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镜花----若灵[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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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晚晴笑了笑,放下手中的笔,拿出围巾细细整理了一下有点压皱了的包装。前几天接到傅宗书的电话后,她就开始在散会后抓紧时间织这个,终于在今天过来前赶了出来。刚刚只顾着和父亲聊天,居然忘了把这份礼物交给他。现在送过去应该没问题吧?打开门,看到走廊那头的书房门开着一条缝,有亮光从里面透出来,傅晚晴怕自己忙起来明早又忘了,便决定趁着父亲还没睡,马上把围巾送过去。
      毛绒拖鞋踩在地上本就没什么声音,为防止打扰到傅宗书,她还特意放轻了脚步。走到书房门口,抬手刚要敲门以尽礼数,傅晚晴就意外地听到屋里传来了一个极其熟悉的名字--"顾惜朝"。想到男友说过再等半年就可以结婚,她的第一反应是父亲在和别人谈自己的婚事,羞涩地下意识想要回避,可又实在是好奇,不知道他对具体情况是怎么安排的。每次试着追问男友都被转移话题,说是要给自己一个惊喜,傅晚晴撅了撅嘴,决定偷偷听听父亲的谈话,看看能不能知道什么信息。
      小心翼翼地避开那道缝隙,退到一旁贴在门上侧耳细听,傅晚晴原本红润的脸色随着听到的内容而渐渐变得惨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她用尽意志力才强撑着没让身体大幅摇晃。屋里的谈话已经从顾惜朝身上转移到了别的话题,傅晚晴深呼吸了几次,才尽量悄无声息地慢慢走回了自己的房间。无意识地绞着手里的围巾,她现在满心只剩下一个念头--惜朝有危险!他隐瞒的那些事情已经不在考虑范围内了,担心不已的傅晚晴恨不能长出翅膀马上飞到男友身边,提醒他多加小心。然而今天傍晚开始下大雪,直到现在都没有停止的迹象,时间和路况都不允许自己立刻成行。况且已经十点了还急着出门是很不正常的,她不能让傅宗书起疑心。
      不知和这场大雪有没有关系,顾惜朝的手机怎么打都打不通。想要亲眼见到男友确定他很安全,傅晚晴决定明天一早离开后立即转车回学校。心无论如何都静不下来,脑海中控制不住的净出现一些不好的想象,她辗转反侧折腾了好久,下半夜才终于在这样的焦虑煎熬中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就在傅晚晴忧心如焚的同一时刻,连云校长室里,黄金麟在真皮大转椅里舒舒服服地转了个圈,盯了一会面前站着的几个人,懒洋洋的语调却带着不可忽视的威压。"都听懂了?做的干净点!"男人们默默点了点头,然后一言不发地退出了门。摸出一根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黄金麟的目光飘到了书架上。想到自己前些天在那面墙背后的隔间里听到的内容,他的嘴角勾起一个讽刺的笑容。对顾惜朝留了一手果然是正确的,不过令他意外的是,这次问题不在他,而是出在一个搅局者身上。可是不管怎样--黄金麟眯起眼睛,手上使力将只抽了一点的烟狠狠摁熄--他都容不下任何可能影响结果的不稳定因素。
      这一星期以来的观察让他确信,那人已经受影响太深了,虽然他本人并没有意识到,但身为合作者的自己可是看得清楚明白。不是不知道他的考量,甚至一直都是赞同的,然而到了这个地步,那个警察已经从最开始的可利用对象变成了带来麻烦的不定时炸弹,不及时解决只怕后果严重。既然顾惜朝没那个心思,那就让自己来替他出手吧!反正这是为了他们的共同目标,他不接受也得接受。何况--黄金麟的手指弹在玻璃烟灰缸上,发出"叮"的一响--自己也不会让他有机会插手。顾惜朝只要等着接受事实就行了,接受那个让他日渐失常的戚少商死亡的事实。心情颇为愉快地想着顾惜朝到时会有的反应,黄金麟不由笑出了声。恶意十足的笑声顺着窗户的缝隙扩散出去,又被夜空飘落的雪花吸收,安静地融解在校园的土地中,沁出迫人的冷气,不知将会冻结谁的生命。
      

      第十五章--折磨
      南方很少下雪,尤其是今天这么大的雪。傍晚开始飘落的雪花到现在已经在地上积了薄薄的一层,让空气异常寒冷。戚少商紧了紧制服领口,急急地向寝室走去。翘掉晚自习到学校里调查已经是个习惯了,班主任对他这种混混学生根本懒得管,他也就乐得轻松。最近一段都在忙着寻找红袍的下落,戚少商不相信一个大活人可以消失得如此干净。他问了许多见过红袍的人,也到很多可疑的地方查找过,结果一无所获,令他很伤脑筋。呼出一口白色的雾气,戚少商加快了步伐,心里一团烦乱。
      冬天天黑得太早,对时间没什么概念,等发现已经要下晚自习的时候都有点迟了。不管怎样,为了表现得像个正常学生且不让室友起疑心,赶在崔略商之前回寝还是非常必要的。以往他钟点掐得都很好,然而今天因为中午和顾惜朝的对话而一直情绪不稳,自然动作也就慢了许多,还心不在焉到忘了注意时间。暗骂自己没用,戚少商抬头看了看前面,还好快到了,转过这个拐角就是宿舍楼。
      松了一口气,他步子轻快地走到拐角,却在转过去的下一瞬瞪大了双眼--一块手绢被正正按到了他的口鼻上。还没等绷紧身体反击回去,戚少商就心惊地发现自己的意识渐渐变得模糊。糟糕,被下药了!谁?为了什么?他想晃晃脑袋,集中涣散的精神,最终却只是软软地瘫倒下去,落入了对方手里。
      醒来的时候头晕得厉害。闭着眼睛缓了好一会,恶心的感觉才慢慢平息下来。试着活动身体,才赫然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牢牢绑住了。好不容易睁开仿佛有千斤重的眼皮,戚少商看到的是一间没有窗户的屋子。白炽灯很是刺眼,他眯着眼睛扫视着周围,看到了各种熟悉的仪器。监视器窃听器的终端都放在左边的墙角,房间里倒是干净得很--当然,这是在不考虑门神一样站在他左右的两名彪形大汉的情况下。脑袋还不甚清醒,身上就更是不舒服。被紧紧捆在靠背椅上的戚少商还没想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对面的门就"喀哒"一声打开了,一个笑得假模假样的男人在后面两个黑衣男的陪伴下走了进来。
      "终于醒了啊?"刻意扬高的口气几乎带了点"惊喜"的味道,男人走到戚少商对面,从旁边拽了把沙发椅坐下,舒舒服服地翘起了二郎腿,"我还担心这群笨蛋是不是药下得太多把你给迷傻了呢,那可就麻烦了~""黄金麟,"打断对方的话,戚少商虽然明显处于不利地位,不怒而威的气势却仍然没有半分减退,"你‘请'我来,到底想要做什么?"
      "你说呢?"笑眯眯地将问题扔回去,黄金麟悠哉地掏出一根烟,点燃吸了一口。"...你是傅宗书那边的人。"不需要回答的肯定句,让男人愉悦地点了点头。"傅宗书让你杀了我?""哼!"吐出白色的烟雾,黄金麟的眼神里带了丝轻蔑,"老头子是想干掉你,不过还没这么早。想会会你的,是我。""我不认为我们有什么好谈的。"没有迟疑地堵回去,戚少商的脸上不见丝毫慌乱。
      "别这么肯定啊~"又深吸一口烟,男人勾起嘴角,笑意却没有到达眼睛里,"话说回来,戚少商,你为什么一点都不害怕呢?"玩味地摸着下巴,他的语气里有丝好奇。"为什么要害怕?既然引我进来,既然一直没有动我,就说明傅宗书需要我做什么事情,而你刚才不也说了时候还没到?那我有什么可担心的?""喂喂,麻烦你搞清楚,老头子不动你可不代表我也不杀你啊。"优雅地弹了弹烟灰,黄金麟的表情堪称温和,"其实我早就看你很碍眼了,要不是得留着你同时麻痹老头子和蠢警察,你进来的那天就该小命不保了。"
      "既然如此,你现在敢绑架我,是不是说明收网的时候已经到了?"镇定的神色不变,戚少商一针见血。"你很聪明嘛!""多谢夸奖,"淡淡地应下来,戚少商继续追问,"还有,你说‘麻痹老头子'?这么说,你想对付傅宗书?莫非是打算吞了他的业务?""哎呀呀,"掐灭烟头,黄金麟倒回靠背上,玩笑的态度彻底消失了,"我就说能做到重案组组长的人不会太蠢,顾惜朝的话真是不能尽信啊!早知道你反应这么快,我应该一早灭口才对的。"说到后来他摇摇头,样子很是惋惜。
      "顾惜朝?"乍听到这个名字,始终波澜不惊的戚少商眼神突然闪烁了一下,语调都不自觉地微微颤抖起来:"为什么提到他?你们俩什么关系?""拜托!"摊了摊手,黄金麟夸张地扶住额头,"戚组长,你要不要表现得这么明显啊?整个一妒夫!"身体一僵,戚少商尴尬同时很是恼怒:"黄金麟,你别转移话题!""敢做不敢当......"瞥了他一眼,男人嘟嘟哝哝地站起来,走到他面前,弯下腰直视他的眼睛,笑得不怀好意,"什么关系?顾惜朝是我情人~""放屁!"一听到"情人"两个字,戚少商只感觉脑袋里"嗡"的一声,粗话脱口而出。"唉唉,警察要注意讲文明!"皱着眉退后一步,黄金麟一副"不敢领教"的样子,"我这不明摆着开玩笑的嘛!一点幽默感都没有......"
      狠狠瞪着他,戚少商的脸渐渐胀红。"算了,不跟你个榆木脑袋兜圈子了,"慢悠悠地坐回转椅里,男人托着下巴看过来,"顾惜朝是我的搭档。""胡扯!"仍旧是一声怒吼,戚少商彻底失去了冷静,"顾惜朝才不可能跟你这种人同流合污!""戚组长,你也未免太护短了吧?"不满地斜过来一眼,黄金麟这次是真觉得有点好笑,"和我‘同流合污'?你以为顾惜朝是个什么干净东西?你知不知道傅氏现在的摇钱树是谁弄出来的啊?""......"一时被噎了回去,继而戚少商更猛烈地反击回来,"他那是逼不得已!要不是为了傅晚晴,顾惜朝绝不会做那种伤天害理的事!他和你这种肮脏的人不一样!""我肮脏?"吃惊地重复了一遍,黄金麟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戚少商啊戚少商,真不知道顾惜朝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蛊,居然能把你迷成这么个黑白不分的样子!你以为自己很了解顾惜朝?你根本就不清楚他那颗心多狠多黑!""难道你就了解他?"冷冷地讥讽回去,出乎戚少商意外的是,黄金麟干脆地点了点头,"那当然,他是我妹夫嘛!"
      话音一落,屋里立刻静了下来。停了好几秒,戚少商才犹疑着问:"你妹夫?难不成,你是傅晚晴的......""她是我妹妹。"答得斩钉截铁,黄金麟盯着戚少商瞬间灰败的脸色觉得很爽。"这下你相信顾惜朝是我搭档了?""...你拿傅晚晴威胁他?"戚少商一字一句说得咬牙切齿,弄得黄金麟大呼冤枉:"是他拿晚晴威胁我好不好!说什么‘为你妹妹的幸福生活考虑考虑'......""鬼才相信你会因为这理由就听他的!""为什么你们都不能理解我对晚晴的爱呢~"悠悠叹了一口气,黄金麟看起来很是忧伤。"连云是私立学校,收费很高,作为校长的你要钱有钱;既然傅宗书是你老子,将来整个傅氏都是你的,也要势有势,没道理为了什么‘妹妹的幸福'放弃这些!"戚少商犀利地指出疑点所在。
      "钱?势?"神色严肃起来,黄金麟的声音渐渐变得低沉,里面含了轻微的压抑,"我对那些东西没兴趣,我真正想要的是自由......""自由?"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戚少商不禁嗤之以鼻,"你要是不想干傅宗书又不会杀了你!""谁说他不会?"冷笑一声,黄金麟看过来的眼神晦暗阴沉,"老头子根本就没拿我当儿子看,从小到大都在把我当工具养!"猛地起身来到戚少商面前,强硬地抬起他的下巴逼他面对自己,男人的表情阴鸷而扭曲,手上的劲也越加越大,几乎要捏碎戚少商的骨头:"我记忆里根本就没有‘父亲'这个概念......傅宗书除了贡献了点精子,还给过我什么?难堪的过去?血腥的经历?孤独的感觉?戚少商,你不会知道,"黄金麟凑近他的脸,眼睛眯成一条细线,目光怨毒刻骨,"你不会知道我有多恨傅宗书,恨到无时无刻不想着杀了他,恨到把他千刀万剐都不足以泄愤......要不是他势力太过庞大,你以为我会甘心做傀儡这么多年?不毁了他,我永远都得不到自由,永远都是傅宗书脚下的一条狗!戚少商,你告诉我,现在既然顾惜朝自己找上门来要给我机会,我为什么要拒绝?为什么不利用?"
      被黄金麟眼里赤裸裸的恨意惊到,戚少商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反应,只是愣愣地就着被制住的姿势看着那男人,心里的疑问脱口而出:"既然这么恨傅宗书,那你为什么对傅晚晴......""我没必要跟你交代自己的感情来由。"意识到刚刚的失控,黄金麟松开手,用指头梳了梳因激动而散下来的头发,又恢复了那副游刃有余的狐狸样子。"反正你知道顾惜朝现在和我是一条船上的就够了。"
      "你想说什么?"挑高英气的浓眉,戚少商低声问道。"你说我想说什么?"再次把问题扔回来,黄金麟又掏出一根烟,开始痞气地吐烟圈。"不可能。"否认的三个字掷地有声。黄金麟瞟了不见动摇的戚少商一眼,无趣地撇了撇嘴:"戚组长还真是中了顾惜朝的毒啊......算了,跟你这么个死心眼玩反间太没意思了。你说的没错,顾惜朝确实不知道我绑了你,他也一直坚持不让我杀你。"又大又圆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戚少商的酒窝也钻了出来凑热闹。"别高兴得这么早啊,"黄金麟嘴角的笑慢慢从戏谑转成了狰狞,"当初答应他不动你,是因为不想把更多的条子扯进来,也怕引起老头子的警觉自找麻烦,更何况我也真没太瞧得起你。本想着杀不杀你其实都无所谓,但最近我发现,戚组长你根本就不是什么可以利用的小白鼠,而是会捅娄子的大祸害啊!作为合格的搭档和称职的哥哥,我自然得义不容辞责无旁贷地解决你这个潜在麻烦了,对吧?正好事情结束的时候也要到了,你消失了也不会有谁注意的......"
      看着戚少商的脸色一点点沉下来,黄金麟笑得愈发恣意:"当然,你死了顾惜朝也许会对我发火,因为我没听他的擅自行动了,但绝不可能跟我翻脸!他多聪明多会算计,又怎么会因为区区一个小警察的挂掉坏了大局呢?"抿紧嘴唇,戚少商一声不吭,但眼睛里的光已黯了下来。很奇怪的是,直到这一刻,他担心的居然都不是近在眼前的自身存亡,而是顾惜朝对这件事可能出现的反应。想到那人不假辞色的样子,戚少商苦笑了一下,自己若真是死了,只怕他会像黄金麟说的一样,因权威受到挑战而火一次就作罢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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