正中他们下怀么?"
"所以你然而找上我们,来牵制他们。"水残偏头想了一下,随后推测到。
"是啊。"
"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吧,一旦这件事解决了之后,你还不是要面对他们?"他忧心冲冲地看着他。
"这你不用担心。"上官弥嘿嘿一笑,"现在我知道了你们这么多事情,那个教皇怎么会眼巴巴的看着我加入幻幽录呢?"
"对啊。"水残一弹指,"要是你真的成了那边的人,哪天我们睡觉睡到一半被剿了也说不定。"
"......"
"不过话说回来,你这么大摇大摆的一个人闯入朔夜公馆,就不怕被我们灭口?"说着还做了一个割脖子的动作,以增加危言耸听的程度。
"那是因为我进门之前就在外面装上了定时炸弹,要是不能活着出来的话......哼哼哼......"他冷笑两声,一脸奸相看得水残心里发毛。
"其实......我们对待客人一向不错的,呵呵......"他一面假笑一面大口吸着气,幸好那天大家心情都不错,不然的话......大家想想,排名数一数二的杀手组织居然一夕之间被一个十六岁的小鬼用炸弹炸死......天大的笑话哪!
"你这么一说,我到想起来了,那天变态人妖还让我吹了好几分钟的冷风呢,现在想想......"上官弥支着头作思考状。
"不用想了不用想了,想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天这么冷别坐得离火堆这么远嘛过来过来......"
"好。"他闻言向水残挨近了点,接着又说,"不过那会儿比现在更冷,天寒地冻的,我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居然被那样对待,真气人!"
"......"他干嘛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你在听我说话吗?"上官弥突然转头,一副天真得不得了的样子。
"有有有。"水残连说三个有,还嫌不够有力,头点得如同捣蒜一般。
上官弥露出满意的表情,之后睡意来袭,以不雅的姿势打了两个呵欠。
"你要是困了就睡吧,这里我守着。"他体贴的说道,唇边扬起一抹宠溺的笑。
点点头,上官弥面向火堆侧躺了下来,不过半分钟的时间就沉沉睡去。
"你也真是能睡啊......"水残咕哝着,开始抬头数起星星来......
睡到半夜,只感到冷风一下一下地往身子里钻,捏了捏发冷的手指,上官弥睁开眼索性坐了起来。
火不知何时已经熄灭,里头焦黑的树枝也染上一层白色的霜,怕是温差过大所致,转了转有些僵硬的脖子,他看见水残已靠在一根粗壮的树干旁打着鼾了。
"啧!真是靠不住的人。"上官弥无奈地摇摇头,突然身上有衣物滑落,抓起一看,是件对他而言有些大的夹克,款式和花纹都很熟悉,就是那个被他叫作笨蛋的人常穿的。
收紧双臂将衣服牢牢抱在怀中,心里面涌上一股暖流,他不自觉地咧开嘴,脸上笑意浓浓,耳中忽地传来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这才知道此时正寒风过顶,不可思议的是,自己竟然连一点寒意都没有发觉......果然醒着的时候比较耐寒,上官弥这么告诉自己。
就着月光看睡着的那个人,只着一件黑色紧身单衣,虽然将他比例均衡,堪称完美的身材衬得很好,但是光看着就觉得冷得要命,上官弥叹了口气站起来,准备为他披上手里的衣服,走近一看才发觉,那双裸露在空气之中的手早已肿成深紫色了。
"冻成这样还睡得着。"他皱着眉抱怨,一边却迅速地将那双僵硬的大手包在自己的掌中,拉到唇前吹着热气。
突然间一记清脆的打耳光声回荡在深夜的树林中,上官弥顿时感到脸上火辣辣一片,眼前小鸟齐飞,星星一闪一闪十分耀眼......
许久许久之后,他捂着脸爆发一声怒吼,"你竟敢打我?"
高分贝的尖叫声惊得打着盹儿的鸟纷纷跃离枝头,上官弥怒目如炬,视线如炽火一般射向水残,可他仍睡得香甜,不见一丝转醒的迹象。
"你给我快点起来!"他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摇晃。
"原来在这里哪,真让我好找。"伴随着一阵刺目的强光,背后传来慵懒的女声。
上官弥一回头,只看见一个波浪长发的黑影拿着手电站在树丛后面。
"挺有情调的嘛,月下长谈?"黑影语带调侃,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上官弥定睛一看,哟,这身段,这味道,不是那个俗气的女人是谁?
俗气的女人--罂粟眨了眨妖媚的眼,在看见上官弥脸上清晰的五指印后随即露出了然的神色,"那家伙睡着的时候可是六亲不认的,打起人来比醒着的时候还狠上许多呢。"
"你要是早点来,我就不用受这一巴掌了。"
"不能怪我啊,谁叫你们迷路迷在距离出口这么近的地方,我可是从最里面开始找起来的呢。"敢情还是她的错?这小鬼......真不可爱!
"距离出口......很近?"
"是啊,沿着这个方向大概走50米就到了。"罂粟指着一处笑道。
"白痴!你给我起来......"他气得勒紧水残的脖子,继续摇晃。
"咳......咳......"睡得迷迷糊糊的人在巨大的外力作用下悠悠转醒,"小弥?你怎么好像很生气的样子啊?咦?你的脸怎么拉,好像被人抽了一巴掌似的,还是很用力的那种哦......"
"......"
"罂粟!你也在啊,你来接我们的吗?太好了......"他激动的朝罂粟扑去。
"是啊。"她拨了拨了发灵巧地闪开,使得水残不幸地一头撞到树上,震落了不少叶子。
"好疼......"
"白痴!"
"你还是一点没变啊,这么莽撞。"罂粟笑着蹲下身子,点了点水残的额头,随后转身问上官弥,"可以走了么?"
"恩。"他独自顺着刚才她所指的方向走去。
"你也还是一点没变啊,臭屁的小鬼。"她摇摇头,拖起水残也走了过去。
"罂粟......"似乎想起来点什么,水残揉着鼻子开口唤她。
"怎么?"
"你为什么不等我就把直升机开走了?"
"忘了。"
"这种事能随便忘吗?"
"我又不是故意的,再说现在我不是回来找你了么?你以为我干嘛三更半夜跑过来,月光对皮肤很不好的......"
"......"
约莫十分钟之后,这帮人终于在吵闹之中离开这困了他们一整天的地方。
第十九章 意外的访客
经过数个小时的摸黑飞行,回到家的时候天已大亮,两人并排站在门外,看着雕花铁门,望着里头丝毫未见改变的景观,无声地叹息--
离开不过两三天,为什么却有隔了半个世纪的感觉?
"别发呆了,进去吧。"首先回过神来的上官弥扯扯水残的袖子。
"恩......"
熟练地按下一组按纽后,两扇铁门同时向内敞开,缓缓的划出两道弧形,露出通往前厅的鹅卵石小径。
脚踩着凹凸不平的石子路,心情也跟着愉快起来,水残边走边四处张望着,两分钟过后他渐渐感到不对劲,照理说屋里的人应该知道他们回来了才是,为何却没有一个人出来迎接?
闹钟刚起纳闷,下一刻就看见上官弥僵直着身子停在门口。
"怎么不进去?"他笑着拍上他的肩,却发现掌下的身子在不住地颤抖,同时亦感到有奇异的目光盯着自己。
本能地抬头往前看,一个四、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靠在沙发上双手交握,以审视的目光打量他俩,一张脸不怒自威,令人心生几分惧意。
他脱口而出,"上官岑!"
"老爷的名字是你可以叫的吗?太无礼了。"水残话音未落,空气里立即响起斥责的声音,说话的人尖嘴猴腮八字胡,一张河童般的脸,身材矮小,胸却挺得老直,俨然一副除了他们家主子他最大的奴才样,再一看,刘叔刘婶丁叔在他身后站成一徘,动也不敢动一下。
上官岑到是没什么反映,即便有也没表现在脸上,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更令水残不爽,他猛地拉住上官弥颤抖的手,眼带挑衅地看向上官岑。
"放开!"上官岑眉一低,不悦地开口,眼神如针般扎人。
他充耳不闻,反而收紧五指,强行扣住上官弥欲挣脱的手,下巴抬得老高,狠狠地瞪回去。
两人的视线就这样对上,胶着在空中,谁也不让谁。
就在他们僵持不下之际,上官弥却一个用力抽回了手。
"你......"水残懊恼地看着他,他立即心虚地低下头。
上官岑面露嘲色,不疾不徐地起身,"跟我上来。"这话显然是对上官弥说的。
他点点头,一言不发地跟着上了楼。
"你们都做事去吧。"河童男煞有其事地摆摆手,刘婶等人一哄而散,水残也想上楼,不料被拦了下来。
"闪开!"
他头一抬,仿佛不屑理会眼前的人。
水残一拳挥向他的肚子,河童男"啊"一声倒地。
"站了两个台阶还没我高的人,凭你也想拦本大爷,做梦去吧。"说罢拍拍手上的灰,大摇大摆的偷听去了。
门关得不严,风一吹露出条两指宽的缝来,很容易就能看见里面的情况,水残倚在墙上轻轻松松地朝里望,两人的一举一动尽入眼底。
"我不答应!"上官弥态度强硬,两颊红得如同火中的炭,看上去气得不轻,另一个人脸色铁青,看来舌战已经开始,他来晚了些,水残思忖。
"你还要任性到什么时候?"上官岑一拍桌子,上面的东西震出半公分高,"你也不想想你自己,闯了那么大的祸,现在你爷爷肯原谅你,给你回去的机会,你还闹什么脾气。"
"原谅我?是需要我吧,需要我这颗脑袋,为上官家日进斗金!什么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全是狗屁!你们关心过我吗?你们在乎过我吗?我被追杀的时候你们在哪里?我失踪的时候你们又在干什么?以前是现在也是,只有牵涉到上官家利益的时候你们才会想到我,如果哪天我上官弥没用了,你们又准备怎么对待我?"上官弥厉声道,此刻激动的样子是水残以往都不曾见过的,气得发红的眼中闪着一点一点的晶莹,令人揪紧了一颗心。
"你怎么可以把我们说得那么不堪,我到底是你的父亲。"
"你还记得我是你的儿子啊,哈哈,裴煜也是你的儿子啊,怎么不见你对他好过?"上官弥笑得苍凉,眼神往门口一飘,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原来,他知道......水残心惊,刹那间被刻意遗忘的片段又涌了上来,因为裴煜,他被误解,被指责,甚至被中伤,而上官弥竟然早就知道了,那他所受的那些窝囊气到底又算什么?以往总是以为他无心,所以再多的伤痛他都可以为他忍下来,只因为他不想由于自己一时想不开而阻碍到两个人的发展。
可是现在呢?好一个上官弥!这么说他明明知道自己被冤枉,明明知道自己为他作了多大的牺牲和让步却吭都不吭一声,连一点悔意都没有,这叫他怎么甘心!
双手拽得死紧,指关节发青,怒气开始一点一点在心里堆积起来,不愉快的回忆让水残很想立刻找个地方躲起来或找个人大干一架,理智却让他不得不留下来继续静观其变,脚像生了根一般死死抓着地面,也许是错觉,也许是某种暗示,总之此时的他只能如根木桩一般立定在这里,想动也动不了。
直勾勾地望进屋里,望到上官岑的脸上,他的表情也是一派僵硬与愕然,想来"裴煜"这颗两字炸弹投在他身上的威力并不小于自己。
"这次就算了,他的事,以后别再提起。"上官岑转了个身以至于水残看不见他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