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
「休说了.」背掌压一个涡, 从此以往, 即是长墓. 寒鹭看著手上蛾儿, 久久不放.
「哦, 原来寒鹭不喜欢. 休生愁, 从来法儿多多的是.」王二卷步上前, 後足一翻即把白坟淹去.
此时雨雾四起腾跃飞升, 白白盘踞在王二当头, 回旋似是待他而发. 王二半敛眼目, 弧角但往嘴侧斜, 一个翻起, 随之卷过另一个, 长长回线一拉, 如针直飞, 刹那无痕, 既刻闪然而回, 血色遍体, 滑过一重乌亮, 狡然而黑, 速速皆往黑蛾击去, 寒鹭呼声未起, 此时蛾已回翅而飞, 振振, 撒下满席迷鳞.
寒鹭随之回首, 王二但在身旁, 他舔过唇舌, 却是一句:「王二, 你可真奇怪, 往时你又不这样待我.」
「俺哪样待你?」 足软, 跳过一块又一块, 池畔平石皆被跳过, 白狐似是眷恋顽气, 盯在那石上, 灰灰白白, 一时意难平. 「俺待你都是好的.」
「往时你并不……」黑蛾适时飞至眼前, 寒鹭敛敛唇, 平声又道.「嗯, 谢谢你, 王二.」
白云乖巧软伏在膝, 王二适意的摸摸, 云即随而平复, 末馀些许淡灰, 此时亦适意吐出, 滴滴溶在雪中, 亦化了几个巢坑. 「谢俺? 这事儿又何足挂齿. 白引之云, 从来都是仙妖神道们会使的, 不过分馀你些许精气罢了.」
他看向腿上软瘫之物, 轻拍顿然散退. 抱袖而起, 一片风清.「就是还有所馀, 不过亦是充作饰纹挂物应付著, 何用你来谢?」
踱步而行, 王二低首徘徊, 彷然间似被针刺, 张目结舌, 突朝向寒鹭追发一声:「寒鹭, 你应当知道.」
——知了, 知了.
耳呜回复, 两眉挤一, 当下寒鹭煞是难过, 也不问什麽, 只怕一点就破. 王二绕在他身前走, 忽尔细眉细眼, 又是详加端察, 喷喷几声掠去, 回头又再看得仔细, 一语一声, 音音在雪上浇冷酒, 酒冷冰冻, 裂裂一下寒声. 「寒鹭, 寒鹭, 你真个是寒鹭著来?」
「寒鹭, 寒鹭, 真个是寒鹭?」他无端亦在嘴里应了一声, 四景晃然而动, 如入箩箕之中, 撤撤就要把精华挥去. 硬沙塞滞脑间, 寒鹭低头喃喃几遍, 转息又问:「王二, 你问这作甚? 问这作甚!」
「青竹门.」
他本要拔腿跑走了, 又复为这三字停住. 袖斜襟歪, 青橙黑白一重流过一重, 寒鹭拖著垂剑, 铿铿敲咯地音, 飞絮因风而起, 略面而过, 两鬓馀黑, 茫然一声质问低沉. 「王二, 你说我门何事?」
「青竹门, 青青竹儿世外门, 五岭奇开世外天. 你所谓的青竹门下人, 何居於五岭湖畔祟山中处?」王二狡黠一笑, 两脚旁开而坐, 神色大异於前, 就在一块方石之上审然视向寒鹭.
「正是.」 一剑随绳跃起, 寒鹭且把剑柄把在手中, 尖眼上瞧看那嘲弄之色, 心里亦知不妙. 回步细作, 且退且留, 他回目看看身後, 只见红红寺顶破白而傲, 心下一安, 又往王二盯去. 「你问来作甚, 还是师傅有什麽事情?」
「事情是有的, 也许该请你回去吊唁了.」白兽从座起立, 锦尾飞扬, 得意的从上位处朝下看去, 满心看那一脸俊色骤变青碧, 双手忍红发抖, 开步就上前迫来.
「你对我师门作了什麽?!」一声怒喝, 拿在剑柄之上, 寒鹭急欲进前, 嚐要把这只狐精, 教训教训.
谁知那雪前堆得高耸, 底下却是虚的, 寒鹭不意一脚踏上, 忽尔失重, 薄冰应声而破, 双足沉沉就掉到底下. 惹得一身狼狈, 耳旁又是笑声上扬:「哈哈哈哈—— 也真是报应. 我可是什麽也没作.」
「王二!」
「寒鹭, 真是寒鹭? 青竹一门, 早在百年前灭了, 你今从何来, 又要何往?」王二閒閒走在寒鹭面前, 看他细雪沾水结在鼻尖, 看他满腔热血凉如池色. 半蹲在前, 捡一枝枯草挑弄, 巧巧又笑出两句. 「寒鹭, 难道真个是忘了? 你是寒鹭, 亦非寒鹭.」
「全是混话! 我现离师门亦不过十年光景, 又岂有百年之理? 王二, 你却说我满门皆灭, 就是混话, 也好不狠毒!」 虽然素有间隙, 可没想到他却是如斯不讲道理. 寒鹭狠狠而视, 把不得快从冰穴上爬, 两手爬上青白苍劲, 吃力把自身提起, 即呼呼伏在雪上喘息.
王二傲目低视, 白眼一翻, 嘴中却道是喃喃:「青竹一门, 百年前遭逢祸灾, 师傅徒弟上下, 无一幸免, 皆已身死. 你若是不信, 何不尽你忠心, 亲自去确认一回?」
他笑生馀声, 别有深味:「寒鹭?」
师傅武功盖世, 又怎会有事? 风声紧切, 黑圈外爬满红丝, 只手抖著拉回半襟. 死灰之色, 瞬然擦上那平静之容, 两弯血红划在眼下, 虾腰乘著积雪深沉, 托起脸来旦往前方看去, 紧瞧著那条道路.
这道, 通往谷外.
20: 环
动中触静, 极速但使凝风削刮脸面.
情急心切, 寒鹭急急行走, 披衣出谷, 沉积满袖水污, 经风一扑, 反复黏在肩臂. 此时天际乌云亦随之流下, 天色越是发黑, 就越是把这云映得灰白. 徐徐移来, 说是极快亦有不当, 可却是见之而不可避的. 寒鹭看它情态变化, 竟与往日对持之敌, 偶有相似之处, 这下亦不得不重装架势, 就要迎敌上来.
不料这云来的怪异, 去亦容易. 一团拍来, 寒鹭只似是穿风而过, 却是遍体舒畅, 劲脉复来, 一身血气运顺而转, 昭明之间, 竟是重拾往日神气. 拾剑而上, 碰地只若飞跃, 大是与前时不同了, 寒鹭低头审视已身, 回首又想看王二作了什麽古怪.
谁知这一回眸, 见著的却非那熟眼白毛, 只是一板石壁在後, 重重无名之树细围身侧. 晃然间似是山亦自重水叠叠, 淹没来路没痕迹. 徬徨张视, 寒鹭把了剑, 连连削硬细纹, 便是刺疼了才好, 醒神方能觅前路.
他又回眸, 似是这遍才是看真切了. 後无路, 前茫茫, 路转山掩树摇落, 雪影在下, 散碎在枝叶上头, 教寒鹭寻了好几回, 亦同错把树冠认成王二, 悲切呼喊一声. 走得不远, 又回头; 走得方远, 却又觅回旧雪足迹驰走, 长枝削肩勾裤, 他扑上前去, 来路竟又生了变化, 只见一崖中断, 间距两丈之遥, 立在一头, 遥看山势险峻, 盘石倒顷, 方柱层层下插, 叠成一板万尺长壁, 危枝卷曲而伸, 从中挂上细雪, 其馀, 团团深积黑漆夹壁之下, 或是落在细路马车华盖上亦未可知.
轮轮, 似是那车轮刮地之声打入中耳. 寒鹭仍想追看, 扑身上前, 差点儿落在那度夹逢之中, 幸得前方大石扶持, 盘住了腰腿脚足, 方才得免於难. 寒鹭把两手扶在崖边, 经不得这一劫, 哑然当场.
返不得去了. 心中回洞掏空掠过一重劲风, 吹响了那七洞八窍, 凉澈生冷, 吹得那冰粒颗颗自眼角乍现, 烘暖又作两行细下. 他心里挂恨而起, 两眼发直, 只懂得往前行走, 要返他的青竹门, 要回他的尘世终老.
青衣此时褪出腰沿外带, 勾住了橙花耀黑, 半亲雪面片片. 赤步不觉疼痛, 走出一片林木乾枝, 呆然回首, 竟不过是矮松一株立於崖面, 似近, 却是不可轻触. 寒鹭著迷了, 看著它旦笑, 旦留留. 嘻嘻震肩, 暗中似有一只红狐伏地睡下, 托爪压在长嘴下, 耳低垂, 长白胡子亦弯沉在地, 近不可触, 一碰, 梦但醒.
回去吧, 回去吧. 呼呼啸声又再推他, 寒鹭急呛掉了个跤, 两手晃动颓然倒地. 深涩含在嘴间, 咬牙血当轻溅, 哪里是甜, 不过痛伤一片, 至至极处, 反是咸苦难咽. 不, 不, 当回去了, 师传师兄弟们在等我, 回去了, 回去了.
爬雪而起, 两掌陷雪又堆积, 顿一顿足, 但作伏身速行姿势. 走远了, 寒鹭方才知道一身冰冻厉害, 湿发但惹头皮发麻, 冷手冻彻心肺, 似是浑身就结遍一重霜, 彷彷佛佛, 摇步行走而过, 脆裂之声绷硬一地, 越走越跌, 一躯血肉, 此瞬皆不是自身之物.
这般走著过了经日, 又或曰似是一刻, 认到旧日木柱陈迹, 寒鹭从即速速跑上. 一个石坊立在道上, 经久已有岁月残痕, 残红但作凹陷, 摸手却仍知有字. 急急呛呛自喉咙咳出一声, 满腔都腥了, 寒鹭顿立在原地撕喊:「师传! 师娘! 二师兄!六师弟! 你们何在! 寒鹭已是回来了!」
喊声长回突起, 惊出一谷乱鸟, 遁道而上, 只觉其荒芜不堪, 久已失修, 原铺的石道杂生长草, 落叶堆积亦无人清理. 寒鹭正叹新收师弟不懂规矩, 转息又关目细顾, 只觉一草一木亲切可依, 回到那时当下, 只觉一切声色都凝在耳侧.
—— 师兄, 这招好生厉害. 将来江湖大侠, 想必亦有师兄大名!
—— 吃饭了, 还别耍著顽, 到底饱了肚子武功才有长进.
—— 师兄, 下回师傅要赏你的, 只怕是那柄宝剑了…….
—— 徒儿你但当慎记, 持此剑者, 杀生之举, 万不可为…
剑? 宝剑? 想来, 那柄名宿到底叫什麽名儿? 闭目顿开, 褪过满脸舒色, 寒鹭敛首苦思, 但把五指咬住了, 却终也不得大概. 对剑而视, 猜疑看之, 只见这剑已不是往时颜色, 但化蓝作银, 一行印纹雕饰又似有转换, 轻掠当下, 全为飞翼展翅之像.
怪煞, 寒鹭缩步往後, 剑亦自然随之. 越退越速, 可又不曾松手掉了. 这行状古怪, 就是荒山之中虽无人烟, 可其怪气迫慑, 也吓得芳草搬腰弯後. 心里有太多事情, 急著那件都办不好. 想要寻师傅, 却被那乱石一盘, 盯在剑柄当头, 又是呆然不得, 满眼惊徨, 呛而後跌, 一下心抛离, 转息又回到当日满目红红景致. 既是怀念, 又是追悔, 无力的垂下脑瓜, 顿时天地之间, 亦如往昔志向般只立一人, 只是这个人却是悲恸的, 孤寂的, 无论有无, 从此不复为人所知, 独独一个立在平原荒地之上, 苍然之气回旋往旁掠去.
沙地叶声刮刮, 寒鹭忽地专注於童年时种种甘甜, 他起步去寻那屡屡竹马, 去寻那红豆饼, 去寻那响当当的几个铃儿. 忽然, 他驻步已立, 往时和师兄弟们畅泳湖中的爽凉澈肤而过, 兴致一来, 他已跑在平原上寻寻觅觅. 抬头, 没有; 转侧, 不见, 寒鹭走得气呼呼的, 一块红脸贴印黄土, 枯木, 黄槁, 残石, 剩草, 最後还是什麽都不可看到.
师传, 你们都到那里去呢? 黑瞳烫贴的黏著眼前风景, 就往昔日修练之处射去, 师门本是贴湖而建的, 如今却是一无所见. 所有的皆同是残色旧景, 然而那湖那水, 房舍屋宇, 凡是人迹所在, 全都凭空烟没. 寒鹭困乏了就伏在地上, 似是往时筋疲力尽之际所为, 听风烟声掠, 隆隆, 大地之下声沉抑, 闭起双目静听, 此际便是一同.
寒鹭乏了, 就这样长伏在地, 再也不愿起来. 所有的平和但在紧致的一瞬停留, 也许疑问尚在四方角力, 可寒鹭却不愿意去想了, 平伏就要躺卧到下一个永刹.
既无所见, 却也是什麽都在. 寒鹭不去寻了, 就相信是他寻不著, 而不是他们烟没了. 他与长土交融, 泥黄颜色尽滚抹在身, 若是从此以往, 也是长久安静. 可苍天下一声稚音, 瞬又从速把这妄思打破—— 「寒鹭, 我寻得你好苦啊! 原来你待在这.」
软软一团香肉扑上, 绵绵馨香的一股生人气息. 寒鹭挣扎著让一度红光又再透眼而现, 只见两个孩童总角平伏胸前, 中间一处留海湿黏, 小红绳曲折而盘, 长宁哭一阵, 喊一阵, 眼泪鼻涕皆抹在手上, 又扯著寒鹭再生悲伤, 似是寻了他好久好久, 当下再也不舍分离.
於是他心思动, 脑海跃过一群五彩锦鱼, 耀著光鳞青色, 雀跃一声转瞬自肺腑间滑入腔喉:「来接我的?」
「来送你的.」 寒鹭正要坐起, 忽然见天地颓色间缓缓走出一人, 含威不露, 持杖待发, 一股白须拂後旦与灰衣裳叠. 青宁子满脸沉重之声, 把持著尘拂旧扫, 缓缓自嘴角间泄出机密, 一梦琉璃, 随即破成刺血之块. 「寒鹭, 终於等著尔出谷了.」
寒鹭半拖著童子, 斜了半身, 婉而一笑似是不信, 眉头一压却已是知晓. 他艰难的抬手比划, 一遍又一遍, 也不知是什麽意思, 只是当中似怒似怨似愁似悲, 但系於心, 终归吐不出一字.
青宁子看著不忍, 拂尘而後, 转身展步而开. 「寒鹭, 要跟为道走这一趟?」
默默从了. 於是三个影儿, 一个走得前, 两个贴得近, 寒鹭垂手挂著长宁, 只看他一碰一捉, 握著似是百般忍耐, 走了好一会才道:「寒鹭, 你的手好冰.」
「是.」 他虽应了, 可两眼却是随著前方那个背影而动, 虾身伸成一副长膀子, 现出一副怪相. 可怕极了, 也可怜极了.
渐渐的, 他们走了下坡. 青宁子缓步而行, 看那长天云划分成异色各各, 两手紧抓在後, 相互搓磨出一席閒话:「寒鹭, 尔欢喜些什麽?」
晃然回神, 掠过千秋百景, 有一个绯七, 有一朵凤花. 寒鹭笑著选了一个:「凤花……凤凰花.」
「呵呵, 原来如是, 尔欢喜它什麽?」祥目一闭, 青宁子乾笑过两声, 也不看长宁童子闪缩神势, 转声又是一问.
「欢喜……凤花, 不就是凤凰花吗? 欢喜它……凤花!.......」他本来只是情急, 转息却又换成暴怒, 不耐烦的踢沙说著, 寒鹭低下头匆匆把长宁童子拉回走了, 突然又猛地回首, 却是满脸不知所措.
青宁子见了, 叹过一声, 缓而平复:「寒鹭, 你用不著急, 万事万物皆有情由, 尔总是会想得起来.」
说著他果真不迫, 掉头就走了, 似是这问题无关重要. 寒鹭倒也奇怪, 见著他走著, 又是更急, 连忙抱了长宁奔腿直追. 脑瓜敲敲反覆在想, 有如翻起腾浪教人晕眩, 眼前掠过一重白, 寒鹭忽地止住脚步喝去:「血! 颜色, 那花的颜色, 像血……」
「那尔总算是知道一点.」似笑, 非笑, 青宁子敛袖的身影一去, 落在前头的却是焦土一片.
一行碎骨在地, 历经光阴浇遍, 除却一点布履残痕, 已无在世血肉存积, 空空洞洞, 一呼掠过肠肚长骨, 落在那黑土那头. 或伏而陈, 或两相依, 崩削掉的或是出於年月, 或是在当时, 曾有抵挡过一刀一掌. 大的小的, 不过是某种痕迹, 标示著这地寸草不生, 缘出何因.
寒鹭徒步走著, 在这方圆凹陷下, 越深却是越无表情. 青宁子站在那边沿房舍残基上, 迎风拂胡, 扬袖琐碎的道:「百年以前, 为著一柄稀世之宝, 此地曾生劫祸. 自此以後, 即为万人乱坑, 妖道横行, 若是寻常百姓皆不敢近. 原来这里就是尔的青竹门啊?」
赤步贴土, 寸寸深寒. 寒鹭松开了长宁的手, 越走越远, 乱发网过天际云, 他立在一处, 琐琐碎碎的听. 其时劲风从後靠拢, 以满眼青磁色裹紧了, 就要从此带走. 吹到往昔往日, 就在洋洋得意的年纪, 听著师兄弟的怂恿, 偷入师傅的藏宝秘阁, 褪下那一重锦绵布里, 乍见一柄青寒, 然後是滴滴, 深红…… 指爪死灰, 他又是想起许多, 默默却乾拼生出一语:「难道我是被……」
—— 这万世宿邪, 厉害处即在凭尸寄躯!
「不, 不.」他摇头又随之否定, 徘徊走著, 回首凝视手中那柄利刃, 突然又把目光射向青宁子. 「我可是死了?」
「尔无生不生, 亦无死不死. 本来不是如是, 後来, 却成了如此.」 青宁子看著那灼灼双目, 却是神閒气清的缓步而至, 见他尚未悟得, 不禁摇摇头. 未几又以想起了什麽, 方把怀袖高敕, 眉目皱敛. 「你若是这样还好, 可是尔竟又变了. 既是有情, 寒鹭, 尔教我如何待你?」
寒鹭瞧著他, 缓然扯起了嘴边一角, 转身竟又行了. 长宁童子落在後头, 怒盯他儿子一眼, 扬著双袖竟又跟著跑走. 这小步冲冲跟在後头, 长宁但是边走边道:「寒鹭, 寒鹭, 且别舍了我. 别的东西, 不想起也罢.」
突然他就止住了, 撞上了那一项背, 正要高兴, 却闻见冷澈冰声霍霍射来:「对, 你们怎生知道我是寒鹭?」
长宁退了一点, 这才看清眼前有一嵝枯骨正依木颓坐. 他哗叫一声, 瞬即警戒非凡, 只见这一嵝骨自是和别的不同, 一柄残剑自胸中溢出, 翘起残丝细线, 晃晃自空中腾泻, 两个黑洞深遂, 指爪捉力重掠, 满有不甘之情, 皆在死後停驻. 寒鹭看了又看, 竟是痴了, 无端一踢而去, 使得那枯白头颅自橙黑之襟滑下, 卡在青衣当头. 寒鹭愤然往後而视, 狠狠抿著嘴, 但是把手捉得青紧.
「我见过尔.」青宁子远远走来, 稍是回瞪长宁, 又复一脸祥和. 「名讳绯七的狐大仙也见过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