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算不算是养虎为患呢?唉,另一半玉在沈千雄身上吗"像是父亲面对着淘气的孩子,应天仇无奈的摇摇头笑道。
看着伤口周围慢慢有黑气聚集,汇成一线缓慢的沿着手臂向上移动,他除了笑还能有什么表情呢,当初可是他一字一字教授洛珏如何施毒的。
无名的花名唤铃兰,馥郁的香气只让人产生幻觉而已。但是对于功力深厚的他来说,这种迷药一样的毒根本奈何不了他。只是若混上钩吻的话就是剧毒。虽然不是见血封喉,但是半日内解不了就只有等死了。而解这毒的唯一方法,就是把红珏磨成粉敷于伤口处。
"不错"洛珏笑得温和,懒洋洋的暖意荡在四周。江湖人所不齿的暗箭伤人被他毫不愧疚的用来,倒像天经地义般。何必管手段如何,赢了才是关键。
"那也总要把破阵的口诀给我,才好做你的刀吧"应天仇知道自己输了,却也不急不躁。"洛珏,那张地图是假的对吗?为了引我前来。只是为了当年的事就陪上舞家人的命,你确实跟你的爹爹不同啊"
借刀杀人的原本是他,岂料如今变成他人手中的刀。只怪他错把当年风尘仆仆来到西域的少年看作是洛风,所以这盘棋一开始就注定结局。
"应教主何时如此悲天悯人了?当日如若你不因家父与家母成亲怀恨在心的话,今日的本宫也该有应教主的菩萨心肠"
陈年的宿怨由洛珏细腻委婉的声音说出来,不闻恨意,只有风轻云淡。但谈笑间,却抹也抹不去二十二年前映在眼底的熊熊烈火。
"我得不到的别人又怎么能够拥有呢,你不觉得这样的事情对我很不公平吗?"应天仇的话说得理直气壮,曾经让人看了便觉得浑身发毛的冷冽眼神,如今炙热得像是可以把一切都烧成灰。不顾一切的疯狂,今时今日提及洛风时还是分毫未变。
"所以当日你教我枪法却不告诉我那是将研雪剑法逆行。呵,你是笃定我不会将红珏送给旁人呢,还是觉得我会同家父一样对你手下留情"
洛珏说话时的表情平淡的就像在说别人的事,很难想象他的的绝美艳丽不过是昙花一现,如何璀璨也短暂。这话别人听来没什么,但是听在应天仇的耳中就比利刃穿胸还疼。
"你真是够狠够毒"当头一棒,应天仇黑亮的眼睛瞬间暗了下去,山雨欲来的阴霾语气让多年跟随他的属下都吃了一惊。
应天仇从来就不是一个轻易泄露情绪的人,但是这次的怒火显而易见。红珏不仅可以解毒,还可以护住心脉。
为了借他这把刀不惜抛了性命,洛珏的毒辣还真是无人能及呢。从今往后,他连回忆洛风的权利都没有了。对他来说,这比死更让人无法接受。
"彼此彼此"看到应天仇拧紧的眉头洛珏灿然而笑,轻快的话语显示出愉悦的心情。
当年应天仇肯把窥得的研雪剑法的秘密告知他,他就知道自己成了应天仇的刀。杀过多少人,每一个都是中原武林举足轻重的人物。
沈千雄和应天仇那时大概像他现在的心情一样,微笑着看他湮没于血腥之中。如果料得到今日的棋局换了解法,沈千雄当初肯定是不会说出那段尘封往事的。
"就算你报得了仇又如何,终究还是要抱憾而终"应天仇瞥了一眼靠在洛珏怀里十分安静的人,很快平复了心情。嘴角勾起,恶毒的笑道。
洛珏用尽心思,不惜以心爱的人来当棋子。布阵,引他截击四千寻,半块玉勾起他心底的遗憾,趁其不备暗箭伤人。
这一切都安排的天衣无缝。可是洛珏永远也不会得到四千寻的原谅,就像洛风永远不会原谅他一样。
日日夜夜,这遗憾就像透骨的钢针一样,看不见伤口却让人痛不欲生,直到化为尘土那刻方才休。
"你活得肯定比本宫要长久,应教主,孤独的滋味好好享用"将一页宣纸轻飘飘甩落在应天仇的手上,洛珏轻声宣判了对他的惩罚和刑期--一辈子痛彻心扉。
孤独是什么,孤独就是他存在但是他不在。寂寞的人可以遇到让他不寂寞的伴侣,但是孤独的人却只能一直孤独下去。
藏在袖中的手握紧了那双没有温度的手,却无论如何也不能传去半点温度。很好,他答应过小四给他幸福,而能让小四幸福的事就是忘了他。不原谅吧,这样你永远都不想再记起洛珏这个人。
"阵破之后我会杀尽舞家的人"应天仇看了一眼纸上龙飞凤舞的遒劲字迹,表情有些扭曲的咬牙说道。
什么能让一个善于隐藏心情的人毫不顾及的面露狰狞?是当他最在乎的东西消失得无影无踪时。明明有着翻手为云覆手是雨本事,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回忆一点点褪色直至苍白得不留一丝痕迹。
"请便"洛珏摆手恭送应天仇。
远去的马蹄声宣告着一场杀戮即将开始,不管是在舞家还是在这里。
把像是连呼吸都静止了的四千寻安置在一块大石上坐好,洛珏伸手给他理了理散落的刘海。
从小到大小四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圆圆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还是那么亮,不过就是少了以往的一点慧黠伶俐。总是炙热的肌肤现下摸起来凉凉的,像是精致的陶瓷娃娃轻轻一碰就会碎成千万片。
"小四,喜欢你"轻轻的一个吻印在柔软的双唇上,淡淡的阳光味道几乎消失殆尽。
洛珏露齿一笑,两只酒窝让他的笑容看起来异常甜美。但是四千寻看不到,在他的眼中,洛珏看得见自己的倒影却看不见那倒影映在了哪里。
佛说:前世五百次回眸换今生的擦肩而过。洛珏想,他愿意等候五百个轮回,积攒下几千几万个回眸换五百世后与小四再次相遇。希望到时投入他眼中的自己的身影,可以映在那颗热烈跳动的心上。
"你还要骗我几次?"四千寻微笑着看着洛珏,话说出口的一瞬间大颗大颗的泪滑落。
不是因为疼痛,只是过往辛苦忍住的眼泪没有理由再关得住。
泪滴摔落在草地上碎成万点,连一点痕迹都看不见,就像他曾经以为有最美的梦,结果梦醒后空留苍茫一片。
"小四,男儿有泪不轻弹"似乎是没料到四千寻会开口应他,洛珏微微一怔,随即站直身子淡淡说道。就像许多年前一样,不去擦掉让刺得心弦轰鸣的眼泪,就只是转过头去而已。
啪!一个巴掌甩过去,无瑕的白皙脸庞上五道指印立即浮现"放屁"四千寻的声音是由齿缝间挤出来的,把发抖的手紧握成拳。似乎只两个字也让他耗费了不少力气,重重的喘息让胸口剧烈的起伏。
以前师傅教训他的时候,不管多严厉他都会傻傻的笑着仔细听,方佛那把好听的声音说出来的每个字都只有一个意思。从来没想过也会有这么一天,他不止不想再听一个字,还希望永远都不曾见过这个人!
男儿有泪不轻弹,多轻巧的一句话。无血无泪的人怎么能知道,滑落脸庞的根本就不是泪!
"不去救舞家的人吗,再迟一些的话,你就只能给他们收尸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四千寻这一巴掌对洛珏来说似乎只是挠痒痒。手指轻刮过浮起的指痕,洛珏浅笑着说道。
"你没别的要对我说了吗"四千寻知道自己应该立刻去舞家,可最终还是望着洛珏没有挪动半步。
他知道这一走就没有再见的理由,四千寻有些唾弃自己,连假装忘记都做不到。可是谁的感情能收放自如?
说啊,再说一次你喜欢我。这样,就算是颗棋子,我也还是愿意被控制在你手中。
"你想本宫说什么?小四,有些事情既然知道结果,说出来对谁都没好处"静静看了四千寻片刻,洛珏慢慢开口。说出的话风轻云淡,不带一丝惆怅伤感。
风吹过撩起他如云的黑发,艳红的衣衫衬着白皙的肌肤,翦水双眸,朱唇榴齿。美丽得就像是最巧手的工匠精心雕琢的玉像,一肌一肤都有说不出的风韵。
可惜,雕像始终都是无心的,不管对面的人如何心碎无痕,都一样会无动于衷。
"我现在只是颗弃子是吗?挺好的,进退不会再由别人操控了不是。谢谢你,师傅"四千寻冷笑着说完跪了下去,三个头磕的又重又响。
不管是养育之恩还是他们之间的种种过往,这三个响头算是把该还的都还了,该断的都断了。
站起身,额头上的血顺着睫毛流进眼里,刺得眼前模糊一片。淡淡的身影朦胧得像是从来都没有真实的存在过。
飞速的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四千寻快疯了,或者他已经疯了。曾经他有很多次想象过洛珏不要他的时候,自己是不是就找个万丈的悬崖一跃而下。但是现在他可以分辨得出去舞家的方向,他可以冷静的从洛珏身边走开。
四千寻一离开,那些站在一边只顾着看戏却忘了落跑的人默契的互相看了看。说来说去今天的事情不过是那三个人之间的恩怨,别说他们没把握至洛珏于死地,就算有,也不想被人当傻瓜一样的利用。更何况刚才可是亲眼瞧间洛珏的武功高到什么地步,不跑是是傻子。
"诸位想去哪里?"看到此刻才想起要溜之大吉的众位侠客,洛珏抬手顺过耳际散乱的发丝慢慢走过去。
一杆金枪横握在手中,站在天地之间的他像是一尊神祗,四周围的空气开始在他身边凝结成冰。
"当然是要去给盟主解围"人群里有人急急的回道。
其实这种时候说这样的谎话实在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应天仇现在恐怕已经到了舞家。与其说是去解围,不如说找个借口遁逃。不管是哪一边,他们都没有胜算。
"很抱歉,本宫不会让你们离开此地"洛珏客气的笑了笑,要不是弯起的细长眼睛里染了血色,这样温柔的话语差点让那些大侠掌门抱一抱拳回句[恭敬不如从命]
"洛宫主,得饶人处且饶人。咱们之间并无深仇大恨,原是因为那地图,才会听从盟主号令前来阻截。如今既是你们之间的私怨,我等自然不会插手。他日洛宫主若是想挑衅武林正道,我等自当全力以赴"
这次开口的是黄埔世家的当家。狠狠瞪了一眼先前嘴快的那个门下弟子,黄埔华抱拳说道。
"不管沈千雄死或不死,本宫是不会留下祸根的"洛珏单手提枪,枪尖遥指对面那一群人。
轻缓的声音重重划过每个人的耳膜,此一战势在必行。
48
四千寻好像忘了自己的轻功也算得上不错,只是一个劲儿的埋着头往前用力的跑。往事由眼前一一倒退着流走,一幕一幕直到停在最初相遇的那刻。如果时间可以像画面一样定格该有多好,他就只是破庙里的四儿。
其实四千寻也不知道自己走的这条路是不是通往舞家的,太过模糊的视线让他看不清楚方向。只是视线越是模糊,脑袋里的画面就越是清楚。很多时候,忘记这个词只是说来容易罢了。
"小四哥哥!"清脆的声音传来,舞菁菁一脸喜庆的跑过来。她身后跟了一大票的人,个个都是新衣新帽,像是要去喝喜酒一样。
"你怎么会在这?一开始你就什么都知道?!"停下脚步胡乱的抹了把脸,四千寻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抬头看向喊他的人。却在看到她身后的那道清丽身影时,象被雷劈到一样眼冒金星头顶升烟。
"对不起"虽然早知道会遇见四千寻,慕容清还是有些窘迫。垂了眼眸轻声的说着抱歉,不敢抬头看一眼那张脸。
他不是害怕四千寻生气,只是不忍心看而已。他能了解四千寻的心情,但是洛珏开口他又怎么能拒绝呢。
"不怪你,是我自己太笨"四千寻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扯了扯嘴角苦笑道。
他一直都不认为自己笨,充其量算是有些莽撞而已。以前师傅总是说他不长进,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起码面对想要的东西时能够第一时间就行动,现在才知道这种自己引以为傲的个性有多幼稚。
从看到慕容清的那刻起他就知道自己被骗了,其实从应天仇向师傅要破阵的口诀时他就该知道,除了慕容清谁能困得住同样精通阵法的沈千雄呢。
再由之前慕容清对他所说的话里推断,就能猜到一二。要他去救舞家的人不过是个支开他的口而已,别说他的武功跟应天仇比起来是天地之别,就算只是个沈千雄他都不是对手。
"小四,珏儿他只是不想你太难过"慕容清嘘了口气抬起头轻声说道。
虽然他与洛珏之间不能言及情爱,但是喜欢洛珏的那份心意还是没有改变。所以看到四千寻偷偷扯起嘴角的时候,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了。看来有情人之间果然是心有灵犀的,未曾解释半句,小四就已经知道珏儿的心思了。
"有什么可难过的,我又不是没见过他杀人。别说是那些个小角色,就算是沈千雄又如何。只要他想杀,我几时拦过他"
四千寻撅着嘴不满的嘟囔了一句,极悲极喜的转换中心脏有些难以负荷的阵阵酸痛,但是嘴角的笑容却忍不住越来越大。
什么双玉成珏,佳偶天成。从师傅把红珏送出去的时候他就该知道,那种东西在师傅眼里没有任何意义嘛。
"你......珏儿只是为你好"慕容清的微微一怔,然而也不过瞬间而已就回复如常。细碎的风抚过他白皙的脸庞,带过额前散落的发丝,刚好遮住了微蹙起来的眉尖。
"小四哥哥,来得早不如来的巧,我做不成你的师母,不如咱们成亲吧"一身大红的衣衫,今日本该算是主角的新娘舞菁菁凑到四千寻身边,顽皮的眨了眨眼睛玩闹似的说道。
"想的美"屈指弹了一下舞菁菁光洁的额头,四千寻瞪起圆圆的眼睛假装高傲的笑道。
他以为小舞只是和他开玩笑,其实舞菁菁只敢用这样的方式对着喜欢的人说出心里的话。虽然知道,说了也是白说。
"世侄,你年纪也不小了,真的不想娶妻生子吗"舞名扬走过来,搭住四千寻的肩膀严肃的说道。
虽然跟沈千雄翻了脸,但是对于女儿的心愿他还是想尽力达成。而且,男人跟男人始终是有违伦理,他也不想四千寻误入歧途。
"有劳世伯挂心了,小侄已有打算"四千寻动了动肩膀甩掉那只有些压得慌的手,勉强扯了扯嘴角淡笑道。
要不是看在小舞的面子上,他其实很想一脚踹过去。那是什么眼神,好像他做了什么天地不容的事情一样。断袖怎么了,我就断了!少在那唧唧歪歪的!
"爹!你管人家那么多干什么!"舞菁菁红着脸气急败坏的拉过自己多管闲事的爹。四千寻失去记忆的那段时间他们可是朝夕相对来着,他皱一下眉头她都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我还不是为你好"舞名扬拍开女儿的手又要走过去,言语间有些怒气。真是女生外向,还不是人家的妻子呢就处处包庇!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舞菁菁死死拉住爹爹的胳膊,脑袋上有些冒汗。
"什么话!你是我闺女,我不操心谁操心!"舞名扬额头上青筋直蹦,声音不自觉的提高。
"舞伯伯,现在不是说这种事的时候,我们还是先去同洛宫主汇合吧"慕容清看了看斗鸡一样互瞪的两父女连忙开口劝阻。
虽然他不是那种喜欢看人笑话的人,但是舞家父女俩的争执还是让他心里无奈的暗笑了一下。
"......好吧"舞名扬有些尴尬的捋了捋胡须,低头想了一下勉强应道。
虽然迫于无奈才与洛珏联姻,但实际上他还是打心眼里瞧不起那些个邪魔歪道。可是怎么说自己的闺女和洛珏也还有婚约在身,也该当面解释清楚。想起刚才居然当着这么些人面想给女儿另觅佳婿,不禁脸上有些发烧。
既然舞名扬已经答应了,其他人也就不好再反对,一行人朝四千寻来时的方向走去。所谓树倒猢狲散,先前还忌讳些沈千雄的人此刻当然不会得罪洛鎏宫的人。就算四千寻的武功跟洛珏比起来差的不止一点,但是收拾他们也还是绰绰有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