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推了买春客男人的江子均也有些惊讶,只因他似乎恰巧捉准了力道,把那男人推了个四脚朝天。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江子均克制不住对灵的思念又来到街上左右顾盼,没找着人的他正丧气得想打道回府,一回头却又看见
朝思暮想的灵在眼前出现;谁知今日看见的并不是灵的笑颜,而是他脆弱无助被别人欺负的模样。
而那个欺负灵的家伙,居然是当时活生生在江子均眼前遭到灵拒绝的同一人物。当下,江子均能为此所找出的合适词汇就只
有「挟怨报复」,他眼前忽然一片泛白,怒不可遏地向前,回过神时才知自己已经把那男人推倒在地。
不过,这却不足以消减他心中的怒意,他没有回头,对着手里抱着灵的某人大喊道:「你是灵的朋友吧?快带他走!」说完
,江子均大步向前拉起那个男人,一拳挥向他恶心的脸。
男人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他打得七荤八素,而江子均每挥一拳,口里就跟着骂一句:「你是什么东西!?你无耻!你下流
!你凭什么碰灵!?」
那口气仿佛灵是他的所有物,他捧在手掌心里的宝贝。
呆然的诚一惊,朝江子均大喊了声谢谢;怀中的灵开始颤抖,唇色翻白。没有时间思考、逗留,诚对江子均与那男人缠斗的
模样再望了一眼,狠下心决定什么也不管,搀扶着灵预备离开。
此时,那男人捂着脸孔开始反击。他不知道掏出什么坚硬的钝器,朝着江子均的额头头重重一击。
某种物体被撕裂般的声响透过空气传递而来,有人在惊呼,有人开始慌张的逃窜;颤抖着的灵忽然拽着诚胸前衣物,口里气
若游丝。「哥哥……哥哥!」
微弱地,灵的身体有了股力量;方才被诚抬高的同时瞥见江子均脸上有血蜿蜒,打醒了灵本已堕入黑暗的视野。
诚一咬牙,不顾灵为江子均用尽力气的求助,遮住他的双眼强制的将他拉离,未料诚才向前一踏,双肩便遭到某个人强而有
力的攫取。
「诚?」那人物以惊喜的口吻叫着;他全身穿着黑色,却一点也掩盖不了自己引人强烈注目。
「艾思乐?!」诚马上认出了他,完全把熟悉的称呼抛弃;他推开他,拽着他的衣领破口大骂:「那个人是怎么回事?你不
是对我承诺过的吗?」
这番偶然相遇一点也没有使诚感到怀念,涌上心头的只有酸楚,只有怨怼;艾思乐收起脸上的笑,对诚闪着复杂色彩的眼瞳
凝望了一秒,飒然放开了掌中纤瘦的人儿,飞奔而去。
他对准目标,从中介入,对拉开那男人阴冷低哑的说:「你在做什么?」
「艾、艾思乐……」男人一看见艾思乐的脸,所有攻击便都撤收,还十分畏惧地缩起了脖子,动也不敢动,渺小的要人轻贱
。
放眼望去只见血色渲染;但这名号太过响亮,江子均在剧痛中也为之震惊。
「叶英。」不知何时,艾思乐掌握着手机对那端呼唤:「我需要救护车,特等病房,还有保密安全的医疗,地点在……」说
完,随着手中折迭型的机具一盖,艾思乐对那男人面露微笑。
「我想我需要听你好好提出个解释。」
回头,他对江子均低声道歉,再对诚点了个头,居然以对待亲友的方式勾搭着那男人的肩膀,迈步离去。
视野终于清明,他瞪着上方纯白色的天花板,按着受创的额头,心底却一点也不关心伤势。
事情发生的很快,还陷在呆愕之中的江子均忽然感到身体被人揽起,他看不清楚景物,只能慌张的询问对方是谁,而耳边传
来的只有某个人以忧郁的口吻对他道谢,说他已经被医护人员搀扶,马上就会送到医院里。
他不知道灵是否也和自己同在一辆救护车上相伴,只能忐忑的等待与回应似乎是医生、护士的帮助和疑问,直至被送到柔软
的病床上才能把双眼睁开。
医生临走前吩咐他不可轻举妄动,说是要观察脑震荡迹象,最好连眼睛也不要睁开;可是他仍然不听劝,期待着灵会在他眼
前出现。
期盼落空,好似连带地掏空了江子均的所有;他有气无力地陷在病榻上,脑子里充满的只有灵现在不知状况如何,根本无法
静下心来休养。
仿佛对他的急切有所感应,病房大门突然开启,有人从门缝中探出头,对江子均展开微笑。
那是和灵的柔软完全背道而驰的,奔放出色的容颜;粉色唇瓣扬着好看的弧度,那人十分礼貌的对江子均点点头,说:「我
好像还没有向你自我介绍,你好,我叫作「诚」,是灵的朋友。」
「啊。」他认得这个声音,它方才正带着愁思在他耳边围绕。「灵呢?」
「灵没事。」诚眯起眼来。「请你不要觉得我太直接,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喜欢灵?!」
单刀直入、毫不掩饰,诚直白的疑问一针见血的插入江子均脑门,令他霎时停摆所有思考,只有一张嘴开开阖阖地重复同一
音节。
「我、我、我……」
「经过刚才的事以后,你或许对我和灵有更多疑问。」诚完全不给江子均说话机会。「我只能告诉你关于我的那部分相当复
杂,而我也没有义务对你解释,但是灵不一样,他的故事非常简单,不过,我想这应该要让他自己来告诉你。」
走到江子均身边,诚强烈的压迫气息瞬间令人喘不过气。「所以,如果你喜欢灵,我希望你能尽其所能的保护他,谁也不希
望同样的事情再度发生。」说着,他忽然一笑。「呵呵,你是聪明人,我想你该知道要怎么做。」
江子均背脊一凛,像受了女王诰命般惶恐,冲口而出:「我会!我会照顾灵!」
叩叩!
远方门板在江子均分岔尖锐的嗓音间穿插进敲击声响,诚与他双双回首,似乎已能猜出来者何人。
因而,江子均加倍地慌张,扁着音线说:「请、请进。」
惨白着脸的灵在门后出现,他只不过看了躺在病床上的江子均一眼,随即咬紧嘴唇,落下泪来。
鼻尖有叹息轻吐,诚上前将他一拉,自己退了出去。
然而灵却一步都不再往前,直到江子均虚弱地向他哀求:「灵,到我身边,好吗?」
「喝、呃!对不起!对不起!」飞奔至病床边,灵双膝忽然一软,跪在地上不断的哭泣;短促抽息着,他好像一个将要死去
的人那样伏在病床边缘,狠狠紧揪起江子均一颗心。
用尽温柔地,江子均揽起灵的躯体,让他和自己同在病床上依偎。「灵,我没事的,你什么也没有做错啊!」
一瞬间,江子均能感觉怀中柔软有几分瑟缩和迟疑,他不想让灵逃走,于是用力地将灵圈紧,在灵背上打着规律的节奏代替
言语的安抚。
时光不知流逝了多少,灵的哭泣才渐渐停止,他带着泪痕的脸蛋抬高朝江子均一看,就把人看得涨红了脸。
「我……」似乎应该放手才对,但江子均却眷恋这股体温,心底还为自己辩解是因为双手已经僵硬;他嗫嚅着,眼神不停游
移,当脑子好不容易找出一丝可能,他的双手真的已经僵硬。
烫热的脸皮忽地靠在灵耳边,坑坑巴巴地提出要求:「灵,你、你、可不可以帮……帮我?」
「嗯?」抹抹泪,灵努力扯出笑容回问:「什么事?」
「呃!」话说出口,江子均才发觉他根本没有整理好一套说辞,只能凌乱地将粗浅的想法暂且告知。
语罢,姑且不论江子均讲出口才感到那个要求有多么愚蠢,他后半段的话说得七零八落,根本不像人话,分明是来自外层空
间的不明物种传达的电波;灵怔怔地听他说完,眨了眨眼,头缓缓的偏向一边后,竟然听懂了。
「咈。」灵掩起嘴来,发自内心的笑了。「好啊!没问题。」
或许可说是未经思考,他非常爽快地答应了江子均的提议。
休养了几天,确定一切没有大碍之后,江子均总算获得主治医师首肯出院。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受伤的事情,只用电话吩咐小佳说自己暂时不能回到公司,要小佳多多担待。期间,因为医生嘱咐他
需要绝对安静的休息,所以灵也只来看过他那么一次,停留了一会儿以后就离开了。
记得当时在门边回首的灵眼中依依不舍,唇边带着羞涩地浅笑朝江子均摇手,差点让他忍不住要跳下床,拉着灵不准他离开
。
他一直回想起诚对他的质问,以及灵的笑、灵的一举一动、灵的声音、灵的眼神,还有灵一如谜团似的过往;心底几番折磨
煎熬,他总算得出了一个结论。
那就是他毫无根基,毫无理由的喜欢上了灵;如斯一想,原本在江子均心头缠绕的烦闷倏地一扫而空,像在沙漠迷宫中找着
了出口,又发现了绿洲那样舒畅喜悦。
于是,他忽然非常想知道关于灵的一切,不过,在那之前他是否该主动对灵先开诚布公?说出关于他的全部?
搔搔头,江子均又觉得难以启齿,他不过只是个泛泛之辈,根本没有啥好说,单单仅有件事情似乎直得一提,那是江子均心
中的一个伤口。
他出生于一个普通的家庭,父亲、母亲,还有孩子两男一女,生活平凡简单,曾经他们还以为自己能够永远的这样过下去,
持续着这种普通的,丝毫没有涟漪的生活直到年华老去。至少江子均是这么认为。
但,事情总是发生在料想不到的情况下;那天,是他疼爱的小妹二十岁的生日,全家人都聚在一起为她庆祝。虽然小妹的脸
色看来有些惆怅,但江子均以为那只是小妹因为太过感动而显露出的表情。
夜半,对声音比较敏感的江子均听见了一个物体倾倒的声音。为了不吵醒其它家人,江子均轻轻地走出房间一看,是他的小
妹拖着行李正从大门离开。
他连忙追了出去,捉住小妹的手声声急切地问:「你为什么要走?」
但江子均看见的,不是预料中小妹伤心难过的表情,不是如以往小妹总会找他诉苦的依赖;那是一张愤怒,充满不信任和责
问的脸。
「为什么?因为这个家充满了虚假!」小妹咬牙切齿地说:「二哥,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爸和妈,他们已经不再相爱,
可是他们却还是算计着彼此的财产不肯离婚,说话的时候明明冷嘲热讽,却在我们面前装的相亲相爱。大哥也是!不管这个家发生什么
事,他都事不关己,你要我怎么在这儿待下去?」
「小妹!这里是你的家啊!你还有我啊!」江子均捉住小妹的双手,却被她猛力甩开。
「你也是,二哥!」不带情感的,小妹如此宣告:「你究竟有哪一次真正的为我做过什么?」
江子均愣住了。的确,即使小妹喜欢向他诉苦,向他撒娇,但自己除了听她说之外从未想过要为她做些什么。说不出话来的
江子均,只能看着小妹那无奈和寂寞的身影渐渐远去。
在那不久之后,江子均也离开了那个家,并且一次也没再回去过;小妹那天说的话,给江子均带来相当大的震撼,那是他第
一次认为自己相当卑鄙。
从小他就是很得大人们喜爱,温和听话的孩子,只要是辈分比自己高的人的要求或劝告,江子均一律照单全收;他所做的每
件事不是因为「想要」这么做,而是他认为「应该要」这么做,即使那些「应该」大部分来自于别人的口中。
就拿交女朋友来说吧,他从未想过类似的事情,一直以来和异性最多只到朋友的关系,直到某天一位友人跟他说:「你也该
交个女朋友了吧?」他才认为自己也得要试着去谈感情。
也许是因为这种苟且的态度,每个和他交往过的女性不出一年就会离开他,但他身边却也从来不缺少女伴,直到他认为「应
该要」把感情放一边,好好打拼事业为止。
就像是一个透明的容器,不管任何人放什么进去,那些东西便会原原本本的显现出来,从来没有自己的色彩;如果说这个世
界人人都戴着面具生活,那江子均脸上的面具一定是最不易察觉却又最隐藏自我的面具。
直到灵出现在江子均的生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