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
“那是寂心师兄的房间?”
“嗯”小沙弥点头之后才惊觉身后有人,转身一看惊叫:“是你!”澹台诚笑眯眯的说到:“小师父,我
们又见面了。”
“既然施主无事的话,还请回吧!这里是寺中子弟居住的内院,并不方便外客久待,被掌院师兄看到就不
太好了。”
“这样啊!”澹台诚不在意的笑笑“小师父,在下想去恩年的房中看看……小师父先别忙着否认,恩年就
葬在寺外,在下见过墓碑了。他客死异乡,身为好友在下也该将他的遗物带回,给他的父母一点安慰。我
想,小师父慈悲为怀,总有这点善心的吧!”
小沙弥语塞,低下头小声道:“之前遇到你们那个偏院,从北向南第三间。”说完就急匆匆的走了。澹台
诚看了眼寂心的房门,一道若有似无的白光闪过。再细看时,却已没有了。“难道是花眼了?”心中暗暗
嘀咕着,却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施主可是迷路了?这里是内院,还请施主快快离开。”掌院的大和
尚来了,澹台诚挂起笑脸:“抱歉,寺里太大了,在下走错了院子,还请海涵。”
谭恩年的房里,两人并没有多大收获,属于谭恩年的东西少的可怜。一块成色普通的砚台,几只湖笔,甚
至连旧衣衫都不曾见。师兄弟两人一无所获,不由得都有些萎靡。澹台诚想起那道若有似无的光,心中暗
暗有些在意,就同董棋妙提了。
“不如夜里去探探?”董棋妙提议到。
“这样也好,说不定是我眼花了,探探也算是个安心。”澹台诚接口说,这事情就这样被定了下来。
入夜,师兄弟两人用轻功去到内院,院子中一片寂静。清修的生活总是循规蹈矩的,和尚们此刻早已睡下
。寂心的房里也一片黑暗,这里暂时还是空的,并不曾被人占去。屋里的陈设上都蒙着一层灰,手摸上去
就会有沙沙的感觉。仔细在房里观察着,那道光却始终没有出现。澹台诚有些泄气的转身瞬间,那道若有
似乎的白光却出现在他身侧。
“师弟!”澹台诚小声惊呼,董棋妙跳到他身侧用目光询问。
“那里,那柜子里有东西!”澹台诚指着一旁的乌木柜子。董棋妙按住自家师兄,自己走上前去拉开柜门
。柜子中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不对!我刚确实看到一道白光从柜门的缝隙中闪过的。”澹台诚压低声音有点焦急道。
董棋妙伸手在柜子的背板上敲敲,中空的声音,这柜子中有夹层。在上下摸索了半天,拆下一块背板,从
夹层中拿出一幅卷轴来。
“估计就是这个了,走吧!我听到远处有脚步声过来了。”澹台诚说着,抓了自家师弟,两人迅速的离开
了。
回到房里,两人打开卷轴一看,赫然是一幅画。那画上是个穿蓝色袍衫的书生,长得眉目清秀,嘴角噙着
一抹笑意如春风般动人心魄,手中拈着一朵海棠花,翩翩俊雅。即使站在白月华旁,也不遑多让。
“恐怕,这就是谭恩年了。”董棋妙叹到,没想到谭恩年竟是这般仙人之姿,也难怪寂心为他大闹三途川
了。
澹台诚仔细看着那幅画,画中人的手腕上有一串佛珠,中间加了颗莹白色的石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澹
台诚总觉得那颗石头好似真的一般。
“师弟你看这里”董棋妙顺着澹台诚指的方向看去,心下吃惊。
“这恐怕是舍利子!”自言自语的惊叹着,董棋妙突然对着画像说到:“谭公子,在下天玄门董棋妙,这
位是在下师兄澹台诚。几日前曾与寂心师父有一面之缘,他托我们传话于你。还请谭公子现身一叙?”
半晌并未有人回答,董棋妙也并不在意,又张口说到:“寂心师父托付我师兄弟二人,带话给公子,告诉
公子他无能,不能回到这里完成与公子的约定了……”话音还未落,只见画中的白色石子上泛出一层莹莹
光芒,一个温雅动听的声音在屋内响起:“我怎知你不是借着寂心之名来降我的?”
第十四章
“谭公子大可以不相信我们,但是寂心大闹三途川,被地府鬼差打成重伤的事情,我恐怕知道的人并不多
。谭公子不信自然可以不出面见我们。”画上的光芒渐渐盛了,澹台诚表情从容的继续说到:“不过,谭
公子错过了我们,可不要后悔。”话音刚落,画中人好似活了一般,刚刚耀眼的光芒渐渐淡了,画上浮起
一层淡淡的白光,画中人一步步的走了出来。待光芒消失时,画中人便站在了师兄弟两人面前,谭恩年果
然如同画中人一般俊雅。
“谭公子”澹台诚向着谭恩年拱手,谭恩年也回礼:“澹台公子”。
“谭公子,你我虽然素不相识,不过在下却与寂心师父有两面之缘。”澹台诚看着谭恩年的表情,他的眼
神里是深切的悲伤与痛苦,还带着怀恋与爱意。谭恩年微微颔首,示意澹台诚讲下去。自他从画中走出,
这两人却并未动手,他心底就有微微的声音告诉他,这两个人说的都是真的。
“第一次与寂心师父见面时,他受了伤,我想是他与地府鬼差打斗时伤的。当时他并未说话,只是在我们
兄弟二人燃起的火堆旁坐了一夜,便离开了。”
“他,他那时看起来如何?”
“除了唇边微微有血迹之外,并无不妥,你该知道他已成鬼是看不出来多少事情的。”澹台诚看着一脸哀
戚的谭恩年,叹了口气又继续说到:“第二次相见时,他正与地府大鬼黑白无常打斗,之前有伤而黑白大
鬼实力远胜于他,所以他被擒住了。”
“那你们便眼睁睁看着他被擒!”谭恩年一脸的怒意。
“鬼赴黄泉是天道规律,况且黑白大鬼已出,说明地府早已知晓此事,救了他反而害他不能轮回,受魂飞
魄散之刑。所以,我们不能阻止。”澹台诚有些内疚。
“那如今我也是鬼了,你们也该押解我去黄泉才是!”谭恩年嘲讽的笑着。
“你不同,你的鬼气被遮。只要我们不说,也便没有鬼差能寻到你。”澹台诚看了眼他手腕上的佛珠串子
。
“寂心师父被抓之后,恳求我们到这寺里寻你,告诉你他无法回来寻你,要你好好保重自己,来生与你再
续情缘。”澹台诚的话音刚落,就看到眼前的谭恩年眼中掉下泪珠,那泪珠竟然是血红色的,好似沁住了
一般缓慢的滚落下来。鬼泣血泪是用消耗魂魄为代价的,如果不是痛彻心扉,谭恩年是绝不会流下血泪的
。
看着眼前撕心裂肺的鬼,澹台诚心底浮现深深的哀怜。这样深刻的感情,他也曾经得到过,那人甚至愿意
完成他的心愿选择喝下鸩酒,可他却错过了,一味去追逐那个遥不可及的身影。
“我来寺里时,寂心是寺中的大师兄,很受僧人们敬重。”谭恩年的声音幽幽的响起,神情间带着几分恍
惚“他为人端方正直,那时我与几名同窗一起来的。那几人是本家嫡系子弟,平日里总是自恃身份,对我
呼来喝去,后来更是要抢走祖父留给我的一方上好端砚。我不答应,他们便踢打我,是寂心来救了我。”
“我心里十分感激他,便常常去与他谈天,我们许多想法都很相同,总有说不完的话。在一起写写画画,
谈天说地,时常去周围一些名胜走动。我心里渐渐爱慕他了,我小时候便知道我是好男风的,可他是佛门
弟子又恪守清规,我不敢表露心意,只能死死压着。直到那一日……”
谭恩年低下头,摩挲着手上的佛珠串子,脸上有温暖的笑意“他忽然送了我这个串子,他说这是佛骨舍利
能保佑我逢凶化吉。我不知他是不是对我有意,可我却再也压抑不了自己,我诱惑了他。”谭恩年顿了一
下,几多红晕飘上了面颊“他,他终于对我倾吐了爱意。我们在一起过了很快乐的一段日子,寂心说他过
一阵子还俗,我们便能永远在一起了。”谭恩年说着,语气哀伤。
“那一日我们在房中偷偷欢好,寺中的住持带着武僧突然闯进来,看到这情景大怒。寂心是他最看好的弟
子,本来打算传承衣钵给他,谁知道竟然看到这种不堪景象。住持将寂心拖回去,然后让我收拾行李离开
。我不放心,几次三番要闯进内院都被拦住。我就坐在内院门口一直等,却始终没有人出来。后来有个平
日里相熟的小沙弥偷偷跑出来,他告诉我寂心被人打死了。”谭恩年眼神空洞的看着前方,回忆让他痛苦
的无法自拔。
“他死了,我的心也死了。我想起他以前玩笑时跟我说,即使有一天他死了,也会从黄泉爬回来找我,带
我一起走的。想起这句话,我心里有了丝希望,哪怕是做对鬼鸳鸯,我们只要能在一起就好。”
“那你做了什么?”澹台诚忍不住问到
“我投缳自尽了。”谭恩年笑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却投缳了。我不后悔,只要能与寂心在一起,做
什么我都不后悔。我死之后,在寺中找了很久,却始终找不到寂心,我知道他是被鬼差带去了地府。我躲
进他曾画给我的画里,日日等着,却始终等不来他。直到今日,遇到你们。”
“那你是如何躲过鬼差的?”澹台诚问到。
“我也不知道,只是这只手串在我死之后依然在我手上,似乎能遮掩我的鬼气。我猜应该是因为这个吧?
”
“你这只手串是佛骨舍利,不是能遮掩鬼气,而是能净化鬼气。所以鬼差才一直找不到你,只要你戴着这
只手串,除非佛祖亲自出面,否则没人能寻到你。”董棋妙突然出声。
“寂心……”谭恩年抚着手上的珠串,轻声的叫着。
“既然你已知道寂心无法回来,不如到地府去轮回吧。”董棋妙说“我刚为你们掐指算了算,你们终究还
是会在这寺里重逢。”
“不!”谭恩年的语气坚定,“我不会去的。”
“为何?”澹台诚不明白的看着他,他既然如此爱寂心,为何不愿轮回之后再相逢。
“既然说我们还能在这寺里相见,我便在这里一直等着他!轮回之后,我便不是谭恩年,他也不再是寂心
,即使相逢也不会是寂心与谭恩年了。”
“可寂心已经轮回,他也就不再是寂心了。”
“那无妨,只要我还是谭恩年,只要我们中还有一人记得那些曾经,寂心与谭恩年就不会在这世上消失,
我是不会入轮回的!我要在这里等着他!”谭恩年的话说完,就化作一缕白色的淡光回到那画里了。房中
传来他的声音:“董公子、澹台公子,多谢二位。”画中的光渐渐黯淡,一切又回归了平静。
第十五章
“怎么样师兄?有消息么?”董棋妙抱臂站在白家铺子不远处,迎向刚从铺子里走出来的澹台诚。
“没有白大公子的消息,不过白二公子去了荆州,听说那边有了大公子的消息。”澹台诚心中默默的叹了
口气,阿光到底去了哪里?重生后他千想万想,却从来没想到过这个结果,不过这样也好,上一世阿光跟
着他,这一世就换他来跟着阿光吧,澹台诚心中下了决定。
“那我们现在?”董棋妙脑袋示意了下身后跟着的马匹和行礼,看着澹台诚等他做出决定。
“现在就出发,去荆州!”澹台诚跳上马背,马儿慢慢的走起来,董棋妙无奈的摇摇头,跟在自家师兄身
后,两人打着马晃晃悠悠的穿过热闹的街市,向城外走去。
这一次两人再也没有加快步伐,稍微走的紧了董棋妙就“哎呦,哎呦”的直叫唤,一会这里不对,一会那
里累得狠了要捶捶,三番五次下来,澹台诚也没了脾气。董棋妙本就是最小的师弟,在山上时便颇为受宠
,澹台诚也老是让着他,两人在一起董棋妙占上风的时候总是多些。
两人走了多日,离着荆州也不大远了,这里正是当阳山。山里碧树遮天,正中午却感到丝丝的寒意。董棋
妙抬头从树的缝隙看出去,天上有只白色的风筝在飘着。
“师兄,你看!”澹台诚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风筝在天空中晃晃荡荡的飘着,好像有人在从天空
中招手一般。
“前面怕是有人家,刚好我们借宿一晚,也不用在树林子里凑活了!”澹台诚说着,拍拍马向前走去。董
棋妙挑了眉,也打马跟上自家师兄。两人走了一会,林子渐渐稀疏了,不远处看到缕缕青烟飘向天空,一
个小小的农家院子就坐落在不远处。澹台诚心中高兴,笑着扭头叫到:“师弟,快些!今晚不用露宿了!
”那笑容让董棋妙的眼神怔了怔,又很快恢复了。两人敲响了农家的大门,很快院子里就有了动静,有人
来应门了。
门开的瞬间,师兄弟两人都惊了一下。来应门的竟然是个妇人,这倒也没有什么,只是这妇人半边脸上被
火吻过,全是深红色的伤,显得有几分狰狞。而另外半边却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妇人看到他们,赶忙低下头用袖子遮了脸:“抱歉,奴家以为是同村人来换东西的,惊到二位了。”
“是我们不对才是,贸贸然敲门,惊扰到嫂子了。”澹台诚拱手赔罪,心里觉得十分歉疚。
“无妨,只是不知二位是?”
“在下澹台诚,这是师弟董棋妙,我二人从汴京城来,天色已晚想在嫂子家借住一晚。”说着澹台诚从怀
中掏出一串大钱,递给妇人。
“既如此,你们便进来吧!”妇人接过大钱,拧个身向里走去。师兄弟二人跟在妇人身后,也进了院子。
不大的农家小院,打扫的十分干净,角落里用土墙隔出了个小小的房子,估计是茅厕,紧挨着茅厕的是用
篱笆围起来的鸡圈,几只母鸡在里面踱步。院子的另一侧有口井,井上架着辘轳。后面是一溜瓦房,格成
三间。妇人带他们走到正中间的那一间,是个会客用的堂厅。
“我家屋子少,委屈两位住在堂厅里了,晚上奴家会拿铺盖过来的。”妇人有些不好意思。
“无妨,只是不知道嫂子怎么称呼?”董棋妙打量着,这堂厅里并没什么贵重东西。有张条案、桌椅一套
,晚上拼凑拼凑倒也能睡下。
“夫家姓孙,二位先坐着歇歇,奴家烧些水来,稍后弄些饭食。只是粗茶淡饭,有些简陋,二位莫嫌弃。
”
“有吃有喝的,嫂子太客气了。”澹台诚笑着说到。
妇人点点头退出了堂屋,走到门口却好似突然想起什么来着扭头叮嘱道:“二位公子,我家相公身子不大
好喜欢清静。还请二位公子不要有太大的动静。”说完便出去了。
“真是可惜,那么美的女子。”董棋妙看着孙嫂子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才摇晃着脑袋啧啧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