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的人面面相觑了半晌,最终也都假装没听到一样,转过头去各自闲聊去了。谁要上去啊,连少林达摩堂首座都被踢下来了,他们上去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怎么老天就如此偏爱洛鎏宫,走了个洛珏又来了个四千寻!看来他们今后又有的忙了。
"若我赢了公子,公子可否与在下春宵一度"正当武林大会冷场之际,一把婉转悠扬的声音响起。
轻轻柔柔却清楚得好似在所有人耳边低语,淡淡笑意漾着水样温柔,撩得人心情浮动。这是世上最好听的声音,也是世上最不可能出现的声音。几乎所有人的嘴巴都不约而同张成O字型。怎么可能!这个人是--洛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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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都想知道那把声音的主人是不是洛珏,无论是敌人还是朋友。人头攒动的地方居然是鸦雀无声的宁静,连微风拂过树叶的声音似乎都清晰可闻。
衣袂划过空气的细微声响让竖起耳朵的人们抬头仰望,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脸上犹如膜拜神祗般惊讶崇敬的表情究竟是为何而来。就只觉得全部的视线都被那道紫红色身影紧紧的拉住。那人越近,他们的心跳声就越大。
须臾间那道身影已经尽在眼前,宽大的斗篷遮住了来人的容颜,只看得见紫靴上金线织就的曼陀罗妖艳的盛开,夏花一样绚烂。
颀长的身影在空中划下一道美丽的弧线落在擂台之上,轻盈的身姿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九天御风红尘飞花携满袖,一缕暗寒梅独立冠倾城。
就算是轻纱遮面,但是能有这样的风情这等气韵的人,他们除了洛珏还真想不出第二个人来!一时间很多人都抽出宝剑严阵以待,但是却没人敢上前一步。
来人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台下蠢蠢欲动的人们,便转过身慢慢朝呆立在那里的四千寻走过。每一步似乎都让时间变得更漫长,轻轻的没有声响却像重重的踩在人的心上。
也许是太突然,也许是不敢相信。四千寻并没有显现出任何的激动或者欣喜,只是很小声的问"师......师傅?"
一阵熟悉的幽香飘于鼻端,淡淡冷冷的,但却让他体内的血都沸腾起来。来人只是一直看着他,也许他说话了,但是噗通噗通的心跳声震得四千寻耳膜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到,但听到听不到已经不再重要。
"师傅!"四千寻拉过来人的手臂一口咬下去"你若下次再丢下我一个人,我咬不死你!"
四千寻有很多话想跟师傅说。想知道他这几年到底去了哪里?想问他会不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偶尔想起自己?想对他说,想念他,无时无刻。想让他知道,没有他在身边,笑容都变得寂寞了很多......但最终四千寻只咬了他一口,重重的一口。腥的血苦的泪和在一起咽下肚子里,脸上却绽开一朵最灿烂的笑容。
血顺着白皙的手腕滴落,来人只是弯起细长的眼睛微微一笑"你还没回答我呢"紫红色的斗篷滑落,发丝随风飞舞。抬手勾起四千寻的下巴,来人轻声笑道"若我胜了公子,公子可否与在下春宵一度?"
台下的人愕然,台上的四千寻更是愕然。翻飞的长发柔顺光亮,丝般的细滑,但却不再是黑如墨玉。银色的发丝在太阳的映射下泛着淡淡金光,刺得四千寻的眼睛生疼生疼的。
"怎么回事?师傅!你告诉我怎么会这样!"四千寻指尖顺过飞扬的银色发丝,惊慌的问道。
其实不管师傅黑发还是白发他都不会在意,他在意的是由心底泛出的那种无力抓住的流逝感。
轻纱浮动,秀丽的容颜隐约可见,不止没有任何如那头秀发一样衰老的迹象,反而是越发的妖艳妩媚,就像开得盛极的美丽曼陀罗。
但是盛极而衰这个道理谁都明白,这一次或许真的是没有任何余地的别离。三年未见,一见面就是要面对这样的事情,四千寻无论如何也不想承认。
"回答我,你愿意还是不愿意"对于四千寻的文化洛珏没回答,手上的力道加重,一向淡然的洛珏难得一见的有些激动。就算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半眯起来的眼睛里闪过很多的东西,悲伤、眷恋、无奈、甚至还有一些害怕。
"当然,你开口我什么时候拒绝过"四千寻轻轻拉下那只让他不止下巴疼,连心都一起疼的手。踮起脚尖凑上去,隔着轻薄的面纱印下淡淡的一个吻。
他知道他的师傅从来就不怕死,师傅在害怕什么?怕这样的他自己会拒绝吗?怎么会,他等了多久才等到的时刻,拒绝的是傻子。
轻纱飘落,露出一张引天下人浮想联翩的容颜。秀美的轮廓似是独得了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粹难描难画。一举手一抬足都似漾起流香阵阵,一颦一笑,无限风情随眼波回转勾人心魂。
文章到了极处,无有他奇,只是恰好;容貌到了极处,无有他艳,只是本然。洛珏的美没人会惊异,因为他本来就该是如此的。每一次他出现都只会让人更加惊艳,不管是敌人还是朋友,都不得不感叹:宁不知倾国与倾城,佳人难再得。
洛珏轻摆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公子请出招吧"那样随意,那样自信。依然还是君临天下的洛鎏宫主。弯起的细长眼睛中只余杀气凛凛,全然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
"我可不会手下留情哦"四千寻敛起纷乱思绪,抽出剑沉声说道。
师傅的想法他每次都猜不到,所以他索性也就不去想为什么师傅要以公子相称如此的疏远?为什么武功胜他百倍却非要与他比个高下?反正只要师傅开口说的话,他只需照做就是。
"白阁主!快去阻止他们"看到两个人已经交上手,慕容清才从惊愕中回过神,急急的对身边的白初云说道。
白初云叹了口气,看向让人眼花缭乱的缠斗身影"慕容公子,别说是我有心无力,就算是有,洛珏想做的事怎么会给我插手的余地呢?更何况,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有什么道理?!小四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再打下去,只怕会两败俱伤!"看着两个人动作虽然优美飘逸的像是一场让人赏心悦目的舞蹈,但却招招凶狠式式夺命,慕容清急得直跺脚。
"你这话好没道理。既然那小子打不过洛珏,顶多也就伤他一个而已,怎么会两败俱伤"白初云不以为意的笑道。
"阁主,若是你伤了我,你可会难过?"一直默不作声的黑幕然白了他家阁主一眼,闷声回道。
他越来越不明白洛珏这个人,也许从一开始就不明白吧。看似无情又死心眼的认准一条道,看似多情可每次都能狠得下心在人的心上划开血淋淋一道伤口。
他更不明白四千寻,每次伤口刚愈合就被撕开,却还是飞蛾扑火般义无反顾的迎向那个不断伤害他的人,明明很倔强却总是会在那个人面前妥协。
他并非不懂得情为何物,但若像这两个人一样爱得辛苦,他宁愿不爱。
黑幕然的问话让白初云猛然瞪大眼睛惊呼一声"完了!"
他千想万想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刚才还悠然看热闹的白初云此刻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无奈,就算他顿悟其中谜题却也无力做些什么。台上两个人都拼尽全力,别说分开他们,就算被卷入其中也是自身难保。
"不会的,他不会这么做。值得吗......珏儿,值得吗?"慕容清的脸色也变得惨无颜色,踉跄的后退几步揪住自己胸口的衣襟艰难的低声自语。
只有黑幕然一头雾水的看着自己的阁主和慕容清,不明白自己那句话怎么这么有杀伤力,只是隐约的有种不好的预感。
砰的一声,像是巨雷在头顶炸开一样撕裂人们的耳膜,台上剑影散掌影消。洛珏和四千寻两个人各据一角遥遥相对。四千寻剧烈的喘息着,眼睛死死盯住那道秀美身影。
这该是没有任何悬念的一场比斗,江湖中神话一样存在的人物怎么可能会输。然而,武学一道之所以让人痴迷,是因为无法窥探到止境,高手过招之所以精彩,是因为那千钧一发时的无法预料。
正是春花烂漫时,挺立枝头的妍丽花朵却已悄然陨落。花开总有期,没有永开不败的花朵。台下的人不敢置信的看着缓缓跌落地下的人,江湖中一个神话破灭,一个时代终结。
白初云第一个回过神,飞快的冲上擂台抱起洛珏。转头看到四千寻还是一动不动的盯着洛珏刚才站立的那一角看,不禁又气又急又无奈的说"傻小子,还看!"随后跳下台对黑幕然使了个眼色匆匆离去。
"慕容公子你先别晕,也许洛珏还有救呢"黑幕然连忙拉着已经摇摇欲坠的慕容清,边说边追着他家阁主的背影随后离开。
人们这才从震惊中回神。再看擂台上已经空空如也,只余一滩鲜血在大红的地毯上风干成暗红色。
江湖开启了另一个时代,但不管正道还是邪道都明白,这个时代依旧属于洛鎏宫。虽然这一次站在顶端的人是四千寻而不是洛珏,但没人敢质疑它的地位。因为,一个神话被打破,另一个神话却又再继续。
洛鎏宫--江湖人眼中的森罗殿,实际上却是人间仙境般美丽的地方。精致的亭台楼阁矗立在昆仑山的最高峰坐忘峰顶,烟雾缭绕中,曼陀罗开得正艳。红色冶艳,白色纯净,紫色妖娆,黄色灿烂。馥郁馨甜的花香随薄雾流散在各个角落,天上瑶池也不过如此。
"难怪洛珏的美貌天下难找,我若生在这里,怕也是美人一个"白初云置身花海不禁感叹连连,忽然发现,在这一片色彩缤纷中,只有一朵花与众不同"小黑,是黑色的哦!"
"阁主,我们不是来赏花的!你能不能......."黑幕然正焦躁的在那间房门紧闭的屋前踱着脚步,听见阁主的话又好气又无奈的转过头说道。然而也不过一眼,就被那朵黑色的曼陀罗牵去视线,不自觉走了过去,在白初云身边蹲下"真美!和那个人好像!"
它的花瓣懒洋洋的伸展着,轻风拂过引起它轻微的颤动,像一波不语的风情。它藏身在花丛中,却遮也遮不去高贵优雅的清淡香气。
纯黑的花朵脆弱的仿佛一碰即碎,却又怒放着一团明艳的气质,让世间一切都不敢轻易亵渎。这花跟洛珏真的很像,像到让人忍不住去想,或者它就是洛珏,洛珏就是它。
一柄剑毫无预兆的划下来,黑色的花瓣碎做一地尘埃。传说,曼陀罗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结局篇
辣手摧完花的四千寻收回剑,眼里的愤恨却还没有褪下。恨恨的看着已化春泥的黑色曼陀罗的残碎花瓣,似乎还嫌不够解恨一样恨不得把它烧成灰。他听见了,就算是房里那两个人的声音很小,但他还是听见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你骗得过天下人却骗不过我们"四千寻的手触到门板的那一刻,慕容清有些黯然的声音传出来。很轻,但很清晰。
他也很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明知道那拼劲全力的一击会让他伤重不治,师傅还会在最后一刻撤回掌势散去内力;为什么如此骄傲的一个人宁可在天下群雄面前输的如此狼狈;为什么看向他的眼睛弯弯的在笑,眸光中闪烁着一丝眷恋,但却对生命毫不珍惜。
为什么?他有太多的问题想不通。他以为师傅只是想看他有没有荒废武功,所以拼劲全力想把最好的自己给这个人看,结果......所以,那一刻,四千寻站在门外没有进一步,鼓动的心跳声清晰的敲打着胸腔。
"古语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洛珏倚在床边浅浅一笑,虚弱的声音让他看起来柔弱了很多。
柔顺的长发散落床上,月光下像是银色的波光在闪动。苍白的脸上有些异样的潮红色淡淡匀染开来,不仅没有折损他的美丽,反而平添了几缕柔媚。
细长的眼睛里流泻出来的依然是骄矜桀骜的光芒。哪怕他现在一身的武功已经尽数废去,可是只要他人在这,便没人不觉得他高傲得依如站在山巅。
"珏儿!"慕容清有些恼怒,不自觉提高了声量"说出心里的话有这么难吗?!连对我都不能说出来吗?!不管是为了什么,我又几时说过一个不字?!"
"净之,不是本宫不愿意说"洛珏轻叹了口气垂下头,额前散落的碎发遮住了嘴角一丝嘲讽的笑"是本宫害怕说出来而已"
"你......珏儿,你是不是又把小四当作棋子了?"慕容清有些了然,更有些悲伤。不为自己,而是为这个明明在爱,却总要不断去伤害自己所爱的人而悲伤。
连生死都看淡的珏儿还有什么可以让他怕,无非就是情之一字了。不是怕被人鄙视瞧不起,而是怕伤害小四的时候自己会更疼。
上天赐缘千百种,不管是哪一种都该去感谢。但是这种有缘不如无缘的缘分谁能够感激得起来?
"净之你精通医道应该清楚我本就是强弩之末了,一旦我死,洛鎏宫势必不为正道所容。除非有人比我更强......百年根基若毁在本宫的手里,我该如何面对我的爹爹"
"但是......小四他是真心待你好"慕容清垂下头抓紧衣角,他实在是无法责备洛珏,但又不能不为四千寻叫屈"你怎么忍心一次又一次去伤害他,连最后一次的关于你的回忆都想从他心里抹去,这样对小四来说真的很不公平"慕容清知道,以四千寻的聪明很快就能知道洛珏这么做的真正目的。
"什么是公平?净之,如果我的爹爹没有死;如果我知道后来会喜欢小四;如果我不是洛鎏宫的宫主,也许我和小四会做一对神仙眷属。上天几时对我公平过?怨天尤人没什么用处,我只能尽力让他在未来没有我的日子里幸福一些"
"这几年你是不是一直都看着他?看着他如何想念你,看着他就算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却还一直抱有希望的等着你回来?"
慕容清伸出手,轻柔的抚过那张婉约沉静的脸庞,轻轻的把这个堪破生死却看不过情字的人拥进怀里。累了吧珏儿,伤害一个人容易,但伤害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却是太不容易。
"净之,我不是神。我也会怕痛,怕死,怕难过。我也会喜欢一个人喜欢到连自己都忘记,会随他的喜而喜,他的悲而悲。会想把一切最好的都给他,会想看他幸福"洛珏浅浅的笑着,闭起的细长眼睛里有什么样的情绪流淌谁也看不到,只是从他紧贴自己心口的手上,能看得到些微不甘心"不过小四太傻,每次我以为他会就此恨我一世,他却总是笑着朝我跑过来"
慕容清不知道是因为怀里这个让他心疼的人流泪,还是因为流了泪怀里的这个人才让他更心疼"我知道,珏儿其实是个顶善良的孩子对不对。从第一眼看见你,我就知道"
"净之是在骂我吗"洛珏微微蹙了蹙眉尖,不大自在的回道。天下间也只有这个心如净水一样的净之会觉得他是个善良的人了。
慕容清放他躺回床上,红着眼眶笑道"珏儿该知道,我不是口是心非的人"见洛珏有些疲乏的半眯着眼睛淡淡笑了笑,便给他掖了掖被角,理顺那有些散乱的长发"睡吧,你现在该多休息"
"净之"慕容清起身的时候,洛珏拽住他的衣袖"你不用自责,这是本宫注定的劫数,谁也改变不了"说完后洛珏闭上眼睛,只片刻就沉沉睡去。
他实在是太累了,从逆练研血剑法的时候起,他就已经踏上了既定的死路一条。有太多东西想要去保护,,然而沉重的结局早在一开始就已经写好。
"慕容公子,他怎么样了?"暂时放下忽然发狂的四千寻,白初云拍了拍惊魂未定的心口迎向走出来的人。
"......."慕容清垂下头不语,脚下的石板上有水渍晕散。终年不散的薄雾在他的沉默下忽然重了很多,让白初云看不清他脸上蜿蜒而下的是泪水还是夜晚的露珠。
"没的救了?你的医术不是全江湖最好的吗?!不就是个内伤,这都医治不了还称什么神医?!"黑幕然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揪住慕容清的衣领子怒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