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B小调的夜行曲(年下)----狄灰

作者:  录入:12-10

春阳微微一愣,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热热的,他低下头轻轻摇晃着手中的酒杯,搬上没有说出一句话。
“春阳,每个人都有寂寞的时候,来酒吧的人内心深处都希望能醉一次,所以,他也一样。我只是想帮帮他,因为只有醉酒之后有些人才能找回自己。”苏翊笑着喝完手中的Fever,盯住春阳的眼睛,“而你,你是醉的时间太长了,是醒的时候了。”

春阳失笑,叹息着喝了一口杯中的酒,淡淡地道:“翊,你问我爱到底是什么。其实我们活到现在都还没搞清楚,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而活的。有时候觉得自己挺傻的,为什么心里面会有那么深重的仇恨,但是事实上,你说,我一个人渡过那些最难熬的日子的时候,我靠的是什么?如果没有念想支撑着,或许人早就已经崩溃了。”
苏翊点头,抬头望向天花板上黑暗的虚无,声音虚幻地说:“大概是吧。现在回头想一想,其实都是因为太寂寞,所以想要相互取暖。我们好像就是这样走到一起的。事实上说起来,我只是认识寂寞的你,而现在回国后的你,好像已经是我完全不认识的另一个人了。”
“是啊。”春阳也随着他的目光朝上看,像是陷入了回忆,“寂寞的时候抓住的稻草现在已经让人觉得尴尬了,是么?”
苏翊赞赏地看着春阳,笑道:“你还是那么聪明。”
“说吧,你看上谁了?”春阳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像是相交多年的知心好友。
“一个很普通的人,跟你认识的小孩儿差不多,是靠写字为生的。”
“看来你是真爱上了啊!怪不得……”春阳笑道,“那么认真给我发短信,其实是想了结我们这段不清不楚的关系是吧?苏大情圣也有收心的一天啊!”
“其实春阳,我跟你说吧,我现在一点信心都没有。”苏翊苦笑,“他吧,曾经很喜欢一个男孩儿。那男孩儿确实很善良,长得也很好看,还是个纯零的极品。本来呢,俩人相处很愉快,但是后来那男孩儿相处十三年的干哥哥跑来,硬是把人从他身边抢走了。那个男孩儿是他心里的一根刺,就像是他心里面永远抹不掉的朱砂痣,真的让人很没有信心呢!”
“时间会证明一切的。”春阳笑着安慰他,“多年以后,他会发现,那枚朱砂痣其实只是墙上的一抹蚊子血。宿命安排的不属于你的东西,终其一生求不到。应该是你的,却会得来全不费功夫。况且,你还是大情圣呢!”
“呵呵,其实春阳你才真的是大情圣。你的感情掩藏得这么深,几乎把人耍得团团转,现在那小孩儿不就被你迷得七晕八素的么?有什么打算啊?”
春阳微微一笑,嘴角翘起一个高傲的弧度,对苏翊举起一根手指轻轻摇一摇,神秘地道:“佛曰,不可说。”

 

注:朱砂痣和蚊子血:来自张爱玲小说《红玫瑰与白玫瑰》。


第十九章
桓宁觉得,经纬最近的气场和他非常的不合,有时候跟他说话都有些爱理不理的,最近几天除了“圆”必要的演出之外,他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但是每次桓宁回家都见不着他,有时候甚至到了凌晨也不回来,这让桓宁感到非常奇怪。
然而这种奇怪的感觉没过几天便在桓宁的忙碌中被抛诸脑后了,《雏菊》因为其中某篇连载小说写到了大学女生谈恋爱跟男友发生性关系之后堕胎的情节,被学校有关负责领导指为不符合当代大学生健康向上的宗旨,勒令《雏菊》马上整改,并要求把那篇小说撤稿。桓宁据理力争,说这个情节是小说中后续情节的必要,而且文章在校内人气非常高,不能贸然撤稿,但是他的争取并没有得到学校领导的认同,两个人几乎在办公室里大吵一架,最后领导甚至拿出桓宁误伤老师的事情来说事,把他给狠狠地批评了一通。而这件事情刚好发生在新一期《雏菊》出刊之前,无奈之下桓宁只好带着杂志社的几个在校兼职的编辑连夜修改,这才把事情平息下去了。
把杂志的事情搞定,桓宁疲惫不堪地回到了家里,幸好第二天是个休息日,可以好好的睡一个懒觉。刚进门,桓宁便听见卫生间里经纬洗澡的声音。
“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桓宁轻笑着冲着卫生间的方向说道。
里面是哗哗的水声,还有经纬哼哼唧唧唱歌的声音,桓宁撇撇嘴,敲了下卫生间的门:“哎,我说你,这么专注么?我跟你说话呢!”
经纬仍旧不理他,桓宁叹了口气,最近经纬好像真的有些心情不好,似乎对自己颇有意见。估计这意见是来源于贝妮吧?或许是自己喝醉的那晚真的说错了什么话了。不只经纬,连贝妮和大叔最近都表现的异常奇怪,哎,早知道就不喝酒了……
正思考着,经纬满身热气地从卫生间里出来了,头上搭着毛巾坐到了桓宁对面的沙发上,一瞬不瞬地看着电视,连一点要跟桓宁说话的意思都没有。
“这几天忙死我了,你忙不忙?”桓宁开口道。
“不用你操心。”经纬拉开一罐啤酒灌下了一大口。
“这几天贝妮怎么样?”
“你还记得她?”经纬的脸抽搐了一下,终于把目光投向了桓宁:“我是应该替她感谢你,还是应该揍你一顿?”
“怎么了?”桓宁皱了眉莫名其妙地道。
“怎么了?你喝醉那天,贝妮好心好意送你回来,你为什么要抱住她叫别人的名字?还是叫的月的名字!她那么努力想要让你爱上她,她是个女生!为了你已经做得够多了!”
“那又如何?”桓宁苦笑,“我不可能爱上她,无论她做什么。”
“况且……”桓宁继续道,“我这不是在给你机会么?”
“砰!”经纬砸掉啤酒罐,跳起来攥住桓宁的衣领,把他从沙发上拖了起来:“机会?机会?!陶桓宁,我他妈的告诉你,那天晚上把你送回来之后她高烧到三十九度,口里还叫着你的名字!你那时候估计在梦里和周公玩得正开心吧!你跟我讲机会?什么机会?我有什么机会?!”
“把手放开。”桓宁皱眉,拉开胸前经纬的手,因为这个动作,经纬趔趄了一下,顿时火冒三丈。
桓宁还想再说点什么,却不料经纬一记老拳过来正中额头,他后退了两步,跌坐在了地上,血顺着眉角流了下来。
“原来我竟然蠢到了这个地步!还要靠你给我机会才行!”经纬发狂般地大叫起来。
“你冷静一下吧,我没什么好说了。”桓宁吃力地站了起来,绕过经纬朝卫生间走去,他按住眉角的伤口一字一字道,“等你冷静了我们再谈。”

头很晕,桓宁坐在卫生间的地板上十分钟了都还没缓过来。刚才洗澡的时候想着有关杂志的事情想的失了神,再加上那一记老拳,等回过神来已经是头晕眼花满身冷汗了。好不容易穿好衣服准备出去,却再也站不住倒了下来,头磕到马桶盖上,有血从刚才受伤的眉角再次流了下来却没力气擦一下。失去知觉的那十几秒时间心里居然特别高兴,桓宁苦笑一下,这笑牵动了伤口,火辣辣地疼。要是刚才那一下就那么碰死了,样子会不会特别可笑?
门口传来谈话的声音,听声音好像是大叔。要不要让他来帮一下忙?算了吧,不要了。反正意识还算清醒,就这么坐一会儿又不会死,若是被他们发现自己这个样子一定会笑掉大牙的。
经纬的脚步声在卫生间门口停了几秒,两个人说了几句,之后是打开冰箱的声音,再然后是拉开可乐罐的二氧化碳释放的声音,再然后是两个人的对话和电视里叽里呱啦的声音。
二氧化碳……说起来,卫生间的氧气好像很稀薄,呼吸都不够用的样子。怎么办才好呢?果真太勉强了吗?

“桓宁?”春阳站在卫生间的门口试探着叫了一声。刚才在楼下的阳台抽烟的时候听到上面有摔东西和叫骂的声音,当时就有不好的预感,跑上来看时便看到了满面怒容的经纬,地上也是一片狼藉。
因为春阳的到来,经纬头也不回地冲进了自己的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春阳有些尴尬,轻轻敲着卫生间的门呼叫着桓宁。
“桓宁,你在里面么?”
“在。”桓宁的声音听起来轻若蚊蝇,春阳心中一紧,使劲拍着卫生间的门,这一连串的声音把经纬也惊动了,经纬愣了愣,手忙脚乱地拿了钥匙打开了卫生间被反锁的门。
春阳急急地打开门抱起已经软倒在地板上的桓宁,使劲掐住了他的人中。桓宁微微睁开了眼睛,但血已经从眼角流进了眼里,他闭上了眼睛,虚弱地说:“你来了啊?”
春阳抱起他把他放到卧室的床上,让经纬拿来了他常用的药以及氧气枕头。大概是被充足的氧气给呛了一下,桓宁咳嗽了两下,终于完全清醒了。
经纬在一旁给桓宁处理头上的伤口,虽然显得有些别扭,但是目光里仍旧充满了担心以及愧疚:“你以后不舒服就别硬撑了,你这样的身体,能经得住几次折腾?”
“对不起。”桓宁低声道。
“没什么对不起。”
“不……全都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只是对不起你自己。”
“不,我对不起你……”
“跟你说你没有对不起我!”经纬恶狠狠地把最后一根胶布拍到桓宁的伤口上,定定地看了看桓宁,嘴巴动了动,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出口,转身离开了房间。

 

第二十章
桓宁拒绝吃药,他起身坐到窗前的小沙发上,背对着春阳微微地喘息着。他的左手拿着手帕按住额头上的伤口,右手紧紧按住胸口,呼吸越来越急促,头痛欲裂,显得狼狈不堪。
肺像是被人用手给捏住一般,咽喉里也似千万只蚂蚁在啮噬。有句国外谚语叫做世上唯有爱情和咳嗽是无法掩饰的。桓宁苦笑,这个时候怎么还有闲情逸致想这些?他笑着,轻声地咳嗽起来,氧气越来越不够用了,喘息越来越厉害,肺里发出可怕的哮鸣音,在空旷的房子里显得格外刺耳。
有一只温暖的手轻抚着他的背,站在他身后,另一只手紧紧握住他放在胸前的手。慢慢地,春阳蹲到桓宁身旁,把气雾剂送到他面前。桓宁费力地转过头去,不肯吸那药剂,只是闭上眼睛等待着这恶梦一般的窒息平息下去。春阳轻拍着他的背,温柔地道:“我去叫救护车。”
桓宁的脸惨白一片,嘴唇也是可疑的紫,这让春阳目不忍视。但就在春阳起身时,桓宁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不……很快……很快……就好……”
春阳愣了一下,看了看被桓宁握住的手腕,力道很大,被握住的手腕边缘微红,那握住他的手手指指尖泛白,显得歇斯底里。
“好吧,但是你必须吃药。”春阳叹息着妥协。
手指的力道更大了,桓宁抬起头来一字一字道:“就在这里,在这里就好。”
春阳皱眉,坐到了他身边。桓宁的手冰冷潮湿,微微战抖着。他沉重地喘息着,让春阳觉得应该说点什么来分散他的注意力。
“你知道吗,我有个妹妹,你有时候跟她挺像的。生病不肯看医生,也不愿意吃药,总是负隅顽抗。”春阳淡淡地开口。
“她叫一一,是个很调皮的女孩儿。每次都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我身后,无论走到哪儿,都跟着我。
那时候我们家挺穷的,很多时候一一生病了都只有吃最便宜的药,那些药好苦,所以一一总是想方设法不吃……”
“所以……你做了……儿科医生……”桓宁猜测道。
“是的。”春阳笑了笑,“为了我的妹妹,我的一一。”
“但是,”春阳思忖了片刻,“我的一一,十多年前出车祸离开了我……”
春阳抬起头来对着天花板的虚无自嘲般地哂笑,片刻之后恢复了平静的表情:“前段时间,医院住进来了一个小女孩儿,跟一一差不多,是车祸。只是她比一一幸运,她保住了命,然而她的右腿几乎没有痊愈的希望了。可是她即使没有可能再做回正常人一样,但至少还有机会站起来。”
“她……做到了吗?”桓宁低低喘息着道。
“上周她装上义肢了,只要慢慢训练,她还能不用依靠拐杖自己走路。”
“呵……咳咳……没想到……你的医术还蛮高明的……”
“不是我医术高明,”春阳看着被桓宁握得有些失血的手腕笑道,“关键是一个人的毅力,相信一定能活下去的毅力。而你,你为什么老觉得好像所有人都对不起你,觉得活着了无生趣呢?”
桓宁的手颤抖了一下,力道没那么大了,他苦笑:“原来……你是这样……这样看我的……”
“我一直在想,你做的那些事情,那些不可思议的事情,到底是为了什么?你到底是在怀念故人,还是,在折磨你自己。或者折磨关心你的人?”
桓宁微哂,轻轻咳嗽着说:“我的这个病……每年都有很高的猝死率……你知道,我最希望的……是什么吗?我只是希望……希望有一天……就这么发作了,然后死掉……”
“但是人哪有那么容易就死了呢?刚才我说的那个缺了条腿的孩子,人家还是拼命在活着。”
“咳咳……好像也是……像我这样破败的身体,或许早该死掉了,却顽固地活着……原来,宿命的意思,就是要让你见识它的残酷和不可思议。”
“桓宁,这不关宿命的事,”春阳微笑着注视着他,“你刚才坚持不用药,不叫救护车,不肯吃药,是不是因为心里希望就这么发作死掉呢?”
桓宁愣了一下,放开春阳的手,避开他注视的目光,笑道:“你果真……是个神秘的男人。”
“多谢夸奖,因为我好像真的会魔法呢。”春阳回握住桓宁的手轻声说,“你看,没有救护车,没有氧气也没有药,你不是也可以顺畅地呼吸了?”

“你是治病的良药吗?”桓宁看看春阳那双握住他的手,手掌宽厚,手指修长,温暖的热度从指尖传递过来,带着让人觉得安心的平静。那双手的主人长得其实并不那么好看,他很普通,普通到站在人群中都很难被发现,但是这个人,却带有很独特很神秘的气质,能深深触摸到人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他所说的话,也带着指引一般的力量,如同黑夜里指路的明灯,动人心魄。
桓宁微微张口,想要说话,但是憋在心里的那些语言却羞怯地哽在了喉咙,就像是情窦初开初尝暗恋滋味的孩子,躲在墙角偷偷打量心上人,心情雀跃,惴惴不安,很是甜蜜,但又有些沮丧。
夜风鼓噪,窗外声声蝉鸣不绝入耳,窗外偶尔会听到汽车的喇叭声,不知道谁家的狗狗在汪汪地叫唤,楼上有高跟鞋敲击地板的得得声。但是各色各样的声音都无法阻止这夜,让它显得那么那么宁静。春阳俯视昂着头仰望他的少年,那少年眼神中有一丝懵懂,有一点茫然,静静地看向自己的眼眸,像是要研究出他心底的秘密一般。少年的面容精致,单薄而又苍白,春阳听到自己的心正欢快地跳动着,显得喜悦而又骚动,他咽了咽口水,喉头至上而下滑动的声音清晰得把他吓了一跳。他俯下身亲吻那少年,伸出舌头轻轻触动少年微薄的唇。那嘴唇唇型美好,略有些干燥,因为刚才突发的疾病显得微凉。少年的身体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亲吻变得僵直,然后如同泄气一般软软地靠上来,手臂环上他的肩膀,侧过头,迎接上去。

 

第二十一章
日子就这么细水流长的过去了。夏天过去,秋天到来。树叶变黄,慢慢落叶,树干光秃。
春阳在医院越来越受欢迎,因为他的年轻、温柔以及体贴,他得到了院方以及病人的认同。有时候桓宁到医院复检的时候偶尔会跑到儿科所在的楼层远远地躲在角落里看他。他穿着白大褂在一群年轻的女护士的包围中温柔地笑着,偶尔有麻烦的小病人趴在他肩头哭闹不止,但是他总是非常有耐心地哄着那些孩子,用一双大手轻轻拍着孩子的背柔声安慰。每次看到这样的情景桓宁心里都会有很奇怪的感觉。很想,很想,想让那双大手的主人在对待自己时也能如此春风和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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