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早在门后准备了对他的严惩。
灵站在那里,看着从厕所跨出半个身体的江子均发愣,嘴唇开开阖阖几回以后,说了句令江子均无地自容的话─「我、我什
么也没有听见!」
接着灵就一溜烟的逃跑了,留下江子均在原地逐渐僵硬,成为化石。
面红耳赤的灵躲进休息室,捂着上下起伏的胸膛,口干舌燥;他反射性的吞咽口水,夹了夹两腿中央传来搔痒感的器官,羞
的手足无措。
「啊啊─」角落传来一阵饱含愤怒的低吼,灵被那声音一吓,险些摔倒。
「小佳姊?」灵朝着声音的主人叫了一声,慌张不已地以手遮盖涨红的脸。
「呜呜……小灵,你评评理啊!」小佳从桌面上一团乱的纸片中爬了起来,紧紧捉住灵的双手。
「你均哥哥居然说为了节省经费,所以要我负责特卖会的所有布置,我根本不懂美术啊!小气、吝啬、总经理不是人!」
她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一点也没有成熟女性该有的稳重。
眸光一闪,灵倏地将手抽回,笑得甚是尴尬。「你也骂得太夸张了,这、这样吧,我想想有没有什么更好的提议,让均哥哥
不要太为难你,好吗?」
小佳双眼顿时闪烁着看见救星般的光芒,眉开眼笑地点头。「好!谢谢!」
灵的神色却十分怪异,低头含糊不清地说:「那我去倒杯茶……」说完,灵马上快步离开了休息室,留下不明就里的小佳。
倒茶?休息室里就有茶啊!奇怪。
不行了……
强忍住由心底深处涌上的反胃感,灵远离了门市喧嚣之地,躲进了二楼深处的储藏室;一进入无人的空间,灵的便马上瑟缩
在那个最阴暗的角落内。
工作期间他一直忍受别人无心的碰触,积压了许久的不适在小佳热切地紧握中爆炸,一发不可收拾;方才被握着的双手完全
僵硬,只能任它在眼前颤抖。
有个曾经熟悉的嗓音冰冷地在耳边旋绕。
─你想反抗?你他妈的没这个资格。紧接着是剧烈的拍击在灵脑海中响起,而流入灵眼中的,是许多他不愿回想的片段,还
有那手掴在他脸上的触感。
内心有如锁在下水道的房间,阴暗、潮湿,腐败的气味扑鼻而来,灵逐渐流失体温,颤抖愈来愈无法克制地增加幅度;漫长
地,这种不堪持续煎熬却不给人一个痛快,此刻灵宁愿自己被烈火焚烧而亡也不想再延续生命。
「灵?」
圣乐般的嗓音在绝望中突如其来,仿佛一道和煦的日光自生锈的铁窗缝隙射入,使灵眼前一阵泛白;灵努力将紧闭的双眼睁
开,江子均气质出众的俊颜在他面前愈渐清晰。
在经过被灵撞见那可恨的一幕之后,江子均不知道自己呆滞了多久,才总算强打起精神外出办公,直到接近打烊才回来,本
想好好和灵道声歉却遍寻不着,谁知竟会在这里发现灵的身影。
接近,江子均才察觉,那纤瘦的躯壳好似在寒风中吹打的树叶不断摇曳,那模样揪得他一颗心仿佛停止,随即,他以温暖的
大手轻柔地,紧张不已的将灵冰冷的身体横抱而起。
「灵,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江子均问的急切,把灵放在了沙发上。
想要流泪的感受万般强烈,灵却笑了,说:「没什么。」
已经是第几次被江子均拯救了呢?灵混沌的脑子问着,却无法计算。
「怎么会没什么呢?看你抖得这么厉害。」
眉间画出两道深沟,江子均连忙将外套披在灵的身上,握着灵冰冷的手不断地搓揉想让温度再次回到灵的身体。
灵轻轻一叹。「真的没什么,我只是洁癖症发作罢了。」
「洁癖症?呃!咦!」几乎是用弹开的,江子均放开了紧握着灵的手。
温暖从手上远离,空虚得要灵心慌,但他却使不上力气争取,只能半分昏沈地说道:「没关系的,只要是哥哥就没关系。」
「是、是吗?」江子均内心难掩一阵雀跃。这是否表示自己对灵来说是特别的存在呢?
灵将披在身上的外套更抓紧了些;意识虽然已经回复,但他单薄的身体仍在微微颤抖。察觉到灵的异样,江子均以最快的速
度把灵发冷的身子搂进自己的怀抱,极其呵护地轻轻拍着灵的背。而灵也一直依偎在江子均的臂弯之中,那温暖使灵眷恋,不舍离开。
心跳突地变得急遽,灵微微将江子均推开,凝望着那腼腆的微笑,他按住自己心脏狂跳的胸口,在那儿流窜的是前所未有又
源源不绝的暖意。他张阖着唇瓣好似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只能怯怯低下头去。
同样的,江子均凝视着灵似乎和往常不同,多了几分羞涩、欲言又止的容颜,那使江子均有股冲动,想要不顾一切。
奇妙的气氛开始在江子均和灵之间环绕,仿佛有某个明确的东西就要从暧昧的迷雾中展现;但那些在心中回荡的话语,同时
却蔓生着某种恐惧,哽在喉咙不敢倾吐。
压抑一切、维持现状,就可以不用失去。
他们再也不愿失去。
灵没有辜负小佳的请托,为五年周年庆举办的特卖会顺利画下完美句点。
有些试探地,灵对江子均提出一个建议;他听说今年已经是公司开业五周年,以前除了打折、将店面布置的好看一些就没有
别的活动了,于是他想或许能在活动首日开个小型扮装舞会吸引人潮,无论客户是否为固定会员,只要有留下资料就发出邀请函,当天
前来参加不仅能有特别折扣和商品可以购买,另外参加造型比赛也可获得神秘小礼物,还可拍照留念。
江子均一听觉得新奇极了,心想自己死板的脑浆只会陈陈相因,想不出什么特别的点子,爽快的一口答应。
不过这么一来灵便必须一肩扛起责任,可是服装、布置、动线还有许多琐碎的细节,灵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于是他灵机一
动,把脑筋动到自称是选错科系才在高职就读了美容科的诚身上;以往在诚身边,他的衣服以及装扮也都是诚准备的,无论如何都要找
他帮忙!
虽然很想一口回绝,可看灵脸色这么认真,诚只得无奈的跟着「下海」,为了此事忙得没日没夜。
舞会于焉展开之时,江子均才赫然发现,灵在公司里那群红花娘子军的吹捧下,一个人换上了以黑色蕾丝滚边的白色马甲和
短蓬裙,蜻蜓般透明的翅膀在他背后点缀,大波浪假发簇拥着他精致的小脸,美不胜收。
公司寥寥无几的绿叶男员工们似乎感到灵打扮得这般美艳,可能会遭到纠缠,便自告奋勇地在他身边围绕保护,让灵站在高
台上接受众人目光,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江子均站在那里对他出神的看,眼里充满爱慕,充满憧憬,就连前来帮忙的诚站在后面对他用审视的目光凝望也浑然不觉。
打烊后,诚与江子均才有时间对彼此寒暄,但江子均身上一股强烈使人温暖的感染力竟使诚感到心烦;他睇着江子均和他握
手,口里又是道歉又是感激的谦逊姿态,说不出的反感。
此时,诚却看见江子均的手极温柔地往灵头顶上一摆,揉着灵的发丝,而灵则模样乖顺的任他抚摸,嘴边一抹花朵似的笑荡
漾开来。
心底那莫名的死结就这样解开了,诚在他们身后频频窃笑,暗暗祈祷灵能永远拥有那样的微笑,那和江子均相映之下灿烂万
分的笑。
对着灵的背影这般低诉,诚眼瞳闪过无比的坚强,做下一个决定。
至于那些正酝酿着的酸涩,他必须自行瓦解,这是诚早已下定的决心。
公司里灵的资历最浅,是以在诚和大家陆续回去了之后,仅剩下江子均陪着他一起打扫整理;舒展筋骨,灵抹了抹头上的汗
水,才回头,在身侧摇晃的手腕便被江子均忽然捉住,吓得他微微跳跃。
然而江子均却朝他温柔一笑,说:「灵,这个给你。」砰地,灵的手掌被摊了开来,有个鼓胀而沉重的物体被他塞进了灵手
里。
聚睛一瞧,灵发觉那居然是个薪资袋。
他忙乱地将它开启,不可置信的瞪着那些色彩斑斓的钞票,惊惶地又塞回给江子均。「不、不行!我来这里不是为了钱!」
「有什么不行?」江子均皱着眉头,十分坚定的再拉开灵的手。「这是你的薪水,你辛苦工作应得的酬劳。」
「可、可是!太多了!」灵夸大的幻想着自己的手如果没有被江子均托着,恐怕会被那个薪资袋压在地上,拔不起来;方才
目测着那些钞票,灵认为那应该比小佳和自己说过的金额要多出一半。「这样我对大家不好意思!」
于是灵不断推拒,和江子均拉拉扯扯,直到最后江子均近乎发怒地将他一拉,紧拥入怀。
嗓音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强硬,他靠在灵耳边低语:「这是你应得的,你帮了我大忙,把特卖会办的这么出色我都不知道要怎
么感谢,里面有我多给你的奖励,还有给诚的红包,不然,你就当作是我给小伟的加菜金,好吗?」
话语像是只无形的手,轻轻触动了灵的心灵,耳边湿热的气息更宛如挑逗,蓄意地往深处攀爬、扎根,令他忍不住的颤栗;
在江子均胸前努力的调整呼吸,灵抬起头,双颊上似飞霞渲染着红颜色,对江子均轻点了点。
那方有着他从未见过的强势,使灵无可拒绝,却不禁为那神情感到陶醉。
手中薪资袋不知何时紧紧按在了灵的胸口,仿佛那会一点一滴化作血液融入他的身体。
穿过黑暗的巷弄,推开了所有住户皆不愿意付钱修缮而变得难以开启的大门,灵脚步轻快地回到了那破旧,却是自己唯一的
容身之处。
「快给我起床─」摸着黑如此大喊的灵,惊醒了所有聚集在这儿的人们。
「灵!你要吓死人啊?……好香!」揉着眼睛的小伟打开那盏泛黄的灯,马上狗鼻子般地闻到了食物的香味。
「当然啊!我买了好吃的嘛!咦?今天大家都在啊!太好了,快来吃东西!」灵一把东西放在的客厅那捡来的茶几上,包括
小伟在内的五个少年马上像是饿鬼似地围了过去。
「吵死了……怎么回事啊?啊啊─」由房间里走了出来,诚睡意未消地打了个哈欠。
「诚!薪水!我今天领薪水了!哇哈!」灵大笑着朝诚扑了过去。
「唉哟!压扁了!」诚脑子还没清醒便被灵的举动给吓了一跳,他瞪大了眼睛看着不停雀跃欢呼的灵。
「呵呵!对不起啦!这都是因为诚肯帮忙,所以这钱要交给户长!」从诚身上落地,灵恭恭敬敬的将钱双手奉上。
愣愣地接过灵塞到他手里的薪资袋,那沈甸甸的重量使诚惊讶;他连忙把其内的钱抽出来,不禁如此说道:「太夸张了吧?
」
霎时,他眼下流过一抹复杂色彩,噗哧一笑后摇摇头,把钱又塞回了灵手里。「去工作的是你,我不可以拿这个钱的。」
「可是如果你今天没有来帮我,特卖会就不会成功,我就没有奖金,所以……」
「所以你给我把钱收好!」诚脸上绽开笑容。「这是他的心意啊!」
没能答话,灵只是又把那鼓胀的薪资袋紧紧按在胸前;那模样,好似捧着生命中弥足珍贵的宝物般喜悦。
看着他,诚深深吐息,忽然握住灵的肩膀问:「灵,我们谈谈好吗?」
「咦?好。」灵微微点头响应之后,便和诚两人进入了深处那窄小的房间里。
「唉……」诚在叹气,但脸上却有着几乎要失笑出声的表情。「灵,你有没有想过要离开这里?」
「为什么?」突如其来的疑问使灵大吃一惊,他完全不能理解诚为何说出这样的话,加倍慌张起来。
「我做错什么事了吗?你要赶我走吗?除了这里没有地方能够成为我的家,这是我的家!你知道的,不是吗?」
「灵,你冷静点。」眼看着灵激动起来还有些语无伦次,诚拍拍灵的肩膀安抚,又说:「我很确定,你应该有比这个家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