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影向谁去----齐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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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瘦了......"竟透着一丝怜惜。
"你闭嘴!"姜闲咬牙切齿低吼道。
看着他的样子,冥凰突然幽幽叹了一口气,"我的确不该把你放在白山河手里......我怎么能指望一条狗好好照顾你呢?我该亲自照料你的......"
"我叫你闭嘴--"姜闲嘴上喊得急,手上的刀却突然缓了下来,凌厉狠急的刀式变得绵延细腻,威力不减反而内蕴更胜先前。
"咦?"这倒让冥凰稍稍有些惊讶,应对也渐渐认真。
两人缠斗得激烈,可一旁的谭人仰却早已僵硬了身体,震惊得无以复加了!
姜闲和冥凰的对话虽然语意不清,可也足够让谭人仰明白,两人绝不可能是第一次见面!且,姜闲对冥凰的痛下杀手,也令他顿时触及到姜闲的心底:他对冥凰恨入骨髓!他隐约察觉到两人之间的关系绝不会简单,可一时却又抓不住那究竟是什么......
"谭人仰你在发什么愣?!"
姜闲的一声吼惊醒了谭人仰,他这才想起自己来应约的目的之一。身形立动,目标右侧厢房内的白梦恬。无论如何,一定要先救出白梦恬!然而,背后突然的一股强烈杀气,令他本能地挥剑抵挡。下一刻,谭人仰也被拉入了战圈。
"想救人?先拿出点儿真本事给我瞧瞧,嘿嘿......"冥凰勾起的唇角有些漫不经心,仿佛在说:凭你二人似乎还不够分量!
掌风忽变,较之先前,力量上徒增一倍有余。
姜闲和谭人仰顿感压力,神情一肃,一刀一剑已交叠在一起。若要单论两人间的默契,出手的默契当排第一,从小到大,两人动手无数次,往往不必起手摆架,只一扬眉一抿嘴,另一人便已知对方要出哪一招。若打得顺手了,简直闭着眼睛都能打上几百招。
两人双双盯着冥凰,出的招却像约好一般,一攻上一攻下,一击左一击右,一直进一退守......配合得天衣无缝!
双方的战况渐渐势均力敌起来。
突然,冥凰冷哼了一声,双掌翻飞,带出丝丝浊气。
"小心,他掌上有毒!"一见他掌心青黑,谭人仰忙提醒道。
然而,冥凰却似故意,忽地将所有的攻势渐渐集中到谭人仰身上,对姜闲却以守势为主,即使出击亦点到即止。
谭人仰立时觉得压力大增,本来尚可勉强守住,但即使不被冥凰的毒掌触及,可他掌风所到之处,带起一阵青雾,竟令他顿觉头晕,剑势稍乱。
冥凰一见此景,哪肯放过机会,一指大力弹开"风随",一掌趁隙拍到了谭人仰肩头。
谭人仰闷哼了一声,退开数步,身形摇晃,似站立不稳。
姜闲见状,猛杀一招后迅速退到了谭人仰身边,在怀中一掏,将两粒药丸丢入谭人仰口中,"一粒吞下去,一粒含在嘴里。"双眼仍机警地盯着冥凰丝毫不肯放松。
谭人仰照做不误,没过多久,本深感晕眩的他立时清明了许多,只是口中清苦得有些发涩,肩上的伤处也渐渐有了火辣的疼痛感。
"‘雪芍'......"冥凰一见这药丸竟没追逼反而停下了手,他定定地看着姜闲,点点头,"原来,怒都替你准备好了......也对,他一直都想保护你,只不过他这一次防的是我......"仿佛想起了怒折香,他的眼神有些飘忽不定。
"你还有脸提小怒?!若不是你,他又怎么会受那么多苦!你倒来这儿假惺惺,恶心不恶心?!"一想到怒折香,姜闲心中一阵刺痛,顿时变得咄咄逼人。
"你不信我真心对待怒?哈哈哈......你可以去打听打听,我鬼府上下谁人不知‘凤翎公子',谁人不知他是我的至宠之人,谁敢惹他害他,我便将那人千刀万剐!"
"那你就把你自己千刀万剐了!"姜闲大吼,眸中突然盈闪起来,"你故意把小怒出卖给白山河,你让他受尽屈辱、尝尽苦楚......你还敢说你真心对他?!"
"我不过是要逼他出手杀白山河而已!虽然我告诉了白山河怒的秘密,可我也隐瞒了不少,何况以怒的机智,怎会对付不了白山河?"
"是啊,你为了逼他出手,就先送他入虎口,逼他在被撕成碎片之前为求自保而杀虎......好计策啊!你也够狠!可是,你应该没料到吧......白山河就在我面前欺负了小怒!"最后一句嘶吼而出的句子撕心裂肺。
冥凰呆了呆,"不可能!怒他明明还有......"
"‘绵丝针',是不是?"姜闲连看都懒得看他,嘲讽之意浓郁,"可惜,你不是神,终也料不到白山河那禽兽不如的东西抓住小怒只为发泄,连一点怜惜之意都没有......"他的声音渐渐颤抖,似乎又想起了那一幕,他不由自主闭了闭眼,神情惨淡。
突然,姜闲的头猛地一抬,目如利刃直逼冥凰,一字一顿,如鼓如钟,"我宁愿自己被人折辱千万遍也不愿见小怒被人如此轻贱!冥凰,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谁掌乾坤
空气刹那凝结成冰。
一旁的谭人仰早已被两人的谈话震惊得肝胆俱裂,然而,最后这几句,更真真正正要了他的命!可是,他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只愿是自己听错话、会错意,然而,冥凰接下来的话却差点儿令得谭人仰彻底崩溃!
没有人知道冥凰在想什么,听了姜闲的话后,他静默了许久,一动不动,只有嘴唇颤了颤,极轻极轻,轻到姜闲和谭人仰都没发现。然后,他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也越笑越愉快。
冥凰的眼斜睨向姜闲,带着一丝轻佻,沾着一分得意,不经意间却又似默默含着一缕柔情,"呵呵......姜闲,其实你也很怀念那天晚上吧?"
不出他所料,姜闲的脸刷的白到了极致。
而他身后的谭人仰,真正的面如死灰。
"那天晚上之后,我脑中全是你的影子......你凌乱的发,颤抖的唇,潮红的脸,还有你像琉璃一般透明的眼眸......你痛到极致的样子,实在是太美了!"他的眼神渐渐迷蒙。
"你住口!"姜闲的身子开始发抖。
冥凰却似没有听见,连唇角的笑意也沾染着浓浓的暧昧,"以至于往后的几天,我都要想着你的模样才能兴奋起来......呵呵呵......"
姜闲已经说不出话来,他的身子抖得愈发厉害,脸苍白得几近透明,死死瞪住冥凰的眼几乎要将他碎尸万段!
他要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
就在姜闲的手握紧"风随"的瞬间,有个人从身后抱住了他。这个气息姜闲太熟悉了,是曾经常伴他身侧的,也是他始终朝思暮想的......他顿时安静了下来,心,跳得砰然作响。
"这就是你瞒着我的事么?"谭人仰的气息在他耳边轻拂,热热的,还有点儿痒,"你这个傻瓜......"言语间浓得化不开的疼惜令人心悸。
姜闲僵硬地摇摇头,声音仿佛沉到了嗓子底,晶闪似又浮上了眼眸,"不是......这是我的事......"
"你的事不是我的事吗?"谭人仰的声音也有些沙意,脸贴上姜闲的,轻轻磨搓着,似安抚,又似怜惜,"是我没照顾好你......"
他又只是摇头,唇抿得紧紧的,而他便将他拥得愈发紧密,唇亦抿得紧紧的。他没有看他,他也没有看他,可是那一刻,天地万物在他二人心中,刹那成空。
突然,一声冷笑响起,两人顿时如置身冰窖,倏地清醒过来。
一道腥风急速劈了过来,逼得姜闲和谭人仰立时分开,刀剑起手,两人齐刷刷地迎了上去。
冥凰却如发了狠似的,下手再不像先前多少还带些戏弄的轻佻,这一刻,化掌为刀,招招狠辣,但,仍是一味地主攻谭人仰,那气势,仿佛不置谭人仰于死地决不罢休!
眼见谭人仰越来越步履维艰,姜闲不禁有些着急,他自然明白冥凰是起了杀心,这样下去,谭人仰不死也一定重伤,得想想办法......忽然,他脑中灵光一闪。
得一空挡,姜闲急速将"风随"还刀入鞘收回腰间,双手却如抹了浆糊一般,一下黏上了冥凰的身。
谭人仰一见姜闲的出手,立时明白了他的用意。
这套手法正是当初姜闲在密室里为给谭人仰解"千人沉醉"而创的那套拳法,它刚柔相济,用不了多少力气,却能牵制住对手,极利于在艰难境地中反客为主,甚至反败为胜。
果然,姜闲的双拳不一会就牵制住了冥凰的双掌,他突然一个旋身,猛一发力,将冥凰压向谭人仰。谭人仰如福至心灵,看准了时机,一剑刺向冥凰的空门。
冥凰身形急挪,但因双掌被牢牢牵引住,情急之下,只得微一侧身,剑一下刺中了他的左肩,血应声而出。
见此情形,谭人仰丝毫不敢迟疑,跟着左掌拍向冥凰的胸口,因事出情急,这一掌尚未倾尽全力,但至少也涵盖了谭人仰的八成功力。
两声闷哼几乎同时响起。
谭人仰的脸色刷得变了。
一声毫无疑问出自冥凰之口,而另一声,竟来自姜闲!冥凰和姜闲粘连的双手顿时急分,方稳住身形,两人不约而同吐出一口血,只不过,冥凰的血自嘴角滑落,而姜闲却是大口喷出。
谭人仰赶忙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姜闲,满脸疑惑和震惊。手方触及姜闲的左肩,只觉一阵粘腻,侧目一看,满手殷红。但姜闲的外衣却根本无缝无痕。
"怎么会这样?!"
姜闲苍白着脸看向谭人仰,亦同样惊骇莫名,似乎想开口说话,但刚张了张嘴,又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谭人仰大惊之下忙将真气灌入姜闲体内。
"呵呵呵......"冥凰如鬼魅一般的笑声传入他们耳中,两人双双抬眼看向冥凰。
然而,冥凰的眼里却只有姜闲,"‘绝世倾情'......怒没有告诉你详情么?"
姜闲低头不语。何止怒折香没有告诉他,连董骐遐明明知道些什么亦不肯爽快地告知他,却反过来逼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那我来告诉你吧......"冥凰悠然道,"‘绝世倾情'是从我身体里修炼出来的一颗精魂,它是我的一部分......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它甚至可以说就是我......你服下了它,就跟我的命运联系到了一起,我哪里不舒服,你也哪里不舒服;我哪里痛,你也一样痛;我伤到哪里,你亦伤到那里......"
姜闲抿紧着嘴,仍一言不发,但眸中的怒意正渐渐浓郁。
而谭人仰已然怒瞪向冥凰,"你给他下毒?!"
冥凰渐渐得意起来,目光转向谭人仰,难得的舒缓了语气,"不是毒,是精魂,我的精魂。从他服下‘绝世倾情'那一刻开始,他注定就是我的人......谭人仰,你来杀我啊,我就站着让你杀,你试一试,看看我死了他还会不会活!"
谭人仰顿时面色铁青。
"别怪我没提醒你,就算我跟姜闲受一样的伤,我未必会死,他却不一定......"轻轻拭去唇角的血渍,冥凰淡淡道,"你刚才那一掌,未及重伤我,但必定伤得他不轻。"
仿佛要印证他所说不假,只听他话音刚落,第三口鲜血从姜闲口中喷了出来!
"姜闲!"竟是自己重伤了姜闲么?!谭人仰的心在发颤。
"我不要紧......"姜闲从喉咙底里哽出一句话后,顿觉胸口一阵剧痛,便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来了。他抖着手从怀中又掏了一颗治内伤的药服下,缓缓坐倒在地,闭上了眼睛。
"谭人仰,要不要跟我赌一把?"冥凰开口道,语意悠然。
谭人仰握着"幽篁"的手紧了紧。
"赌一赌......我们三个谁先死!"


魂牵梦萦
"死"字才一出口,冥凰身形已动,掌风立时逼到谭人仰面前,令他不得不出剑。然而,冥凰出手之快竟又比先前快了一倍,根本看不清他的面容,仿佛只有影子在身边急晃,让他连想的时间都没有,剑招便已使了出来。只听刷刷刷刷一片利刃滑破衣帛的声音,突然,谭人仰身上压力一减,就见冥凰旋身掠了开去。
喘了一口气,谭人仰这才发现,"幽篁"的剑身两侧已全是血痕。他倏地抬头看向冥凰,只见冥凰身上的浅色衣衫已然裂了数十道口子,血正汩汩而出,不一会儿,他已成了半个血人。但他的嘴角依然邪勾着,雪白的牙齿看上去出奇地幽冷诡异。
再看向姜闲,虽然衣衫未见裂痕,因是黑色的也看不太清,可身上,却有血一滴一滴跌落到地上,汇成了一滩。血色早已从姜闲的脸上消失,现在的他离血尽而亡似乎也不远了。
"疯子......"谭人仰已接近失语。
"哈哈哈......"两个字惹来冥凰一阵大笑,加上那一身血染的衣饰,如同鬼魅一般竦人心魂。
冥凰又逼向谭人仰,笑得得意非凡,他知道经过刚才这番折腾,谭人仰绝对不敢再肆意出手了,那么,他就不客气了!拳脚相加,不一刻,便逼得谭人仰节节败退,时不时便被冥凰的掌刀所伤,白衣上的裂口越来越多,渐渐地,竟比冥凰好不到哪儿去,俨然又是半个血人。
"谭人仰......你给我还手......"姜闲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背抵着院墙,显得极是勉强,但他瞪着谭人仰的眼却是极怒的,恨极了他的打不还手。
但谭人仰却无论如何再下不去手!刚才那一番经历,他心中明白,冥凰绝对是故意的!无论他如何出剑,只要出剑,他就能抓住机会自伤!是的,自伤!否则以他一人之力,怎可能在冥凰身上划出数十道剑痕来?!
他是在告诉他,他面前只有两条路:他死,或者,姜闲死!
姜闲已经不能再受伤了!他才在院墙上靠了靠,雪白的墙上立刻开出了朵朵红梅,赤艳丹深,刺目至极!
谭人仰看了姜闲一眼,忽地一狠心,别过头,再不肯看他。
姜闲哪儿会不明白他的意思,身子一颤,恨不得立刻冲过去。但,他才一挪步,脚立时软了,猛地跌倒在地上。
那声音惊动了谭人仰,令他心神大动,本打算再不看姜闲的,但眼睛却不受控制地跟了过去。见姜闲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他的心顿时冲到了嗓子眼儿,手上不由微微一滞。
便是这微微一滞,冥凰便抓住了!掌刀刺出,狠历决绝,直击谭人仰的腹部空门,大半只手竟硬生生地剖腹而入了!血,顿时染红了谭人仰腹部的那片白。
"啊--"谭人仰痛极惨呼,冷汗爬满了全身。
他一手肘顶开冥凰,腹部已然血肉模糊。
冥凰收回手时,鲜血淋漓。
"看来我们三个之中,最先死的......是你!"看着自己血淋淋的手,冥凰微微勾起唇角。话音未落,手又抓落,这一次的目标,是谭人仰的咽喉。
这时的谭人仰哪里还有闪躲的力气,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冥凰飞扑过来。
就在冥凰的手抓上谭人仰咽喉的瞬间,他突觉自己的咽喉处一阵剧痛,伸手一摸,一手新鲜的血艳。
"原来......反过来也可以......"姜闲虚弱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然后,冥凰和谭人仰就看到了重又站了起来的姜闲,仍是背靠着院墙,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冥凰,手上的"风随"架在自己的脖子上,而咽喉处已有殷红泛出。
谭人仰瞳孔收缩。
"你放开他......"他有些气喘,似呼吸不太顺畅,但握刀的手丝毫不肯放松。
冥凰竟又笑了,潇洒地放开了谭人仰,转身朝姜闲慢慢走了过去。
"别过来......"姜闲的气息愈发不稳,闭了闭眼,手开始微微颤抖,但他似乎又很想压制这颤抖,手上的青筋开始暴起。
"你要跟我一起死么?好啊,只要你心甘情愿,我甘之如饴!"说话间,冥凰的脚步却并未停下,反而越走越快,越走越急。
姜闲的手抖得更加厉害,盯着冥凰的样子仿佛一头凄绝的小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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