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手过招,三招既是天地之别。"他没有丝毫动怒,依旧平稳地回答我。
"也就是说......三招之内,你不能伤我?"我狡黠一笑。
"是。"
手指漫不经心地抚上了他的剑尖,然後在剑刃上轻柔浪漫地舞,不带任何力道,甚至不像一场比武。
寒逸显然没有料到我会这样,有些诧异地看著我,迟疑著不知是该收回剑还是用力道把我的手指从剑上甩下去。
就是他这一个绝妙的迟疑,我反手拔剑,足点地,瞬间腾空一剑狠辣地刺向他的眉心。
寒逸大惊,身形疾退,竟然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横掠出去了两米,我的剑最终没有伤到他,只是划破了他眉心的皮肤。
台下一片大哗,有很多人开始为寒逸叫好,自然同时也在痛骂著我,就连面前这山般稳重的男子眼中都露出了些许鄙夷。
我急喘著气,似乎被刚才的那突击耗尽了力气。
"还有两招。"寒逸冷冷地数。
我狼狈一笑,提起剑,毫无章法莽撞地冲了上去。这是第二招了。
寒逸装模作样地挥了一下剑似乎要阻拦我的攻势,剑上一点力道也没有。
我却好似失去理智般直冲,就要撞上剑尖了。
这时寒逸再次大惊,慌乱地退了一步,剑尖让开我的要害。
很好,我就是要他这个反映。瞳孔微微收缩,我扔下剑,祭起双掌欺近他身侧。
第三招。只要我招式用老,他就已经可以放心反击了。
果然,在我气力已尽之时,他那碧水长剑立刻向前猛刺,那一瞬间的光华竟似是要晃花我的眼般,这是必胜的一剑,带著他卓绝的意志和杀气,劲风袭面,我知道他这是必杀的一剑。
三,二,一。
我腾身而起,用不知比刚才快了多少的速度跃起,然後在空中翻身,倒著向下急速降落,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双掌已经按上了他的天灵盖。
他当然不知道,刚才的第一招,只是给他一个错觉,让他以为我是个没什麽实力只会偷袭的窝囊废。
"怎样?"我没有发力,只是保持著那个姿势温柔地问。
寒逸面目完全呆滞,还举著剑,似乎变成了一尊石像般。
过了良久他才扔下剑,高声道:"耀日门寒逸......认输。"
我翻了个筋斗,无声地落在地面,面带微微的笑容。
这时,台下反而是一片寂静了。
只有穹隐凤在沈默中,拍了两下掌,不带任何恼意地朗声说:"夙墨公子智勇双全,这一战让隐凤大开眼界。"
说著,那双勾人心魄的凤眼还往我脸上戏谑地瞟了一下。
我平静了下来,摆出自己最自如的笑容:"投机取巧罢了。"
(四十九)
"距上次一别以有月余,夙墨公子倒是越发风流俊秀了,实在让人不敢逼视。"
我轻轻地抬头,再抬头,看到了一张棱角分明的俊脸,一双上挑的霸气凤眼。
我把糕点咽下,很干脆地起身,暧昧地伏在他耳边柔声说:"虽然是你吩咐你那用剑第一高手让我,但这只能说明你有病或者你仰慕我,并不能成为你可以不分时机不分地点调戏我的理由,不是麽?穹隐凤少门主?"
"说得对。"他眼中露出了笑意:"隐凤太心急了,该等到大会结束才是。"
说完之後,他居然真的就这样干脆地转身走了。两个劲装的白衣人一刻不离地跟在他身侧,不发一眼,只有眼睛里露出功力凝聚的高手才会有的精光。
我若无其事地坐下,继续吃我的糕点。
虽然我不知道穹隐凤是怎麽个意思,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暂时还没有兴趣砍了我,唯一有点可能的就是他或许会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把我绑走迷奸。
想到这个可笑的假设,我忍不住微微笑了一下。
耀卿侧头看了我一眼,很沈郁,漂亮的瞳仁中是一片深邃。以他的功力想必能听清我跟穹隐凤的对话,可他却根本一点表情也没有。
我忽然有些焦虑,我不喜欢他这样。我更希望他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地跟我挑衅,无所顾忌地在宫中嚣张。因为我知道那是真实的耀卿,很霸道但也很简单。可是现在这样......我会感觉很危险。
轻轻抿了一口清茶,沈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我忽然被老和尚妙音的一句话唤醒:"三号重楼,神奘族势力代表人对一百零三号梅寒泪,梅花宫三宫主。"
台下顿时一片嗡嗡声。
神奘族,百年来匿迹雁绝山峦的神秘种族。
族人个个绝色,武功独步天下,这样的一个种族的出现,怎能不让大家惊叹。
跟我们坐在一个棚子中的梅寒泪慢慢起身,整了整衣襟,忽然腾身而起,一跃而出,蓝衣在空中飘舞如蝶翼,她漂亮地一个旋身,落在封禅台上居然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这真是无比厉害的轻功。
人们的注意力从神奘族这几个仿佛带有魔力的字眼上移开了些到冷豔如梅花的梅寒泪身上。
美女,我从台下的武林豪杰眼中看出了这两个字。
这时,封禅大台的另一侧走上了一个人。
相比起梅寒泪,重楼的出场方式真的是很朴素。步伐不快也不慢,一步步地从台阶走了上来。
一身冷凝的玄黑,头上带著黑纱斗笠,甚至连发丝都藏得一丝不漏。长刀背负於身後,刀柄牛皮制,闪著一层沈棕色,显得古老又神秘。
我极力想看清他的面容,目光却穿透不过那层薄纱,只能隐约地感觉到那层薄纱後的眼神,很凝重很沈冷。
重楼。
月上九重,琼楼玉宇醉仙酒。
有段时间,曾经很疑惑为什麽他看起来这麽沈凝的一个人,会给我一种动荡不安的感觉。
後来才明白,是我自己的心,从来没有安宁倘然过。
......
梅寒泪擅鞭,长鞭一扬,啪地在空中甩出了脆响:"拔刀。"
"不必。"他的声音很好听,也很清越。
"本宫不杀手无寸铁之人。"梅寒泪柳眉高挑,长鞭游龙般夭矫地扫向重楼的斗笠,风声被撕裂出了呼啸,显示出了这一鞭强劲的力道,就算是被扫上一点点估计半边脸也是铁定不保了。
而重楼只是伸出了两根指头,很轻漫地夹住了已经挥到脸侧的鞭尾。
梅寒泪咬紧牙关,左手也握住了鞭柄开始用尽全力把鞭子往自己的方向拽。
鞭尾的著力点只有那麽一点点,可是重楼仅仅两根指头就让那根细长的鞭子如被焊死了似的纹丝不动。
"我说不必。"重楼又重复了一遍,却突兀地松了手。
梅寒泪因惯力的关系,向後踉跄了两步,满面通红。
仅此一招,高下立分。
但是显然梅寒泪不死心。她手腕轻动,鞭子顿时绕出了千百万个圈子,狂风暴雨般向重楼打去。这是鞭法中很有名的套字诀,力求生生不息圈中有圈直至将对手耗死在鞭阵中。
重楼却根本没有等梅寒泪把这鞭阵施展出来,便一掌挥入那无数的鞭影中。那股强大的内气从他掌心汹涌而出,甚至身在台下的我们都感觉到了那种似乎要将你整个人撕裂的劲风。简直无法想象台上的梅寒泪该是何般感受,她明显有些呼吸不畅,面色开始有些青白,却深陷於自己步下的鞭影中与重楼霸道的掌力双重的压力下,不得脱身。
梅寒泪一声轻清叱,强行扭转身形,抖直长鞭,竟然把长鞭当作利剑,狠辣地刺向重楼大张的手掌掌心。
这时我才算看到了重楼身上的一个部分,手掌。
皮肤白玉色,修长笔直的手指,掌心纹路分明。
也不记得是谁曾对我说过,掌心纹路清晰的人大多爱恨分明,眼中不揉沙烁,异常地固执。
重楼没有退,反而又前进了一步,手掌轻轻一动,无名指和小指微蜷曲,余下骨感的三指以一种极怪的手法按向梅寒泪额头。
面对这不知名的招数,梅寒泪眼中却露出了畏惧之色,她放弃攻势,连退两步躲开了重楼的三指之力,梅寒泪身後的木桩却在她移开身体後无声地化作齑粉。
梅寒泪还是没有退,依旧将长鞭抖得如同长剑,却是刺向了地面。大理石地面居然被牛皮制的皮鞭尖硬生生捅出了一个洞,梅寒泪利用这一拄之力,飞跃而起,由高至下双掌成爪型抓向重楼的喉咙,而我在那一瞬间还清楚地看到了她双掌中暗藏著的璀璨银光。这招真的是奇快无比,而且出其不意,我都不由自主为重楼捏了把汗。
重楼对这一杀招仿若熟视无睹。我却仿佛从他那隐在面纱後的目中看出了些东西,惫懒疲乏厌倦。
他举起右掌,然後以闪电般迅捷的速度侧掌向梅寒泪的双手砍去。
这时我明白了为什麽他说不必用刀。
因为他的掌力已经可以比得上这世间任何的神兵。
梅寒泪一声惨叫,在空中身子一僵,与自己已经断掉的双手一起掉了下来,砰地一声落在了地上。
重楼退後了一步。这是他由始至终第一次退步,却只是因为想避开从空中散落下来的血雨。
我坐得很远,依旧闻到了血腥味。
梅寒泪浑身是血,发丝凌乱,僵硬地躺倒在她已经逐渐冰冷的双手旁,不住的颤抖。
她刚刚还是那麽漂亮那麽自信的女人,此时......却连平常人家的农妇还不如。
重楼的身上一滴血也没有,依旧盖著黑纱斗笠,修长的双手隐入了玄黑袍袖中,他看了一眼地上的梅寒泪一眼,默不作声地转身下台。
还是一步步地,不紧不慢不急不缓。
我放下手中的茶盏,轻声问耀卿:"如果......你跟重楼对决,有几分胜算?"
他沈默了良久,才缓缓地答:"没有,一分也没有。必败无疑。"
(五十)
到了傍晚,这次封禅大会的第一轮对决已经结束。
穹隐凤,耀卿都理所当然地晋级。!!
明天则是第二轮和第三轮的对决。
这样一轮轮地淘汰,最终依旧能留下来在封禅台上实在很难。
我知道其实我的实力在这些高手中并不算太强。虽然凛熙和萧印月都说我对武技剑术的领悟力奇佳,一般人要用三五年来修习的剑术轻功,我只需要两三个月,简直是练武奇才。可是天资再好,内力这种东西却是不能靠取巧的。!!!
今天能靠一些算计胜过寒逸,可明天呢?
就是耀卿,也不能保证明天一定能顺利晋级。
而重楼......他真正让我知道了什麽是绝对的力量。那是任何算计任何花俏都无法代替的绝对实力,真正的强者。
正想到重楼,眼前看到那戴著黑色斗笠的挺拔男子一步步从我身边走了过去,尽管现在很拥挤,人们还是在不知觉间给他让出了一条无比宽阔的道。
血红的残阳下,他仿若未觉,保持著自己的步调,一点点地,走出了人们的视野。
我看著他肃穆的黑色背影,忽然感觉有些萧索。!!!!!!!!!!!!!!!!!!
那麽多的人,只有他一个,独自走在中间,路很宽敞,却没有一个人肯去搂楼他的肩膀,或者亲切地喊他一声小重或者小楼。
我不知道我为什麽会有这种感觉,他明明是那样一个冷漠高傲如斯的人,或许本就不该如常人一般。!!!!!!!
眼珠一转,我忽然挤过人潮,向重楼的方向溜去。
手腕一把被耀卿拽住,他咬牙切齿地问我:"你干吗?"
"探测敌情啊。"我笑眯眯的。
"那麻烦你要被砍的时候不要连累极乐宫。"耀卿冷冷地说,也没多阻拦就松开了手。我估计我死了他可能反而会开心些。
我扮了个鬼脸,不再耽搁,转身追去。
灵花。我还记得我跟西门饮风那个约定。银龙令牌换灵花。
後来我查了查卷宗,发现灵花只能生存在雁绝山内,带著一股清幽的香味,所以神奘族人每个人都会随身带著一朵灵花,也算是一种代表身份的方式。也就是说,现在重楼的身上八成是有灵花的。
我知道从重楼身上弄来灵花几乎是没有可能性的,但是首先,这次任务我很可能会回不去极乐宫,再者西门饮风已经等不了多久了如果回去之後再出来弄灵花很可能来不及挽救他的功力,那样一切就会功亏一篑。这种形势下,无论如何我也要赌一把。
所幸重楼没有玩帅没有耍酷,在拥挤嘈杂的人群中很安静很平稳地走。不像有些二流高手,已经不耐烦地腾身而起往归处掠去了。我跟的一点也不费劲,因为人多,我相信他是不会发现我在跟踪他的。
穿过几条最繁华的大街,重楼还是一直在往城南走。人已经越来越稀少,他到底是住哪儿啊?我心中十分疑惑,再往外围走就没有什麽客栈了。!!!!!!!!!!!!!!
一直到了城郊的破庙外,他才停了下来,这时我才明白,他竟然是露宿荒郊的。
城郊已经没有人烟,树木虽然繁茂,可是像他这种超级高手保不准能听得到我的气息。
我想到这里忽然有些犹豫,是留下来,还是掉头回城。今天毕竟已经摸清了他的住所,改天准备齐全再来?
我随即又摇了摇头,也没什麽可准备的。带耀卿来?那说不定我还没被重楼劈死就被耀卿从後面给捅了。
匿身於一棵巨大的古树上,收敛了气息,我借著惨白的月光往下看,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破庙里的全局。!!!!!!!!!!!!!!!!!!
重楼似乎有些发楞,坐在地上的蒲团上呆呆地看著那已经残破不全的佛像。
过了片刻,他忽然从宽大的袍袖里伸出手,手指轻轻拉住斗笠的边缘。
我顿时屏住了呼吸,若说不激动那是假的。
神奘族,男女各个绝色。不知这一记手刀斩断梅寒泪双手的冷漠男子该是何等容貌。
可在这要命的时刻,他忽然停了下来,猛地转头,直盯向我藏身的巨树。
我发誓,即使在那层神秘的黑纱下,我依然清楚地看到了他眼中那凌厉的杀意。
那柄跟梅寒泪对决的时候都没有出鞘的长刀,刷地一声被他拔了出来,人尤在破庙中,霸气的刀气已经迎面而来,一阵轰踏声,我已经从树上栽了下来。
他凌空一刀,已经把这三人合围的古树劈成两截。
我落地的时候,他已经站在我面前,冷冷地打量著我。
妈的,我在心中怒骂,这人简直变态到匪夷所思。
虽然心中万般惶急,我面上还是若无其事:"你这人有病麽?我躺在树上歇息碍到你什麽事了?你一刀劈了我的栖身之地难道就不愧疚麽?"
当然,我已经做好了两手准备。!!!!!!!!!!
第一,他完全不跟我做口舌之争,直接一刀劈过来。这是最糟的,可是无可避免有这种可能性,现在我的身体已经处於完全紧绷状态。
第二,他会质问我,树上怎麽可能睡人,我就可以反问他,他可以在破庙里睡我为什麽不能在树上。这样当然很好,我的口才绝对可以绕到他晕。
可是重楼完全脱出了我的预料。!!!!!!!!
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讪讪地放下了手中的刀:"对不起。"
啥?我的面色顿时铁青,双眼成彻底迷茫状。!!!!!!!!!!!
"我,没有想到......"他把刀反手插入刀鞘,有些窘地解释:"树也是可以住人的,我没有想到。"
我完全惊讶於他的悟性,说不出话来,只知道保持著石化的姿势看他。
他显然也不知道再说什麽,荒唐地摆了摆手,就转身往庙里走去了。
就...真的就这麽走了?!!
那我的一号计划二号计划还有三号备用计划??都用不上拉?
我看著他往前走,大概走了五步左右,忽然猛地回身:"不对!"
"若你心无所愧,为何要收敛气息?"说完这句话之後他隐在袍袖中的修长双手已经握紧,这是我第一次这麽近距离面对他的杀气,实在是霸道得无可匹敌,让人近乎喘不过气来。
我不仅喘不过气来,还简直要被气晕了。
这个白痴白痴,我已经要心肌梗塞了。
"这是......"我一字一顿地:"我的私人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