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那些都离他远去了。
队医担忧的看着他，他们没有看塞巴斯蒂安他刚才的笑容，入眼只是苍白的脸色，还以为他被吓住了担心
自己的伤势。
这个年龄的少年总是看上去坚强，但是在遭遇意外的时候变得脆弱，却还强忍着不让别人知道他们的疼痛
，留给众人一个光鲜的外表——塞巴斯蒂安没有任何理由在他们面前故作坚强，所以都想安慰她：“还好
吗？塞巴斯蒂安？塞巴斯蒂安？不会有事的！”
他轻轻浅浅的笑了，睁开眼睛，目光清澈，又变成了波尔图里众人看着长大的，那个无忧无虑的那个少年
。
队医以为他要强撑着，却听到少年说：“真的吗？好难受……”
一时间神色立马紧张起来，脚步都匆忙了几分。
“很疼……”
……
到了球场边后迎接他的，是教练隐含愤怒的眼神。
塞巴斯蒂安一向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反正出了事情有教练兜着，别看外面媒体经常报道穆里尼奥的负面消
息，塞巴斯蒂安知道自家教练最是护短，绝对球员只有自己关起门来骂的份儿，要是别人想说上几句——
嘿，没门儿！
但是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神，暗沉一片风雨将临，好似黑云压城，几乎是立马的，从心底就害怕起来
。
被那样的眼神盯着，塞巴斯蒂安甚至产生了一种全身从里到外都被人解剖了，摆上试验台的错觉。
“先生……”
他颤抖着想说话，声音却细如蚊蚋，在那样巨大的压迫下几乎是说不出话。
穆里尼奥冷冷瞥他一眼，掉头转向球场，不再给他哪怕是一个眼神。
塞巴斯蒂安一怔，闭眼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却是心浮气躁。
等到睁眼的时候，看到在身旁担忧的博阿斯，竟是隐隐带了一点哭腔：“安德烈……先生，他生气了吗？
”
安德烈·博阿斯摇摇头，又点点头。
半晌，一声轻叹：“塞巴斯蒂安，你也太莽撞了一点。”
他凝视着颤抖着的少年，也不知道他是身体痛的，还是心里害怕的，居然抖成了这样。
“你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担心你吗？”
“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他声音哽咽，带着哭腔说，眼里挂了两泡泪水，凄凄惨惨，狼狈不堪。
塞巴斯蒂安抿着唇，眼泪一颗一颗的往下掉，打湿了身下的担架。
队医放轻了动作，想让他的疼痛减轻一点点。
脚背被踩了的地方已然破皮，其上血珠慢慢渗出，滑落。脚踝不过就这么短短一会儿的功夫，肿胀的和馒
头似的。小腿被划破了的地方，青紫一片，几乎看得到皮肤下面的毛细血管。
博阿斯瞧着，又望了望远方的主教练，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
“你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担心你吗？”
“你就把我说的话当成耳边风，莽莽撞撞的冲过去？”
“你就没有考虑过一点点自己受伤的可能？你就那么相信你自己不会受伤？”
“我给你说过多少次——不要逞强，否则受伤的还是你自己！”
“那一次和皇马的比赛还不足够教会你吗？之前那一次被人踢在小腿上——要不是戴了护腿板——你嫌自
己养伤养的不够长吗？”
“你说你不爱戴护腿板，好，我由得你折腾。”
“你说机会和风险都是一半，想要出奇制胜就要冒险，好，我让你自由发挥。”
“你说你想成为最好的中场，你要踢出最漂亮的任意球，好，我让你自由训练，把常规训练减掉一点也没
有关系。”
“但是你是怎么做的？你不是相当最好的球员？就这样一味逞强，只有匹夫之勇的球员？你把我叮嘱你的
话都当成了什么——”
“——你，都不听的吗？”
——你，都没有想过，我……们有多么担心你吗？
——波尔图上上下下将你捧在掌心，就是让你这么去糟践的吗？
在那样狂风暴雨般的质问下，塞巴斯蒂安完全不敢开口。
他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被劈成了两半，一半留在身体里，接受穆里尼奥的质问，一半正漂浮在空中，注视
着眼下这一切。
穆里尼奥面沉如水，劈头盖脸的质问，已经足以让他闭上嘴巴。
也足以让他从眼角逼出来一点泪花。
还没有来得及收回去的泪意再次蔓延，塞巴斯蒂安也不知道这是生理上的泪水还是什么，在队医替他查看
伤势的时候就哗啦哗啦的掉，现在，再一次的涌了出来。
那一顿怒骂彻底勾出来了心底所有的委屈，被铲倒后心里的惶惶却不敢表露，对受伤的恐惧却不敢和任何
人说。
我没有逞强的啊，塞巴斯蒂安想，我很害怕。
大滴大滴的泪水一颗一颗向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向下掉，染湿了刚刚换上的崭新的球衣。
浅浅的蓝色被泪水晕染成了深蓝，因为承接了他心里所有的恐惧与苦涩。
“我没有注意到……没有……”
穆里尼奥冷眼瞧着他哭出来，倒是变得一言不发。
心底冷冷一声“自作孽”，到底还是没有说的出来。
——早知道，就应该换下来的。
——越是高的天赋，承载了越多的期望，就是越是让对手想要毁坏。
——那些恶意犯规的人，怎么会因为你的没有注意到而改变？那反而是他们最想要看见的。
房间里一时间静默无言，安静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好半晌，塞巴斯蒂安瞅着床边的教练脸色似乎没有那么难看了，才低低的问了出来，自己最关心的一个问
题。
——也正好转移话题，不要在这上面纠缠。
“我们赢了吗，先生？”
“赢了，加时赛德科进了一个球，帕纳辛奈科斯输了，我们进入联盟杯半决赛——”但是，那没有你的份
了。
“真的吗？”
看到穆里尼奥点头后，塞巴斯蒂安破涕为笑。他心底升起一阵欣喜的情绪，为了球队的晋级。还没有收得
回去的眼泪依然挂在睫毛上，脸上却挂上了笑容。
将沉重的气氛都冲淡了一些。
但是他眼睛肿的和桃子一样，怎么看怎么滑稽。
“好好养伤。”穆里尼奥扔下这句话。伤没有好，脑子没有转过来，就不要再上场。
波尔图少帅抛下这句话转身欲走，再不想看到这个不爱惜自己身体的小孩。
却被拉住了。
“先生，我……伤的重吗？”
在知道了球队的晋级之后，一个更加现实的问题摆在了眼前。他读懂了在好好养伤后面的潜台词，心里顿
时生出了惶惑。
塞巴斯蒂安刚才问过队医自己的伤势，却只是一味被安慰——早就明白球队里的潜规则，在主教练没有同
意之前队医不会告诉球员具体伤势，却还是忍不住想问。
明明知道自己之前的询问只会收获失望，却还是报了一点点的期待。眼下听到穆里尼奥这么说，那点惶惶
不安的心思才刚被胜利的消息安慰，转瞬间又升腾起来。
我……伤的重吗？
我……是不是接下来就要坐到饮水机旁？
从此，再也回不到主力的行列？
他眉目间的不安是如此的明显，在灯光下显得更是可怜。
穆里尼奥抽出了自己的衣角，摇头：“小腿骨折，至少一……个半月。”
一个半月？
似乎还不是很长，塞巴斯蒂安自我安慰。刚好到时候自己养伤结束了，到时候五月初，还能赶上赛季末的
比赛……还有决赛。
抬头看到穆里尼奥沉静的眼神，心却慢慢沉下去了。
到时候，一个半月后，还有可能吗？
联赛冠军几乎已经收入囊中，存在着不确定的就是葡萄牙杯以及欧洲联盟杯。
二十五天之后，4月15日葡萄牙杯半决赛，对阵纳瓦尔。
在半决赛之后，6月16日——几乎的三个月后，葡萄牙杯决赛。
二十天和三十五天之后，4月10日还有4月20日，联盟杯半决赛的两个回合。
还有5月24日……一切顺利的情况下，联盟杯的决赛。
——那些曾经憧憬和希冀过的。
还有机会吗？
141、半决赛抽签
2003年3月20日，波尔图击败了帕纳辛奈科斯进入欧洲联盟杯半决赛，打破了阿波斯托洛斯·尼古拉迪斯球
场的欧战不败纪录。
穆里尼奥赛前所说的他们一定会进入决赛，再次成为了媒体们热炒的话题，三线作战的波尔图一路高歌，
关于三冠王出现的可能再次被媒体们提起。
记者们对此津津乐道，进入了联盟杯四强的居然有两家葡萄牙的队伍，并且，他们还是同城死敌——博阿
维斯塔，波尔图。
就在波尔图进入四强的同一天，八强淘汰赛的另外的三场比赛也分出了胜负。意甲劲旅拉齐奥总比分3：1
战胜了土耳其球队贝西塔克斯，博阿维斯塔击败了西甲球队马拉加，来自苏格兰超级联赛的凯尔特人则是
令人大跌眼镜的击败了英超豪门利物浦。
——赛前被广泛看好的红军居然输给了凯尔特人，几乎是跌破了人的眼镜，有不少赌徒都输得哭爹喊娘，
直叹这个结果的坑爹。谁知到夺冠热门，居然就这么被刷下去了？这比波尔图战胜帕纳辛奈科斯还让人觉
得玄幻！
四场比赛有胜有败，有些结果超出了球迷们的预料，也超出了博彩公司的预料——但是那就是足球。
这是一项上帝也管不了的运动！
然而在此之余也有报纸关注在其他地方，部分媒体关注了波尔图这场比赛中的这张红牌——因为这场比赛
中裁判数次不得不暂停，并且双方差点打起来。
波尔图和帕纳辛奈科斯球员几次拧成了一团，塞巴斯蒂安的两次倒下，尤纳斯·科尔卡的小动作，凶狠的
表情还有故意的滑铲，嘴里侮辱性的话语，被清晰的纪录了下来。
并且不幸的是，有好事的媒体找出了比赛的录像，并且找来了唇语专家。当事人对于比赛场上发生了什么
讳莫如深——因为毕竟有主教练的禁令。
但是媒体和唇语专家们却没有那么多的顾忌。尤纳斯·科尔卡侮辱性的话语被刊登到了报纸上，当然报纸
没有直接说出那些字眼，但就是这样半遮半掩反而更让人浮想联翩。脑补之下的结果反而是更加的严重。
撕裂的球衣则是成为了最好的证据，这还只是其中程度最轻的一个。
红肿的脚背，肿胀的脚踝，骨折的小腿——伤势的叠加只让人越来越担心。
波尔图俱乐部这个时候立马提出，要起诉尤纳斯·科尔卡，必须将他严惩不贷。
队医适时的拿出了塞巴斯蒂安的检查结果，小腿骨折代表了至少在接下来的一个月他必须远离训练场。
报纸上的图片选取了非常巧妙的一幅，正是塞巴斯蒂安被担架抬到了场边接受队医检查的时候，鲜血如注
的小腿被清晰地拍了下来，而他的睫毛上犹挂着泪珠。
瘦弱的少年躺在担架上，球衣上满是泥土与草屑，显得狼狈不堪。
配上了安德烈·博阿斯在一旁皱眉思索的背景，年轻的助教脸色平静，但是眼睛里却是藏不住的担忧，只
让人觉得少年愈发的可怜。
相反，对于尤纳斯·科尔卡的讨厌则是达到了最大。
波尔图本地的媒体呼吁阻止球场暴力，因为这样会对球员造成不可磨灭的伤害。范·巴斯滕、贝莱隆、罗
纳尔多……一个个球星的名字被抬了出来，他们都是球场暴力的受害者，饱受折磨。波尔图再次回忆起那
些球星们的故事，只为了避免这一幕的出现。
也是为了惩治元凶。
但是谁都知道，或许有所减轻，真正想要杜绝的话，却是不可能的。
三天后欧足联给出了结果，恶意伤人的尤纳斯·科尔卡被欧战追加禁赛三场，等于说是在下个赛季帕纳辛
奈科斯开始的四场欧战里都不能出现。
这是塞巴斯蒂安上个赛季曾经遭受过的，这个赛季他的对手又得到了同样的待遇，然而这个时候看到了报
纸上刊登的一切，他却没有任何欣喜的感觉。
小腿骨折，修养康复——谁知道在波尔图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会发生什么？
本来也就只是一个轮换替补，不过运气好，才经常能够在比赛里上场一段时间。他受伤后波尔图依然会有
人替补回来，德科与他的双核，并不是非要不可。
但是，等到他回去的时候，他的位置还在吗？
或者说，他还回得去吗？
……
就在战胜了帕纳辛奈科斯的一天之后，波尔图迎来了欧联杯的抽签。
欧洲冠军杯这个时候八强淘汰赛还没有开始，因此并不会同时进行欧洲冠军杯的抽签。
穆里尼奥带着布里托远赴瑞士尼翁的欧足联总部，等待着抽签结果的出现。
波尔图，博阿维斯塔，拉齐奥，凯尔特人——这四支球队将根据抽签结果捉对厮杀。
博彩公司就此开出了赔率，而波尔图对阵博阿维斯塔则是里面赔率最低的一个，看来众人都看好出现葡萄
牙内战，苏格兰和意大利进行碰撞。
坐在大厅之内的众人还是难免紧张，接下来的抽签很可能影响一支球队的命运。上上签，上签和下签，对
于球队来说难度是不一样的，迎来的结果是完全不同的。
就连坐在电视机前的球迷们也一样，他们的心情和球员一般无二。
在蓝白拥趸的眼里，最好的对手无疑是博阿维斯塔，身处在同一个城市，这个赛季面对波尔图没有胜绩，
知根知底，还可以免除一路奔波的劳苦。到时候想要打比赛了，直接下午在训练基地集合，坐大巴过去就
可以了，方便快捷，酒店都不用住。
这么想来波尔图想要取胜几乎是轻车熟路。
“你们想抽到谁？博阿维斯塔？”黎桦问，手里的苹果刚刚削好了皮。黎桦的手艺非常之好，可以看到长
长一圈薄薄的苹果皮垂进了垃圾桶，居然都没有断掉。
塞巴斯蒂安自忖削不出来这样完整的苹果，从他手里逃出来的苹果都是坑坑洼洼的。当然，他一般也不会
费事去削苹果，直接洗了吃了就是了。
电视上还没有进行到抽签，欧足联的官员正在讲话，那些长篇大论，向来是球员最讨厌的。
黎桦就瞥见了，教练们有些人眼皮子都耷拉下来了，看来也是对于这种长篇大论没有什么兴趣的。
“不是……”塞巴斯蒂安有些心不在焉，接过黎桦递过来的苹果“咔嚓”就是一口。
比赛结束后他就被打包送回了医院，现在可怜兮兮的躺在病床上。不想一个人孤零零的守着电视，因此让
妈妈来陪他。
这个时候刚好赶上了欧联杯的抽签。
伊迪被他搂在怀里，规规矩矩的端坐着，像个小大人，却是在一小勺一小勺的挖着蛋糕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