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杭之源+番外——人非木石

作者:人非木石  录入:07-22

 文案:

 我相信他们会过完很长很长的一生,逐渐被父母接纳,逐渐不怕世俗的眼光,逐渐敢于牵起爱人的手。 但是他们一定会争吵,会冷战,会在努力被接纳的时候受到一次又一次的碰撞与挫折。 这才是我想写的一个故事,它的情感逼近现实,它甚至种种发展的方向都不浪漫。 我爱你,你爱我吗? 也许并不是所有的付出都会得到应有的回报,但不努力,也许什么都没有。 它是一个关于成长的故事。 我相信始终会有这么一对人出现在我们身边,带着爱和感动,也许没有那么多巧合,但会有爱情最本来的模样。 我更愿意相信你会找到这么一个人,牵着你的手,跌跌撞撞却又现世安稳地走过漫漫人生。 我爱他们,我也爱你们。 内容标签:青梅竹马 近水楼台 搜索关键字:主角:徐之源,许之杭┃配角:干鱼,二牛,胥双┃其它:sp,spanking,兄弟,温馨 第一章:六月 【六月】 高三学生终于熬过了高考,心情如同滚滚长江东逝水,撒欢成了一个无拘束的孩子。收到录取通知书的日子,约好了和同班的哥们去KTV把妹,一家伙人勾肩搭背地抄起家伙向包厢蹦跶,留下后面的班长以及一帮女生们跟在后面叽叽喳喳。 干鱼在我们的怂恿下点了几瓶白酒,嚷嚷着“小爷今儿个不醉不归!”,旁边的二牛偷偷地晃起了啤酒瓶,趁着他们不注意将啤酒喷了人一头一脸。 整个包厢里乱得不可收拾。 尖叫声、笑骂声漫漫不绝,我发誓我绝对保持了我的风度,我发誓。 只是被哥们灌下去几口酒以后,神智稍稍有点不清醒。 这时手机“嗡嗡”地震了起来,我努力推开疯狂的人群,跑到厕所去接圣旨。 “喂?娘亲啊,我在外面和朋友……”我按着发疼的太阳穴,努力大声道 我娘的大嗓门通过无线电短波通讯直燎燎地烧了过来,轻而易举地盖过我的声音:“喂!小子!快别闹了回家吃饭!你哥回来了!……” “我不是说我要在外面……”声音被硬生生地卡断,我愣了一会,“……什么?” “什么什么!你个混小子!”娘亲在那边骂道,“我叫你不要在外面胡闹,快滚回来!你哥等了你好久了!”说着干脆利落地撂了电话。 依然干脆利索风采依旧的说话风格。 我深深吸进一口气,颇为冷静地在厕所里洗了个手,整了整衣领,然后望向镜子里的自己。 眼睛下面有深深的黑眼圈,额头上不可避免地冒出了几个青春痘。脸上红红的,我酒量不好,看来是有点喝醉了。 醉了好,醉了好。 我撑着水池,突然间感觉心里空空的。 起身回到包厢,干鱼马上腆着一脸笑凑了过来:“大人,奴家等了你多时了。请问您是先洗澡还是先吃饭呀?” 这小子真心话大冒险又输了个彻底。 我毫不留情地一拳挥了过去:“小爷心情不好,先揍你。” 干鱼猝不及防被我一拳撂在了地上,望着我的眼神颇有点呆愣愣的,隔了一秒才顶着一头乱发跳起来叫骂:“草!死咸鱼我招你惹你了!”说着也是一拳挥了过来,包厢里顿时安静下来。 我看他挥得挺慢的,也不像是真生气了的样子。但我实在是懒得躲了,直直地挨上这一拳。嘴角剧痛,看来是破了。 我倒觉得没什么,干鱼却是吓坏了,也顾不得刚才还被我揍了一拳,直接冲上来扶我。旁边愣着的二牛也动了起来,嘴里还骂着:“咸鱼你今天犯什么浑!刚才不还是好好的!” 我看着他们焦急的面孔,终于感觉有点乐,咧开嘴笑笑。却不料伤到了嘴角的伤口,嘶嘶地疼。 你看他们多有良心,这才是兄弟。我默默地对自己说。 两个人看我笑,神情放松了不少,伸手捶我一拳:“今天大喜的日子,你干嘛啊你!” 看在我心情好的面子上,就不跟他们计较谁大喜了。我挠挠头:“我娘叫我回去一趟,有急事,我这就走了。” “欸?太不给面子了!” “抱歉抱歉,下次小弟请你们喝酒赔罪啊。”我拿起包,冲包厢门口走。 “要中华和茅台,好了滚你!” 好兄弟! 【滚走】 我在家门口,迟迟不敢掏钥匙开门。 隔着门似乎都能听见老娘和老爹的笑声。但那似乎与我无关。 我在门口站了好久,久到钥匙的棱角把手心都划出了白色的痕迹。 门猝不及防地打开了,老娘愕然地看着站在门口的我:“你站在门口干嘛?不开门?”说着瞟了我一眼,“又打架了?” 我在是否要夺路而逃的选择中踌躇了好一会,冲着老娘笑道:“我这不刚回来,还没来得及开门嘛。” “我说呢,呆愣愣的跟个呆头鹅一样,我们还当你不回来了饭都吃完了。还有点菜,凑合着吃……”娘亲一面推搡着我一边絮絮叨叨地念。 我迫于惯性地向前走,没动几步就正对上了那个人温和的眼。 许之杭撑着头,手指搭在桌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带着笑打量着我。 “你看你哥回来了,小时候不是一直缠着哥哥的吗?现在怎么生疏了?快打个招呼……”娘亲“嘚嘚嘚”地继续扫射。 他穿着一身简单干净的衬衫,很清爽,眼眸里全是清浅的笑意;“源源回来了?” 我原本堵在胸口的一团火气一下子被闷了回去,心里被堵得涨涨的。于是一屁股坐了下来,不声不响闷头扒饭。 娘亲地巴掌呼啸着就往我头上扫去:“怎么一点礼貌都不懂!”说着向许之杭笑笑,“别见怪啊,这孩子就是这样。其实他可高兴了……” 是啊,高兴,高兴得咬牙切齿的。 许之杭声音淡淡的:“没事,我知道他什么脾气。” 老娘一下子跟找到盟友一样:“是啊是啊哦对了,”说着把不善的目光投向我,“我和你爹商量好了,你以后就搬过去跟你哥一起住,离大学也近,就别没事破坏我和你爹的两人时光了……” 我被噎得一口饭梗在脖子里,上不去下不去,好不容易能说上话:“娘你这么快就不要我这个儿子了?我才不去!” 老妈眼睛一瞪:“不去也要去!我看你就是没人管嚣张得很!天天打架喝酒闹事!好不容易考上个大学还不给我安生点!”也不给我回话的机会,拉着旁边赔笑的老爹往卧室里去,“砰”得一声砸上了门。 这下可只有我苦笑的份,硬着头皮躲开扫在我身上的目光,埋下头吃饭。奈何刚才吃的太起劲,只剩两小口。 两小口也有好多米呢,浪费农民伯伯的心血也不好对吧。 “吃完走吧。”许之杭在一片沉默中开口。 “去哪?”我慢吞吞。 “回家。” “这里就是我家。” “听话。” 我的笑意硬生生从喉咙滚到了嘴边,干巴巴地挤出来:“现在装什么好人。” 许之杭没有再说话,我埋着头,看不见他的表情。过了好久,我终是忍不住,抬头瞟了一眼,看见他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地盯着我。 我愣是被这眼神给逼出了火气,把碗一撂直起身来:“许之杭!这他妈是我家!你给我滚走!” 第二章:许之杭 【许之杭】 许之杭没什么反应,眼神都没变一变。倒是娘亲直接从房间里冲了出来,抡了个鸡毛掸子就开始骂:“有你这么说话的嘛!他是你哥哥!” “我他妈哪来的这便宜哥哥!”我控制不住地吼,“他这几年不是走的干净利落吗!现在突然回来干嘛!他又不是你们生的你凭什么护着他!” “你……你!”老娘气得抄起鸡毛掸子就来追杀我。许之杭突然站了起来,拦住气得浑身发抖的我妈:“阿姨,没事你消消气。小孩子,跟我闹别扭呢……” “谁吃饱了跟你闹别扭!”我站稳了脚冲他喊道。 许之杭看了我一眼。 一股寒意从脚底升上来,我愣是被钉在了原地。 许之杭嘴角还带着笑意,眼睛里却冰冰凉凉,目光像是刀子一样扎过来。 这是他发怒的前兆。我再熟悉不过。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浑浑噩噩地就被赶出了家门。许之杭估计根本就懒得搭理我,到街上拦了一辆的士,吩咐我坐进去。 我这时候真的是什么表情都没有了,许之杭就坐在我旁边,也不说话。偶尔偷偷瞟过去,表情还是柔和的。 我是真不敢看他的眼睛,我怕我一看到就会惊得跳起来。 况且胃里有点疼,估计是喝了酒又受了凉。于是索性头一歪,在爱唠嗑的的士司机的话语中闭目养神。 的士停在一个干净的公寓楼小区,果然离学校够近。 许之杭领着我上了楼,打开房门,大大小小的箱子堆在角落里。大件的家具已经摆好了,装修得很简单,符合许之杭一贯的风格。 他径自换好了拖鞋,开了房间和客厅的空调,回头看我捂着胃,微皱了眉:“疼?” “……”我慢吞吞地换好了鞋,走到卧室往床上一躺,有气无力,“有点。” 许之杭声音淡淡的,走到门口:“等着。”说完出去了。 我听着他在楼道里的脚步声,觉得特没意思。于是把自己团吧团吧,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准备入睡。 被子估计是新晒的,薄薄的一层带着阳光的味道。像是几年前熟悉的味道。 许之杭没过一会就回来了,把一大堆药往我旁边一放,坐在床边。 我打量着袋子里的药……止痛喷雾?红药水?吓得我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直勾勾地盯着他。 “怎么?”许之杭帮我提了提被子,微笑着看着我。 “哥……”我放轻了语气。 许之杭盯着我的眼睛:“现在没脾气了?不嚷嚷着让我滚了?”语气是带笑的,言语里的意思却惊得我浑身一凉。他站起身走到客厅,留下我一个人在那里惴惴。 许之杭端着玻璃杯进房间的时候我着实松了一口气,热乎乎的水汽蒸得他的笑意也暖了点:“吃药。” 我就着他的手乖乖地喝水,就听见他淡淡的声音:“喝酒了。” 闭上眼睛就是天黑。许之杭根本不是疑问的语气,像是笃定我不敢开口。 “还打架了。” 我急急地解释:“我和朋友闹着玩的没打架。” 许之杭收拾好那一堆药,开口:“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我有气无力地往床上倒去,闭上眼睛没好气地道:“都说没有了干嘛管我。” 突然间感觉身上一凉,已经被他掀了被子恶狠狠地倒了个个按在了床上。手臂被反剪在了身后,连双腿都被他压制住。他用的力气之大,似乎感觉手腕都被捏出了淤青。我还是没有丝毫的抵抗能力,知道挣扎徒劳,索性趴在床上一动不动。 许之杭的声音似乎是隔了一个时空传过来,轻轻浅浅的:“徐之源,哥刚才没有听清楚,不然你再说一遍给哥听?” 我埋在柔软的被子里莫名的感觉到委屈,眼睛里酸酸的。几年不见,许之杭见到我的第一天,没有解释,没有拥抱,有的只是几年前一如既往的心狠和不留情面。 “你打死我吧。”声音闷闷的,带上了我都不易察觉的泄气和失望。 许之杭并没有动作,唯一能感受到的是身后越来越沉默的怒气。 我忽然觉得愧疚,心里惶然。 “好,你很好,”他忽然放松了对我所有的力道,站起身来,说的话没什么温度,我几乎可以想象到他说话时冷冰冰的表情:“你放心,我今天不会揍你。”说完走了出去,关上了灯。我侧头看见他在昏暗的光线中修长挺拔的背影,说不出的难受。 几年前,他也是在我这么一句话之后,简单收拾了行李,不告而别。 “哥……”我轻声地叫。我就是不想他就这么走了,哪怕他现在真的冲过来揍我,我也认了。 他在门口顿了顿,微微侧头道:“好好睡。”边带上了门。 许之杭忘了拉窗帘,窗外的霓虹也照不亮心里的光。 【笑】 我也不记得我是怎么睡着的,本以为一夜不会合眼,谁知道居然衣服都没换,愣是一夜无梦地睡到了天亮。 刚刚破晓,浑身都充斥着疲惫的感觉,却无意再入梦。 怕终是一场镜花水月,不可捉摸。 我竖起耳朵听房门外的动静,许之杭一向有晨练的习惯估计早就起了,脚步轻轻的。掀开被子,踩在开了一夜空调冰凉的地板上。打扫的很干净,我靠在墙上,开始想怎么面对他。 掏出手机看见干鱼昨晚给我发的短信:“兄台何故寻之不得,吾命汝速速归也。” 我略略笑了一下,手指按得飞快:“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一声雷鸣声。 我手忙脚乱地打开短信:“死咸鱼!老子昨晚一夜没睡!一直在等着你!” 我撇了撇嘴。 又是一声雷鸣声。 “你想的美!我跟你讲昨儿家族战差点扑街!你再不上我就要把你关进监狱了!” 网友达人干鱼君最近刚刚上任了一个小官,最大的乐趣就是把路人甲乙丙丁放到监狱里去吃劳改饭。 我保持蹲坐姿势跟干鱼噼里啪啦浪费包月短信。雷鸣声不绝于耳。 直到门外的人终于忍不了这诡异的铃声敲了两下门,我才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房门。 许之杭大早上套了一身家居服在收拾东西,看我出来,吩咐我去吃早餐。 我咬着面包喝着牛奶看着忙来忙去搬东西的人,这间房子采光很好,窗外的阳光洒进来,因为开着空调的缘故,倒也不觉得毒辣。 这种日子,是我想了多久才盼得来的。 我太贪心,他能给我什么?我又能要求他给我什么? 他把所有的都给了你,悉心照料,严加管教,在失落的时候肯借出一直肩膀,在开心的时候能放下手边的事看着你笑。他做到了一个好哥哥的所有职责,只有爱情,你敢要,他不敢给。 这也许真的不是谁的错误。 想到这里,我三口两口地吃完了早餐,快步走上前去抢过许之杭手里的箱子,谄媚地笑:“哥,我帮你。” 许之杭略略有些诧异:“臭小子突然z怎么了?” 我已决定认错,就要尽力讨好他为自己减刑。推他到座位上,嘿嘿笑着道:“哪能麻烦哥啊,您坐着喝杯茶,我来帮你搬。” 许之杭倒也没跟我客气,捧了牛奶杯在手里也不知道想什么。 我松了一口气,弯下腰去搬那些箱子——嘿真沉。才来回几趟额角就出了汗,真不知道许之杭来来回回搬了那么多趟怎么就脸不红气不喘。 许之杭看我搬的差不多了,微笑着招呼我:“好了好了剩下的我自己来,过来喝口水。” 许之杭的眉眼生得极为好看,眼角略略上扬,细碎的发扫落下来,很柔和。我小时候一准是被他这幅皮相诱惑,硬是要认这个哥哥,天天缠着他表明我喜欢他。 我承认我现在还是喜欢他,除了他揍我的时候。 我慢悠悠蹭过去,不觉有些郝然:“哥,我错了。” 许之杭捧着杯子连眉毛都没动一下,语调轻轻上扬:“嗯?” 认错几乎已经是我的极限了,我顿时涨红了脸,不敢看他温和的眼睛:“你打我吧。” 许之杭慢慢慢慢放下牛奶杯,手撑着头看我:“真觉得自己错了?” 我闭着眼睛赴死一般地点了点头。 许之杭眉毛眼睛里都是水光一般的笑意,站起身来打开冰箱拿出面包袋,侧头道:“那好,去那边,”指了指客厅的角落,“站着吧,当是军训了。” 我努力克制住想要逃跑的欲望,心一横就向那个角落走去。 都过了几年了,笑着发脾气的习惯是一点都没变。我诽谤道。 第三章:没辙 【没辙】 我僵硬地站在墙角看着许之杭慢慢悠悠地看着报纸足足吃了半个小时的早点,腿略略有些麻了,偷偷地甩了甩腿。许之杭连头都没抬:“站不住了?” 我浑身一紧,下意识地站好:“没有。” “那行,站着。”许之杭起身洗杯子,搬箱子。 “……” 又是半个小时,我实在是憋不住了。 “哥……” 许之杭在打扫卫生:“嗯?” “站不住了……” “晚了,站着。” “……” 再半个小时,我觉得腿都不是自己的了,许之杭在书房,从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见他认真的表情。看他看书看得认真,我赶紧放松了腿脚手臂。许之杭像是装了监视器一样抬头看我,像是调侃:“真站不住了?” “嗯。” “嗯,帮你活动活动,过来挨打吧。”他的语气跟“乖哥哥给你买糖吃”没什么差别。 “……” 许之杭站起身拉上窗帘,房间里一下子就昏暗了起来,空调的冷气嗖嗖的直往我领口里灌。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也不说话。我迫于目光的威慑慢慢地挪过去,大概是因为站的久的缘故,腿都发抖了。 我估摸着我现在肯定像个怂包。 许之杭敲了敲桌子,示意我趴那:“裤子脱了,皮带抽下来给我。” 我一听,没敢动弹。说是要认错,到头来还是怕。 许之杭微微挑眉,指关节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桌面:“太久没见,我的脾气都忘了?” 我被那一声声单调的叩击桌面声弄得心慌,几乎是在求他:“哥……” 许之杭后退一步靠在墙上,刚巧站在阴影里,完全看不见表情:“源源要是觉得不该打,尽管走出去,哥绝对不会逼你。” 我被他一声似是叹息的“源源”弄得眼眶发涨,发狠地三两下脱了裤子抽了皮带,趴在桌子上。木质的桌面嗑得心里钝钝的疼。 我怕疼,可我更怕他失望。 许之杭也没跟我废话,走过来挽起皮带,折了三折握在手里。从床上拿了个枕头给我,我默默地把枕头垫在下巴那,防止自己叫出声来。 “呃……”皮带在空气中呼啸着卷上来,像是被劈开一样火辣辣的疼。才一下我就几乎是要跳了起来,许之杭像是意料之中地按住我,低声呵斥:“趴好。” 我被他按在桌面上只觉得冷汗都要冒出来了,带了哭音地哀求:“哥……你轻点。” 许之杭没答话,隔了一会皮带又一次抡圆了砸过来,这下他没有停,完全将我的呜咽声给砸了回去。我拼了命地蹬腿,奈何被他按着不能动弹,眼泪鼻涕一下子流的稀里哗啦的,要多狼狈有多狼狈,枕头瞬间给我弄湿了一大片。 许之杭大概抽了二三十下才停手,我的嗓子几乎已经完全哑了,身后被火燎了一样疼,估计都快皮开肉绽了。他这时又是一皮带砸下来,我连叫的力气都没有了,头上不断地冒冷汗,要不是他一直按着,我早就瘫在地上了。 许之杭教训我时从来不多话,他淡淡开口:“要喝水吗?” 我闭着眼睛摇了摇头,哑声道:“哥……没事,你打完。” 许之杭松开按着我的手,看着我几乎是“挂”在了书桌上:“最后十下,自己撑着。” 皮带又一次狠狠地咬了上来,我没支撑住,一下子跪倒在了地上。许之杭冷眼看我:“起来。” 我委屈得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尝试着起身,无济于事。我抬了头看许之杭:“哥……我……真起不来。” 许之杭垂下了眼,不说话。 我心里凉了一大截,咬着嘴唇发狠地站起来,太过用力的动作使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许之杭见我起身,又是一皮带。 我感觉我被他打得心都没了,又一踉跄倒在了地上。我几乎用了我全部的力气哀求:“哥……别打了……哥……”眼睛里全部是一片一片的水光,眼前的人都变得迷糊不清起来。 我快要绝望了。 如果他真要我像这样挨完打,我一定会恨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许之杭终于丢掉皮带蹲下身来,扶正我的脸,擦掉我狼狈不堪的泪水和汗水,抱起我,声音温温软软:“臭小子,真拿你没辙。” 我望向他终于带着温和的微笑的眼睛,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为了这个拥抱,我真是够辛苦的了。 【哄不哄】 许之杭随手抽过一旁的纸巾给我擦脸,表情很认真。额角的碎发衬得整个脸部柔和起来,他无奈地叫我:“源源乖,别哭了。” 我一听他的语气,哭得更加伤心。 都已经丢脸丢到了这份上,也无所谓要不要脸了。我又一低头,埋在许之杭的肩窝里,不肯动弹。 许之杭伸手挠了挠我的痒痒肉,我被他逗得一下子往后倒退一步,顿时“哎哟”一声,感觉五官都狰狞在了一起。这才感觉到他的目光的无形的扫射,拉起裤子就想往上套。他靠在书桌边上笑眯眯的调侃我:“羞不羞?下次还敢吗?” 笑面虎。我的动作越发快了起来。裤子牵扯到伤口,那感觉真是爽爆了。 许之杭就这么看着我咬牙切齿也不过来,随手拿起书桌上的一本英语原文书籍翻阅,像是随意地问道:“不用上药了?那我的药不是白买了。” 我提裤子的手顿了顿,颇为费劲地挤出几个字:“哥昨天就准备揍我了?” “那当然,”许之杭又拿起一支笔写了几个字,“你欠收拾。” 我决定还是闭嘴,和这个人讲话既伤身又伤心。 我咬着牙挪到床边倒了下去:“药呢。” 许之杭总算是有了动作,走到客厅提溜了一大包药进来,拿了几瓶喷雾扔到床上。我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这厮把我打成这样还准备让我自己动手? 许之杭很坦然地看着我,笑了笑:“才三十几下,算是轻的了,还不至于一级残废。我过会要出去,你在家里好好休息。” 许之杭以前揍我时除了把我打得特别狠完全没力气动弹的几次,基本不会跟我上演“打完摸摸又揉揉”的戏码,指望着他在几年后会变得格外有人性的我实在是太傻太天真了。 许之杭坐过来将喷雾塞进我的手心里,温柔地撸了一把我的脑袋,起身换好了衣服出门去了。 门留下我呆呆愣愣地趴在床上像只被玩弄了的虾米。 现在大概十点半,小面包实在不能够填饱吃货的肚子,已经开始叫嚣了起来。嗓子也干得难受,我放下手里的药,尝试着下床。许之杭唯一值得夸奖的是,挨完揍以后比挨揍时好受多了。看到地上的皮带时,却突然有了一种不想动弹的感觉。于是顺其自然地又挪回了床上。 这片小区很安静,不像我家每天都能听见楼下卖鱼的大妈的吆喝声。 我估计实在是累的慌,自打放假以来就没睡过一个正经的觉。身体的疲惫压过了疼痛,于是很快入梦,睡着。 我本以为许之杭很快会回来,没想到一觉睡到下午五点多时,家里还是空空落落。 我一边惊叹于我的功力,一面感觉会被活生生饿死在这里。 我百无聊赖地盯着空调被上的一个花纹,突然很想念许之杭。 现在才有一种他回来了的真实感,于是开始肆无忌惮地想念。彷佛一遍一遍地追忆,就能将过去重新一一拾取。 钥匙转动门把手的声音,我赶紧闭上眼睛。只听见许之杭好像拎着大包小包走进房间,在床边站定,过了一会就觉得头上挨了狠狠一下。我无辜地睁眼,看见许之杭将包裹放在地板上,站起身来抿着唇看着我。 我歪过头去看他:“哥去干嘛了呀。” 许之杭在床边坐下,问道:“没挪过窝?” 我笑道:“挪不了窝,哥你想把我饿死。” 许之杭板起脸瞪了我一会,我才不怕他瞪眼,于是不闪也不避接受他目光的洗礼。许之杭和我对峙了一会,语气颇为无奈:“臭小子算准我不会生气是不是,上药了吗?”说着就来掀我的被子。我一惊连忙往床里面缩,别闹我因为穿着外裤嫌疼就穿了一条小裤衩怎么说动手就动手太没礼貌了! 许之杭抬手又是一个栗子,敲得我龇牙咧嘴的:“上药!” “哥给我上。”我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许之杭估计又开始不想搭理我:“多大的人了还要人哄着才肯上药。” 我一听伸腿就去踹他:“你哄不哄!哄不哄!你都把我饿了一天了你还这个态度!哥……哥!哥哥哥哥!”屁股上的伤疼得我“嘶嘶”乱叫。 许之杭被我闹得掀开被子“啪啪”就是两巴掌:“惯得你!”看我一直瞪着他,又笑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得得得,先把衣服换了,刚洗过的床,你脏死了。”说完从那几个硕大的购物袋里面提溜出一套睡衣扔出来,正好盖在我脸上。 皮卡丘。 我一边不情愿地捧着睡衣一边埋怨许之杭幼稚,许之杭理直气壮地反驳说超市大减价小孩子就应该穿小孩子的衣服。 不过后来据许之杭说,我抱着睡衣的样子就像一只偷了腥的猫。 第四章:苦涩 【苦涩】 我已经不知多少次看见许之杭在我面前滴溜滴溜地转了。一会进房间把购物袋拿出去,一会进来给我倒水喝,一会又想起来要给我烧饭,一会又板着脸进来说忘了买菜。 我将被子盖过头顶,表示我强烈的不满之情。 娘亲我好想你,虽然你把我扔掉了,但到底还是不介意给我送顿饭来吃的吧。 我愁眉苦脸地想着打电话叫呼唤红军的可能性。 许之杭一把把我的被子掀开,很认真地向我建议:“要不我们出去吃?” 我屁股疼得已经懒得理他了。索性捞起床上的喷雾准备自己动手。 许之杭看着我愉悦地笑着,走出房间掏出手机开始叫外卖,不一会又走了回来,我吓了一跳,急急忙忙扯过被子,一脸防备地看着他。 他慢慢悠悠走过来缴了我的械,侧身坐在我旁边。喷雾凉飕飕的,我有点不好意思,歪着头一点一点靠近他。他的身上有一股极淡的薄荷味,微微带着苦涩的冷香,是一种很干净的味道。许之杭突然轻笑:“像只小狗。” 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于是不动:“哥你又笑我呢。” 许之杭揉着我的手停了一停,漫不经心地问道:“源源想哥吗?” 我突然间有点心酸。 许之杭一走将近两年半。在这么多个日日夜夜里,我仍照样混日子喝酒抽烟打架拉上一堆兄弟打游戏,生活少了他的拘束,变得潇洒无比。 偶尔还是会梦到他。 梦到他微微笑着的样子,梦到他蹙眉疲惫的样子,梦到他无可奈何的样子,梦到他低着头沉默的样子,梦到他抿着嘴离开的样子。 只是我大多不记得他做过什么。 梦中如何,梦醒之后,便忘干净。 两年前的爱恋,痛得不敢再来一次。 我把头转过来埋在被子里,怕他看见我发红的眼角,闷声地问:“那哥想源源吗?” 许之杭有些无奈,用手揪了揪我的头发:“臭小子。”便没有了下文。 还是他最懂我。 我心里默默叹气,突然感谢他现在的不回忆,晃着头躲开他不善意的举动:“脏死了你!” 许之杭得了空,逮住我的脑袋就是一下一下:“左手!”这时门铃响起,他起身开门,我赶紧套上那套屎黄屎黄的皮卡丘睡衣步履矫健地窜下床去。许之杭拿着披萨看着我乐个不停:“不疼啊?” 我低头找着拖鞋,没好气地呛他:“疼不疼你自己不知道!” 许之杭侧身闪过我的扑击,正儿八经地端着披萨架着我向餐桌走去,眼睛里笑眯眯的:“看来是不疼了,要不我们把还剩下来的七下补回来?” “补就补啊。”我洗过手捧着盒子钳着披萨啃得那叫一个虎虎生姿。 对于一个吃货来说,没有吃的比挨打更痛苦。 反正他现在又不会真打我。 许之杭关掉了空调,顺手拉开餐桌边的椅子,侧着头看着我的吃相:“臭小子讨打呢?胃病又严重了?” 不知怎的,明明是我俯视他,气势上却弱了一截,竟好像是他在逼问我一般。许之杭骨节分明的手随意地搭在桌上,嘴角微微勾起,眼睛却没有任何情绪。 我瞄到一眼他的表情,本能地就害怕。 于是我把自己的注意力专注于面前的一小块披萨上,随口地答他:“没有啊哪有。” 一阵沉默。 肚子感觉都被撑饱了,我讪讪地放下盒子,就听见他的声音很低沉地道:“但愿没有。” 我心里一凛,面上笑嘻嘻地:“哥我好着呢你可不许不让我吃东西啊。” 许之杭淡淡地哼了一声,表情总算和缓下来,站起身扶了我一把:“大不了吃皮带而已。” 我僵硬地笑了一声,撞上许之杭的目光,立刻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那天晚上我怂恿许之杭和我睡一块。许之杭抵死不从,义正言辞地污蔑我会把他踢下床去。威胁之,被反威胁。利诱之,被嘲笑。许之杭刀枪不入油盐不侵。 于是我整个人都挂到了他的身上耍赖,又踢又咬缠住他的双腿不让他走。他的身上透着一股湿润的水汽,热乎乎的。到最后许之杭的好脾气终于被我磨光了,一把拽下来丢到床上甩巴掌。我陷在床铺里别着头生闷气,许之杭瞪了我半晌终于向我妥协。 于是我终于达到目的,抱着被子笑得呲牙咧嘴的。 到了半夜我还是没睡着,白天睡得太多到了晚上一点睡着的意思都没有,侧头看了看呼吸已经平缓的许之杭,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太真了,反倒怕是真的。 我自嘲地笑了下,慢慢把头靠在他的背上。他的呼吸好像放轻了,在悄无声息的夜里叹出苦涩的气息。 真疼。 你说许久就不见,你不打我你会死啊。 你说难得陪我,把头转过来你会死啊。 你说认识那么多年,说句哥想源源了你会死啊。 你说你就算不喜欢我,好好告一句别你会死啊。 我会死啊。 【干鱼】 你若军训,便是晴天。 当我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一脸视死如归地准备去参加军训时,许之杭微笑着这么告诉我。我一下子就垮了脸。脸色阴沉地掏出手机给干鱼发短信:“呔!小贼!准备好和洒家一起去受死了吗!” 干鱼作为我的好哥们度过了我傻逼的三年初中,犯二的三年高中,现在上天不长眼,又和我考上了一所大学。在他没有女朋友的日日夜夜里,我和他同进同出,形影不离,同穿一个裤衩,同钻一个被窝…… 我呸。 他只是对班长念念不忘罢了。 说来也怪,我这六年每一个班长都刚好是女的,刚好长得小清新了一点,刚好对上了干鱼近视得六亲不认的眼睛。 如今这一个是他最有毅力的,直让他从高二追到了现在,并且心不死地追到了大学去。 其实说实话,我挺佩服他的,干鱼真的是那种学习垫底脑筋奇差的属性,但他愣是苦苦地熬了两年,每天晚上我都睡熟了他还在死命地背背背做做做,到实在熬不住了就打个电话骚扰骚扰我。为此我发飙过好多次,但每次在那催命的声音响起的时候还是认命地接电话开始骂。这样的破烂事持续了两年,总算让他刚刚踩上了大学的录取分数线。 班长选择这所大学的原因是因为有奖学金可以拿。 但与班长能同上大学的喜事让干鱼暑假每次看见我都笑得眼睛都没了。 轰隆隆的雷鸣声。 许之杭被我吓了一跳,从沙发上转过头莫名其妙地看着我。我嘿嘿地陪笑着掏出手机:“不曾。” 多么言简意赅的两个字,我顿时被逗乐了:“那我就放心了。” 许之杭放下书走过来拍拍我的脑袋:“喂,臭小子快走了,要迟到了。” 我收好手机无赖地张开手臂要求福利:“哥来抱一个。” 许之杭眯着眼笑着抱了抱,问我:“要哥去看你不?”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弯腰拎起行李箱:“不啦惨兮兮的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小孩子。” 他看上去更高兴了:“快走快走。” 就这样我暂别了许之杭,拖着大大的行李箱冒着大太阳艰辛地去学校。 箱子的一部分还是他给我整理的,我到宿舍打开一看,嘿都是药。各种各样的药。许之杭是有多么担心我一个不小心就给军训整回去了打扰他清净,真没良心。我长吁短叹。 干鱼跟我不是一个宿舍,但我没过一会就看到了他。 那个傻逼兮兮的跟女生争论着谁应该去抗水的就是他。 丢人得我都不敢去认亲。 干鱼一看到我欲溜就怪叫起来:“嘿哥们儿!”一面把头转向那个女生,“看见没这是我哥们让他来给我们评评理……” 我臭着脸走过去一脚踢在他的脚踝上,趁着他吃痛对那个看上去已经涨红了脸的女生赔笑:“没事啊没事他犯抽呢这桶水我来搬你去忙吧。” 那个女生终于缓和了神色,不屑的撇了撇嘴:“总算来了一个正常的,你这哥们有病吧,哪有搬了一半的水在楼梯上突然放下来说要换人的,我要是搬得动要叫男生干嘛。” 我若有所思看着那个女生愤愤的背影,转头对五官都拧成一团的干鱼道:“班长跟你一个班?” “是啊是啊!你说怎么那么巧……”干鱼眼睛都亮了起来。 这傻逼明明搬不动肯定又在那里装英雄了。我冲着干鱼补了第二脚。 干鱼左手手腕处有伤,一提重物就会发疼。偏偏这个二愣子最喜欢逞英雄,到最后每次默默做无名英雄的还是我。 你说这么个埋藏在黑暗下的祖国的好苗子,怎么着也得给我搬个奖吧。 得,我认命。 干鱼的声音又嬉皮笑脸地追过来:“唉唉唉你别走那么快呀还扛着个水……哎你要把水扛到哪里去你回来!……哎我说过几天哥们生日……请客!必须的请客!哪能不请呀!……地点?我觉得我家楼下那个大排档不错……你你你回来!别跑了!火锅!火锅城还不行嘛!……” “呵,你最近发达了?”我斜着眼睛看他,把水桶放在地上。 干鱼笑得极其谄媚把水桶扛在肩上:“兄弟嘛!讲究什么钱不钱的!”然后向我斜飞一眼,雄赳赳气昂昂地去讨好他的班长了。 我看着干鱼笑呵呵的样子,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其实我很不喜欢那个班长。说话冷冰冰的,总是喜欢用一种命令的语气,像是天生就高我们一等似的。除去学习好人长得不错,我实在看不到她什么优点,每次看到她吩咐干鱼去干这干那我就特别烦。 大概半年前,他熬得最辛苦的一段时间。天天早上来时黑眼圈都快赶上了烟熏妆,上课要睡着了就用圆规戳自己。偏偏下课时他想趴着打会盹那个班长就叫他去做事,我实在看不过去就和她呛了两句,干鱼在下面猛拉我还陪着笑脸,我气得差点掀了桌子,一天没给他好脸色看。 那天大半夜,干鱼又给我打电话,我没接。然后突兀的电话铃声就一遍遍地响,我猛地接起电话就呛他,根本不给他接话的机会。 我骂着骂着没了词,停了下来不知道说什么。 干鱼也不生气,在那边笑着道:“骂爽了嘛快多骂一会我快要睡着了。” 我顿了一会,缓和了语气:“干鱼我跟你说句真心话,你这么拼命不值得。” 干鱼这回没说话。 “我不知道值不值得……”他沉默了好一会,低低的声音透过手机在夜里格外的清晰:“我是真喜欢她。” 我挂断了电话。 觉得他多像自己。 一样的飞蛾扑火,一样的不容置评,一样的无可奈何。 而许之杭,他狠心到连扑火的资格都未曾给我。 第五章:火锅 【火锅】 军训果然很有军训的分量,每天拉练过后躺在床上都有一种被万千草泥马压过的感觉。还不得不应付夜里突然跟催命一样的紧急集合,几天下来感觉憔悴了十年。 好不容易军训熬了过去,一帮子人赶去睡觉的脚步是无比的轻快,简称为回村的诱惑。 干鱼不住宿舍,在学校附近租了间出租屋。回家放了行李立刻夺命连环call要去吃火锅过生日。 “你疯啦!大爷你好歹让我回家补个觉先啊!”我顶着一头热汗在街上怒斥。 “帮帮忙嘛……别挂啊哎我说……可是小若若只有现在有空啊……她们一会还要去逛街……” 他嘴里叫得七歪八扭的小若若就是班长。 “女生真可怕,你就先让我回家一趟把行李放了换身衣服。”我妥协。 “得嘞成交。”干鱼心满意足地乐。 傻子。我撇了撇嘴。 我强撑着最后一丝生命叩响了久违房门,没人开。 不是吧我可是连钥匙都没带。我开始“咚咚咚”地擂门,敲门声在空旷的楼道显得格外突兀:“哥……哥!” 许之杭一下子拉开房门,我收势不及差点跌一跟头。抬头一看,就发现许之杭倚着门框意味不明地看着我,我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哥你干嘛呢。” 许之杭笑着拿过我手里的行李:“在阳台收衣服,回来了?要洗澡吗?” “当然要,我浑身上下都臭死了,不信你闻闻。” 许之杭嫌弃地拍了我一巴掌:“嘿还真是,黑得跟炭一样,快滚去洗澡,我刚拖过的地没换鞋就敢踩进来。” “帮我拿身衣服呀……”我被他推着往前走,回头不放心地叮嘱他:“我过会还要出去吃饭的你去我柜子里……我就带过来几件衣服,你随便给我拿一身,过两天我再回次家……” 许之杭突然在浴室门口拦住我:“刚回来去哪吃?” 许之杭以前一向严格控制我的饮食,于是我看着他的认真的眼睛莫名有点心慌:“还能哪呀,就随便找家饭店吃点呀……哥们过生日,总不能说不去就不去吧,那多不讲义气……” 许之杭笑了一下:“你倒嫌我啰嗦,记住了,不许喝酒,不许抽烟,不许吃刺激性的东西。” 我开始搡他:“好了好了,快去给我拿衣服我要迟到了……” 终于折腾着见到了干鱼。他叫的人倒是不多,估计没几个愿意跟着他累死累活地出来的。班长倒是早就到了,一看见我一张脸板的跟个要掉冰渣子似的。我一点也不介意地拉了一张椅子坐在招呼我的二牛旁边。干鱼一早就点好了一大车子的菜,叠的一堆一堆跟座小山丘似的。 我在底下踢了他一脚:“这么点人吃得掉这么多菜?”这时锅底上来了,呵,还是麻辣的。 “这不是还有你这个吃货呢吗?大夏天吃这个最过瘾了!”干鱼仍旧笑嘻嘻对着我的白眼。 二牛一边给我倒啤酒一边呛着干鱼:“别给他省钱,他今天摆阔佬呢。” 干鱼一听就急了:“反正今天我是大爷,你们不吃完不许走!” 我头皮一紧,此时想脱身为时已晚。 我被他们灌下去半杯白的一罐啤酒以后就倒下了,慢慢地拣了一点菜吃起来。 干鱼顾着他的小若若,二牛和旁边的人划起了拳,我手里被塞了一支烟撑着脑袋吃着牛肉无所事事。 肚子已经饱了,头还有点晕晕乎乎。 “哎,没事我先回去了。”我抬腿踢了两人一脚。 “你急什么呀……”干鱼不耐烦转头撇我一眼,突然顿了两秒,“那人好眼熟,你哥……?” 我僵住,一动也不敢动:“你确定?你敢给老子看错老子就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应该是的,你哥回来了?”干鱼莫名其妙地看我一眼。 心中万千草泥马又一次奔腾而过。 “他什么表情。”我脸上面无表情。 干鱼随口答道:“没什么表情,就从那边超市出来很正常地朝着这里看了一眼就走了,大概是没看到你,你要不要追上去?” 追追追追个屁!追上去找揍嘛! “真没看到?”我追问。 “真没看到,”干鱼又一次信誓旦旦,“他回来没跟你说?你怎么脸臭成这样。” 我拍案而起一步跨出座位:“你小子今天差点害死我!不吃了我回家了!” “去追你哥啊……哎你真是的!” 我已经跑远了。 我轻车熟路翻了一道围墙就开始夺路狂奔,在抄小道的方面我可是行家。 灼日烈烈地照在我的头顶,我却只觉得现在冷透了。 上帝啊,保佑我有比草泥马更快的速度比他先到家! 【傻逼】 我觉得我这辈子没跑这么快过,跑到家门口靠在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气,身上几乎被汗湿透了。饭后夺路狂奔果然容易岔气,我按住肚子愁眉苦脸地想。 我试探着敲了敲门,还好,他还没回来。 许之杭就见过干鱼一次,这么久时间过去,应该早就不认识了。 我恨不得冲着楼道里嚎叫一声:老子他妈真是窝囊透了啊啊啊啊啊啊! 我蹲在地上平复自己的呼吸,过了好一会才看见许之杭慢慢悠悠从电梯里拎着包裹走过来。我赶忙站起身若无其事地笑道:“哥你去哪了?我等了好一会了。” 许之杭诧异地看了我一眼,我真觉得我的心都被这一眼给吊出来了。他掏出钥匙开门,笑着回答道:“去超市买菜,你这么快就吃好了?”门打开后,他弯下腰把鞋放在鞋柜上,我跟着他有点飘飘忽忽地走进去,关上了门。 听他那语气,大概是没看见。 我吁出一口气:“今天散的早,没什么意思就回来了。” 许之杭转过头温和地看着我:“那么早,没吃什么东西吧,要不我给你烧点?”声音带着点低低的磁性,被阳光浸泡得如酒酿微醺。 我应了一声:“少弄点我吃了一点的了。” 许之杭答应了一声往厨房走,我坐在餐桌前听着“哗哗”的流水声,更是苦恼地按住肚子企图把吃的那么多肉一下子消化下去。 我扬起声对着厨房叫:“哥!哥你弄少点!” 厨房里的水声很大,他估计是没听到,也没应我。 没过一会,速冻饺子就上了锅。许之杭盛了十几个端到我面前:“买的虾仁的,你不是最喜欢吃。”我强笑着接过碗开始慢慢咀嚼,才吃了两个就觉得撑了。 我抬起头看见许之杭翘着二郎腿坐在我对面翻着财经杂志,问道:“哥吃饭了没?” “还没,”他答道,又翻了一眼,“等你吃完了我再去吃。” 我总不能说你和我一起吃吧,只好埋下继续头对付碗里的饺子,只觉得胃里涨涨的,勉为其难地又咬了一个吃着。 我发誓我再也不喜欢吃虾仁的饺子了。我偷偷地按住胃瞄了一眼许之杭。 一看就差点吓出了一身冷汗,筷子都差点给他吓到地板上去。 许之杭不知什么时候放下了杂志,淡淡地笑着看着我。 我心叫不好,躲也不是只好努力摆出疑惑的表情看着他。 “今天是我帮你拿的衣服。”许之杭似乎笑意更深,他双手撑着桌子站起身来,椅子在地板上划出一声突兀的声响,眼睛里什么情绪都没有。 我当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觉得我现在脸上的表情一定精彩透了。 “过去站好。”他的声音极轻,乍一听还以为是极好脾气地跟我商量。 我看见他沉默着向我走过来,心下一凛急忙站起来绷直了身体。谁知道他只是过来拿走了我面前的饺子,又重新去厨房里拿了一双筷子。 我现在终于明白什么叫做等你吃好了我再吃,原来他根本没准备重新再下厨。 我有点为难地开口:“哥……” “滚过去站好。”许之杭这回根本不看我,声音更轻了。 我不敢再说话,认命地走到墙角去站军姿,又看着许之杭慢条斯理地吃着他的午饭。心里只有两句话在不断地放大闪烁,劈头盖脸地朝我砸过来,砸得我头阵阵发晕: 老子他妈逼就是个傻逼! 第六章:吃饱了撑的 【吃饱了撑的】 我在心里咒骂了干鱼千遍万遍,连所有的理发师给他剪发时都不长眼睛都骂过了,许之杭还是没理我。 他自顾自地看着杂志吃完了午饭洗好了碗,朝着我走过来。我以为他终于要开始骂我了,赶紧做出最内疚的样子。谁知道他只是瞟了我一眼,连头发丝都没动,然后走到旁边的书房里“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自作孽不可活。 我捂住渐渐有点发疼的胃部暗骂。 我把手机调成静音给干鱼发短信:“你他妈快点给我滚过来揍一顿!” 干鱼没回我,估计还在和班长你侬我侬。 我皱着眉给二牛发短信:“我哥发飙了!” 这回的短信倒是很快地回来:“你跑得不够快?” “……”我苦笑着扯了扯嘴角,“快,当然快,快到又给自己多了条罪名。” “兄弟,好自为之。”一看就是在幸灾乐祸的。 气得我差点没摔了手机。 看看时间我已经快站了一个小时,看许之杭丝毫没有开门的意思,胃倒是不疼了,琢磨着要不要去拿点药吃。 要问我为什么不索性出门算了,还别说,我以前真做过。只不过付出的代价太惨痛,惨痛得简直不堪回首。 我不禁打了个寒战,放轻了脚步,向着浴室旁边的柜子走去。 许之杭倒底买了多少胃药,叠了满满一抽屉,我翻得简直是眼花缭乱,挑了一罐六味地黄丸就准备去客厅接水。关好抽屉,一转身,就好死不死地看见许之杭端着茶杯很随意地靠在旁边的架子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一紧张舌头都差点打结了:“我我胃不疼……我就是……” 他盯着我,脚步很轻,一步一步走过来,嘴角的笑意勾得更大了:“源源,哥很生气。” 我应该怎么办啊啊啊啊啊!你不要过来啊啊啊!再生气也不要过来啊啊啊! 我看着他慢慢靠近,恨不得蹲下来伸出爪子挠墙。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现在一看他就浑身直哆嗦,脑子一抽居然直接冲进了浴室,许之杭一下子愣是没反应过来,任凭我“砰”地一声把门关了落锁。 直到听到这一声碰门声,我才意识到我脑子犯抽干了什么事,当下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刮子。饶是如此,我现在万万不敢开门,越懊恼,越不敢。 我知道许之杭没走,但他没说话,就站在浴室门口。我的心都快要跳得撞出胸口了,靠在门上手还在不自觉地抖,也不敢大声喘气。随着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等我我冷静下来想开口认错时,就听见许之杭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他就这么走了?我转过身不可思议地盯着门把手。 没过一会许之杭的脚步声又近了起来,越来越近,就在我以为他气得要跟我说些什么的时候,就听见门把手那里有金属碰撞的“咯噔”声,还有一声响亮的落锁声。 我近乎绝望地意识到他把门给锁起来了。 许之杭站在门口淡淡开口:“厕所里有水,死不了人,源源要是喜欢在里面待着那就待着吧。”声音很温柔,但内容只让我想骂娘。他说完这句话,就又走掉了。 我索性自暴自弃地坐在地砖上发起了短信,再过一会等他气消了再跟他道歉吧。我心想。 谁料这一关,就是整整一天。 夜色黑下来的时候,我的手机也快没电了。 许之杭也不知是不是还在家里,一点声音也没有,光也没有。 我站起身来揉了揉发麻的腿脚想去摸电灯开关,然后很绝望地意识到开关全在外面。 我哑着声叫起来:“哥……哥!” 在我意料之中的,完全没有人应我,一个人都没有。太安静了,我不由地怀念原来我家楼下被我厌恶了好多遍的卖菜的大婶的嚎叫声来。 我倒是没有那种所谓的幽闭恐惧症,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可惜完全不是这样,一个人在黑暗里呆久了,真的会内心发毛。 于是我站起身打开水龙头,“哗哗”的水声响起来,居然也有点渗人。我捧了把水洗了把脸,又重新瘫坐回去。虽然是夏天,地砖上并不冷,但这么下去总不是个办法,何况肚子也饿了,总不能把顺手顺进来的一瓶六味地黄丸当饭吃吧? 什么叫做吃饱了撑的,我觉得我当时是吃饱了撑的,现在是不要命犟着。 横批四个字:死路一条。 我两眼一闭,心如死灰。 【全面倒戈】 不知过了多久,我肚子是实在坚持不了了,冲到水龙头那去喝了两口自来水。后来又觉得汗黏腻腻的难受的很,索性就又冲了个头洗了个澡。水珠顺着我的发梢留下来,很快就浸湿了我的汗衫。 为了节省电量,我把手机调到最小亮度,一看时间,九点零五分。 许之杭估计是铁了心关我一个晚上。我想了想,不是不可能。 我又扯着嗓子叫了出来:“哥!你理一下我哥!许之杭!” 还是没人应,空荡荡的。 我拼了手机最后一点电量拨了老娘的手机,电话倒是很快被人接起来,娘亲的大嗓门差点激得我眼泪掉了下来:“喂!死小子你干嘛!” 我委屈了声音:“娘……你来看我好不好……”我娘来了他许之杭总不见得还关着我吧。 娘亲的声音顿了顿,很疑惑地响起来:“你不是叫你哥来拿衣服了……嗯?噢好好。” “什么……”我一惊,刚要开口说话,电话那头就换了个声音,“源源?” 我差点连手机都没捧住,大气不敢喘一声。 许之杭大概是换了个地方,那头静悄悄的。他的声音似乎带着愉悦的笑意,我听得格外清晰:“想起来搬救兵了?” “哥……”我唤他,“你快回来吧,我认罚。” 那头竟然直接掐了电话。我也不知道他最后一句话有没有听见,只好对着手机苦笑。 他这回是气得狠了。 我盯着终于阵亡的手机面无表情。 没一会就听见了大门口的钥匙声,我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听见许之杭走进客厅,脚步声越来越近。我站起身,小声地道:“哥……” 许之杭拿了钥匙在开门。“咯噔”一声,门开了。突然亮起来的光刺得我眼前一晃,我抬起手挡住眼睛,等适应了光线,看见他冷着一张脸站在浴室门口,眸光淡淡地看着我。 我突如其来地觉得委屈,话到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要是以前,我说不定早就管我惹没惹祸一把抱上去再说。 许之杭终于开口:“还没呆够?要我进去拉你?” 我讪讪地走出去跟在他的身后,盯着他拖鞋上的一个方格子猛瞧。他把我带到卧室,吩咐:“待着别动。” 我看他又要出去,下意识地跟着走了一步想要叫住他。许之杭回头扫了我一眼,沉声呵斥:“不会站就跪着!”我被他唬得吓在了原地没敢动弹。许之杭到外面拿了一条毛巾又走回来,坐在床边,要我过去。 我一头雾水地走过去,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许之杭估计是被我呆愣愣的表情逗乐了,微微泛起些轻软的笑意:“头低下来,哥帮你把头发弄干。” 我这下可是真不知道要闹哪出了。我顺着他的力道俯下身来,又嫌姿势太别扭,索性就跪坐在了地上。许之杭难得有动作这么轻的时候,他也没多话,用毛巾在我头上揉着。我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认真的样子,慢慢慢慢地把头搁在他的膝盖上。 许之杭没有推开我,床头那盏台灯暖暖的,亮亮的,他的眼睛里好像也浸泡上了柔软的光。我舒服地眯起眼睛,侧过头趴着,叫他:“哥……” “嗯。”他好脾气地应着。 “许之杭……”我又低低地唤。 他扬起手敲我一下,闭了嘴没有说话。 我满足地叹,我想我算总算是彻底阵亡了,这一剂迷魂汤灌得我晕晕乎乎六亲不认,连那顿逃不掉的打居然也没那么怕了。 敌人攻击力太高,太狡猾。 头发没过多久就差不多干了,许之杭隔着毛巾扶正我的脑袋,眼睛看着我,一字一顿地问道:“还跑吗?” 我眼睛里脑袋里全是他微微蹙着眉的样子:“不敢了。” 他略略有些狡黠地笑了一下,站起身来:“床上趴着去。” 我乖乖地照做。 笑话,且不说我这时心里已经被粉红泡泡堵塞了神智,况且这时候再挣扎,那是真寻死。 我瞄到他把毛巾放到床头柜上,然后打开抽屉从里面拿了发刷。 许之杭朝我这里走了我过来,我赶紧闭上了眼睛把脸埋在被子里。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我的身子僵了僵,但是紧接着就是连续的责打,我无意识地攥紧了被角忍耐着。 疼,好疼,我刚平息下去的汗意又一下子冲了上来。满脑子就只有铺天盖地的疼朝我涌过来。打到第十下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叫了一声,但紧接下来的一下更重了,毫不留情地一下狠狠抽下来,许之杭的声音在我身后近乎冰冷地响起:“闭嘴。” 我打了个寒颤,现在才知道他倒底发了多大的火。 我死死地咬住牙关闭着眼睛,指甲都快嵌进肉里去了,但还是没有办法忽视在我身后肆虐的痛。 我快要被他打死了。许之杭一下比一下更狠,一下比一下更不留情面,我估摸着我屁股都快被他抽烂了,可他还是丝毫没有放水,沉默着,既不说话也不报数,好像下定决心要把我打昏过去才算完。我疼的冷汗都出来了,下意识地蹬腿,谁知许之杭一下就抽在我大腿和屁股的交接处。这一下可真够毒的,我“嗷”了一声,眼泪水一下子就飚了出来。 “许之杭……!”我嘶嘶地抽气,用手猛捶了一下床。 许之杭停了下来,声音丝毫没有起伏:“你应该早想到后果。”说着又是几下打在相同的位置。我死命地咬牙,不让自己叫出声来。许之杭的手按在我的腰上,很重,很沉,让我一下子失去了挣扎的力气。他不顾我的哭叫,只一下、一下地打着,力度刚好徘徊在让我生和让我死的边缘。 我那时候想,我都哭成那样了,许之杭怎么着也会心疼心疼我。 后来才知道,他真的是那种内里很生气但表面还是能很温和地对待我的人。 如今不禁感叹遇到这种性格的,真正算是自己倒霉。 第七章:理睬 【理睬】 到后来我也不知道被他打了多少下,只知道屁股都不是自己的了,跟泼了一层辣油一般火烧火燎地疼,深深地沁到了骨子里去。漫无边际地责打,不管我怎么求怎么叫都没有用,许之杭似乎成了一个最冷血的侩子手,没有一句话对我说。我面前的被子几乎被我的眼泪鼻涕浸湿了,连嗓子都是哑的。 不清楚他是什么时候停了手的,许之杭坐过来,拍了拍我的头。我趴在床上就像一条死鱼,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把头别了过去。他就轻笑起来:“别急着发脾气,还没完。” 我一下子呆住了,完全不敢相信地眨着眼睛。 “许之杭……!”我哑着嗓子恨恨地叫,“你真的想打死我!” 许之杭手的力气很大,他把我的头扳过来,逼近了深深地看着我的眼睛。我想我这辈子都忘不了他那时候的表情。日光灯从我头顶斜上方扫过来,他嘴角轻抿,略略有些狭长的眼睛里是深不见底的黝黑。 他凑在我耳边开口,声音听上去挺狠的:“你再犯一次浑,我或许会考虑考虑。” 我下巴被他捏的发疼,整个头都晕晕乎乎的。 许之杭顿了一会,放开手,吩咐我趴到他的腿上。我还有力气再动弹,只好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企图唤回他仅存的一点点同情心。许之杭等了一会,似乎是不耐烦了,伸手就把我捞了过去。然后巴掌就落了下来,我好不容易停住的眼泪就又给他打了下来。 他的手劲大的吓人,一下一下踏实地拍在肉上,和板子没什么两样。 我疼得受不了了,就死死地揪住他的裤子,到最后索性一口咬上了他的腿。 硬邦邦的。 许之杭似乎是吃痛,更狠一下伴着风声落下来。 “呃……”我呜咽着松开了嘴,他落掌的力度又回到了刚好能忍受的程度。 ……记仇的家伙。 许之杭又扇了十几巴掌,终于停下来悠哉游哉地开口了:“你这两年,小日子过的还不错?” 我哪有心思听他的调侃,只想快点从他腿上下来。他按住我,顺手给了一巴掌:“让你起来了吗?” 我闷声闷气地回答他:“哥……你要打就打吧一次性打完反正我也逃不掉……” 许之杭这时却笑了起来,收了手来抱我。我顺着他手里的力道坐起来,刚好避开我挨打的屁股。他的眼睛离我的眼睛就只有大概五厘米的距离,我近距离地看着他泛起的笑还是觉得晕晕乎乎的。许之杭长的很好,这么近看不出一点毛孔,反而有种很挺拔的立体感,整个人看上去很温柔。 可是我现在看着这张梦里出现过好多次的脸一点欣喜的感觉都没有。 身后火辣辣地疼,估计肿起来了,比上一次挨的打重多了。 我觉得我的脸色一定臭极了,许之杭大概是也看出来了,不轻不重地在我身后拍了一下:“这一次我可不会哄你。” 我看着他,心里挺冷的。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空空落落的,像是踩在了高空上的一片云上,没着没落。 许之杭,许之杭。 许之杭见我不说话,于是他也不说话,把我轻轻的放在床上,然后走了出去。我混混沌沌地趴着,扭头看自己的伤。只看了这一眼,眼泪就又掉了下来。 我不是怕疼,我就是觉得难受。 许之杭没过一会又端了一个碗走进来,看见我在哭,只轻轻笑了一下,坐在我床边:“过来把粥喝了。” 我不想理他,他等了一会就把碗一放过来揪我。我被他拉过去半抱半靠的躺在他手臂里,像个小孩子一样。许之杭笑眯眯地拿起碗,一只手圈住我开始喂我。小米粥大概是熬了很久,都有了一层粘稠的糊,我慢吞吞张着嘴,许之杭看上去挺无奈的,耐着性子一勺一勺地等凉了送到我口中。一碗粥愣是吃了半个小时,许之杭话不多,我懒得讲话,倒是也没觉得闷。 许之杭去浴室里拿了一块毛巾给我擦脸,又扔了一罐药给我:“过会自己上药。” 一天折腾得我体力全耗光了,现在躺在床上跟只剩个空壳一样,眼皮越来越重,模模糊糊地应了一声就想睡。许之杭只好又坐下来给我上药,我这次倒是清醒了,疼出了一身的汗:“哥!哥你别上了!” 许之杭淡淡地回答我:“我可不想你三更半夜吵我。”说着手上加重了力道。 “……”我疼得五官都拧在了一起。 许之杭站起来收拾好东西,关上了灯,帮我拉窗帘。 房间里完全暗了下来,我叫住他:“哥和我一起睡吧。” 许之杭没理睬我,过来帮我把被子搁在腰上,轻轻拍了拍我的头,走了出去。 那天晚上我被疼醒了好多次,模模糊糊间好像听到有人在我耳边轻轻叹气。他微凉的手指划过我的眉眼,轻轻的,痒痒的,带着些冰冷的温度。 不禁有些迷迷糊糊地想起许之杭第一次打我时,他也这样叹气。 那时候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现在也不知道。 【大雾】 许之杭第一次打我,据他说完全就是让我给逼出来的。 那时候许之杭和我上同一所中学,我初二他高三。 但认识他不是在这个时候,我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有这么一个哥哥住在我家楼下。 我娘一直说我和许之杭很有缘,徐之源许之杭,听着就像哥俩。 许之杭好像是老爹部队里的兄弟的儿子,但老爹那个兄弟因为癌症去世了。然后许之杭就搬来了这边,他家还有什么亲戚我也不清楚,不过从那时候我就发现他是一个人住的,奇怪得很。 小时候的我特淘,一天到晚放了课就跟朋友混在外面玩,每天回家都老老晚。回家吃晚饭的时候老娘总归要骂我几句,我就陪着笑脸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许之杭和我们一起吃晚饭,不过一直不怎么搭理我,于是我也不搭理他。许之杭总是很礼貌,我娘有时气得狠了抄起鸡毛掸子打我的时候总是嚷嚷着叫我跟杭杭哥好好学学,小时候的仇视就是这么来的。 爹娘出去的时候总是叫许之杭带着我,许之杭应下来以后就把我带到他家,然后自顾自地做自己的事。我那时候估摸着除非是我把房子炸了,否则他能少说一句话就少说一句话。 不过后来慢慢就好了,一个人闷得久了就会想去招惹别人。更何况许之杭对我说话从来都是温和的,没有说过一句重话。 在我连续打了他家的碗三只报废电脑一台以及差点烧了他家厨房以后,我和他的关系终于有了长足的改善。 许之杭总算是会严肃着板着脸看我了。 反正我当时是挺高兴的,嘿,这小子总算是会用别的态度对我了。 直到后来想想当时的事,嘿,我就是一个大傻冒。 干鱼是初中就和我一个学校的哥们,那时候正值中二病的年纪。更何况作为一个男人,哪有不靠拳头来证明自己的道理。为什么打架的原因已经记不大清了,只记得当时身上挂的彩多到都不敢回家的地步,于是在家门口徘徊了许久,最终“蹬蹬蹬”跑到楼下去敲许之杭的门。 许之杭倒是没过一会就打开了门,看到我这个样子,一句话都没说,只冷冷地笑了一声然后“砰”地一声又把门关上了。 我当时就急了,也不顾楼上是不是听得到,就用脚去踹,“咚咚咚”的声音震得楼道的墙灰都往下落。 许之杭这回是更快速地开了门,简单粗暴地一把拎起我就往门里一甩。 我当时要是知道有比娘亲抄着鸡毛掸子更可怕的是事情发生,我是死都不会去触他的霉头的。 估计是我弄出的声响太大,很快我就听见了娘亲的大嗓门在门口响起。许之杭把我扔到卧室里,然后走到门口去应我妈。 许之杭声音挺温和的:“源源在我家呢,没事这孩子就是跟我闹着玩呢,阿姨你先回去吧,他今天就在我这里睡了。” 我在卧室听着他们的交谈暗喜:嘿,许之杭甚得我心。 我娘根本没起疑心,自从我跟许之杭熟了以后,我住在他家的日子也不少,老娘也乐得清闲。 许之杭关上门,走回卧室,不顾我在床上“哎哟哎哟”地叫唤,坐下来理都不理我,继续自顾自做他的题目。 我叫了一会没人搭理我,就躺在床上半边身子够出去去踢他:“哥我饿了你去给我烧饭吃。” 许之杭头都没抬,纹丝不动。 现在想想,许之杭那时的脾气真真是好到了一定程度。可我那驴脾气本身因为打架输了就憋了一肚子的火,他又不理我——嘿他凭什么不理我。这么想着,我就用了死力气去踢他的椅子。 这么闭着眼睛踢了两下以后,突然感觉踢了个空。我诧异地睁开眼睛,发现许之杭起身看着我,手随意地搭在椅背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愣是没接收到危险信号:“你干嘛?” 许之杭果然不是一个喜欢废话的人,他迈过来,极迅速地揪起我的衣领,一抬手按上我脸上的淤青。他用的力气很大,我“嗷”地一声叫出来,整个人都懵了。 “疼吗?”许之杭离我很近,笑着看着我。 我特傻缺地瞪着他:“你干嘛你!疼死了!” 许之杭揪住我的衣领就把我甩在了床上,我身上的伤立刻叫嚣起来,还没待我缓过神来挣扎,身后就极重地挨了一巴掌。我不敢置信地眨眨眼,过了几秒钟才意识过来劳资被打了。这个时候许之杭已经“噼里啪啦”地甩了好几巴掌,疼得我眉毛眼睛都拧在了一起。 他的声音一下子就淡了下去:“等会会比这更疼。” 第八章: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 我从来不知道许之杭的力气这么大,我用劲了我所有力气挣扎,他就像四两拨千斤一样轻轻松松地按住我,甚至嘴角还带着点挑衅的笑意。并且,嘴上不说,手上不停。 起初的还好挨,忍一忍就过去了,但后来的伤上加伤,很快就让我招架不住。更何况我从没被人这么打过,老娘最生气时最多就是拿着鸡毛掸子狠狠地抽我几下,虽然那也让我跳脚。 我哭丧着脸受着越来越嚣张的痛,不由叫唤起来:“哥哥哥哥哥——” 许之杭只当没听见,动作很重地把我的裤子扯下来,一巴掌又把我拍了回去。 我觉得我当时完全就是被他捆起来打的,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他“噼里啪啦”在我身后肆虐了几十巴掌,到最后他打累了,我也嚎累了,可怜巴巴地躺在床上不得动弹,眨巴着眼睛一头雾水。 许之杭当时脸上的表情简直没有办法形容,像是被我气乐了,又像是不耐烦,他就站在旁边居高临下地这么看着受过刑的我,抿着嘴一句话也不说。 我挺尴尬的,伸手就去拉挂在腿上的裤子,奈何拉了半天也拉不上去,倒是疼得我龇牙咧嘴。我这个时候才有一点想哭的心情,于是把头撇到了一边,磕磕碰碰地直起身来。好不容易站起来穿上拖鞋,许之杭一把又把我推了回去。 我顺着那股力道跌在了床上,碰到伤处,旋即倒吸了一口冷气,又重新站起来,不甘示弱地冷眼看着他。 可屁大点大的孩子那时候哪知道什么是冷眼,我只知道我这么看着他几秒钟以后,他看着我微微泛起笑,而眼神更冷了。 我有点想躲,但那时候就想着怎么也不能输了面子,就那么硬挺挺地站在那。 许之杭似乎是深吸了一口气,半晌沉沉开口:“徐之源,你本事大了。” 他的衬衫在袖口挽了几挽,手随意地在裤缝处搭着,整个人站的沉削而笔直。他的视线就这么紧紧盯着我,一副要把我整个人都洞穿的架势。饶是那时候的我都察觉出了有些不对,于是条件反射般的撒腿就跑。还没跑出房门口,就被他硬生生迈了几步拽着手臂拖了回去。我当时对他的恐惧已经到了一个巅峰值,抓住旁边柜子突出来的棱角不放,死都不肯顺着他。许之杭和我僵持了一会,完全失去了耐心,抬起腿就是一脚踹在我腿弯处。那一脚可真够狠的,我一痛,膝关节一软,一个愣神,满盘皆输。 当我又一次被他摔在床上时,我终于有了一种“许之杭其实挺心狠的平日里都是骗人的”的概念。 这种概念一直带到了几年甚至更久以后,并且时间证明我的直觉绝对经得起考验。 血淋淋的考验。 我忍着他的巴掌和怒气,一口气憋得眼前发黑差点没活生生把我自己闷死,到最后脸涨得通红,整个人疼得云里来雾里去。我估摸着我屁股肿的老高,不然怎么感觉自己沉了不少。 许之杭好久以后才停下来,这个时候我已经完全没有力气搭理他了,觉得头疼眼睛疼胸口疼肚子疼屁股疼腿疼……就像把身上所有的零部件全部拆下来重装一样。 我一天吃了一年份的疼,憋屈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许之杭的声音依然不轻不重的,听上去像是没有任何情绪:“还跟我犟?” 我闭着眼睛撇着嘴无话可说。 许之杭安静了一会,突然间走到我面前蹲下身来。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他用手指轻轻叩叩床板,挺温和地看着我。 我当时脑子里就三个字:他是神经病。 至少我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这大概也跟他的大脑和我的大脑不是一个回路有关系。 你能理解天才的脑子吗?不,我不能。 你能理解白痴的思维吗?不,你不能。 所谓事情的可知性与不可知性,大抵就是因为如此。 【无关】 我记得后来,我在许之杭家睡下,半夜就发起了烧。 不不不绝不是因为被他打的,说实话和后面比较起来,他第一次打我时,真的真的十分的手下留情,面慈心软。 虽然我现在有想要四十五度角狠狠“呸”一口的欲望。 那天夜半许之杭带我去了医院急诊,挂水吃药,于是那天晚上我就睡在了医院里。 你说我都在医院了,怎么着也得有各种小说里“他背着我,急切而痛心,不眠不休地照顾着我,一夜没有合眼”的桥段吧?这样我日后想起来时说不定还会有一点“四十五度角明媚而蛋蛋的忧伤”。 许之杭就是只怪兽。 我忍着浑身上下的痛恶狠狠地盯着他歪倒在我隔壁病床上的睡颜,感觉闭上眼睛就他妈是天黑。 后来我就顺理成章地黑过去了,咬牙切齿地。 再醒过来时许之杭已经不见了,床头只留下老娘咬牙切齿的脸。 想到这一段往事,感觉心都在滴血。 该来的没躲掉,还莫名其妙地多挨了一顿打,这是我活到那么大做过的最赔本的生意。 而这件事导致的最直接的后果,就是许之杭揍我时越来越顺手,基本到了全面武力镇压的地步。 我捂着屁股不由唉声叹气。 但与许之杭的关系……确是越打越亲密,我更是一度怀疑我的性格里有抖M的趋向。这其实也许是孩子的一个通病。 当我开始发觉那种依赖慢慢慢慢变质成爱情时,已经来不及了。就像一个得了晚期癌症的病人躺在冰凉的医院里,无能为力又泥足深陷,无法脱身。 我完全不了解这样苟延残喘的感情究竟是因为对光的追逐还是斤斤计较的雏鸟情结。 我在十六岁的夜晚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想他的样子,睁开眼是他,闭上眼是他,许之杭的身影密密地占据了我的整个思维,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想他,我甚至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我给许之杭打电话,手机发烫了也不愿意放下,直到他不耐烦地挂断还在那里傻乐。 我往他家跑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有事没事就赖在他周围,直到他蹙着眉很凶地呵斥我,但下次依旧如故。 我小心翼翼地把那份快乐埋在心里,为了每天的成果沾沾自喜。 操之过急,醒来皆错。 直到后来…… 我闭了眼睛,觉得眼睛干涩,酸酸的。 我向他告白,许之杭一走了之。 不告而别。 一开始我对离开没有多大概念,只觉得心里空空的。 你有过被人丢下的经历吗?站在茫茫的人流中,车子一辆一辆地开过去,你迈动着步子,不知道要去哪里。周围有情侣之间暧昧的对话,有父母孩子之间的琐碎日常,但你一个人都不认识。 他们的事情与你无关。 你的事情,也与他们无关。 第九章:无聊 【无聊】 我在床上龇牙咧嘴地躺了三天,许之杭一点怜悯的心情都没有。我躺在床上打游戏机,他就坐在前面开电脑打字,一动不动跟座雕像一样。我感觉头上都要长草了,把游戏机一扔开始闹他。 “许之杭我无聊。”我趴在枕头上嚎叫着。 许之杭连转一下头都不愿意,就这么用后脑勺对着我:“嗯。” “我不管我无聊!”我开始小幅度地扑腾。 “那就睡觉。”许之杭仍是五指如飞。 “我睡得够饱了!”不能泄气。 “撑点也没关系。” 我被他噎得没了脾气,闷闷地往枕头里一倒:“算了。” 许之杭似乎是点了点头,继续不理我。 我瞪着他的背影好一会,看他丝毫没有转过来跟我说话的打算。想了想,拿过旁边的手机就给他打电话。 电话铃声是我偷偷帮他换的江南style,当鸟叔的声音响起来时,我一个控制不住就笑出了声。 许之杭蹙着眉头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干脆利落地按掉了。 我丝毫不气馁,继续给他打第二遍,又被掐掉。 当第三次铃声响起来的时候,许之杭终于有动作了。他站起身拎起手机放在床头柜上,然后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睨着我:“闹够了没有?” 我向前挪动了一点距离,笑嘻嘻地看着他:“谁让你不理我……” 许之杭弯下身就来敲我的头,表情挺严肃的:“你再闹信不信我揍你。” 我看他绷着脸都累得慌,索性躺在床上滚来滚去跟他耍赖,直起身抱住他的腰就往床上拽,许之杭被我拉了一个踉跄,颇为无奈地凶我。 我知道他最拿这个时候的我没办法,许之杭果然绷不住了,很无奈地笑出来:“还像个孩子,你再闹晚上就不带你出去吃饭了。” 一听到出去吃饭,连续喝了三天粥的我眼睛都是绿的。 当许之杭带着我走进一家豆捞店时,我不可思议地都快蹦起来了,看着门口站着的服务员笑得温暖无比。许之杭把我叫到背风口坐下,看着我也笑的温暖无比:“我来点菜。” 然后他点了青菜白菜鸡毛菜,然后看了我一眼勉为其难地点了几份贡丸和一份牛肉。 然后我义无反顾地伸手去抢菜单,许之杭微微笑着把手举高了一点,我的上半身几乎成了135度角去够:“喂你别闹了!快给我!” 许之杭好整以暇地逗了我一会,把菜单递给我,顺手又给了我一个板栗:“不能吃什么你自己知道。” 等我心满意足地翻看菜单时,无意间看见旁边点菜的小妹妹眼睛眨巴眨巴亮晶晶地看着许之杭,眼珠子动都不动一下。 现在的女生的眼影真好,衬得眼睛水灵水灵的…… 在我致力于发展各种肉食的时候,那厢许之杭已经和点菜小妹妹攀谈上了……准确的说是点菜小妹妹和许之杭攀谈上了。 小妹妹:“先生是本地人?” 许之杭微微笑着:“嗯。” 我抬头:“吃金针菇……吗?” 小妹妹:“您几岁了?哦对了我推荐您尝一下我们这里的鲜鱼滑……”巴拉巴拉巴拉之类的。 我怒了,提高分贝对那个小妹妹道:“三份金针菇和鲜鱼滑谢谢!” “……”妹子收声了。 许之杭突然笑了,对那个看起来莫名其妙的点菜员说:“我弟弟就这脾气,好了就这么多吧。” 我囧囧有神地看着他,他若无其事地低头拿出手机。 好生无趣。 菜很快就上来了,我操起家伙吃得眼睛上感觉都被蒙上了一层白雾。许之杭倒是吃得挺少,动作慢条斯理的。我从他的锅里偷渡出我的金针菇和牛肉一边抬了眼偷偷看他,许之杭对上我的目光,表情挺无奈的:“你几岁?” 我低下头专注于我的吃食,答得理直气壮:“你回来以后请我吃的第一顿饭也不招呼好点!” 许之杭这回没说话,我装作漫不经心地抬眼看他。就看见他似乎是微微勾了勾嘴角,又自己吃自己的了。 我手心里微微出了些汗意,抓着筷子的手不自觉地用力。筷子的棱角钝钝的,刺得我的虎口一跳一跳地发疼。 我就知道,他绝不会开口提这些。 像是一切都是理所应当,和和美美。 其实也没有那么难过,只是偶尔看他的淡淡的眉眼时,会有一点点的苦涩。 【相亲】 我很快就开始了我的大学生活,而许之杭已经开始实习了。这样我和他呆在一起的时间就变得更短了,往往都是我三更半夜开始犯困了他才回来,话都说不上几句就招呼我去睡觉。然后大清早在一片火急火燎中匆匆说几句话一前一后出门,周而复始。 上了大学以后头脑好像一下子解放了下来,社团的活动总是稀奇古怪得很,比如说吃货比赛之类的,在一片嘻嘻哈哈中很快和别人打成一片。 像是一下子又回到了中二病的年纪。 进入初秋,二牛交了个女朋友,我见过,具体长什么样倒是记不清了,反正就是挺漂亮的,着实一朵鲜花插在了穷屌丝上。 最近干鱼脸上荡漾着朵朵菊花,满面红光如得了甲亢的六十岁老人,我用五十包咪咪条打赌班长和他有了新进展。 他们的春天都来了,我的夏天还没过去。 二牛很和蔼地拍着我的肩:“哥们帮你相亲吧?” 我坐成一个簸箕状严肃地回答他:“别以为介绍个妹子我就不知道你偷了我的咪咪条吃。” 于是最终我还是以“去了就还你两倍的咪咪条”的理由欣然前往。 人生太无趣了,至少要在一片树林里都挂上绳子。 直到我到了这家奶茶店我才发现事实有点超乎于我的预料。干鱼和他的明媚的小女友坐在一个小角落里面你侬我侬,左边是中二病的小学生在谈论名侦探抠南,右边是一桌妹子热火朝天地开始桌游三国杀,不远处还有奶茶店大叔有气无力的吆喝声。 正在我考虑要不要回去把那件胸口写着“我是穷屌丝”的汗衫换上时,一个短发女生走了过来拉开座位。见我抬起头,她笑了笑:“徐之源?” 一头很利落的短发,五官很立体,侧脸应该会很好看,眼睛不是很大,笑起来有几分爽朗,无端让人想到海风拂面,干净清爽。 我几乎是瞬间就记住了这张脸,笑着应了一声。女生在我对面坐下,看着我:“胥双,你可以叫我团子。” 我瞥了一眼二牛,看见他远远地在跟我比“V”字,不觉放轻松了问:“团子?你不胖啊?” “因为我头圆。”胥双笑眯眯地转头冲干鱼比了个开枪的姿势。 胥双和二牛同一所大学,离我们学校不远,到了晚上也不急着回去,一行四人在街上闲逛,主要是二牛的女友想买衣服,于是三个闲人就施施然跟着瞎聊。胥双并不是小女生性格的,和她相处很自然很舒服。 后来二牛护送他女友回去了,就剩下我和胥双单独在一起。 街上的行人渐渐变少了,我和胥双并排走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我其实并不善于活跃气氛,而胥双也不故意挑起话题,拣了一些小事慢慢说着。 “后来呀……我们那个老师假发掉了下来……”胥双眉毛眼睛都笑着脚步轻快地走着,我被她情绪感染也笑起来。无意间一抬眼,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我下意识停住了脚步,胥双向前走了两步见我不动略带疑惑地倒退着回来,“怎么了?” 许之杭看见了我,脚步一顿向我走过来:“还不回家?”他微微笑着看了一眼胥双,随即问道,“你的朋友?” 我居然觉得有点心虚,真是莫名其妙的情绪。我侧过头对胥双介绍:“我哥,许之杭。” 胥双特简单利落地伸出手调侃:“我一看到帅哥就想和他们握手,哥哥你好我叫胥双。” 许之杭似乎是淡淡地瞥了我一眼,又似乎是我的错觉。他伸出手笑着回应:“那你这双手得要多值钱。” 说实话,我被这冷笑话逗得挺想笑的,但是又笑不出来。 “我想把她送回去,哥你先回去吧。” “嗯,”许之杭答应了一声,“别太晚。” 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不知道是什么感觉。胥双的宿舍离这里并不远,穿过一条小巷很快就到了。 我把她送到路口和她道别。 胥双站在路灯下,橙色的灯光衬得她很柔和。她大大咧咧地走过来抬起手拍拍我的头,我没有躲。 多么好的一个女孩子。 我背着路灯往回走时,黑色的影子总是不远不近地跟着我。 我什么都没有想。 第十章:头疼 我在外面晃悠了大半天,回到家时,许之杭已经睡下了。房子里没有开灯,静悄悄的。 “哥……?”我打开玄关的灯,突如其来的灯光刺得我眼睛一闭。我换好鞋子打开客厅的小灯,走到许之杭房门口去敲门。 “哥?睡了吗?”我轻敲了两下门,没有人应我,于是打开了门。房间里依然是静悄悄的,我站在房门口,看见许之杭盖了条薄被侧躺着。 我放轻了脚步走到床边蹲下来。 许之杭真好看。 我小心翼翼地坐下来,歪着头一点一点地看他的样子。 他闭着眼睛,微微有些凌乱的发丝窝在耳边,在夜色中的轮廓是那样的柔和。我看着他,脑子里满是他看着我微笑的样子。 我略迟疑地伸出手触碰他的发线,既不软也不扎手,发丝上还有他惯用的洗发水的味道。 我挺想对他说说话的,但又觉得说话太多余。 如果他能回应我就好了,如果我没有那么冲动就好了。 我坐在木质地板上埋下头,手垂在地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抠着。 我一直以为他当初的离开已经足以让我难过,没想到如今他再回来,而我却什么都做不了能更让我不甘。 我就是一个懦夫,既不敢破釜沉舟敢作敢当地去再追求他一次,也做不到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地不去想念他,于是像一只蜗牛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其实保持原状也挺好的,对他和对我都是一种解脱。 就像我一面想要找个女朋友来解决这种困境,一面又寄希望于他因为这件事开始重视我……哪怕只是有一点点泛酸。 所以才故意挑了一条离家很近的路走,大概还是因为希望他能看得见。 他看见了,他很有礼貌地过来和我打了招呼,还叮嘱我要早点回家。 渴望占有越多越脆弱。 我把头埋在膝盖上,一点一点断断续续地说给他听:“……只要你说话……哪怕是说会影响学习……这种理由……” 眼泪猝不及防地就流了下来沁湿了我的眼窝,我死死地掐着自己腿上的肉想要停下来,但是根本没有用,无声无息的眼泪压抑得太久,汹涌得根本不受我的控制。 夜色很沉了,黑得就像我毫无希望的爱情。 我在这一刻无比鄙薄我的生命。 许之杭大概是睡得很不安稳,略略动了动身子。我一惊,擦掉眼泪就站起身来,差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他没有醒,只是微微偏了下头,又不动了。 我好不容易平息了自己的情绪,定定地看了他好久。 我看着他熟悉的面容,像是隔了三年的时光。 三年很长,沉淀了我一生中第一次最缠绵悱恻刻骨铭心的单恋,三年太短,短得我根本没有足够余地去忘记他。 我掏出手机,背光灯在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我开始打字,手指颤抖得都不像是自己的。 我先是发给了胥双。 想了想,重新打开信息栏。 我花了十秒钟打好了信息,然后想了五分钟都没有发出去。我深深地呼气,一咬牙按了发送。 我想得很好,许之杭明天早上打开手机时,我应该已经提着行李走了,而按照他的性格,他不会再来找我。 谁知道超出我预料之外的是,许之杭今天的手机居然没关机,在床边及其喧嚣地响起来。我大惊,也顾不着惊不惊动他了,三步并两步窜出房门关上了门,靠在门背后大口大口地吸气。 心脏跳得都快蹦出喉咙口了,我脚步发虚地站在门口,靠在墙上大脑一片空白。 没过一会房间里就响起许之杭的声音,很沉:“徐之源,进来。” 我在一瞬间头疼无比,恨不得照着脑门给自己一拳。 我发的短信很短,孤零零就一句话:哥,再见吧。 第十一章:事与愿违 我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想跟过去告别,但似乎这计划又会被扼杀在襁褓之中。 我心慌慌地打开房门,看见许之杭打开了床头灯,好像很疲惫地靠在床头看着我。 “……哥,”我叫了他一声,“吵着你了。” 许之杭淡淡地笑,眼睛里有着浓浓的讥诮:“已经想着跟你的女友双宿双飞了?” 我被这样的目光看得很难受,辩解道:“我没有。” “嗯,”许之杭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声,“是没有。” 我心里很烦很乱,手紧紧地握成了拳,提高了嗓子:“我没有!” “那你现在在跟我横什么!”谁知道许之杭一声冷斥,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关里硬邦邦地挤出来的,掷地有声。 我被他吓了一跳,克制住向后退避的欲望,抬眼看他时,他的表情已经完全隐到厚重的夜色里。我感觉到他的目光似乎是有了实质一般地扎过来,冷得像冰一样。 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恶劣的情绪。 我突然间觉得很无力:“……随便你。” 许之杭沉默着,我也沉默着,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半晌,许之杭突然弯着眼睛笑起来:“……滚过来。” 我抬眼看着他发怒的样子,声音很冷静:“你不能打我。” 许之杭看了我一会,慢悠悠地开口了:“好,很好。”他突然间掀开被子站起身,我这个时候已经握住了门把手,如果我要逃,他肯定抓不住我。 许之杭站在床边没有动,嘴角依然是笑着的,表情柔和得像是在跟我商量:“你如果敢跑,我就打断你的腿。” 我一口气运了又运,到底是没有胆量去开这个门。我慢慢地放开了手,尽量心平气和地看着他:“哥,你别这样,我很烦。” 许之杭笑了笑,慢慢走过来把我拉过去,动作很大地把我的头压向他:“我也很烦。” 我还是被他重重地扔到了床上,等我的头又陷进被子里的时候,那微微的艾草薄荷味还是让我心里钝钝地疼起来。我没说话,我不知道说什么,说什么也没用。我在一瞬间就做出了准备狠狠挨一顿打的觉悟,并且不准备原谅他。 “嗖——啪——”突如其来的疼痛让我恶狠狠地攥紧了被单,两下,但是从来没有这么疼过。没一会我的冷汗就出来了,我太低估了许之杭的心狠程度。 许之杭拿着数据线没有再动作,声音很轻:“疼?” 我没有理他。 他似乎是轻笑了一声,细细的线又挥舞着砸下来。第三下的力度绝对比前两下之重不轻,我闷哼了一声,疼得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我知道我不是他的对手,无论哪方面。 第四下。 第五下。 我手握成拳狠狠地砸了一下床板:“……许之杭!” 回应我的是丝毫没有心软的三下。 我疼得浑身是汗,哑着嗓子冲他骂:“你麻痹——!” 我闭上眼睛等着许之杭劈头盖脸的责打,但他没有。他在我身后沉默地站了好一会,突然扔掉了数据线。他在床上坐下,一声不响地看着我。 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我只好白着一张脸看着他。 许之杭微微笑了笑,神情很疲惫。他敲了敲我的脑门,不重,甚至带着点小时候纵容的情绪,眼睛里却是空空的:“徐之源,你明知道你要是要走,我绝不会拦你,”他轻轻叹气,“现在哥哥问你,想走吗?” 床头的灯光照过来,他的表情是从来没有过的漠然。 我的眼泪,就在他这样看着我的一瞬间,毫无征兆地砸了下来。 我想,我完蛋了。 第十二章:夜 我哭得很凶,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止都止不住,眼泪一下子流了满头满脸。许之杭抽了几张餐巾纸很快就被我浸湿了,于是他只好把整包餐巾纸放到床上让我折腾。我恶狠狠地揪着餐巾纸哭的极为放肆,许之杭几乎是哭笑不得地过来抱住我哄我。 我窝在他的颈窝里哭得更伤心了。 “源源乖,”许之杭拍着我的背给我顺气,声音很柔,“不哭了。” 我花了好半天才止住了嚎啕的劲头,一抽一抽地呜咽着。我觉得挺丢脸的,但没办法,我一哭得狠了就会这样,没个半把时辰还停不下来。 许之杭拿手帮我擦掉挂在脸上的泪水,微微抿着唇看着我:“都成了大花脸,”他笑起来,“真是越活越倒回去了。” 我打着冷嗝推开他站起身来,迈开步子就要走。 许之杭抓住我的胳膊,好脾气地问:“你干吗去?” “回……去睡觉!”我气鼓鼓地答。 许之杭笑着一把把我拉回去:“别回去了,臭小子跟哥一起睡吧。” 我看着他笑眯眯的脸心里胀得很,但是又不想拒绝,闷声闷气地答:“那我去洗漱。” “嗯。” 我在卫生间里用冷水狠狠地泼了自己一头一脸,撑着水池看着镜子里面那个眼睛红红的鼻子红红的人。 我很清楚我在干什么,反而弄不懂我到底想干什么。 我一拳打在水池边上,坚硬的陶瓷磕得我的手一阵一阵地发疼。 我打开门,许之杭随意地就着床头台灯看着书,看见我进来,笑了笑:“快睡吧。” 我默默地走到床的另一侧躺下,背对着他闭上眼睛。 许之杭探出身去关上了灯,过来轻轻地搂住我:“怎么了?疼?” 我闻着他身上微微苦涩的味道,终究还是没忍住,翻过身去对着他:“心也疼。” 许之杭在黑暗里轻笑一声,手环过来用很小心的力度揉着我身后,开口问我:“那源源想要什么?” 我靠在他暖暖的胸口处,接的很顺:“想要你。” “好好好。”许之杭帮我盖了盖被子,随口应道。 我被这黑沉沉的光线堵得发慌,心里挺冷的。 无论我怎么做,说什么,许之杭永远都只把我当成一个孩子,不听话了就拉过来揍两下,听话了就摸摸头发颗糖,对我说话半真半假半敷衍,两年前是这样,两年以后也是这样。好像只有我一个人苦苦地坚持着什么,想个白痴。 许之杭离我很近,但我根本感觉不到他。 “我很累。”我闭着眼睛,说话很轻,但我知道他听到了。 许之杭没说话,只是搂着我的手臂越来越紧,越来越紧,我往里面靠了靠,他又像是突然察觉到了什么一样放松下来,淡淡地开口:“你想要什么?” 这是他今天第三次问我这个问题,我几乎可以在脑海中想象出他说话时不动声色的表情。我恨死了他这种表情。 “我喜欢你。” 我根本没有花多少力气就说出了这句话,心情轻松得仿佛不是在等待着生死判决,而是刚刚退了一件衣服。 良久的沉默。我借着黯淡的光线看他,却仍是看不清楚。 “许之杭,我喜欢你。” 我重复了一遍,用同样的语气。 我把我的心赤裸裸地剖开了给他看,无论他是捅上一刀还是欣然接受,我都只希望他给我一个痛快。 我倒底是不想变成一个怨恨他的人。 许之杭一动不动地躺着,看起来像是睡着了。而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我渐渐蜷起了身子,推开了他的手臂。 就这样吧。不要再来招惹我。我拼命忍住不出声,我怕我一张嘴,就会控制不住地求他回应我,这样的话连我自己都会鄙视我自己。 许之杭轻轻低头,吻了吻我的头发。我一颤,听见他淡如艾草的声音:“我也是。” 然后我想,一个人如果没有骨气,无论怎么坚持都是没有用的。 我太可怜了,导致有一点点的成功都能欣喜若狂。 我伸手抱住许之杭,他没有拒绝。他离我更近了,我看到他并没有笑,表情甚至很严肃。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他承受的并不比我少,可是我当时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那天晚上,他抱着我听我说了好多好多话,具体讲了些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倒是不大记得了,他一直很有耐心,也没有不耐烦地打断我。 后来我说累了,他就一点一点跟我说他的事。 “我爸从来没有爱过我妈,”许之杭的声音听起来轻描淡写,“知道这件事是很小的时候,我爸休假的时候,我无意间看见他和一个男的……” 我听到这里的时候,睡意全无,但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没有告诉我妈,直到他后来死于一次意外……”他安慰性地抱了抱我,“我妈一直不愿意见我,就把我托给爷爷抚养,后来才搬到你们那里。” “你……难受吗?”我压低了声音问他。 他笑着又亲了亲我的头发:“现在已经没多大感觉了。” 我只能牢牢地抱紧他,他拍了拍我的背,声音里是淡淡的叹息:“臭小子。” 直到后来我困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说话断断续续的,他就笑着掖了掖被角,亲亲我的额头叫我睡觉。 “哥,”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强打了精神问他,“如果我今天真跑了怎么办?” 许之杭用手指拨了拨我的头发,漫不经心地回答我:“我不是说过了吗。” 我愣了一会,突然想起他“打断我的腿”的威胁,抖了一下,踢他一脚:“就知道吓唬我。” 许之杭收回手,声音轻轻的:“你大可试试,看我是否当真。” 为了这一个“试试”,我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 这已经是后话,先且按下不提。 第十三章:胥双 一夜无梦。 我醒过来的时候,天才蒙蒙亮,不知道为什么一向渴睡的我在这个时候居然醒了。我侧头发现我身边空荡荡的,不由一惊,竖起身来。 这一竖简直是不得了,我一边“嘶嘶”地叫着疼,一边居然看见许之杭大清早拿了个拖杆箱在收拾衣服,我一下子吓得冲下床去死死地扣住他的腰,大声质问他:“你去哪?你又准备不跟我说一声就走?” 许之杭莫名其妙地转过身,把我的手撤下去,站定了抿着唇看着我:“走去哪?” 我瞪着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许之杭突然伸出手来狠狠地揉了揉我的脑袋:“你昨晚太闹腾,想起来跟你说你已经睡熟很久了,我要去外地出差两天,”他牢牢地盯住我的眼睛,像是要看到我心里去,“哥哥不会再走了。” 我这才松手,发现不知不觉中我居然出了一手的汗。 确实清醒过来的我大大咧咧地坐在沙发上看许之杭到处转悠,一边笑嘻嘻地调侃他跟我一个德行没头没脑的。许之杭和平常一样笑着回过来敲我的头。 头挺痛的,我看着沐浴在早晨阳光下的他,心里被光照的亮亮的。 许之杭昨晚接受了我,我没有忘。但我更清楚他也许只是怕我走才说的一个甜蜜的借口。 无所谓了,爱情让一个人变得呆呆傻傻,也无所谓了。 不愿意相信爱情的人会比常人更加不快乐,而我是个二货,我比别人更轻易快乐。又或许,我比别人更承担不了再失去一次的痛楚。 只要他坦白一点点,我就还是有源源不断的信心不要命地向前冲。 “哥,”我站起身笑眯眯地凑上去,“这么急着走啊?” “已经要迟到了,”许之杭在玄关处穿着鞋,回过头来看着我,“你听话,别给我惹事,听到没?” 我撇撇嘴:“你这说的是人话吗?” “你是人吗?” “……” 许之杭似乎挺满意我吃瘪的样子,打开门走到外面:“臭小子再回去睡会,今天周末别玩太疯,”说着用手揉了揉我的脑袋,“别找揍,嗯?” 我不耐烦地催促他:“赶不上火车了!” ……还玩太疯呢马上就要考试了。 我看着许之杭越走越远的背影,关上门,走到许之杭卧室里爬上床,满足地像只偷了腥的老鼠一样深吸了一口留在被子上的温暖的气息,慢慢闭上了眼睛。 睡意很容易就被培养了出来,我在临睡前朦朦胧胧地想起两件事,惊得我又一下子睁开了眼。 妈妈呀许之杭不会昨晚一晚没睡吧。 妈妈呀我不是还给胥双发了条短信。 我惊慌失措地掏出手机,手机冷清清的没有任何人的讯息。我一边自我安慰一边跑到“已发信息”里去找,看到我打的那一句话的时候感觉天都黑了。 黑色字体一个一个扎着我的眼睛:“要不我们在一起试试?” ……我一头栽倒在床上,感觉头又开始隐隐地疼了起来。 我有气无力地给二牛打电话,那头明显就是还没起的焦躁感:“大清早的作死啊!” “……是作死,”我按着太阳穴,“胥双昨天晚上找过你没有?” “她怎么会找我……”二牛诡异地停了停,突然提高了声音,“你对她做了什么!” 我很心虚地解释我给她发了一条短信但她没回我的事实。 那头像是呼出了一口气:“你够行啊!第一天才见面当天晚上就告白!行啊哥们儿!速度派!” “……我不要我那些咪咪条了你快帮我想想办法。” 二牛挺幸灾乐祸的:“你直接打电话问问她呗,大老爷们儿怕什么最多被甩一嘴巴子……” 我面无表情地掐断了电话。 我在床上坐立不安了好一会,死死地盯着胥双的手机号,都快他【度娘】妈的背下来了。想了又想,终于决定打个电话过去问问。 ……解释清楚好了,反正最多被甩一嘴巴子。我破罐子破摔地想。 很长时间都没人接,我耐着性子打了第二遍,这回终于有人接了。 “喂。”胥双的声音好像怪怪的,透着一种深深的疲惫感。 “……我是徐之源,那个……昨晚的短信……” 胥双打断了我的话,轻笑了一声:“我在酒吧,你不过来陪陪我?” 第十四章:同病相怜 我还是换了一身正常的衣服走进了胥双说的酒吧。 大清早店里根本没人,我一进门就看见了胥双磕在吧台上喝着冰水。 我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起那么早?” 胥双偏过头来看我一眼,弯着眼睛笑了:“还没睡。” 她看上去很疲惫,眼窝下有着淡淡的黑眼圈,面色苍白。像是昨日爽朗的笑容不再,声音干涩。 “发生了什么事?你昨晚不是回宿舍了吗?”我问她。 “不知道,”她喝了一口被子里的冰水,坚硬的冰块触碰杯壁时发出清脆的撞击声,“看见了我讨厌的人。” 我面对这个昨天见过一次面的女孩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也叫了一杯冰水,顺着问下去:“什么讨厌的人?” 胥双没再回答我,然后我们之间就尴尬地沉默着,谁也没说话。 “你昨天给我发的短信,是真的吗?”听到这个猝不及防的问题,我一口冰水呛到了喉咙里,咳得死去活来。缓过劲来惊慌未定地看着她时,发现她好似并没有放在心上,有一下每一下地晃着水杯中的水。 “那个啊……” 胥双突然间打断我,转过身来问我:“你讨厌同性恋吗?” 我没料到她突然用这么自然的语气这个问题,惊得我一下子呆在了原地。 “呵呵,没事,”胥双略带苦涩地笑了笑,转回吧台狠狠喝了一口水,抓了抓自己的短发,“很多人都接受不了,没关系,我了解的。” 她说话的时候,像是被一种巨大的悲伤击中,整个人都颓丧了起来。 我紧紧地握住自己的水杯,它冰凉的温度几乎带走了我的体温,导致我的声音都带着一点微不可察的颤抖:“为什么这么问?” 一个猜测在我的心中越放越大,逐渐占据了我全部的思维。 “我喜欢一个女孩。” 猜测被证实的那一瞬间,我都不清楚我到底在想些什么。 “没事的,没事的,”胥双跳下座位来看着我笑,“你要是觉得我脏,是变态,我一点也不会觉得难受的,所以你不要顾忌我。” 我看着面前这个笑得很温暖的女孩,心里像是被一股酸涩的液体充满了,想哭,但流不出泪。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 我急急地拉住准备大步迈出酒吧的胥双,她转头诧异地看着我,眼睛里有太多我看不清楚的东西,也许是心酸,也许是欣喜。 “我能理解,”我朝她笑着,“我不歧视同性恋,反而,他们承认的勇气值得我钦佩。” 胥双的眼睛眨了又眨,难得有点显得呆呆的,半晌才回过神来,呐呐地开口:“……我也是一时冲动……对不起。” 我下了吧台:“你别跟我道歉啊弄得我怪难受的,”我挠挠脑袋,“我们不是朋友吗?” 我看见胥双眼角的眼泪一下子就掉落下来,我手足无措地掏出纸巾塞了一张过去:“别哭呀……哭什么呀……” 胥双恶狠狠地拿过纸巾胡乱地擦了两下脸,噙着一点水光就来拍我的肩:“也不借个肩膀靠一下?” 我就乐:“你需要吗?” 我知道她不需要,我面前这个掉了几滴眼泪的女孩子,她比我想象得更勇敢。 我唯一要苦笑的,就是我又多了一个哥们。 这样也好。 胥双喝着一杯鲜榨橙汁跟我说完了她苦追宿舍里一姑娘的恋爱奋斗史,她不紧不慢地说着,我就静静地听着。 “我和她本来是那种很好的朋友,我喜欢她,但她不知道。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但她最近开始躲我,我觉得她应该是知道了些什么,”胥双慢慢地说着,摆弄着手里的吸管,“然后有一天,嗯对就是上个礼拜发生的事……她和我一个很讨厌的人玩在一起,聊得很开心,然后隔了一天,她突然间对我很客气,然后无意间对我说,你不是个同吗会对男的有感觉吗?” 她笑的很淡:“……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喜欢一个人有错吗?” 喜欢一个人有错吗?原来是没有的,但生活给它加上了太多的罪名。 我的声音很轻:“那你会改吗?” 胥双看了我一眼:“喜欢她?不会,”她又加重了语气重复了一遍,“不会。” “那不就行了。” 胥双愣了一会,突然笑起来:“是啊,我在这里烦恼个什么劲,”她偏过头拍我一下,“你有地方收留我吗?” “……诶?” “我还是不想回去,你找个地方让我住两天呗,就两天。” “……你找我出来的目的就是这个吧喂。” 我没法拒绝她,所以我把她带回了公寓楼。 胥双直直地走到我床边倒了下去,再不愿意动弹一下。 我无可奈何地看着她迅速地睡过去,轻轻带上了门。 所谓同病相怜。 第十五章:考前综合症 等我意识到情况的无比危急时,居然他妈的已经是礼拜天下午四点了。 我一脸便秘的表情企图将自己的头发拽出头皮,声嘶力竭地冲胥双吼:“我他妈昨天一天都在干什么!干什么!” 胥双笑得幸灾乐祸,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着泡沫连续剧:“谁让你昨天从酒吧回来就开始打游戏又不是我害的。” “……”我默声不语地掏出手机。 “喂——”那头的干鱼有气无力地接起了电话。 “干鱼我决定我要把你的游戏账号黑了如果你他妈再在考试前叫我打游戏的话我一定绝壁会把你放到小天鹅洗衣机里去切换成干洗模式。”我面无表情地吐完嘈,挂掉了手机。 忘记说了,干鱼学习成绩很……中等。因为他每节课都和班长一起去认认真真的听了并且还做了笔记。 恋爱是门催人奋进的艺术。 许之杭是个优等生没错,但问他题目,总是有一种想死的冲动。 解释题目能解释成“同理可得1+1=2”的,这大概也能算是一种艺术。 我只能叹息,人和人之间果然是有差距的。 我愤懑地瞪着身子在沙发上左右晃动的胥双:“你们不要考试吗!” 胥双大大咧咧地笑着,歪了歪头:“我们比你们晚两天,还有足够的时候可以熬夜~” 回答她的是大声的碰门声。 我拉开椅子翻开一大堆厚厚的专业书,才翻了几页就开始走神,脑子里不知道在转些什么,根本就看不进去。 这个时候手机响了起来,屏幕上一跳一跳的“恶魔”刺得我莫名的心虚。 许之杭的声音传过来:“源源?” “……嗯。” 许之杭听起来心情不错:“在干什么呢?” “在看书,还能干什么,”我对他审问的语气感到不满,“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明天吧,”他笑了一声,“说起来,你快要考试了?” 这个记的倒挺牢,我暗自嘟囔,闷闷地道:“大概吧你还管我考试?” 许之杭顿了一秒,道:“你看着办。” ……我凸 我挺不想挂电话的,但听得出来许之杭还在忙,所以没说了一会话就挂掉了。 我为了能静下心好好复习,把手机放得远了点,想了一想,又把手机设了一个特别复杂的密码以后放到了抽屉里。 然后我又把窗帘拉上,打开了台灯,一本正经地拖出了椅子,坐了下去。 最要命的还不是这些,我坐下片刻后又因为书桌上被大堆大堆的杂物占去了空间而心情不爽,于是又站起来忙忙碌碌地开始打扫房间。 在我终于站在干净整洁的房间里满意地长叹出一口气的时候,胥双敲了敲门走了进来,一脸很惊讶地看着我:“你在干嘛?” 我很严肃地走到书桌前站定了看她:“学习。” “……你不饿吗?”胥双突然间笑了起来,大迈步走到我身边翻了翻我的专业书,“我看你没翻几页吧?” 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心里一凉,语气阴森森地问她:“……现在几点了?” 因为拉上了窗帘的缘故,外面的天色看得并不真切。 “六点,”胥双把腕上的手表在我眼前晃了晃,晃得我那叫一个头昏眼花,“我本来还想问你讨饭吃的……徐之源你怎么跟我小学里一个样幼不幼稚啊?” “请叫它考前综合症,”我觉得我的脸色已经阴得跟外面的天色一样了,说的话全部是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的,“吃饭?行啊,出门在第一个十字路口左转那里有正宗西北麻辣烫。” 胥双一个白眼赤辣辣地翻过来,甩了我一句“你自生自灭吧我去图书馆了晚上大概不回来了”就关上门幸灾乐祸地走了。 自制力差害死人。我咬牙切齿地拎着自己的脖子去厨房草草泡了碗泡面往水池一倒后回到了书房。 徐之源我跟你说,你特么今天看不进去书就这辈子……别想吃咪咪条了! 我在心里跟自己发着狠。 这回倒是清净了,我看着我厚厚的专业书欲哭无泪。我感觉我才看了一点点东西,就已经是十二点多了,夜里静悄悄的,我从书堆里抬起头来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还是没有办法克制住自己将要睡着的状况。 麻麻我平常打游戏打通宵的劲都到哪里去了QAQ 我拖着拖鞋踢踢踏踏地走到客厅打开小柜子冲咖啡,把包装袋撕开以后站在饮水机旁边等水热。当速溶咖啡那股廉价又浓郁的味道袅袅地升上来时,我浑身都叫嚣着“要睡觉”的细胞终于稍稍安定了点。 门外突然响起来钥匙声,惊得我捧着杯子一下子从桌子上弹了出来,想起来要躲藏时却已经为时已晚。 许之杭站在门口正对上我惊慌的表情,微微挑了挑眉,进门来换好了拖鞋放下了行李箱。 我立刻凑上去殷殷地叫:“哥……怎么现在回来了?” 两天不见,我发现恨不得现在就飞扑到他身上抱住他,按常理来说,他也会笑着拍拍我的头问我几句,我一直在期待这个难得的时刻。 因为这样,感觉就离他更近一点点。 而我之所以没有这么做的原因…… 许之杭淡淡地瞟了一眼我手里还没来的急放下来的咖啡杯,笑得我遍体生寒。 他说:“趴好。” 第十六章:暖 红楼梦里描述宝玉见贾政时“战战兢兢像个避猫鼠”大概就是形容我现在这幅样子的。 我笑得很是谄媚,可是许之杭脸上只有“五月天山雪,无花只有寒”的表情,和玄关温暖的橘色的灯光显得格格不入。我脑子里莫名其妙地闪过一副画面:我在他冷冰冰的目光下缩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然后许之杭从地板上拎起小成一颗米粒的我,笑眯眯地问我:找死吗? 我被这副情景吓得打了个寒战。 许之杭从我手里拿过咖啡杯,对我晃了一晃,声音猛的轻了下去:“我有没有说过禁止喝咖啡?” 我看着他乌沉沉的眼睛心里发毛,伸手去可怜巴巴地揪住他的衣角,他笑了笑,没有拒绝我,表情似乎是缓和了一点。我见有效果,立马整个人都贴了上去,对着他唤:“我要睡着了嘛……就喝了一点点……” 许之杭轻轻地“哼”了一声:“所以连我说过什么都忘了?” 我松开手,气哼哼地走到沙发边坐下:“许之杭你这是搞高压统治!” “对没错,”许之杭挑了挑眉,抿着嘴走到沙发上坐下,和我靠的很近,我几乎是一侧头就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香,“所以你接受制裁吗?” 我微微有些不自在,目光不自觉地移到了地板上,声音明显变得底气不足:“……才不要。” “嗯?”许之杭似是没听见,语调微微上扬,又故意往我这凑了凑。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许之杭这个恶劣的性格。 “乖乖的,”许之杭笑起来,而与语气完全不相符合的是,他突然一下子把我扯了过去,我手臂一疼,一个猝不及防就被他按着趴在了他大腿上,然后在我还迷迷瞪瞪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巴掌就冷不丁的丢了下来,“不听话。” 我被他那教训小孩子的语气激得当时就红了脸,挣扎着就想从他的腿上起来,当然没有成功——许之杭按住了我的腰,然后又是几巴掌甩下来,呵斥道:“还动?” 我被他弄得什么状况都搞不清楚,手被他按在腰间,直又直不起来,只好头埋在他裤子的纹路里,特别气愤地对他叫:“你干嘛!” “显而易见的问题,”许之杭手上的力道没有放松,沉沉的声音压在我头顶,听起来飘飘忽忽的,“揍你。” 许之杭的手劲很大,二十来下以后就已经让我难受得很,其实那倒还好,更让我难受的是这个尴尬的姿势。我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突然间一下子腿一蹬,许之杭显然是没有防备,我捂着屁股就从沙发上跳起来,一脸惊恐地看着他,支吾道:“你你你怎么这样!……我……” 我的话说到一半就卡在了喉咙里。 许之杭抬头眯着眼睛看着我,我看见他的表情一下子就阴了下去。 “我给你五秒,”许之杭一动不动地盯着我轻轻开口,“过来趴好。” 空气好像都凝固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我又惊又怕地看着他,他的眼神不闪不躲,就这么直直地看着我,几乎是瞬间,我发现我的手居然在微不可查地颤抖。 我简直是怕极了这种样子的许之杭。 我记得小时候我上中学时淘得连爸妈都管不住我,但许之杭只要这么一个眼神丢过来,我立马噤如寒蝉畏手畏脚,这是一种长年累月累积而成的威慑。 见过被猎豹盯住的羚羊吗?大概就是那样一种感觉。 “一——二——”许之杭开始数秒。 我立刻挪了过去,重新摆成刚才的姿势,我都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火。 许之杭沉默着把我的裤子褪到腿弯,我根本不敢说话,他这回没再调侃我,只是一下一下没有放水的砸下来,前面的还好挨,到后来几乎是他每打我一下,我都要疼得一缩。 他大概是打了我五六十下,整个屋子里只有巴掌着肉的清脆的令人羞耻的声音。我到后来实在是受不住了,扭头过去可怜巴巴地叫他:“哥……疼……” 我没指望他停手的,谁知道许之杭竟停了手,拉我起来拽上了裤子。幸好我今天穿的是宽松的家居裤,倒饶是这样,但碰到伤处仍是疼得我龇牙咧嘴的。他把我抱起来放在他腿上,我被他一折腾还颇有点晕乎乎的,这一正对他的脸时就更晕了。 许之杭离我近的有些过头,反而有些不真实起来。他拍拍我的头又捏捏我的脸,尽是些哄小孩子的动作,看着我笑吟吟的:“现在知道疼了?” 我又被他惊人的变脸速度吓了一跳,呐呐地说:“你吓唬人。” 许之杭把我额头的碎发扫到一边去,声音完全和缓了下来,带着些略略疲惫的磁性:“我在这个时候从不吓唬你。” 瞧瞧,这是什么话。 大概是我鄙视的眼光太赤裸裸,许之杭略眯了眼问我:“怎么?不服气?” ……是不服气。 许之杭看上去挺无奈的,抿了嘴抱着我调了个姿势,让我好舒服点趴在他腿上,然后就着这个姿势一边帮我揉着一边开始数落我:“徐之源你多大的人了?以前管不住自己的嘴现在还管不住?非要抱着你那钻了孔的胃疼到在床上打滚才肯消停?我是怎么跟你说的,不许吃辣不许喝咖啡!你还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以为我会这么跟你打着哈哈让你混过去?”他好像越说越来气,手扬起来对着我刚受过酷刑的屁股就又是两巴掌,疼得我惨叫了一声,两行清泪都差点滚落下来。 “哥……我不敢了还不行吗……”一天之内连续两个人说幼稚,我有气无力地呜咽着。 许之杭总算没有再折磨我,揉了揉我的头发:“去睡觉。” 我就着他站起身的力道也慢慢站起来,红着眼睛看着他:“我要去洗澡洗头的。” 许之杭看着我的表情莫名其妙地就笑了,过来抱住我,软声软语地安慰:“哥帮你洗。” 这是他这么久以来头一次用这种语气跟我讲话,我感觉我就要溺毙在他漫不经心的温柔里。 我慢慢地抱住他,他身上很温暖,带着一些旅途疲惫的气息。我抬头,看见他满心满眼地笑着问我:“怎么了?” 我摇头。 我看不见那些光所照射不到的地方了。 没什么了,抱着这个人,竟像是填补了我十几年来漫漫生命的空缺。 第十七章:弯是个过程 许之杭已经放开我好久了,我还是呆呆地在哪里傻笑,直到他犹带着怒气的声音在厨房响起:“徐之源!” 我一惊,站在原地连声应道:“干嘛!” 许之杭拎着一个包装袋阴着脸地朝我走过来,我定了定神——妈呀居然是我吃方便面的袋子,我原来以为我去清理还来得及结果就给忘了。许之杭走过来,我看着他忽晴忽阴的表情不禁讪讪:“……咳哥就不能当做没看到吗。” 许之杭在我面前站定,眼风淡淡地扫过来:“我就不应该早回来是吗。” 我迈前一步动作很轻地从他骨节分明的手里把包装袋拿回来,看他绷着脸没动作,就又小心翼翼地去把可怜的“糠师傅”扔进了垃圾桶,回头拉着他的手臂:“胡说,我可想哥了——” “惯得你,”许之杭终于没再冷着脸,抬手轻拍我一下,“滚去洗澡,等会再收拾你。” 他些许根本没意识到他的眼睛里流露出了多少无可奈何,但我全部看见了,而且看得真真切切。 又或许是我也没意识到当时的我是多么掏心掏肺地迷恋着许之杭,无意之间的动作表情眼神,想掩藏,都不能够。 我原以为他是跟我说着玩玩,但没想到许之杭说帮我洗,还真是帮我洗。他随手挽起衬衫的袖口,去浴室里放好了水,又帮我去拿好了换洗的衣服,用特别温和的语气催促我快进去水别凉了。 我之所以描述的那么奇怪,因为我觉得我当时站在客厅里就觉得特奇怪。 难不成一天一夜之间,许之杭真的是转了性子,要想当初就算是我被他打得下不了床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温声软语地料理我,典型的怕麻烦。 “傻了啊,说话没听到?”许之杭站在浴室门口见我久久不动,挑了眉问我,“还要我过去伺候您起驾?” “啊……”我这才醒过神来,走到他面前去,手不知不觉中握成了一个拳,“你还真准备帮我洗?” “脸都红了,”许之杭把我推进浴室,略略带着一丝笑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哪儿来这么多废话。” 浴室里水汽氤氲,连视线都朦胧了起来,我看着那满满一缸的热水面无表情:“许之杭你这是要我死。” 许之杭站在我身后,声音在水气弥漫的浴室里显得有些飘,又好像是有一点无奈:“我忘记了——要不你趴着洗?” 我转过身去死死地盯着他好看的脸猛瞧。 许之杭叹了一口气,绕过我走到浴缸边试了试水温:“你要实在疼得厉害,我把水放掉,你洗淋浴吧。” “不用了,”我阻止了他,干净利索地把上衣脱了,等到要脱裤子时,却出乎意料地对着他不自在了起来,“……你还是出去吧。” 许之杭看着我的脸笑出了声,用手撑着额角,颇为头疼地看着我:“源源现在怕羞了?” “你……总之我自己来就好了你快出去。” “不,”许之杭慢条斯理地走到一旁自顾自地脱衣服,“我洗淋浴,这样子快一点,洗好了快睡觉。” ……我就知道他根本没准备伺候我。 ……喂这种失落的感觉是哪里来的真是够了!我才不会偷偷看他呢! 我呼出一口气,动作迅速地脱了裤子蹲进了浴缸里,碰到热水的那一瞬间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我用手撑着浴缸的底部好减轻一些痛苦,一边又听着那边的水声心思不定,终于鼓足勇气往那边瞟了一眼。 淋浴房里面雾气虽大,但还是能看到一个朦朦胧胧的人影。我一直知道许之杭的身材很好,穿着衣服的时候劲瘦挺拔,不穿衣服的时候——呸! 我迅速地打断自己的胡思乱想,回过头来,心脏还是“砰砰”地乱跳,我在自己身上挤了一大堆的沐浴露,挣扎着打开冷水冲了几秒,才倒在浴缸边上绝望地闭上眼睛。 ——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彻底弯了QAQ 许之杭很快就洗好了,我听见他在那边穿衣服的声音,还是没敢睁眼,直到他走过来敲了我的头:“你在干嘛水混成这样?” 我睁开眼,正对上他的眼睛,答得有气无力:“……疼。” 这个时候,被他打了一顿倒成了我最好的借口。 许之杭抿了唇,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你就装吧你,头还没洗?” 我撑着浴缸忙不迭地点头。 许之杭瞪了我一会,叹了口气,站在我身后,把水撩起来浇在我头上,一边吩咐我:“头仰起来!洗发膏进去了我可不管啊……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小时候那样。” 我闭着眼睛没有回答他。 但我知道我在那个时候笑得特像一个刚吃了糖的小屁孩。别问我为什么,我就是知道。 他的动作很轻,暖呼呼的手掌小心翼翼地避过我的耳朵眼睛,我不说话,他也就不说话,直到他那了块毛巾把我的头裹了起来,我才睁开眼笑着看他:“哥你技术真好,以后可以靠这个挣钱。” “臭小子,”这个时候门铃响了起来,他一边往外走一边对我说,“快点出来,别磨蹭了。” “噢,”我意识地应着,几秒以后突然间全身发冷,“腾”地一声站起身来也不顾身上的手抓起衣服裤子就往身上套,然后跌跌撞撞地打开了浴室的门冲到了门口,大声叫着“哥!别开门!” ——然而已经晚了,许之杭背对着我站在门口,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看见胥双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们两个,手里还拿着几本专业书。 我在一瞬间脑子里的想法居然是:完蛋了等会一准被许之杭踹下床来。 呜呼哀哉。 第十八章:闷气 一时之间,三个人里,一个吭气的都没有,房子里静谧得有些诡异。 说实话,我连许之杭会摔门就走的可能都想好了,但我仍是没有想到的是,许之杭率先打破了沉默,竟是笑着道:“——胥双?进来吧。” 胥双也回过神来,也扬起了笑:“帅哥记性真好——” 我承认,这个房子里唯一笑不出来的就是我了。于是急急地走上前对胥双说:“不是今晚不回来的吗?” 说完这一句话后,心里一懊恼,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子。这不是活生生给自己加罪名吗?我屏着气握着手往许之杭那里瞟了一眼,就看见许之杭拿拖鞋的动作顿了顿,这一下,瞬时间冷汗就下来了。 胥双跟着许之杭走进来,换好了拖鞋,对我说:“外面下雨了,想着你肯定还没睡,就再借用一晚上,没想到——”她转头对着许之杭略带歉意地道,“不打扰吧?” 许之杭声音稳稳的,很礼貌客气地道:“没有,怎么会。徐之源倒也不跟我说一声,不然我就收拾收拾了,这臭小子,弄得家里一团乱。” 我就着这话傻呵呵地对着他们两个笑,实则心里一揪一揪的,也不知道是怎么个滋味。发梢的水珠一滴一滴掉在地板上,我也顾不得擦,就这么愣愣地盯着许之杭,他根本不看我,表情上看不出一点端倪,微笑得也恰到好处。 ——他越是这样,我就越摸不着底。 胥双很抱歉地看了看我,压低了声音问我:“……我出去找宾馆吧……我看你表情怪怪的……哎呀我也是忘了给你打个电话……” 许之杭竟是听见了,往客厅走的时候略略提高了声音:“不用了,女孩子半夜出去不安全,况且也不能算是打扰,就在这里睡吧。”说话犹带三分笑意,真真叫是让人一片心灰到了底。 我只能继续木着一张脸顺着许之杭的话回答她:“没事的,就在这里睡吧,没事的,没事的。” 胥双挺尴尬地笑了笑,见气氛诡异,就开始自顾自地料理自己,然后动作特迅速地到我房间关上了门,算是消失在了我的眼前。 而许之杭也是自顾自地收拾客厅,然后弄干净了浴室,也不搭理我。 他们都挺忙的,就我这个大闲人杵在玄关那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没过多久就听见吹风机“呜呜”的声响,许之杭冷冷一声:“过来吹头发。” 我连忙走到许之杭面前特乖觉地站好,然而许之杭只是看了我一眼,就把吹风机放我手里面一塞,就长腿一迈,走开了。 我在他那一眼里面实在是看不出什么情绪,越发觉得心里发毛起来,我在吹风机的风声中反复思量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觉得怎么着也不该是我一个人的错,等会一定要好好解释清楚。真这么想着,就听见许之杭房门的不轻不重的闭门声。 随着那声闭门声落下,原本有些晴转的心情有一下子跌落在了地上,沮丧得很。 我打起精神,用最快的速度刷牙洗脸,然后放轻了手脚走到房门前敲敲门:“……哥。” 他当然不会应我,这点倒是在我的意料之中,我打开房门,就看见许之杭靠在床头看书。我看着他慢慢走到床边坐下:“哥这不能怪我,你一回来我就没有跟你解释的时间……刚才我是真忘了……不是故意的。” 许之杭淡淡地“嗯”了一声,翻过一页书。 我给自己壮了壮胆,略略提高了声音:“……哥我今天晚上跟你睡吧?啊?” 许之杭没反应。 我沉默了一会,只当他没听见,又问了一遍。 许之杭半晌终于有了动作,他合上了书放在床头,然后转过头来看着我,眼睛里又是一抹我再熟悉不过的讥诮:“你还想跟谁睡?” 我假装没看到,踢了拖鞋爬上床钻进被子:“哥你听我跟你解释成吗?” 许之杭探身出去关了灯,但他并没有躺下来,仍是保持着那个靠在床头的姿势,声音冰冰凉凉:“说。” 我深吸一口气,开始跟他巴拉巴拉地解释,连在酒吧的那段都倒得干干净净,一点都不带遗漏的,许之杭在这过程中也没说话。我讲完以后一下子停了下来,他还是没说话,夜又变得静悄悄的。 半晌,许之杭躺了下来,掖了掖被角,声音不喜不怒:“睡吧。” 我闷声闷气地“嗯”了一声,心里并没有好受多少。我向他挪了一挪,鼻子酸酸的,心里酸酸的:“哥……” 许之杭沉默了一会,伸手抱住我。 我的眼眶一下子就湿了,但是我不想让他发现。 我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轻浅的呼吸声,还没完全干透的刘海在他的睡衣上留下了浅浅的水印,又也许是混了我的眼泪,也许那只是我的错觉。 “……哥,你要信我。”我兀自喃喃。 许之杭没说话,我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许之杭抱着我的手臂又紧了一紧。圈成一个更小心翼翼的弧度。 半晌,我听到他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在沉沉夜幕里响起:“嗯。” 我的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填的满满的,而其他的东西,也再装不下了。 第十九章:你 这一觉我睡得格外沉,导致我第二天早上被叫醒时,头还是晕晕乎乎的。我迷迷瞪瞪地看着站在床边的许之杭,往被子里缩了缩:“哥……” “起床。”许之杭干净利落地抽掉我手里的被子。 早晨的空气还是泛着丝丝凉意,我一下子坐起身来去摸床头的闹钟。哆啦A梦用它大大的脑袋告诉我现在是早晨六点半。我嘟囔了一声,放掉闹钟,又伸了个懒腰,重新换了个姿势倒了下去。 本来我是半玩笑地闭上了眼睛,谁知许之杭竟没了动作。过了好一会,终是我沉不住气偷偷地眯起眼睛看了过去,正好对上许之杭笑吟吟的眼睛。 “书都背完了?”许之杭不疾不徐,好整以暇地抱着臂看着我。 “……”我一个激灵从床上跳了下来,火急火燎地推开他。这个动作太过激烈,导致我站起来三秒后感觉到了一阵的天旋地转,差点重心不稳跌坐在了地上。 许之杭去书房把我的万恶的高等数学习题册拿了过来,站在书桌前敲敲桌子:“一个期中考试你能乱成这样,不是才占成绩的百分之二十。” 我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过去:“你说的轻巧!你考试的时候当过科吗!” “我们没有期中考试这种东西,”许之杭轻松地笑了笑,“到美国以后考试比较多,不过都还算简单。” “我跟你没法沟通。”我瞪了他半晌,懈气地坐下来,翻开昨天没做完的习题继续死磕。 许之杭把我面前的教材拿过去,随意地翻看了几页:“呵,真干净,你上课都在干嘛?” “……所以现在才会乱成这样啊,”我死死地瞪着面前的数字,求救地看向许之杭,“……哥你帮我拎拎……吧?” 他哂笑一声:“少来,神仙都救不了你。再说我都忘得差不多了,你要问问我英语我倒还可能记得几个单词,类似apple之类的?” “……你去美国说的不是俄罗斯语吧,”我愁眉苦脸地看着他,眉毛眼睛都愁成了一团,“哥……哥!” “你活该。”许之杭拔腿就走。 我扑上去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抱住他,叫得撕心裂肺的:“陛下!而今只有您能救我了陛下!臣所蒙陛下之恩泽,来日定当陨首结草以报之!” 许之杭一脸嫌恶地撤开我的手,拎起我的后领就往书桌那里拖:“朕恨不能削尔首级啖尔肉也!” 我一抖,挣扎得更为激烈:“陛下!臣冤枉啊!臣之忠心天地可表,请陛下明~查~!” 许之杭被我一拉也失了重心,猛的向前一倾带着我磕到了书桌上,我的腰结结实实地撞上了桌角,一本厚厚的书“咚”的一声落了地,伴随着的还有我发出的惨叫声。 许之杭一愣,赶紧退了一步扶起我:“撞哪了?” 我一腔热泪全堵在眼眶里,一字一顿发得咬牙切齿:“……腰折了。” “……”许之杭恨恨地看了我半晌,突然扬起手就一巴掌扇在屁股上,“你就贫吧你!有这个时间跟我贫早干嘛去了?” 我噙着泪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胥双有些莫名其妙的声音传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我努力向许之杭做出“你去”的口型,许之杭没好气地瞟了我一眼,走到门口拉开房门:“没事,徐之源大清早的跟我折腾,我等会就正法了他。” “什么……!”胥双这两个字说的那叫一个妙,语调起承转合,临到结尾时居然以一个兴奋的尾调收了音。霍,那眼神,看得我那叫一个热烈。许之杭有些莫名其妙,转头看了我一眼。我扶额。 我想我大概是又碰到了“腐女”这种生物。 “……咳,”胥双清了清嗓,“我就是问问,没什么,我去学校了,谢谢这两天的收留……” 我毫不客气地打断她的话:“请客吃饭吧要么。” 许之杭重重地咳了一声,笑道:“如果这两天还有什么麻烦的话,继续来这里吧,你是徐之源的朋友,帮个忙是理所应当的,也不用觉得麻烦了,反正臭小子平时也不睡。” “喂……”我略略提高了声音,却在看见许之杭的目光的时候无意识地低了下去“……谁说的。” 送走了胥双,许之杭又催着我回到书桌前去。有进步的是,他终于肯麻烦一点拖了椅子坐在我旁边看我解题了。但数学的可怕性就在于一道题不会做一个字都写不出来,于是在许之杭第三次以为我睡着了的时候,终于看不下去把卷子拿了过去。 我看着他用了三分钟做完了我花了三十分钟都没能想出来的题,神色灰败。 许之杭把卷子推到我面前,很是恨铁不成钢:“徐之源你数学太差了,上面做的这些题都是些什么?说吧,你是怎么混上大学的。” 我呐呐:“本来就不好啊……高考就是数学拉后腿了。” 许之杭默不作声地看了我一会,用笔点着那道题:“自己看,看不懂问我。期中本来就考得不多,这一框是重点,弄懂这个及格没问题。” “……”我看着他讷讷不能言。 “……”许之杭又端详了我一会,认命地叹了口气给我讲题目。 我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微微有些失神。 我这么喜欢的一个人,居然和我在一起了……这种认知太美好,美好得足以让我越陷越深。就像成了一个瘾君子,哪怕一条路错到底,仍旧敢跌跌碰碰不死不休般地走下去。 看到一件事的完整的利弊,会让我变得聪明。而看到一件事情的光明,会让我变得快乐。 许之杭一个板栗敲在我头上,恶狠狠地凶我:“听懂了?” 我回过神来,看了他半晌,突然伸手抱住了他。 他和他身上淡淡的艾草香,一样让我觉得心安。 许之杭并没有立刻推开我,而是就着这个姿势在我耳边轻轻吹气:“臭小子,当了科有你好看的。” 我不甘心地反驳回去:“霸道!” 他笑起来:“脑袋里成天到晚想的什么东西。” “显然,想着昨天玩的游戏,今天早饭还没吃,今天午饭和晚饭吃什么,干鱼和班长发展的如何了,二牛见我把他推荐的女生给否决掉了会不会炸毛……还有,你要不再给我讲一遍……” 许之杭,许之杭。 第二十章:冷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都到了要过年的时候。托许之杭的福,我期末考试也总算顺顺当当地过了,再过几天就是寒假。 这段日子过得挺平淡的,像是白水。许之杭对我的态度还是那样,恰到好处的温柔和体贴,但似乎总是点到即止,更没有进一步的表示。 我却渐渐有些不耐烦起来,与其说是讨厌不如更说是急于求成。 还是怕他会溜了。这不长不短的两个月,吊着我的心不上不下的。 你说我们也差不多算是恋人了……拥抱亲吻总该有的吧? ……抱是抱了……亲也勉强算是亲了……但但但那种亲法,太小孩子了=皿= 我总不见得眼巴巴地凑上去地说“哥你怎么不好好亲我……”这种话吧! 我凸。 我心里隐隐有一种恐惧,而这种恐惧就来自于他的冷静。一对恋人中,一个人平平静静啥事没有,一个人焦躁到快要燃起来了,怎么看也是不正常的吧? “嗯?是谁特么打赌说小爷一定要当科的?嗯?”我趾高气昂地拿着刚过及格线的成绩单站在沙发上用手指甲指着干鱼和二牛,表情拽的二五八万的。 “……是是是大爷求求您先从沙发上下来成吗,我琢磨着着民国年间的沙发再这么给你折腾准给折腾裂了……”干鱼点头哈腰笑得极为谄媚。 我曲起双腿又蹦跶了一下,满意地看见干鱼扭曲的脸,大手一挥:“走!哥们儿心情好,今天请客吃饭!” 二牛阴阳怪气地接道:“是该请客吃饭,这不好心当成驴肝肺,热脸贴着冷屁股……阴沟里面翻船……” 二牛有个毛病,一不高兴了就乱用成语。这不,还在为我和胥双的事情生着闷气。 “你索性脚踩西瓜皮一溜溜到底得了,”我施施然接受了他的谴责,这个时候手机响了起来,我皱了皱眉,“我接个电话啊。” “源源?”许之杭略有些低沉的声音从那头传过来。 “哎哥怎么了?”我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我今天加班……咳……不回来吃了。”那头有着低低的咳嗽声,像是在竭力忍耐着。 我一下子紧张起来:“哥你感冒了?” “慢性咽炎,咳……”许之杭说话时带着疲惫,“有两个程序要改,忙完放假前这一阵就差不多了,你一个人在家乖乖的,暖气不要打得太高,也别考完了就出去疯,我会打电话来抽查的,听到没?” “你还管的真宽,好不容易放假了……”我嘟囔。 “呵呵,”许之杭笑了一声,“别被我逮住,有你好看的,我挂了等会要开会……” 我对着挂断了的电话暗自愣神,二牛踹了踹坐在沙发上的我:“你还被你哥管着呢?请不请客了呀干鱼家冻死了快点走快点走。” “……去我家吧,叫上几个人去DIY火锅去。”我呐呐地看着他们瞬间撇下来的脸。 虽说他们嘴上叫的寒碜,可到底还是屁颠儿屁颠儿地去了,还叫上了胥双班长她们,有了女生,顿时热闹了起来。 “你家筷子什么的都放哪了?”二牛在厨房里高声嚷嚷着,我们一群人在电视面前打电玩,女生们在客厅里面玩真心话大冒险,一间房子跟要吵翻了天似的。 “啊!那个啊,你打开他们家第二个抽屉就看见了!”我没听见,胥双这个时候高声喊着。 周围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我也愣住了。 隔了一会,二牛一脸凶神恶煞地从厨房里面走出来,阴沉沉地看着我,小眯眼眯得更加看不见了。 我打着哈哈:“……干嘛呢干嘛呢。” 胥双干笑了两声,站起身来一拍我的肩膀:“他是我哥们儿,请我到他家吃饭不是挺正常的吗?” 我估计这个时候要是给我面镜子,我一准得被我面部扭曲的五官给吓得跳起来。事实上,我也确实跳了起来把胥双按了回去:“我的姑奶奶哎你就少说两句……你当给我和稀泥呢啊。” 干鱼这个时候阴阳怪气地接过去:“你干了什么呀怎么就不准说了,我们这些跟你穿一条裤衩的兄弟也没摸准你家筷子放哪了呀。” “我哪来那么多海绵宝宝的裤衩跟你共分享啊少爷,”我恨不得对着他们点头哈腰,“我跟胥双真没啥,要是有啥我就天打五雷轰!” 他们的表情一下子就失落了下去。(……) “没劲我回去看着火了。” “继续玩继续玩。” “刚才是不是到你了,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我站在原地泪流满面:混账! 等到送走这么一帮子损友,我懒懒地躺在沙发上不想动弹。看看时钟,已经是大半夜了,没了吵闹声,空空荡荡的,让人心慌。 真够忙的,最近连见一面都难。 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皮却越来越重,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许之杭一夜没有回来。 我是被一阵痒痒给弄醒的,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许之杭半跪在我身边,蹙了眉看着我:“怎么在沙发上就睡着了?” 他身上有清晨雾气的寒意,冷冰冰的,眉宇之间有深深的疲惫,眼睛里也是墨沉沉的,像是不悦。 他伸手来碰我的脸,指尖的寒意刺得我一抖,我半笑着躲开他的触碰:“别弄了冷死了死冰块……” 他的身上有一股若有若无的佛手柑的香气,我深深嗅了嗅,又突然间没了。 许之杭站起身来,用腿弯碰碰我的身子:“着凉了怎么办?我先去洗个澡,你也起来暖暖身子。” 我嘿嘿笑着站起来:“哥你讨厌害人家独守空闺一晚上……抱一个抱一个~” 许之杭看着我,眼睛里甚至还有一点不易察觉的宠溺:“死小鬼。” 他的臂弯很暖,但我触碰到他的一瞬间,我却像掉进了一个巨大的冰窟里,身子克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你昨晚在公司?”我轻轻的。 “嗯。” “怎么了?”许之杭察觉到我的异样,用手抬起我的头,问道。 我笑了,看着他温和的眼睛,摇了摇头:“没什么,去洗澡吧。” 这个味道,我不会闻错。 Chanel No.5 香奈儿5号。 我倒在沙发里,面无表情地闭上了眼睛。 第二十一章:海啸 “……你丫挺的别在这给我装死!要寻死出门左拐!那里有一个垃圾房!听到没!喂!”干鱼气急败坏地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来,可我懒得动了,动一下都不乐意。 耳边是急躁地踱步声,突然一下子高了一起来:“草!老子为了你推了几个约会了!我好不容易奋斗来的成果又要被你这厮毁于一旦了!” 我低低地耻笑他:“好兄弟,等过了几天我给你赔罪成吗?” “赔、不、来!”干鱼站在我面前气急败坏地用食指点着我,那动作特像我前两天看得一部清宫剧里面的小太监,“你到底说说你是怎么了!二话不说就往这里一趟,几天了也不见你挪个窝!失恋了?你这不是没恋嘛?” “嗯,失恋了。”我低低地笑着,声音像是从嗓子里面挤出来的,滚了一滚以后都能感觉出腐烂的气息。 “……”干鱼那一下子就哑了声,小眼睛眨巴着小心翼翼地看着我,“胥双……?” 我翻了个白眼转了个身,用屁股对着他:“随你的大小便。” 那头又开始了急躁地踱步,隐约还能听到他似乎是在边扯头发边嘟囔的声音:“……都怪……贱嘴……再说不是信誓旦旦说不喜欢……” 是不喜欢,不喜欢。喜欢的人不喜欢。 我心里难受得紧,所有的负面情绪全部在叫嚣着想寻一个出口,但却找不到。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真奇怪真奇怪,一个是个基佬一个是个直男真搞怪真搞怪……”手机铃声在这个时候又想了起来,说起来,这还是跟他配的情侣。许之杭当时皱着眉头看着我,表情特别的……无可奈何。 不知道他现在换掉没有?这样的铃声,恐怕和主人一样羞于见人。 屏幕上的“恶魔”一闪一闪的,直直地扎着我的眼睛。 许之杭该是气疯了吧,一句话也不说就凭空消失了,他最烦我这样了,像个小孩子一样无理取闹,一声不吭地自顾自走掉。 那又怎样呢。我按掉他的电话,静静地笑。 我现在是真的没有力气跟他吵。 干鱼那边躲进了房间,也不知道在干什么,一下子就安静了。我觉得很累,就又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门铃声突然响起来。我瞬间就睁开了眼睛,还没来得及反应,干鱼就窜了出来,直接拉开了门。 我不敢动弹,心脏都快跳到了嗓子眼。呼吸之间都变得不顺畅起来,像是有一只大手狠狠地攫着我的感官。 怎么办?怎么办? 我的脑子里“嗡”地一声一片空白。 “……你干嘛?”一个女声响了起来,不是预料中的声音,我直起身来,愣愣地看着走进来的胥双。她穿着一身薄薄的棉袄,穿着牛仔短裤和靴子,显得格外的漂亮。 我看着她,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干鱼“呵呵”地笑着,笑得我特别想冲过去打他一拳:“你们聊聊,呵呵,聊聊。” 胥双走进来特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们两个:“你们怎么了?突然火急火燎地要我过来?” “有人皮痒了。”我对着她笑着,把手指捏的“咔咔”作响。 干鱼见情况不对,脚居然偷偷地溜向了大门:“我约会要迟到了掰掰啊您那!”溜得比兔子还快,我捉他不及,只好对着胥双苦笑。 胥双微微皱了眉看我,她的头发有些长了,垂到耳际,又也许是因为出门太急没顾得上打理,有几根头发倔强地翘在外面:“你怎么了?” 我笑的没心没肺地去玩她的头发:“穿那么少?不冷啊……你要是我女朋友就好了……” 我的尾音像是被剪刀活生生地剪断,一个一个砸到了地上。 我真不应该低估生活的想象力,你以为这已经是最坏的情况了?不,这不是,还可以更坏一些。 如果上帝有实体,或者我死后真的能看见上帝,我一定要拼了老命怒吼着狠狠地卡住他的脖子。 不过按照我造的这个孽数,我估计死后只能看见青面判官。 干鱼冲出去的时候没关门,许之杭靠在门框那,不喜不怒地看着我。 而我的手,偏偏放在了胥双的耳边,是一个暧昧的动作。 说来是我自作孽,我那天晚上跟许之杭解释的时候从头到尾没跟他讲清楚“他”和“她”的区别,也就是说,他到现在还以为是胥双是因为一个男的失恋了。 也就是说,现在的状况是,许之杭认为胥双是他的情敌,胥双并不知道我和许之杭是恋人,而我为了他身上的女士香水味不告而别。 谁是对的?谁又是错的? 许之杭看着我们两个,我和胥双也看着他。我的表情里带着一点惊惶,胥双的表情是茫然的,而许之杭……他压根是一张纸。 良久,许之杭眯起眼睛,轻笑,那表情简直让我不寒而栗。 他低低地笑着,连眼睛里也满是笑意,他就站在门口,而我站在客厅,这么站着,竟彷佛硬生生隔出一道天堑。 “徐之源,”许之杭的声线里一丝颤抖都没有,平静得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光这一点,我是怎么都学不会的,“梦醒了?知道回头了?” 他似是询问,似是肯定,看着我的眼睛里有怎么也化不开的墨色,乌沉沉的如夜一般:“没事,现在还不算晚。” 他声音极轻,说完以后转身就走,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决然的背影消失在楼道里,一点迟疑都没有。 他的离去像是抽走了我全部的力气。 我不想追,我知道追不上。 哥,你能不能等等我? 我追不上。 胥双看着我像被抽掉了筋骨一般瘫坐下来,表情很复杂,我知道她在想什么。 “我喜欢他,很久很久,”我看见她惊慌的表情,不禁笑了,“慌什么,我又不会杀你灭口。” 我兀自笑起来,喃喃地问她:“喜欢一个人有错吗?……好累……” 彼时她问我,现在我问她,我们都不过是一个痴心人。 同是天涯沦落人。 我看见胥双的眼里猛得蓄满了泪水,一滴一滴地滚落下来,砸在我的腿上。 “你又哭什么……傻不傻……别哭。” 心里像是卷起了滔天巨浪,咆哮着将我吞没。 睡吧。 第二十二章:以为 许之杭已经整整五天没有联系我了,如果不是我的电话簿短信箱里还存着这个人的名字,我简直都要怀疑他是不是人间蒸发了。 电话簿?我把“恶魔”这个名字改了又改,删了又删,发现根本没有用,我早将那个人的号码背的烂熟于心,自欺欺人而已。而短信,我根本不敢再去看。 我和他,就像是一场博弈,都不敢做最后的将军。 第六天晚上,干鱼在缩手缩脚做了几天好人以后终于耐不住寂寞,在家里开起了party。干鱼的party一向不是符合正常人的世界观的,就比如这次的主菜是怪味火锅。 ……那个味道,真真是一个妙哉。 我闷了几口酒,草草地应付了几句,溜了出来。 江风很凉,我站在水边听着时重时缓的水声,心里一阵一阵地发寒。 黑魆魆的夜幕几乎要将我吞掉,我钻回了车子,漫无目的地在路上开。 驾照是我眼馋许之杭的车吵着要考的,但他当然不会允许我离家出走还顺走了他的车,所以这车是问干鱼的表哥借的。 也就我考驾照考得最殷勤,按正常的来说,一个学生哪会用得着那个。 他现在在干什么?看书?工作?说起来他最近忙得很,会不会又不休息?饭吃了吗?……他还在生我的气吧,又或是觉得厌了。 我浑浑噩噩地想着杂七杂八有的没的,街上的行人确是越来越少了。 正在这时,手机响了。我脑袋里一下子清醒过来,在瞄到来电显示以后却莫名松了口气:“……妈。” 老妈大概是在厨房,那头很是热闹:“什么时候回来吃个饭?死小子不是放寒假了吗也不知道回来!天天在外面野着呢吧!” 我小心翼翼地陪着笑:“学校里还有点事要忙……过两天一定回来,你们还没吃晚饭吧啊?快吃呀不早了老妈你又偷懒了不说了我这开车呢挂了啊拜拜……” “喂喂!臭小子……”老妈的声音停止在我挂断电话的忙音中。 不是我不想回去,而是一回去指不定出什么幺蛾子。我现在已经够乱了,再一搅和指不定非得崩溃了。 我正想着,眼前一道黑影飞速地从马路边上跑过来,我一惊,眼看就要撞上,瞬间出了一身冷汗,手下一紧张就打了方向盘直直地撞上了护栏。巨大的前冲力几乎让我整个人都磕在挡风玻璃上,这个时候安全气囊才弹了出来,闷得我差点窒息。 ……擦。 喝凉水都塞牙。 我爬出车子忍着疼拿起手机拨通老爸的电话,在他开口之间赶紧抢断他的话:“……爸,你别跟我妈说,我躲一只猫,撞上了护栏。” 老爸愣了一会,大概是独自走到了房间,我听到那头清晰的拉椅子声:“你没事吧?伤哪了没?” “没事,一点擦伤,”我笑了笑,“你可得瞒着我妈,要不她准得唠叨我三个月。” 老爸松了口气:“你就不给人省心吧,车没报废?看没人的话就走吧改明儿去交警大队理赔就行了。” 我望着远方,心里真的是什么感觉都没有了:“晚了……我看见交警叔叔骑着摩托车来抓我来了……爹我还喝了两口酒,你先别骂我!我就喝了一点点!我哪知道会有一只猫窜出来……” 我看着交警叔叔顶着一张公事公办的脸跨下摩托车向我走过来顿时就乐了:“爹……这不是你熟人吗?” 交警叔叔看了我一会,突然间伸手拿过我的电话,动作极其迅捷导致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糙着一口普通的标准话就嚷嚷开了:“老徐啊,这是你宝贝儿子啊?……少来,电子摄像头都看着呢跟我打什么诨呢啊,欠我两条中华是不是该还了啊?” 我腆着一张脸讨好地朝这个用严肃的语气说话的大叔笑着,大叔看了我一眼,用手指了指仪器对我吩咐:“测酒驾。” …… 大叔突然笑眯眯地看了一会转过身去接着损:“这不行啊老徐,还酒驾……几口酒?白的吧……少来这是要拘留的呀。” 我对着大叔伟岸的身影面无表情。 一个小时后,我坐在交警叔叔的办公室里挨着训等着气急败坏的老爹来收拾破摊子。 一个小时十五分钟后,许之杭绷着一张脸走了进来。 交警叔叔大概是没等到两条中华,一下子懵了,而我看着许之杭似笑非笑的表情,我也懵了。 许之杭理都没理我,跟那个大叔客套起来。我只好坐在一边巴巴地等,实则已经饿到前胸贴后背了,于是在看到大叔笑眯眯地收下两条中华的时候,不屑已经变成了赤裸裸的鄙视。 “好了好侄子你走吧,”大叔朝向我和蔼地说,“欢迎下次来咱们交警大队玩啊……不过撞什么护栏什么就不好玩了,你爹还不破费死。” 我在这个时候已经可以充分了解到交警大叔其腹黑的本质:“是啊是啊你可就有的享受了。” “怎么说话呢没大没小的,”大叔不满意地朝我瞪眼,一面笑得很长辈地对许之杭说:“不早了你们也回去吧,记得不要再喝酒了,这次是没什么可保不准下次就出大事了,年轻人……” 许之杭恭恭敬敬地应着,终于把头转向了我,眼睛里一片暗色,开口说了这么多天来第一句话:“回去吧。” 我跟在许之杭身后走在路上,一路沉默。 在车上的时候,我很理智地选择了后排的座位。许之杭看着我跟着了火一样的冲进后排,也没拦着我,只是冷哼了一声,一声不响地去开车。 “……把我送回家吧,老爸该急了。”踌躇了好一阵子,我鼓足勇气对许之杭沉默的背影说。 许之杭这回连哼都懒得哼了,踩了一把油门,直直地冲到小区门口。门卫大伯是个自来熟,见着许之杭就特大声地跟他打招呼:“这么晚?你弟弟找回来了?” 许之杭在我捏了一把汗的时候轻描淡写地回了几句,好似心情挺好的样子。 我站在夜风里等他停车,颇有些“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味道。 ……看他的语气,刚才应该还好啊,认个错服个软有没有用……不过为什么要我认错,要不是因为他,我才不会出这种事。 没过多久,在看到许之杭从车库里走出来时,我心里“咯噔”一声:坏了。 我顶着他的目光背过头往外走:“我先回家一趟……” 许之杭二话不说,大步走过来拎起我的衣领就往楼道里走。他的步子又快又急,动作简单粗暴,也不管是不是弄痛了我就直直地把我往楼道里拖。我踉跄着跟着他跌跌撞撞,脖子被勒的发疼。楼道里的声感灯一盏一盏亮起来,昏黄的灯光晃得我眼前明明灭灭。他在电梯里松开了手,一声不吭地在我身后站着,我不敢回头看他的表情。 “叮”地一声,电梯到了,许之杭直接走了出去,脚步一点也不带停顿的。楼道里的风扬起他的大衣的衣角,说实话,挺帅气的,但我只好盯着他的背影苦笑:许之杭太了解我了。 我愣愣地对着电梯的数字键看了一会,我确实没有勇气再逃。 一码归一码,是祸躲不过。 我硬着头皮走进家门,看见许之杭站在我卧室门口冷冰冰地看着我。我躲闪着他泛着一层怒意的眼睛,关上了门。 在门“咔啦”合上的那一瞬间,我听见他没有起伏的声音响起:“裤子脱了。” 第二十三章:霉变 我想我到底对他心里还是有愤懑的,这些小小的愤懑,顺不平理不顺,不知什么时候会纠结成一个巨大的导火筒,烧灭了自己也伤到了他人。 但我终究还是怕他。怕得彻骨。爱得彻骨。 于是就真的痛得彻骨。 我打着哈哈对上他:“你就当我是自己寻死不行吗?” 说完这句话后,我就后悔了。 许之杭甚至还看着我微微勾了勾嘴角:“……自己过来。” 许之杭站在床边,看着我慢慢挪过去,不耐烦地顿了顿脚,终究是没忍住,走上前来拎起我就往床上一摔。我感受到他挟着怒意的动作还是想逃,当然也没能逃掉。 紧接着就是责打。 藤木带着风声狠狠地抽落下来,完全不讲情面。饶是我做好了心理准备,也没能预料到——会有这么疼。 我还记得小时候许之杭又一次气急了用鸡毛掸子抽过我,没抽几下就愣是被我惊天动地的哭声吓愣了,从此以后再也没用过那个。 但是这次许之杭显然是气得狠了,不管不顾我的尖叫,一连好几下抽在我大腿根上。说实话,太疼了,我根本没有办法抑制住我浑身如过电一般的颤抖,眼泪硬生生地就给逼出了眼眶,狼狈不堪却又没办法阻止。我想开口,可藤条落下的速度比我更快,不知不觉冷汗就开始下沁。 整个屋子里都是藤条凌厉的划破空气的声音。冰凉的。 藤木制造出的伤痛就像一道火舌一帮直直地燎上我的皮肉,像是要硬生生卷下一层来似的,我估摸着我屁股上的懔子约莫肿出了一尺高,到后来连他是不是抽了上来都不清楚。 “别打了……” 我疼得忍不住开口求他,但根本没用,许之杭突然变得冷血而刻薄,容不得半分妥协。 我被铺天盖地的疼痛砸得眼前发黑,牙关因为无意识咬得太紧而一阵一阵的泛酸。手脚无意识地乱挥着,像是淹水的人死死地抱住最后一根求生木,竟挣开了他手上的力道。 我不知道他打了几下,也许他中途停下来了,也许又没有,我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哪还管得着他是不是消了气,是不是还顾得上我。 许之杭等了一会,才开口说话,那个声音在我的耳朵里听起来就跟隔了一层雾似的,怎么也听不清楚,却又偏偏一字不差地落到我耳朵里,那么凉:“你不是寻死吗?躲什么?” 我被他的语气浇得浑身发冷,两次开口才算把话说清楚:“……你用什么立场管我。” 许之杭轻笑:“你说呢。” 我也笑,埋在被子里哑着声音问他:“爱我吗?” 许之杭没说话。 “爱我吗?” 沉默得越来越久,我这时甚至希望藤条不要停,至少我只要承担一种疼。 “所以,”我咧着嘴,“……关你屁事。” 许之杭动了,他二话没说,直接揪住我把我拉到他面前,语气冲的很:“徐之源你想女朋友想疯了!” 我一万个不对,他不该说这句话。 我脑子一热,情绪完全失控,全身的血液都冲到头顶,声音几乎是吼着出来的:“是!那你呢!你又向我隐瞒了什么!你他妈混蛋!” “是,我混蛋。”许之杭眯起眼睛轻轻地勾起嘴角,一扬手就是两巴掌,直接打在我伤势最严重的地方,一点余地也不留。 我疼得一缩,梗着脖子眼泪流了满头满脸,花了死力气跟他犟着。我看见许之杭关节处握得发白,当时竟然一点都不怕他,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挣扎着。许之杭擒住我的手死死地按在了床上,那手劲竟像是要掐死我。我甚至听到他极轻的吸气声,那时他暴怒的前兆。 许之杭沉默了好一会,突然松开手,“腾”地起身转头就走。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心里当时就一个可怕的冲动。要么打死我,要么他妥协。我就是想逼他,逼他的同时,逼我。 我下意识地抓起旁边一个枕头就向他砸过去。 说实话,我觉得枕头砸不动人,但许之杭停下来了,后背僵直着,声音冷得像要结成一块冰:“滚下来跪着。” 我没动。 许之杭转身,脸色白得吓人,大步地迈过来拎起我的衣领:“真觉得自己没错是不是?” 他的眼睛像是淬了刀光,极狠地盯住我。嘴角似笑非笑地抿着,刻成一道薄薄的弧度。 我终于开始有点想躲,心里莫名其妙地好受了点。我抬眼看着他冷到极致的眼睛,笑开:“许之杭,你完蛋了。” 许之杭没说话,攥着我的手越来越紧。我看得出他是想打我脸的,但最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把我狠狠地甩在床边。 我被磕得一缩,脑子里居然闪过这算不算是家暴这种问题。 许之杭笑了一声,死死地盯着我,声音轻的像是飘出来的:“你他妈犯什么贱。” 疯了,都疯了。 “呵呵……”我跪坐在地上仰望着他,像是我从来没有认识过这样一个人。我细细地看着他发怒的眉眼,看着他闭上眼睛决然的神情,直到渐渐模糊,模糊成支离破碎的水色。 我慢慢慢慢地站起来,很疼,而这些疼痛,都是他给我的。心里像是破开了一个大口子,一口一口面露狰狞地吞噬掉我,可是我表情木然。 我紧紧地攥住拳头站起身来,颤抖的双腿一步一步地走到门口,身后已经疼得麻木了,彷佛再走一步就要轨道。而许之杭自始至终没有说话。我也许是希望他来留住我的,但是我回头,只看见他僵直的后背和一室空洞的死寂。 我动作很轻地站在玄关处换好鞋,打开了门。楼道里的夜风一下子灌进了我的领口,浇息了我犹存的泪意。 “哥,这两天要降温……你记得要看天气预报,出去的时候也别感冒了……冰箱里我买的那几只面包,快过期了,你要是不吃的话就扔了吧……还有……” 我说不下去了。 许之杭站在我身后,面上一点波澜都没有,神情冷淡。 我早该预料到的,可心里却崩溃得越来越彻底,我恨不得冲上去狠狠地撕破他的脸,好看看他心里的我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就算是他不屑的,我也认了,可他什么都不说,他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独裁者,漠然地看着我在他脚底下哭叫挣扎,越是狼狈就越看不出端倪。 我看着他差点痛哭失声,巨大的悲伤像海浪一样席卷而来击上我的身体。 沉默原来比争吵更容易让人绝望。 “几年前,你不告而别去美国,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劝自己死心,可你又回来了。几年后,你说你喜欢我,”我慢慢笑着看着他漆黑如墨的眼睛,过去未来,我竟从来没有看懂他,“我很开心,开心得要死掉了。” 许之杭微微动容,想要说话时,却被我打断:“我相信你喜欢我,我是从来相信你说的话的……可是我太累了,追得太久了。” “我们之间……根本不是我犯了错被你打一顿然后和和睦睦在一起这回事……” “你觉得我小题大做?你觉得我无理取闹?是,今天的错在我,我不该酒后驾车,我想过一码归一码,但我没有办法控制住……” “如果没想好,就别给我希望……别躲着我……别一边我说喜欢我一边骗我……” “我厌了……” 冷漠的表现方式有很多种,有的人是面冷心热,有的人是面热心冷,有的人,是从里到外,都是一块冒着寒气的冰。 温暖冷漠的人的方式也有很多种,要么比他更冷,要么变得无知,要么拥有融化掉他的热。 你觉得你是哪种冷,而又估量我是哪种热。 我觉得我想的一定与你想的相反。如果相同,我们不至于走得那么艰难。 我挑了一个最坏的时机问他的爱情,而他会用最理所当然的方式苛责我。 其实只要他一句话我就可以留下来,想他所想思他所思,但他没有,他总说他不强求。许之杭向来是大度的,任你去留,哪怕负他,他也最多淡然地说一句不要再相见。 这样的人通常都骄傲,这样的爱情恰恰最难以捉摸。 我的鼻间彷佛还能闻到棉被上轻逸四散的阳光的味道,许之杭肯定把我的被褥都拿出去晒过,或许昨天,或许今天。 可是我又想到在客厅正对大门的柜子上挂着的一件女式外套,可他什么都没说。 我甚至不知道我该问他什么。他也不信我。 我闭上眼睛转过身,想遏止快要滂沱的眼泪,走出去用仓惶的动作关上了门。 殊不知这一转身,没有看到许之杭脸上骤然浮起的苍白。 第二十四章:Scorpion 我没有回家,那天晚上,我开始失眠。 不是睡不着,却是我不想睡,明明很困了,却想让自己醒着。 我像是一个走到了穷途末路的亡命人,苦苦做着徒劳的困兽斗,到最后还是逃不过内心的折磨。 真是折磨,不刻意想着,那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就会从不经意的时间中偷偷冒出头来,趾高气昂地朝你招手。 你醒着想的是这个,闭上眼睛做的梦全是他。 偏偏想的还全是他的好。早上起来想着他会给我挤好牙膏,吃早餐时会热好牛奶,出门时会唠叨我的丢三落四,做饭时会记得我不爱吃姜把它们挑出来,甚至会在我睡在他身边的时候把灯光打到另一边不打扰到我的睡眠。 细细想来,许之杭是真的好,连我的亲人都未必能想到的事情,他全想到了,并且不知疲倦地做着,做成了一种细水长流的习惯。 只是我觉得他不爱我,只有这一点我感到无力,并且不能强求。 我亲手把自己推进了一个两难的境地,进不得,退不得,退一步是地狱,进一步是天堂,但我没办法独自到达那里。 我不想再去麻烦二牛和干鱼了,他们这个时候正处于春风满面时,而我并不是不知好歹——再说我如此萎靡的样子,徒生晦气而已。 “喂我说,”我趴在床上趾高气昂地使唤着,“苹果好了吗?我饿死了。” “哎哟我的大少爷,有本事你自个儿弄去啊,粗妇手笨脚笨,怕是伺候不好您这金贵身子。”胥双用兰花指拎着水果刀阴阳怪气地对着我指,看那架势好像我再开一句口她就要把刀子捅进我的天灵盖似的。 最近这段日子,如果我和人的亲密度可以用游戏里的星级表现的话,我和胥双的亲密星级简直就是进行了“蹭蹭蹭”的三连跨,要不是还顾及她是个女的,我差不多就要跟她穿一条裤衩了。 往往那些和你见面会点头微笑彼此的印象中都很完美的人不都是真正的朋友,而真正的朋友,会在你失意的时候会破口骂娘恨不得一巴掌抡过来拍死你却还是会没好气地给你削一只苹果。 我和胥双认识不久,却对彼此都建立起了“二货”“傻叉”的认识,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正赶上放寒假,胥双因为家里住得近,所以打算大年夜再回去,我也就顺理成章地爬了回墙,没骨气地搁女生宿舍里待着——什么?你问我难道不会不方便?其实说实话,胥双的房间比我的房间还要……不拘小节,满目望过去就是游戏机牛仔裤,唯一不同的就是偶尔会看见女生的内衣……全当没看见就是了= =+ 我也真需要一个地方让我暂时躲一躲,理一理头绪。 胥双还是很忙,忙着打两份工,有时候晚上还没个人影。我终于忍不住了问她:“你缺钱用?” “缺,”胥双呈死尸状躺在我隔壁的床上,“钱哪够用,可不像你,还有人养你。” “……谁还敢养我,嗤。”我哂笑一声,养我的金主都快跟我说拜拜了,生活质量水平直接降到了水准线以下,天天跟着胥双吃“糠师傅”过日子。 “喂我说,”胥双一个鲤鱼打挺直起身来,动作利落地我都一愣,“你到底为什么回了家以后又被赶出来了呀?天大点事解释清楚不就完了吗,你哥看着不像是玩弄的一片赤子之心的负心汉啊。” 来了,终于来了。 “因为他不玩,我都把一颗心捧上去让他负了他都不肯。”我苦笑。 许之杭最大的诟病,在于他允许我呆在他的身边,却不让我越雷池一步。 胥双郑重地点了点头:“那你比我也好不了多少,龙灯胡须——没人理。” “嘿死丫头片子跟我卖弄是吧?我可要告诉你你打工要迟到了啊。” “你丫别用这种欧基酱的语气跟我讲话好可怕,”胥双跳起来满屋子拿着衣服裤子,都没个避讳的,“出门了出门了,晚饭自己吃自己别跟我烦。” “我槽……你特么也不能因为我是个gay就不跟我讲男女有别啊?”我假模假样地用手遮住眼睛,眼见着她要冲出门,连忙叫住了她,“诶你等等……我跟你一起去。” “啊……?”胥双顿住了,站在门口一脸不可思议地转头,“我去打工你去干嘛?” “去酒吧打工吧,怎么,有客人上门还有往外赶的理?”我慢腾腾地起身,还是隐隐牵动了身后的伤,暗自咬牙拿了件棉袄披在身上,还是抵御不了身上的冰凉。 冬天真冷。 “倒也不是不能去……你伤好了?还喝酒?” 当然,我跟胥双解释的是我撞车了撞得很严重很严重,于是这个善良又好心的二愣子愣是把我当祖宗一样供了几天,如果她知道了真相不知道脸上会是个什么表情。 不管怎么说,我总算是乘了一回人满为患的公交车,并且一度怀疑旁边一个丝袜破了个洞的女士在对我有意无意地进行性骚扰……个屁。 胥双很豪迈地一挥手,两个人好不容易挤下了车门,我一边跟着她往前走一边啰嗦:“快看看我是不是又瘦了两斤。” “是啊是啊全瘦在智商了。”胥双箭步如飞,“你能不能快点老娘要迟到了要扣工资的。” 我看着她踩着高跟鞋健步如飞的样子觉得好笑,加快了步子走到并排:“不是末班车了吗天天那么挤?” “就是因为末班车了怕错过了就等不到了别人才感到急啊。”胥双没好气地答。 我突然间被路边明灭不定的街灯晃花了眼。街道旁很热闹,商业街在晚上一向是热闹非凡的,有小孩子拉着爸爸妈妈的手要买东西吃的,有拉着三五个姐妹一起逛服装店的,有黏糊得不得了又怕害羞在街角偷偷接吻的…… “怎么了?”胥双看我停下脚步,愣了一下,回过头来看我。 “……没什么。”我哑然,摇摇头又往前走。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我看不到,明明这么热闹。 胥双打工的酒吧名字叫做“骚”,我面无表情地对着酒吧门前的霓虹灯看了好一会,才跟着胥双推门进去。推门之后,果然有好多目光齐刷刷地扫射到了门口。 “……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喂?做鸡的?” “肯德基才做鸡,你能不能吐个象牙我看看?你小声点小心老板冲出来拎着块板砖找你拼命。” “……哼,要拼命也是拿皮鞭吧。”我嘴上不饶人,但还是放低了音量。 “萧萧姐。”胥双突然对着我身后喊道。 我一惊,一回头,就看见一个眉毛挑的高高的女人对着我笑。一头稠密的大波浪卷的头发垂到腰间,眉毛描得很细,唇色也很淡,眼睛处倒是和许之杭很像,略略有些狭长,笑得让我毛骨悚然:“来人,把这个毛头小子拉出去抽八十鞭,抽不死不许回来。” “得嘞遵命小的这就去寻一根好鞭子抽不死丫个抖M。”胥双摩拳擦掌接道。 “好了好了干你的活,明天早点来小王换班换的早。”萧萧姐脸一板,胥双立马乖乖地站到了吧台后面干起了调酒的工作。 “嘿你还会这个。”我随意地找了一个吧台的位置,坐了下来。 “兴趣而已,闲着没事练练手赚赚钱,喝什么?” “Scorpion,天蝎宫,会吗?” “……要求还挺高,我没试过,试验一下,不过酒精度数很高,等会不小心喝死了跟我报备啊。” 萧萧姐端着一杯玛格丽特在吧台坐下,灯光照射下显出微微慵懒的表情:“来喝酒?” “不,”胥双动作倒是快,比我预料中的娴熟多了,她也实在是忙得很,对我笑了笑就转到了另一边去,我看着她的背影,漫不经心地答,“来喝可乐。” “好喝吗?”萧萧姐撑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还行,”我咕嘟灌了一口下去,“比可口可乐公司的强多了。” “牛嚼牡丹,”萧萧姐嗤笑一声,转过头去抿了一口杯中酒,“点那种酒的一般是遇上了什么过不去的坎,不是吗?” 我被那甜味激得心头发腻,连思维都变得毫无章法:“……也许吧。” 天蝎,危险。表面上被甜美迷了心智,实际上等你发觉喝多了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总有人会给你少加一点酒精,或者偷偷兑了水,”我笑起来,又喝了一大口酒,站起身来离开吧台,“我应该谢谢他们。” 离开的一瞬间,我好像听见这个女人若有若无的叹息。 她是个聪明人。 我又一次顶着目光推开酒吧的门,独自走到了街上。酒吧本身偏僻,街灯在遥遥远处,渺如星子。 不能怪我不给胥双面子……她那杯酒,甜得太过了。 但总有人会迷失其中,愿打愿挨。 第二十五章:血 也许这就是所说的天意弄人。生活往往会往操蛋的方向发展。 我一个良好市民天天遵法守纪地活了十九年,平生第一次遭了血光之灾。 我从胥双打工的酒吧出来,七歪八拐地就迷了路,拐进了一个死胡同里。 周围的人群从五步一个人变到走出去十几米所见之处都是空空荡荡的,黑黝黝的街道上什么都看不见。远处应该是个垃圾场,空气里飘荡着一股陈腐发臭的味道。 原本愣着神的我却在听见一个呼救的时候猛地一下子停下了脚步,那是个女生,声音带着无措,却又好似立刻被人捂上了嘴,发出“呜呜”的呜咽声。 就再不远处,大概拐过这个拐角就能看到。 “他妈逼的……!”还有男人的狂笑和污言秽语,混着夜晚凝滞不洁的气味扑面而来。酒气很重,而我用脚趾头都能想到一个醉汉会对一个女人干什么。 我的心一下子被提到了嗓子眼,手心里慢慢渗出汗来。我知道那是恐惧,我不是英雄。 目光所及之处完全是黑魆魆的一片,走出一步就像是要掉进一个无底洞一样,我整个人进不得退不得,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我不能动,我怕弄出半点声响被那边的人发现,然而心中的火却是越烧越旺,灼得我几乎就要叫出声来。 “救……!”那个女生的声音变得尖利起来,似要撕开这夜幕,却又变得无奈悲凉。随即就是男人的咒骂声,以及巴掌着肉的清脆的拍打声。我几乎在一瞬间差点吼出来,再也控制不住,挪到墙角拣了块板砖就冲了上去。 “我操你妈逼的!”我手抖得厉害,为了掩饰只好靠着速度狠狠地将板砖向那个浑身散发着酒气的男人头上掷去。一声重响,有血从那个人头上流下来,但他居然只是晃了晃,转过身来死死地盯住我,眼底有着狂乱而疯狂。 我趁着他还没有下一步动作时赶紧将他身后的女生拉了出来。幸好还早,女生只是被吓坏了,一脸的妆容糊得一塌糊涂,面色青白。我慌忙把她拉出巷口,脱了自己大衣给她披上,却在她眼里看到惊骇不已的表情,我赶紧回头,却看见那个男人提着一把刀狰狞地像我们冲过来! “别……别给老子跑!贱货……”那男人嘴里还不住地咒骂着,脚步却是极快,直直地就把刀向我挥过来,索性他还醉着,方向感差了点,我吓出一身冷汗的同时堪堪躲过了,回头就冲那个女生喊道:“我们快跑……!” 但我万万,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个女生,那个裹着我的大衣狼狈不堪的女生,居然在那男人再次把刀子挥过来的同时,伸手推了我一把,仓皇地跑掉了。 我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而那柄闪着寒光的刀子,也扎进了我的身体里。 剧痛一瞬间咬上我的身体,如毒蛇一般渗遍我的五脏六腑。我甚至能够听到尖利的匕首破开我的皮肉发出的声音,然后我整个人都软倒下来,痛楚漫上我的神经,我连动都动不了。 那个人似乎是看见血清醒了一点,抽出了刀快速地跑掉了。 我瘫坐在地上,腰部的血流正以温热的温度换换濡湿着我的黑色衬衫,空气里飘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我的手上一片狼藉。 好疼,从来没有那么疼过,也从来没有觉得那么冷过。 我用手用力地按着伤口,却还是没有办法阻止血流的汹涌。我第一次觉得血是那么廉价的东西,向打开了水龙头一样“哗哗哗”地往外涌。手触摸到的全部是温热的血,我该感觉到恐惧的,但那个时候,我一点恐惧都没有了。 甚至连感觉都变得不真实起来,天上微弱的星子的光就像蒙了一层厚厚的纱,寂静如鬼魅的夜钻进了我的身体里。 我变得很疲惫,想要好好睡一觉。我已经好久没有好好睡过了。 大概会死吧。 这个想法突如其来地出现在我的脑袋里的时候,我一点惊讶都没有。我甚至还有了玩笑一样的心思:不知道那个女生会不会嫌那件大衣已经三个礼拜没洗过了? 那件大衣还是许之杭给我买的,算作是圣诞礼物。 许之杭,许之杭。我从来不知道我会有这么想他。那种无以言说的思念混着我的骨血开诚布公地展开在我的面前,滚烫地让我无法正视。 ……真是的,都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活着了,怎么就不能跟他好好聊聊呢。 我好想他,真的好想他。 我手上的血几乎都弄花了屏幕,触屏手机因为感应到了太多水而变得操作不灵敏起来。我笑着,想着以后一定要换部小灵通。 ——好冷。 我头靠着冰冷的墙,总算是拨出去了电话,许之杭的声音几乎是很快就响了起来,真难得,我以为他会挂断我的电话的。 ——好冷。 “徐之源。”他的声音在我耳边如砂纸摩擦时发出的声响,那样的沉。 ——真的好冷。 “回来吧……” 是他在说话吗?我听不大清了。 “哥……我快死了……哥……哥……” 我终于失去了意识,向那无底的暗坠去。 我相信他会找到我,我一直相信。 夜,那样沉。 第二十六章:将亮 我睁眼的一瞬间,差点被照设进来的阳光刺瞎了眼。 尚且没有恢复视力的时候,身边就开始嚷嚷起来:“哎!你醒了啊!快来快来!这死小子醒了!” “……还不把这些刁民推出去斩了。”我略略吃力地开口,声音干涩得不成样子,喑哑地几乎不像我的。 等我又重新睁开眼,就看见干鱼一张放大版的长脸凑到了我面前,吓得我一抖,然后身上的伤口撕心裂肺地痛了起来,提醒着我发生过什么事。 平复了情绪,看见病房里干鱼、二牛、胥双齐刷刷地站着,死死地盯着我。 “就你们三个?”我看着他们三个和谐整齐的表情乐起来,压下心里的不安。 “你妈刚才出去给你买水果了,”干鱼开口,“你丫的好好的怎么变成了这样!” “说来话长,”我闭上眼睛不想解释,“……我……哥呢。” 听声音,干鱼像是拉了把椅子坐到我床边:“你哥没来,说起来那天你哥深更半夜地给我打电话把我吓了一跳,说话的时候跟有鬼在后面追似的,找到你的时候你就气息奄奄跟要厥过去一样……哎呀你是没看到你哥当时脸上那个表情啊……像自己被别人捅了一刀,把你送到医院的路上那眼神……跟喝过你的血一样,不过说起来,连你的血里也泛着深深的傻缺味吧啊?” “……你特么别跟我贫。”我觉得头疼无比。 是吗,又惹他生气了。 我依稀还有在路上的印象,许之杭攥着我的手的力度竟比刀口更疼上三分。 胥双瞅着我那眼神跟要哭出来一样,弄得我还不得不把两没心没肺的货送走了去安慰她。然后可大不了,我一开口说话,她的眼泪就开始往外面涌,弄得我说话不行,不说话也不行,僵直地躺在病床上尴尬得很。 正在这时,我娘回来了。娘亲大人看着我醒过来一喜,然后看我旁边立着个哭哭啼啼的女生时又是一愣,我无比清晰地看见了她的面部表情,无奈地开口:“妈。”身后是我老爹,推门进来的时候也是脚步一顿,若有所思地盯着我们两个。 我娘没理我,走过去安慰胥双。胥双连忙止住了眼泪,很快不好意思起来,跟逃也似地走了。 然后随着关门声一声响,我泼辣的老妈也开始盯着我“吧嗒吧嗒”地掉眼泪。我被这接二连三的阵仗惊得慌了手脚,恨不得爬起来给她磕头谢罪:“妈你别哭啊妈我这不是没事吗。” “好好一个大小伙子……怎么就半死不活地被人捅了一刀……死小子!你干什么去了!”老妈的眼圈尚且还是红的,就开始叉着腰端出一副审问犯人的姿势了。我爸安慰性地拍了拍老妈的肩膀,拖了张椅子在旁边坐下,沉默着叹了口气。 虽然我面上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其实心里暖暖的。 父母永远是会在我落到最低谷的时候拉我一把的人。 我在病房里躺了两个礼拜,就开始耐不住寂寞嚷嚷着要出院了。春节临近,连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喜悦的味道,连我的病房里都被嘻嘻哈哈的小护士们挂上了中国结,还有勉强认的出来是个“福”字的玩意儿。 爸妈轮流着照顾我,看上去也没有了过年的心情,我是真的不大愿意面对他们,也许是出于愧疚。 我是难得没有跟爸妈添油加醋地讲我发生的事情,那样平淡的语言,没有惊心动魄的词藻,向来泼辣的老妈却红了眼眶,老爸只是止不住地叹气,从此以后我再不敢提。 而关于那个女生,我也不想再置评。 总有人会用最恶意的回报来对待你最坦诚的真心,但这并不意味着你应该用最消极的态度去对待他人。 大概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踌躇挣扎一会,到最后抄着板砖去救人。 我相信大多数人都是如此,我的所作所为再正常不过,也无须自豪嘉奖。 夜晚爸妈不在的时候我就一个人在病房里呆着,睡得太多了到了晚上就没有了困意。厚厚的窗帘阻隔了我的视线,百无聊赖地数羊,然后睡着。 许之杭一次也没有在我的视线里出现过,但我的病房里的窗子会自动开一条小小的缝换气,被子的卷边会被严严实实地压好,床头柜上放着的花会自动换好了水。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躲着我,也不敢去问。 只有一次,我被换药以后的伤口疼醒,睁开眼后却看见许之杭站在窗口轻咳,极力掩饰着声音。我差点就脱口而出地叫他的名字,但在看到他把头无力地磕在窗玻璃上的时候又忍住了。鼻子酸酸的,只好闭着眼睛装睡。 病房里很静,静的彷佛能听到两个人的心跳声。良久他走近,我的鼻尖嗅到淡淡的苦涩的艾草味,沉而轻缓。他俯下身极轻地亲我的头发,又在我床边站了一会,才走出了病房。 我睁开眼,还是被困在一片黑暗中,但是我心跳如擂。 “老妈……老妈老妈老妈……我的好妈妈……我要出院嘛——”我躺在床上做努力挣扎状,捏着嗓子忍着恶心细声细气地冲她撒娇。 颇有定力的老娘完全不为所动:“不行,再住一段时间。” “不行!”我差点跳出来,“我不是已经拆线了吗!都好的差不多了住什么院啊!多浪费钱啊!不行!我再住下去准得给那个什么小丽毒哑了不可!老妈老妈……我美丽的老妈……你就让我出院嘛——” 小丽是一个实习护士,长得圆圆的,致力于各种甜点的制作。 我挺喜欢吃甜食的,但自从看见她上次羞羞答答地拿出一盒“曲奇”的时候就离她三尺远。 “好好好,”老妈被我磨得实在是没了脾气,“那就再住一个礼拜,一个礼拜以后就出院,你也给我好好消停点,听到没?” “得令!”我乐得恨不得把娘亲抛上天去甩一甩。 “你最近特别高兴?”老娘冷不丁问我一句。 高兴?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嘴角,才发现在不知不觉中嘴角已咧到了耳根,正“呵呵”地傻笑着。 老娘没好气地白我一眼,收拾好碗碟出去了。 我坐在床上,着魔似地摸着我的头发,那块地方好似覆着那个人的味道,在心底微微发烫。 这是多么美好的感觉。 第二十七章:谷底 一个礼拜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到底在我焦灼不安的心情里面过了。我走出住院部时,不由深深吸了一口外面的冷空气,然后打了个喷嚏,招来一声骂:“得瑟死你算了!” 出院的时候我没让爸妈来,因为东西早在前一天就被我迫不及待地催促着收拾好了搬了回去,现在只有胥双这傻缺丫头翘了班来看我一眼。 “好歹大难不死,我请客……喝一杯奶茶?” “……谢谢。” 坐在奶茶店里,暖气开得很足,我和胥双还是和一开始一样坐着,气氛缺在本该高兴的时候沉了下来。 原因无他,只因胥双一句:“我去找了许之杭。” 我瞠目结舌地看着她,手里的杯子端在半空中就忘了动。 “哎……你干嘛这副表情,你别怪我多事啊……我就是看不得你这副样子。”胥双颇有些心虚地辩解。 “说了什么。”我压了压心思,若无其事地开口。 胥双垂下了眼:“我跟他说了,我是个同性恋,根本不喜欢你,让他别误会。” “你这又是何必……”我看着她微微有些泛黄的发际,心里真不是个滋味,“本来也不关你的事,再说要是他不信我,这个误会解释了也是一个疙瘩……再说他自己不也一样……”我的语气却是越说越低,很快被周围喧闹的说话声压过。 胥双抬起了头看着我,笑了笑:“你就当我内疚,但我还是忍不住为他辩解。他好像在生病,房间里乱的很,连我都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在乎你……” 我打断她的话:“我知道,我只是气他什么都不说,我摸不透他,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想逼他表态,不管爱不爱,都让自己断了怀疑他的心思。” 她哑然,目光闪烁着看着我,好像在透过我的眼睛看向另一番风景。我沉默了一会:“总有那么多求不得的人,我很清楚。” 和胥双分别后,我把手插进口袋里瑟瑟抖抖地打了辆车,提了提精神报出小区地址。 一想到许之杭病了,我就恨不得立刻插上双翅膀飞回去,心里焦虑而不安。 门卫大爷看见我在小区门口下了车,很热情地朝我打招呼,我笑了笑,加快了步伐朝家走去。走到楼下,还是停了下来,掏出手机给他打电话。 说起来,我又是好久没有拨他的号码了,自从出了事,快捷键里就一直存着他的名字。但我还是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输了进去,按下了通话键。 很久才接。 “哥?我在楼下,我出院了。” 许之杭久违的声线低低地响起:“……在楼下呆着,别动。” “啊?”就算是生气,也不至于生气生到让我在楼底下罚站吧? “我过会下去。”许之杭的声音透出股严厉劲儿,愣是把我唬住了。我看着挂掉的电话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好苦笑三声,把手机揣回兜里,背对着楼道等他下来。 明天就该大年夜了吧,不过更冷了,手被冻得通红。风刮过来的时候像是要剐掉一层脸皮去。 过了大约五分钟后,我听到身后的动静,拍了拍脸笑容满面地转过身去:“哥……” 我愣住了,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许之杭穿的很单薄,站得沉削而笔直,眼神淡淡地看着我,而他的手边,赫然是两个行李箱。我认识那两个行李箱,那是我拖过来的,用来放我的衣物。 我清晰地听到了什么东西摔落到地底的声音,如坠进了寒冰窖里,冻得我脚底发疼,牢牢地粘在了地上。半晌我惶惶然地开口,声音就像是要湮没在寒风里:“你要赶我走?” 许之杭看着我,开口:“你妈妈很想你。” 他的声音温和得像是在说情人之间的低低絮语,但言语里的意思却比冰更冷,生生地扎着我的心。 “你他妈——!”我突然间怒不可遏起来,冲上去就死命地揪住他的衣领,从很早以前我就再也不敢做这个动作了,但那个时候我简直就要疯掉了,尤其是在看到他完全没有动作的时候,行李箱被我一脚踹倒摔在一边的草丛里,上面的猪头图案可笑地歪到了一边,“你他妈的想赶我走!” 许之杭紧抿着唇,任我推着他撞上身后的铁门,撞击的力度使金属发出沉闷的声响。我死死地盯着他,恨不得把他生吞进腹,愤怒几乎淹没我的理智:“许之杭!你妈逼的想赶我走!” 然而,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许之杭靠在铁门上,正视着我冒火的双眼,甚至还勾起了一个笑,声音轻轻的:“臭小子。” 我根本看不懂他黯得彻底的眼神,却突然间就泄了气,伸手去抱他,用的力气之大甚至让我的骨头都坚硬得发疼。我这才接触到他皮肤的灼热感,心下涩然。 “这么多次,连我都觉得我自己没脸没皮了……哥,你对我不是没感觉吧……你藏得太好了,也太要强了,”我深深地嗅着他身上苦涩的艾草香,他的手无力地垂在我的身侧,并没有推开我,只是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又或许我根本不想看到他的表情,“其实有什么关系呢,在我面前稍稍对我说说你在想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有一瞬间感觉到许之杭身体的僵硬,我屏住了呼吸,然后感觉到他的手迟疑,却沉重地环住了我。 我甚至觉得他要说他也爱我他不会放我走了,但他只是把我抱得更紧,紧得似乎要溶入他的骨血。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发现手居然在颤抖。 他在发烧。 我感觉他略略垂头磕在我的肩膀上,呼吸融进了我的耳朵里,交颈的姿势,亲昵得无以复加。 “别赶我走……好吗?哥,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轻声对他念,眼前水色支离。 许之杭却动了,是把我推开的力量,我下意识地抗拒着,心里像是破了一个大口子,“呼呼”地吹着冷风,比风更冷。 下一秒,我听见许之杭略略紧绷的声音响起:“阿姨。” 我浑身泛起一阵凉意,惶惶然转头,看见我妈端着一只保暖瓶正一脸复杂地看着我。 而我将落未落的泪水,也在此刻,迅速地砸在了地上,晕开一个沉重的圆点。 第二十八章:荒原 我依稀记得许之杭当时脸上的面无表情。 直到我走出去很远以后,回头看时,他还是那样站着,站得很直,如一根下一秒就要崩断的弓弦。 被老妈拉着走过拐角时,我的余光似乎看到他在一瞬间颓然地倒了下去,我以为我看错了,但那幕景象在我脑海里一遍一遍地重放着,不断地被充实上了新鲜的血肉,真实得我不敢相信。 我离他又远了点。 梦中惊醒过来时,眼泪不争气地从左眼滑落,然后顺着鼻梁滑到右眼,最后两眼一起湿润,却哭不出来。 很难受,快要喘不过气来,手脚四肢的感觉都被麻痹了,只有脸上一行冰凉的触感显得格外真实而清晰。 原来书上说的哭的眼睛都瞎了全是假的,真正难过的,是沉甸甸的压在心口的东西。 许之杭,为什么那么辛苦呢?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拉上了厚厚的窗帘,躲在被子里睡了个没日没夜。我不敢起来面对爸妈,虽然他们什么都没说。他们不需要说什么,哪怕是一个眼神,都是现在的我万万所承受不起的。 我像是成了一个罪人,那深重的冤孽洗不尽还不清,我有愧于他们。 我以前也曾想过向父母坦白这件事,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秘密会在这种四面楚歌的境地赤裸裸地暴露在天日之下,毫无招架之力。 春节以至,鞭炮烟花声不绝于耳,原本该是阖家团圆喜庆美满的日子却被我硬生生搞成了这样,整个屋子里都安安静静的,偶有声音也是老妈和老爸压低了声音的争吵声。 大概是没想到他们养了将近二十年的儿子,竟抛给他们这样大的一个难题。 门外响起敲门声。 我闭着眼睛笑了笑:“进来呀。” 父亲推开房门走了进来,看着我道:“出去吃饭吗?” “好。”我翻身坐起来,慢吞吞地跟着他出去。 饭桌上是我最喜欢的红烧羊肉,然后是简简单单的蔬菜,蛋汤,许是他们平时我不在家时就吃得素淡,那道羊肉摆在清清淡淡的小菜中竟显得刺眼。 我坐下来顶着老爸老妈期待的视线扒了两口饭,夹了一块肉,然后就听见老妈小心翼翼的声音:“……咱别这样了,好吗?” 我举着筷子的手颤了一下,若无其事地咬了一口,冲着老妈咧开一个大大的笑:“我听妈的。” 我觉得我做的已经够好了,该是把担子放下来的时候了,一声刺耳的椅子拖曳声却刺耳地响了起来。我茫然地垂下眼,听见父亲沉沉的声音:“你别逼他。” “我逼他?我怎么逼他了!”老妈一瞬间就像被点燃的火药筒,音调尖厉地刺得耳膜发疼,“你自己说说看!像什么样子……像什么样子啊!老徐!”临到后来,尾音都带上了颤音。 “那你想怎么样,你一次性说个够!”父亲向来少言,老妈叉着腰说话的时候最多也只是在旁边呵呵地笑,带着点一贯纵容的味道,我也从来没有见过父亲这样毫不留情面地驳开老妈话头的样子,到底是退了役的军人,语气厉得让人胆寒,气氛一时间凝练得像是难以喘息。 老妈很久没有说话,我抬眼看她时,发现她脸色发白,一瞬间像是失了全部力气倒在了椅子上,像是失了主心骨,显出一点点苍老的样子来。许久她喉间带出点呜咽:“老徐……” 我什么都吃不下了,刚塞下去的几口饭不断地在我胃部翻搅,我站起身冲到厕所,一次性吐了个干净,到最后竟然连黄色的胆汁都吐了出来,趴在马桶上不断地干呕。父亲打开厕所的门,沉默着看着我狼狈不堪的样子,然后接了杯水给我漱口。 我笑了笑接过去,洗尽嘴里的苦涩味,走到他身边说道:“去哄哄老妈吧。” 父亲没有说话,看着我的眼神像是浸在了苦水里,涩得我眼睛发疼。我不怎么知道和父亲如何相与,反倒是老妈管我管得多,她话说的多了,我和父亲也乐得不说话。我还记得小时候和父亲扳手腕,他总是像模像样地和我僵持一会,再慢慢慢慢顺着我的力道倒在桌子上,然后笑着看着我乐不可支的样子。还有小时候老妈拿着鸡毛掸子追着我打,我就会躲到父亲背后去,然后他就会乐呵呵地帮我哄着老妈。 长大了,反倒是生疏了,却没想到我的样子在他的眼中,从来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我又把自己关回了房间,这次没有人喊我出去吃饭了,只有父亲每到点就会端着一碗粥进我的房间。我捧起碗喝了一口,还是有米粒结在一起,老妈烧粥这个技艺练了十几年,到现在还是没有进步。 我该是多么幸运,却又该是多么绝望。 我靠在床上看艾略特的《荒原》,这本书是许之杭以前留在这里一直忘了拿回去的书,我看见他用笔在一段话下面轻轻地划了横线: “‘是的,我自己亲眼看见西比尔吊在一个笼子里。孩子们在问她:西比尔,你要什么的时候,她回答说,我要死。” 我看着这一行字停顿了好久,然后合上书本暴躁地扔到了旁边。 我到底还是不想放弃他。 第二十九章:你是我的光 第三天了。 我躲在这个房间里像个孬种一样已经是第三天了。大年初二,烟花鸣放的声音不时地在我耳边响起,爸妈本来想带着我走亲戚的,因为这个事儿,却也耽搁下来。我不知道这个状态要维持多久,我像构筑了一座我自己的城池,走进去以后才发现连底基都不稳,瞬间就被尘灰掩埋,进不得退不得。 老妈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你要起床了没?” 窝在被子里睡午觉的我往被窝里缩了缩,瓮声瓮气地答:“过会就起,你晚饭烧好了?” “就知道吃吃吃……”老妈一如既往地数落起来,“快起快起,我和你老爹还准备等会去外面走走,你跟我们一起吗?” “二人世界当电灯泡是要被爆头的,”我慢吞吞地坐起来穿上衣服,时辰还早,外面天色却已暗了,微黄的天色沉得像是要即刻倾塌下来。 老妈笑了一声就带上了房门出去了。 我慢慢慢慢闭上眼睛。 多正常的交谈,但如果仔细打量她脸上和我脸上的神色,就会发现其中彼此的小心翼翼。 我没开暖气,穿着单薄的单衣很快就觉得手脚冰凉。 拿起枕头底下的手机,打开短信界面,又忍不住打开胥双昨天发给我的一条短信。 “新年快乐!祝夫妻生活性福=皿=哦对了下次叫你哥买点饮料凉白开什么的简直是太无趣了,哦对了你哥那天还说了一句什么话我不知道要不要跟你说因为现在大概是句废话了吧呵呵呵呵呵你求我呀求我呀。” “新年快乐。告诉我。” “他说,现在连他都不觉得他能照顾好你。傻妹子你把他吓坏了哈哈哈哈哈他怎么罚你的?皮鞭?灌肠滴蜡?” 是沉默不回应。对彼此来说,最可怕的惩罚。 我恍然看到许之杭的样子,波澜不惊的表情,沉稳平静的语调,灼热不安的温度,还有我差点就要忽略的,他强撑着的一瞬间的崩溃。 我的脑中又想起他叫“徐之源”时的语调,咬字微微用力,带着点纵容的尾音。 “徐之源在家吗?”我像是被人突如其来地打了一拳,大脑一片空白。我在听到他声音的一瞬间全身不可遏止地颤抖起来,然而那个声音我怎么都不会记错。 “他……他不在,去外面了,”老妈的声音带着一种紧绷感,“小杭进来坐,坐。” 我几乎可以想象到许之杭微微礼貌地笑着带上了身后的门,弯腰换上拖鞋把鞋子放到鞋柜里,然后笑着开口:“阿姨新年好。” 我如同着了魔一般坐起来,默声不语地换上衣服走到门边。 屋子里很静,静得可以清楚地听见脚步声,杯子器皿的轻轻碰撞声。 “小杭,”老妈的声音率先响起,“源源的事……阿姨要向你道歉了,困扰了你很久吧,小孩子心性,你别当真。” 小孩子心性……吗,到头来还是这样。 “阿姨,”许之杭似乎笑了笑,“我没有。” 一瞬间我完全没有感觉,像是突然间了无生机的木偶。 我慢慢把头靠在门上,仰着头看天花板上飘落的尘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是我想跟他在一起,就算只是想想,”但紧接着下一秒,许之杭轻笑了一声,“我知道他大概是怨我的,我招惹了他又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很可耻也很自私。” 母亲的声音在一瞬间张皇起来:“小杭,你在说什么?” “我从小就羡慕他,阿姨和叔叔对他很好,我自尊心强,想到我父亲是个同性恋就觉得难受,”许之杭顿了顿,“这样的我却偏偏对他生了心思,当初出国留学,就是为了躲他。直到现在才明白当初犯了一个怎样的错,想补救时却处处不得章法。” “阿姨,我小时候和您最亲,私心底下把你当做最亲的家人,现在跟您坦白,您不愿再见我也好,厌恶我也罢,是我对不住您,我可以再不出现在您面前。我只是放不下徐之源,就算知道为了他好也该让他找个女朋友过见得了光的日子,我也只是放不下他。” 母亲的声音不可掩饰地抖了起来:“小杭你还年轻……” “我说到底不过是个普通人,”许之杭的声音也有些不稳,“我知道我一辈子都对不起您。” 他连说几个对不起,疲惫得像是要哭出来。 而我僵直地倚在门上,任心中的潮水将我淹没。 “小杭你……现在对我说这些想怎么样呢?” 许之杭低低的声音很久才响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从未听过许之杭这样的语调,那几个字像是硬生生从喉间挤了出来,干涩而厚重。像是外面的不见天日。 母亲哑然。 我突然间爆发出一声嚎啕,这声哭声像是打开了一个闸门,突如其来的情绪几乎把我的胸腔塞满,我拼命想遏止住这股可怕的势头,可是根本没有用,那么多天来流不出来的眼泪这个时候像是决堤了一般,拼了命地往外涌。涕泗横流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很狼狈,狼狈得我用袖子去堵眼泪鼻涕时,毫不留情地湿了一大块。 我蹲坐在地上背靠着门板止不住地战栗着,哭得快要崩溃,眼前破碎成一片水色,什么都看不见。直到我感觉到门被推开,许之杭蹲下身来抱住我。 我已经不记得我那个时候说了些什么,我唯一的印象是他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滑过的温度。他一直一直不停地小声念我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直到我慢慢平息了呼吸,靠在他的肩膀上无力起身。 说是呼吸也不尽然了,我因为太用力导致整个呼吸道被堵住,到最后只能用嘴呼吸,许之杭说我当时像是一条半死不活的鱼,到最后还要他来给我擦鼻涕。 连我自己都不清楚我为什么会哭成那样,明明他还什么都没说,但我就是停不下来,全身抽搐,不断地打嗝,跟个筛糠一样哆嗦,要多丢人有多丢人。大概从小到大都没这样哭过,直到我站起来看到许之杭泛着笑意的眼睛里时,看到的全是满满的肿着眼睛的自己。 许之杭一边笑一边帮我擦掉挂在脸上的水珠子,而我一动也不动地看着他。明明才分开了三天,明明上次看到他时还是三天前,却像是隔了一个漫长的时空,像是前不久发生过的才是镜花水月,像是他从漫漫的时光中走来,像是他一如往昔温柔的模样,像是我在梦中无数次幻想过的怜惜。 我缓慢地伸手去抱许之杭,但他早先一步抱住了我。 不管了,不管了。我躲在他的拥抱里,鼻尖满满的是他安心的艾草气息,耳边沉重的是他有力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 哪怕在这个时候,我还是只想爱他,爱他。 第三十章:千帆 许之杭牵着我的手回了家。 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但我在感觉到他的手的温度时,没出息地红着眼眶。 老妈并没有答应我们什么,甚至再没有开口跟我们讲一句话。她只是靠在墙上,敛着神色看着我们,看着我们拥抱,看着我欣喜若狂,看着我嚎啕大哭,看着我默不作声地跟在许之杭后面走出家门。 直到走出很远以后,我才像是逃离了囚笼般突然间放松了紧绷的身体,许之杭回头看我,捏了捏我的冰凉的手,然后牵进他的大衣里面。 我想他明白我这一刻心里漫出来的悲哀。 但他大抵还是不能完全感同身受。也许世上本来就不存在什么感同身受。 若是再来一次,我可能还是会这么选,我并不后悔,只是有一点难过。也许这就是人的劣根性,在得到了一件事物的同时,会忍不住去肖想原本应该得到的,然后突然间明白自己失去的东西也很多。 但我的心脏里像是藏了一瓶汽水,情不自禁地跳跃着,跳跃着,慢慢掩藏不住地沸开来,雀跃成嘴角的弧度。 许之杭在小区门口停下来打车,虽已近天黑,可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仍是很多,脸上大多洋溢着笑容。不远处烟花爆竹的摊位已经摆得满满当当,不时有小孩子拿着摔炮跑着从我身边过去,高声喊着别人的名字,然后恶作剧般的突然把炮仗摔到地上,炸出“砰”地一声响。 “哥,”我扶住一个差点冲到我身上来的男孩,才发现自己嘴角已经咧得那么开,“我也要放炮仗。” 许之杭站在街边,听见了我的话微微侧头笑我:“还跟小孩似的。” “我不管你去给我买。”我伸手去拽许之杭。 打了许久都没有打到车,许之杭顺着我的力道转过身来正对着我,也不说话,看了好一会以后突然间做了一个特大胆的动作。 他伸手抱住了我,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我差点就给他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就往外挣:“你干嘛!那么多人呢!” 许之杭力气很大,我推了两下都没推动他,然后瞬时间就红了脸,我甚至已经看到街角那两个女生一下子笑了起来,也许正窃窃私语着我们,我急得跳脚,又推了他一下,他终于往后退了一步站定。 “你怎么了……”我的询问声在看清他的表情的时候安静了下去。 许之杭低低地笑出声来,微微偏着头问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他的眼睛像是一口深井,被墨泼染得彻底。 我一颗高高悬起的心却一下子落定下来,随手冲他比了一个开枪的姿势:“给我去买炮仗,快去。” 许之杭愣了一下,然后看着我无可奈何地笑了。 到小区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我抱着装烟花的袋子跑着到楼底下放在地上,硝石的味道亲切得让我整个人都高兴起来,拣了一个就点上了。 许之杭跟在我后面晃过来,看见我的动作意料之中地呵斥我:“你当心点!就不能吃过了饭再下来吗非要现在玩这些?” “我高兴嘛,再说也不饿,”不远处的汽车被刚才飞出去的壳子砸到开始响起铃来,我顶着许之杭不赞同的目光冲他笑,“一起来嘛一个人多无聊。” 许之杭被我拉过去塞了一个手上,然后索性也不说我了,跟着我一块放起来,一袋子的东西很快被我们折腾完了。我最后拿起那个最大的,点起来。 还是有点冷清。我想了想,走过去从背后抱着许之杭。 “冷不冷?”许之杭握住我的手,微微侧头问。 我看着火花映照下的他的侧脸做强光刺激状:“啊好帅!啊亮瞎了!” 许之杭从眼睛开始一点点浸上笑:“臭小子。” 我把头埋进他的大衣里,很暖和,像是把我和外面的世界隔离开来。 “我喜欢你,我不是说着玩玩的,”我吸吸鼻子,“哥,今天是我将近二十年来最高兴的一天,真的。” 烟火放完,周围弥漫着火石味,重新归于黑暗,只有远处的路灯传来微弱的光亮。 许之杭的声音淡淡地飘过来:“也许你有一天并不会那么觉得。” 他的声音太冷清,激得我有些心急,说话变得有些没有条理:“不会的,不会的,哥你别怕啊。” 许是我说的哪一句太奇怪,许之杭撤开我的手转过身带点质询地看着我。 我们贴的很近,我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抬手去拉许之杭。当我碰到许之杭的唇线的时候大脑里一下子就成了一团浆糊,想退回来又不舍得。说实话我特怕他现在如避蛇蝎一般地推开我,好在许之杭僵了一秒,没有任何过激的反应,却也没有动。 我觉得我当时特傻,傻呵呵地学人家强吻,成功了第一步以后跟个二愣子一样保持着这么个尴尬的姿势直愣愣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大脑跟烧短路了一样,一路火花带闪电一片空白。 许之杭看着我一副要死不死的样子头向后撤了一点,低声笑出来,我跟个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往后跳了一大步涨红了一张脸对他吼:“你笑什么!别笑!” 许之杭收了笑声,但笑意却不断从眉头眼角淌出来:“你想做什么?” 我觉得我这辈子的脸全一次性丢光了,索性闭了眼睛面无表情地答他:“我特么大冬天的看见有蚊子可以吗!” 艾草的气息扑面而来。我被他拉了一下向前带去,许之杭带着笑意捏起我的脸,然后看着我扭曲的面孔微微低头在我的嘴上亲了一下。 “好大的蚊子。” 他说。 第三十一章:温存 所以说,事情的发展往往就是这么操蛋。前一秒钟许之杭还那么温柔地对我笑,后一秒钟我就已经龇牙咧嘴地倒在了地上。为了能亲到他,原先我站在了一级台阶上就弥补了身高差,台阶很矮,但因为我大惊失色地往后退的时候,一脚在家门口的两层装饰性台阶那里踩空,许之杭来捞我的时候却晚了一步,眼睁睁地看着我磕了一下以后又龇牙咧嘴地跌在地上。手背上划出好大一个口子,往外不停地渗着血。 腰部的伤口一下子被牵扯得疼起来,我看见许之杭的脸一下子就白了,蹲下身子来抱我:“磕到哪了?疼吗?撞到伤了?……” 我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对他笑,想站起身来:“……没……” 许之杭却不等我把话说完就呵斥我:“别动!”说着就站起身来微微弯下身子想要抱我。 我被他吓了一跳,躲着他的手,脸部表情几乎扭曲:“别……” 也不知道是哪里惹火了许之杭,他三两下就不顾我的挣扎用公主抱的姿势把我抱了起来,声音冷得几乎能结成冰:“再躲你试试看!” 我不躲了,我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固定在许之杭的怀里,只觉得脸上都快烧了起来,幸好这个时候小区里没人,不然我非得从楼上跳下去不可。 许之杭抱着我到电梯,等到我死活叫着要下来的时候他才放我下来,我没好气地撑着电梯的镜面不看他,他也不搭理我。我实在忍不住偷偷飘了一眼过去,却发现他冷着一张脸根本不往这里看,仍是一副余怒未消的样子。许之杭这邪火简直是发得莫名其妙,而我一看到他这副样子心里就怵得慌,电梯到了六楼,他又过来扶我,我本来想说我已经没事了,一张嘴话却还是咽了下去,乖乖地任他像扶一个伤残一样进了家门。 一进家门,许之杭就放开了扶我的手,走到客厅那边去翻了医药箱出来,吩咐我:“过来。” 我实在是受不了他这种时好时坏的态度,换好了拖鞋走到他面前问他:“生气了?” 许之杭坐在沙发上抬眼看我,眸光浅淡,声音干涩:“没有,坐着吧,我帮你上药。” 我坐下来,看着许之杭低着头拿纱布小心翼翼地帮我擦掉手背上的血迹,又拿起了棉签:“划了好大一道口子,可能有点深,碘伏消毒的时候会有点疼,你忍着点。” 真的挺疼的,才短短时间,手背上立刻凝了一些血块,刚才还不觉得,现在一坐下来,便觉得那道口子一跳一跳地刺痛起来。许之杭沾了碘伏一点一点地碰着,还像哄着孩子一样微微笑着给我手背呼气。隔了两下就抬起头来看看我的表情,我呆愣愣地正对上他看我的眼神,突然间有些说不上话来。 那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呢,像是心里面溢满了温柔的汁水,却心酸到想要流眼泪。 许之杭好半天才弄好,我没有跟他讲一句话,甚至不敢抬头看他,心跳得就快要蹦出胸膛。受伤的左手出奇的热,烧得整个手指都通红,看上去渗人得很。 直到他转过头去收拾酒精药棉,我才低低地开口:“其实……你买的碘伏没有那么疼,没事的。” 许之杭往药箱子里面装东西的动作似乎一下子就停住了,就在我怀疑是不是我又说错什么话或者是他生气我骗他的时候,他突然间转过身情绪失控地抱住我。他紧紧地环住我,紧得我几乎透不过来气,我一下子愣住了,鼻尖全部是他的味道,耳边是他的发际扫过的微痒,我突然记起,我似乎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感受过许之杭。他很凉,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温度,我抱住他,感受到他的体温一点一点回暖过来,却听到他的低声呢喃。 一声又一声的对不起,像是用最温柔的语调说出来的情话,他反反复复地念着,直到念得我泪流满面。 他离开我的颈窝,直起身子,用鼻尖轻轻扫过我的鼻尖。我第一次仔细地看他的眼睛,里面漫出来的情绪快要把我溺毙,他的眼眶微微有些泛红,嘴角却透出笑意来,在橘色的灯光下晃得我眼前发晕。 怀抱里空空落落的,我倾身过去像他刚才抱着我一样抱着他。 许之杭一怔,笑意更深,偏头噙上了我的唇。 他微微用力咬着我的唇,吻得凶狠却小心,像极了他这个人,细腻周到却又灼热袭人。牙关没有一丝的防备,轻易就被攫住了唇舌,他却又缓下来,温柔地和我纠缠,我被他逼得快要疯掉,一鼓作气地去挑逗他的。这一吻一发不可收拾,呼吸都乱了起来,许久唇分,我面红耳赤地看着他,他眉目都带着笑,凑上来轻吻:“瞎胡闹。” 我还想反驳他道貌岸然,那头却不给我这个机会,站起身匆匆说了一句“去洗澡”了就消失了,留下我傻呆呆地坐在沙发上憋着一团火欲哭无泪。 那天晚上许之杭搂着我,在夜里说了一大会瞎话。 从最近一日三餐吃什么,说到最近天变得很冷,过年了买什么年货……像是携手共度了很久的夫妻,为了柴米油盐酱醋茶烦心。 而对于这几天来他的病,他的心情,几个礼拜前我的那次住院,再之前的那次争吵,他只字不提。 直到后来夜深了,他有了困意,慢慢慢慢睡着了。 他微微苦涩的气息萦在我的头顶,温和而缠绵。交颈而眠的姿势,亲昵得无以复加。 我想,背离自己内心的事情,我是不会再做的了。我这辈子就这么缠着他,死也要缠着他。我是那么爱他。 手上很疼,我偏过头,在他平稳的呼吸声中入眠。 第三十二章:轻伤不下火线? 大年初三,所有计划好的事情全部在我大清早睁开眼的一瞬间被推翻重来。 我几乎是一睁眼就感觉到了那股噬心般灼热的痛楚,天还没亮,许之杭还在睡着。 我克制住自己一瞬间将要黄河之水决堤的眼泪,低头去研究包裹在手上的纱布。我用最轻的动作拆掉手上的蝴蝶结,饶是这样,脚还是因为痛蜷缩了起来。 “嘶——”经过一夜的发酵,手背上那大约两寸来长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趋势红肿起来,并流着淡淡的水渍,我看着这个狰狞的伤口,不只是因为冷还是怎么的,牙齿居然颤了起来,有种哭笑不得的意味。 当初被人在腰眼捅了一刀,因为位置不显眼又一直包着,也没留多大心,现在拆了线最多只觉得那道缝合的疤太难看,如今却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理由又添新伤。 我不想叫醒许之杭,因为叫醒了他也没用,又生出一番事情来,于是尽量放轻了动作从床上爬起来,去客厅里找药消毒。 我没敢开灯,就着窗外的光线打开了医护箱。医用酒精碰上伤口的时候我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没控制住自己一跺脚,眼睛里像是也浸了酒精一般蒙上了一层水汽。我可怜兮兮地消化掉这一碰之下的疼痛,我本来就很怕疼,再度举着棉签时,却是怎么也下不去手了。 “你在干嘛!?”就在我举着棉球瞪着那道伤口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带着怒气的声音。 我被吓得抖了抖,转头看过去时,许之杭穿着睡衣站在卧室门前,“啪嗒”一声打开了客厅的灯,随即就大步地迈过来:“为什么不叫我?” 我刚想回答,手就被他接了过去,他几乎是在看清我伤口的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抬眼来看我的时候眼底似有幽幽的火苗在烧:“都成这样了你还打算瞒着我?” “不是……”我在他沉下声音来的时候放软了身体,刚才绷紧了神经不觉得,现下才觉出那层层叠叠的痛来,“我看你在睡……想晚点跟你说。” 许之杭冷哼一声,算是勉强接受了我的解释,又低下头去看伤口,半晌放柔了语气:“很疼?” 我软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答他:“能不疼吗你试试?” 许之杭半带着笑地看我一眼,在沙发上坐下来轻轻帮我揉着略略泛起红肿的手指头:“等天亮了去医院看看。” “啊?”我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不用了消消毒就好了……去什么医院。” 许之杭没理我这个话茬,只是起身去卧室里拿了一件大衣披在我身上,吩咐道:“先去刷牙,吃好早饭就去。” 我没动。 许之杭看着我的眼睛就慢慢慢慢笑起来了,眼睛弯弯的:“你知道我什么脾气。” 次奥。 “趴下去,或者站起来,你选一个。”许之杭抱着臂笑得气定神闲。 我恨恨地一跺脚直起身,大衣滑落在地上了也不管,直接推开了他的手闷头向厕所冲去。 许之杭没过来,我对着镜子一只手困难地刷着牙,手背上钝钝地疼,我看着镜子里红着鼻子的我,委屈得说不出话来。 走到门外时,许之杭背对着我在弄早餐,我走过去拖开椅子,凳脚在木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也不管他递过来的面包,拆开旁边放着的一包饼干就往嘴里塞。 许之杭把牛奶杯不轻不重地往桌上一顿,手撑着桌子站起来:“有意思吗?” “有意思,”我偏过头去看他,“快点吃,吃完了还要去医院不是。” 许之杭深吸了一口气,我一度以为他会一巴掌扇过来,他却重新坐了下去:“好,不去。” 目的达成得太快,我尚且不敢相信他居然这么轻而易举地就答应了,实在反常。许是我眼底的疑问太奇怪,许之杭把面包放我面前,才淡淡开口:“昨天怕你疼,没给你仔细清理,今天我帮你弄。” 我都不知道我是该高兴还是该惊恐,高兴的是他终于肯听我的想法,惊恐的是…… “啊——!!!!你他妈轻点!!!废了废了手要废了啊啊啊啊啊啊!!!这是人手不是猪爪子啊啊!!” 我浑身颤得厉害,许之杭差一点就抓不住我,抬眼呵斥了一声以后把酒精扔到一边就靠过来把我搂到怀里:“叫你不去医院,现在还不忍着点。” “这是能忍得住的嘛!”我两条腿随意地乱蹬着,“十指连心你懂不懂啊!啊!” 许之杭在我耳边低低地笑出声来,用脸轻柔地蹭着我的脸,像是在哄小孩子:“源源乖,不消毒不行,哥哥轻点,嗯?” 我被他那个微微上挑的尾音弄得没出息地红了脸。 这么……腻人的话,他他他怎么也说得出口! 我白着一张脸视死如归地看着那孽障的酒精棉花慢慢慢慢逼近那道狰狞的伤口。 许之杭在下手之前抬眼看了我一眼,然后把他的手腕虚晃着在我面前晃一晃:“要不要咬?” 我瞪了他半晌,发现他居然没有在开玩笑,只得放弃了一口真咬上去的欲望:“……哥,你电视剧看多了。” 许之杭冲我勾勾嘴角,然后……把棉花摁到了伤口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三十三章:女王大人 大年初三,我举着一只巨大的蟹钳子坐在床上无所事事。 本来说好要出去置办年货,这么一来许之杭再不肯带我去,我怎么耍赖耍脾气都没有用,真不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我是手残了又不是腿瘸了。 无端想到许之杭看我的眼神,像是看着一个任性的小孩,带着宠溺和无可奈何。 还有我故意忽视掉的看不懂的叹息。 “唉——”在我第一百零一次趴在床上用单手玩马里奥死了以后,我怏怏地往床上一趟,闷闷地叹气。 这个时候门铃响了起来,我一下子跳下了床:“哎哎哎来了来了!” “怎么这么……慢……”门口站着的不是许之杭,而是一个美貌的中年女人。 她烫着年下流行的大波浪卷,脚下蹬着一双约有五厘米高的过膝靴,穿着红色的小洋装和黑色短裙,脸上妆容画的很精致。她双腿绷得很直,略略成丁字型,是个很优雅但也很吃力的站法。 “您是……”那女人看着我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把我从头扫到了脚,看得我浑身不自在。 她这才施施然开口,声音并不怎么柔和,略略绕开我就在玄关停住套上了鞋套,很轻车熟路的样子:“我叫陈颖,是许之杭的母亲。” 她在和我擦身而过的时候飘过一股熟悉的香,我尚且没有反应过来,听到那话时一时间一颗心从头凉到了脚,颇有些木讷地呆在了门前,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忙不迭地带上门进到屋里:“阿姨好,许之杭出去买东西了……” “嗯,”许之杭的母亲坐到沙发上,轻抬手腕招呼我,“愣着干什么,过来坐。” 这种反客为主的能力……不好惹。我在心里苦笑了一声,在客厅打开了暖气,这才走过去坐在她对面。 我不是很敢看她的眼睛,她的眼角那块和许之杭是极像的,不笑的时候甚至看起来有些严厉。只是许之杭平时看我时眼睛里都是带笑的,突然一下被这样的眼睛盯着看,觉得浑身上下都难过了起来。 “你……和许之杭是什么关系?”陈颖一上来就单刀直入地问我。 我硬着头皮笑着道:“我以前是他邻居……现在算是和他合租的关系吧,我们是好朋友。” 钥匙声就在这一刻响了起来,我一下子站了起来,虽然没回头,但我知道许之杭回来了,也许恰恰撞上我苍白的辩解。 陈颖看着我身后略略提高声音:“小杭。” 许之杭没说话,走过去把手里提的东西放到餐桌上。我看着他的背影,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许之杭把钥匙放到篓子里以后就转过身来,冲我宽慰性地笑了笑走过来:“妈。” 我看着他走近,全身绷紧的弦似乎一下子松了下来。但我万万没想到的是,许之杭走过来以后并没有继续圆我的谎,而是施施然伸手搂住我,语气淡然:“这是我爱人。” 他疯了!我死死盯着他的脸,真想把他的头盖骨打开看看是什么构造。 许之杭瞟都没往旁边瞟一眼,而是看着对面沙发上坐着的母亲,眼神温和却又执拗认真:“妈,一路从上海过来累了吧,要喝水吗?” 我已经不敢去看对面沙发上的陈颖的表情了,但我甚至能感受到她一瞬间要将我的身体穿透的目光,烧得我焦灼不安,我用右手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死死地掐着许之杭的背,指望他把刚才那些疯话咽下去。但许之杭根本没理我,连眉毛都没皱一皱,只是放开我把我往身后拦了拦,这才开口:“要是没什么事的话,今天您就先回去吧,改明儿我和他一起去看您。” 陈颖的声音居然也是不急不缓,冷哼了一声才道:“你这是存心气我的?” 看不见许之杭的脸,但我听得出他语气中的淡淡笑意:“妈,我是不是认真的,你应该很清楚。” 陈颖似乎是觉得这样的争执并无意义,重重地一跺脚站起身来绕到我身边,略眯了眼:“那你也应该知道,我是不会接受的。” 说完也不等我们的反应,几步脱了鞋套走出了门。 我又闻到那股熟悉的channel 香水味,这才恍然。 等到那一声门合上的声音响起,我才惊觉我居然生出了一头细密的汗意,抬手推开他:“你疯了!你干嘛这样说!你这不是存心找骂嘛!你……” 我住了嘴,因为发现许之杭的神色不大对劲。 许之杭背对着我坐在沙发上,烦躁地拿过旁边的报纸翻阅起来,我却发现他的手捏得有些发白。 我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坐在他旁边:“哥……?” 许之杭静默了一会,我看的出来他是在控制自己的情绪,而我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他那么压抑自己,于是抽掉他手里的报纸:“哥……你想干什么就说吧,没事的。” 许之杭这才略略偏过脸来,声音很沉,眼睛里一点笑意都没有:“我现在挺想揍你的。” “啊……?”我愣住了。 没等我反应过来,许之杭就一把把我揪过去了,电光火石之间,我在心里哀嚎着:不是吧来真的啊? 许之杭没揍我,而是把我紧紧抱在了他怀里,好像我是一件心爱的宝物,他变成了一个贪心的孩子。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觉得他的身子似是有些微微发抖,在我察觉出来的时候却又恢复平静。 然后在我安心没多久,屁股上忽然一痛,许之杭顺手扇了我一巴掌,在我耳边幽幽然开口:“还敢掐我,小兔崽子胆子大起来了,要造反?” “……大人您千秋万代一统江湖!”我苦哈哈地回答他。 心里没由来地一定。 我嗅着他发梢浅淡的薄荷味,笑得龇牙咧嘴。 番外:之杭 【出现一次以后因气场太强大需要再闭关十年的之杭】 酒不醉人。 何况是啤酒。 真是想不通那个苦哈哈的孩子怎么能抱着几罐啤酒喝的满脸潮红,到头来还要胃疼头疼抱着他撒酒疯,瘫在厕所里拉都拉不起来。 明知道逃不过一顿责骂,还要象征性地挣扎一下,到头来记吃不记打,该闯的篓子继续雷打不动地闯,然后嬉皮笑脸地跟自己耍滑头,最后愁眉苦脸地认错。 啤酒跳跃着的气泡涌到口腔里,略带苦涩的味道,咽下去的时候被那气味呛了一下,涌到眼睛里一阵酸涩。 还是个孩子,含着一腔热血跌跌撞撞地往前冲,明明还不懂什么叫爱……就死死揪着这个名头不放手,偏偏,自己永远是狠不下心的那个,也乐得纵容他。 那般的眼神……分明是深深依赖和离不开舍不得,空织出一张绵绵情网,将自己包裹在一个梦境中,看不见窗外夜色沉到了什么地步。 到头来,一腔热情被劈头盖脸地浇息,他不负责任地撂下狠话,说自己厌了,再也不想看到他。 厌了好,厌了好。 厌了就可以不用看我一张冷脸对你说这般不行那般不行,厌了就不用苦于我的不回应而辗转反侧,厌了就再也不用顺着我的脾气小心翼翼地讨好,厌了就不会在夜半的时候看见你流了满头满脸的泪水无声地抽搐。 自己凭什么留下他?一无所有,优柔寡断,因为取舍不定而犹豫不决,最后一把锋利匕首终于脱去刀鞘,流下了温热淋漓的鲜血烫伤他的手。 而自己竟然木木地定在原地,看着那个心灰意冷的背影咬着牙带着绝望离开,将那把刀捅得更深,更深。 啤酒瓶被捏扁,然后狠狠地掼了出去,在桌角划出一声刺耳的撞击声,带起一室一室死寂的黑。 要去开灯…… 站起身子来,因为用力过猛引得眼前一阵一阵地昏眩。天气很冷,在室内仍是冻得如一把刀子,生生割裂表皮的温度,冷气从脚心里一点一点漫上来,像是冻僵了一般麻痹了知觉。 走到开关处,“啪嗒”一声打开灯,灯光劈头盖脸地刺痛了眼睛,眯起眼睛,慢慢适应了光线,看到客厅里的一片狼藉,竟也没有了收拾的心思。 嗤,现在终于能明白叫嚣着“归了还是要乱干嘛要归哥你真麻烦”的臭小子。 不知死活,犟头犟脑的臭脾气也不知道是谁惯的。 苦笑了一声,捡起地上的废纸包装袋,满满地捧了一手,看着重新恢复光洁的地板,心里千般心思乱成麻,又撒了手看着这些纸纸片片飘飘悠悠地晃到地上。 许之杭,自作孽,不可活。 想自己二十几年为人自负骄傲,对他人真心弃之如敝屐,惟有对他念念不忘,却是不温不火既不进也不退,到头来自尝苦果,所有小心翼翼的试探全化作镜中花水中月。 几天了,连续没日没夜地工作,几天来没有睡过一个好觉,生怕看到梦里全是他转身时落下的眼泪,生怕夜半醒来噩梦不散歉疚不退,却又隐隐觉得这样的选择些许是对的。 一时之痛,绝他无妄纠缠。 只有这样大概才是对他最好的,这个孩子不似自己,家庭阖满亲人宠爱,不必无端受下舆论苛责,到时自己只怕也不能护他周全。 只是私心里,大概还是因为怕美好的泡沫迷了双眼,真相戳破时受比此时万倍的切肤之痛。无端想到最近网上的一对同性恋人结婚的事情,记得当时徐之源拉着他兴奋地叫他快看快看,一张脸红扑扑,眼睛里隐隐藏着掩饰得慌张的期待。 哪有那么容易,结婚?空有见证人和契约般的仪式就可以证明爱情海枯石烂天长地久?异性之间尚且不能,何况行之愈险走在边缘的同性。 比如说父亲和母亲,空有夫妻之名,实则这光鲜名头下的事实已陈腐得不屑置评。 可是看着他一张明媚傻乐着的脸又不舍得去打击他,只好低下头去亲亲他七弯八绕的脑袋瓜,然后再无奈地看着他一副紧张得手脚不知道往哪放的样子微微笑。 柔和的灯光打过来,连自己都不知道眼睛里藏了几分笑意,却看到臭小子一双眼睛亮如星辰,一跳一跳地全似漾满了跳跃的浪花,欢喜得连自己都忍不住沉溺进去。 细细想起来,才惊觉自己杵在沙发边,勾着嘴角轻轻地笑。 夜略略有些深了,洗漱好坐在床边,看着被他翻得乱七八糟的书柜,想的全是他强词夺理的神气劲儿。臭小子在自己要挨打这方面完全没脾气,明明知道自己错哪还要嘴硬不承认,好面子地犟过一阵以后再软声软气地求饶。 除了这一次…… 明明知道他心里的疙瘩却不提起,明明知道他一颗心凉到头却冷眼呵斥,只为了惩罚他这一次的任性妄为,不知轻重。 说到底,是自己根本没想好该怎样和他相处,徐之源看似乐呵呵好说话得很,实际对谁都习惯性地留三分退路,又是个行动派,也许自己根本意识不到这一点。而自己也默许着他不提,也习惯性的拒人三尺,这一隔,便是生生天堑。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真奇怪真奇怪,一个是个基佬一个是个直男真搞怪真搞怪……”房间里忽然响起臭小子笑嘻嘻的声音,一瞬间心思如潮水般涌来,竟手足无措。 这几天来,除了上班,回家后总是把手机随便一扔,怕总是拿着,便会再控制不住自己做出什么不负责任的举动来。如今竟一时间如焦灼,像是被人戳破了心思,理智的防线再也挡不住大潮,呼啸涌来。 起身准确无误地找到手机——连这随手一扔都是幌子,看着闪着的名字心不可抑制地狂跳,半晌才接起。 “徐之源。”一瞬间做下了决定,快得来不及思索。 “哥……” “回来吧……”轻似一声喟叹。 “我快死了……哥……” 然而似有什么东西沉沉劈开夜幕,惊得自己再也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第三十四章:晚安 其实我的性子挺……怎么说呢,我一直以来都有这个认识,挺……窝囊的。 我真的是那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子,跟别人打交道时喜欢嘻嘻哈哈的,把事儿都埋在心里。就比如说我要是跟朋友吵架,第二天我还是会打着混跟没发生过什么一样继续跟他哥俩好,而我的朋友往往也挺“善解人意”的——当然,事后报复那是另一回事。 按说不愉快的事,不提就不提,我也乐得让它过去——但显然,不是这么回事。 许之杭行事的性子看似和我一样,其实大相径庭。我若是跟他吵架,要么他当下揍我一顿,要么会在第二天我跟他嬉皮笑脸时跟装个没事人儿一样,陪着你打哈哈。但这就说明这件事没那么好过,他会在你都快忘了这码子事儿的时候,在你平静下来了我冷静下来了都不偏激了的时候,用最轻描淡写的口吻提起来。 所以说,这种人挺可怕的,恰恰是那种最需要提防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类型。 我在年初三这个多事的一天傍晚保持着钻进被窝的姿势目瞪口呆地看着许之杭站在床头淡然提起我被人捅了一刀的事情。 他手里还绞了一把毛巾,等着给我擦脸。 台灯的灯光淡淡地洒过来,许之杭没笑,说明他没有真正生气,但他也没有在跟我开玩笑。他的眉头微微蹙起,眼睛里很认真。 “现在提这个干嘛,不都过去了吗?”我看他这个样子自己先慌了手脚,往被子里钻。 “出来,外裤脱了吗?别弄脏我的床,”许之杭一把把我揪出来给我擦脸,一边问,“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我差点没给他热乎乎冒着水汽的毛巾给闷死。 “那你想听什么!”我急了,从他的魔爪下解脱出来冲他叫,“你还给我洗脸!你当你养儿子哪!……” “我养祖宗,”许之杭一边漫不经心地答我一边往外走,“我去拿牛奶,顺便带点瓜子等会磕。” “……喂!你当老子说相声的!” 许之杭当然没有拿瓜子,他喝完牛奶难得没有看书,洗漱完就上了床。他身上带着淡淡沐浴乳的味道,是我喜欢的薄荷香。我胃里有点不舒服,已经有了四五分困意,许之杭半侧过身用手绕着我的头发,我觉得痒,一睁眼睛,发现他眼里带着细密的笑看着我。 太醉人了,我僵在床上,想移开目光又舍不得。 许之杭笑意更深,突然低下头,轻轻啜了我一口。 天知道我整个人差点蹦出来大叫“呔!妖孽!快现出真身!”了,许之杭抬起头看了我几秒,又眉眼弯弯地亲了一口。 ……刷爆我HHP。 唇碰到他的唇线的时候像是带起了某种电流,带出的火花直直地燎上了我的脸。他一触即收,似是挑逗似是一个玩笑。他的一只手放在我的耳侧,另一只手从原来漫不经心地撑着头到撑着床,眼睛里倒影的全是我。我仰头看着他,一瞬间觉得特别不真实。我不敢开口说话,何况我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心中酸软。 我很喜欢现在的样子,像是脑子不会转了,时间不会走了。 我这么多天来脑子里紧绷的一根弦像是突然间断了,我终于放松下来,有一种很深很沉的倦怠感。我注视着他,他也看着我,并没有偶像剧里面粉红泡泡乱飞的玛丽苏梦幻感,只是我们都舍不得说话。 我想许之杭一定明白我这个时候在想什么,所以他只是这样看着我,带着他一贯的运筹帷幄和自信满满。 而我这个时候,爱死了这样的他。 “徐之源,要是还不懂得的话,这一次我来教你。” 许之杭突然间侧身在我耳边低低地说出这样一句话,声音很暖,我却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见我侧过头疑惑地看向他,他却并没有再开口,直起身关上了床头灯,凉手凉脚地钻进被窝来,不怀好意地探进我的脖子。 体会过暖洋洋的时候突然间探进来一根冰棍吗? 那感觉生不如死。 许之杭笑着拉过被我卷到一边去的被子:“乖啊乖,快睡觉。” “乖你八辈子祖宗!”许之杭冰冷的手按住我的头,我冷得一缩破口大骂,“去边上暖和了再进来!” “那个时候……为什么走?”许之杭突然问道,声音隐在黑暗里轻得几乎听不见。 我安静下来,想起之前闹的一个巨大的乌龙,心里压抑不住地砰砰跳了起来。我知道他在问我更早之前我的不告而别,这一点,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他会勃然大怒吧,知道了我仅仅因为闻见那股女士香水味就任性地抛开他。 而我现在,简直想抽我自己一个巴掌。 我用最坏的恶意去揣测他,用最绝的方法拒绝他解释的机会,甚至间接导致了接下来根本不需要发生的更乌龙的事件…… “睡吧。”许之杭没再问,帮我掖了掖被子。 “哥,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真的说出口时,才发现道歉并没有那么难。 “嗯?” “我是因为怀疑你……怀疑你那天晚上没回来是因为……”我艰难地咽了咽嗓子,“我在你的衣服上闻到了香水味,我以为……对不起,对不起。” “那天晚上?”许之杭略略困惑地重复了一遍,随即就不说话了。 在黑暗中我看不见他的表情,我也没敢偏一下头,我只知道,若是这次他要打我,我绝对不会躲。我只求他能打过以后,原谅我,然后继续爱我。 我突然有点想哭,像我这样任性孩子气举动,完全不顾他人的想法,明知道他最讨厌什么还要去做,怎么配得到他的原谅。 我从头到尾就一直在想着他的不是,他怎么怎么不好,怎么怎么不爱我,居然都没有考虑到他的感受。他在我不告而别的时候在想些什么?他在我被刺的时候该是什么样的心情?他…… 我想到这里的时候几乎手脚冰凉,眼泪“刷”地一下就流了下来,我拼命忍住要嚎啕大哭的欲望,咬紧了牙关不让他发觉。 我知道,只要我哭出声,不管怎样许之杭到最后都会因为心疼原谅我,而我这个时候不能再靠这个去博取他的怜惜。 那样的话,我再也没有脸面去要求他爱我。 我也许并不懂他不是吗? 徐之源你是个混蛋。 许之杭许久才慢慢地开口:“睡吧。” 我的眼睛已经瞪到了最大,不说话,因为我怕我一说话带出来的是哭腔。 “别闹,”许之杭小心地绕过我受伤的那只手把我手脚都压住,凑过来亲了亲我的额头,小心地擦掉我眼角的水渍,“今天够折腾的了,乖一点,明天才有力气挨揍。”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他的眼睛在夜里也带着微朦的笑:“这次别指望着我会下轻手,也别逃了。” 他说:“晚安。” 第三十五章:狐狸 大年初四我是在许之杭的拥抱亲吻下醒的。 你们肯定要说好幸福好幸福了吧?嘿嘿…… 嘿你母上个蛋!正常人在自己一睁眼看到一张放大的脸,就算他再怎么英俊还是会吓一跳的好吧!魂淡! 许之杭估计也是吓了一跳,蹙着眉看了我一会才语气稀松平常地对我说:“起床气?” 窗帘还没有拉开,微微有些单薄的光线洒进室内,显得他脸上温柔的表情有些模糊,却又是那样的真实。 许之杭难得露出这种略略带点困惑不解还有些木木的样子,我不停地眨眼睛,怕一个忍不住笑得喷他脸上。 许之杭总算是明白过来什么,勾了勾嘴角,略略俯身下来,我以为他要亲我,还特紧张地把眼睛闭上了,然后嘴上一痛——他用力咬了我一口。 他奶奶的铁定肿了!还真敢下黑手啊! “许之杭!……”我的破口大骂在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睛后自动消了声,“……早上好。” “早上好,”许之杭慢慢道,“不早了,快点起床,挨完了好休息。” 这个行程规划……大早上的……运动……不用这么激烈……吧。 但这种事情上,许之杭向来是说一不二的,我再怎么不情愿也只得乖乖起床,顶着一头起床气去洗漱。 许之杭在准备早餐,脸上看不出不高兴……也看不出高兴。我在盯了他的背影好久以后发现他只是和往常一样准备好早餐以后坐下来看报纸,不禁有些泄气。只得走过去,慢吞吞地拉开位子坐下。 许之杭放下报纸,问:“手呢?” “啊?”我看着他的目光才注意到我包着纱布的手,“好的差不多了,现在不疼了。” “我没问这个,”许之杭把我的手拿过去,“你碰水了?” “没……没有啊……”他的语气严肃得我不寒而栗。 许之杭突然笑出了声,抬起头来看着我:“那你怎么洗的脸?小花猫?” “……” 然后,许之杭给我洗了脸。 过了五分钟以后,关于“许之杭今天表现很正常”的论题被我彻底推翻了。 他本来话就没我多,一般都是我讲他淡淡地附和两句,但是今天早上,无论我讲什么话题——他的脸都是冷着的。他只是在喉咙口“嗯”了一声表示他在听,其他的什么都不说。我在自娱自乐了几分钟以后终于被他的冷空气冻住,呐呐地沉默了下来。 许之杭估计是打定了主意要冷着我,他吃完了面包喝完了牛奶就坐在沙发上看一些我看一眼题目就要犯晕的砖头书,哪怕我越吃越慢,拖了将近二十分钟他都没有再开过一次口。 我坐在餐桌上偷偷地瞄他的侧脸,很立体的五官,他的鼻梁很挺拔,侧面看上去尤其好看。但我越看越觉得慎得慌,开始琢磨我面前差不多还有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面包还能给我磨多久。 许之杭在这个时候翻着书开口了:“牛奶冷了自己到微波炉里去转。”语调很平。 我连忙“噢”了一声,忙不迭地起身,热好了牛奶以后又回到餐桌上一口一口地抿。 在我抿了三四口以后,许之杭“啪”地一声合上了书,我一惊,转头看向他。 许之杭在沙发那带着点笑看着我,看得我一瞬间凉了下来:“我突然间不想打你了,你看怎么样。” 什么意思?我捧着牛奶杯不知道要说什么。 许之杭站起身向我走过来:“你要是喜欢这么跟我磨,随你的便,牛奶还够吗?用不用我帮你添点?” 我总算回过劲来,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表情才知道他动了真火。许之杭已经走到我面前,我看着他握起的拳心跳得很快,身后那个坐着的部位隐隐有些犯疼,很熟悉的感觉。我三口两口喝完了略略有些烫口的牛奶,舌头有些发麻,但也顾不着了,连忙拉住转身欲走的他:“哎……” 许之杭停下了步子,却是看都不看我一眼,声音很轻:“卧室去。” 我因为这三个字松了口气,特丢人地像是怕他反悔似的一溜烟消失在了客厅里。 我拉上了卧室里刚刚拉开来的窗帘,室内一下子就昏暗了下来。算算已经很久没挨打了,我把手放在裤腰上的时候,窘迫得差点一头撞死。深呼吸了三秒钟,终于自暴自弃地一股脑儿把睡裤什么的都扯到了腿弯。无意间一撇头看见光滑的电视机柜上倒影出的一个单手拎着裤子光着屁股的人影,一时间连爆粗口的心都有了,瘸着腿连蹦带跳地跳离了可供反射的范围,又索性闭上眼睛把裤子都褪下来一脚踢了出去。 做完这些事情以后,我也顾不上什么了,往床上一趴就开始装死尸。 虽然我已经心理建设了一百次,可是当听见许之杭的脚步声时,我还是一百零一次地紧张起来,不知不觉出了一手的手汗。 “起来,你这样我没法使劲。”许之杭用脚背踢了踢我,淡淡开口。 “我……”次奥。 我略略抬了抬身子,放弃抵抗地闷在床上回答他:“你先把我的脸蒙住我就起来。” 许之杭轻笑了一声,伸手来拉我的胳膊,我顺着他的力道起了身,脸上热得根本不敢看他。他手里的凶器是一把他平时插在笔筒里的制图尺,硬硬的,看上去很可怕。他牵过我的手让我撑在墙上,然后又叫我腿分开,我不肯,腿上就立刻挨了一下,吓得我一下子叫了出来。 许之杭用尺子的前端抵着我的大腿根,语气波澜不惊:“我可以慢慢等。” 我撑住墙可怜巴巴地扭头去看他:“哥……” 许之杭看着我笑笑,略略侧了身靠近了亲亲我额头前的刘海:“听话。” 你一定以为我会感动得痛哭流涕吧,其实也快了,如果他手上的尺子不是一直示威性地挨着我的屁股的话。 知道反抗无效,我咬咬牙闭着眼睛照着他的话分开了腿,感觉到他往我侧后站了一点,终于开始有一种惶然感。 许之杭抡尺子的第一下我就差点跳起来,那力度像是直接要把我拍在墙上,厉得我来不及招架,一声痛呼就冲口而出。许之杭停了一下,问我:“疼吗?” 废话! 我早就没有平时那股讨饶的劲儿,重新撑好了才开口:“不……” 我第二个“疼”字还没有说出口,许之杭几尺子就全给我打断了砸了回去!前十几下还好,硬挨着还可以撑下去,十几下过后疼痛似乎被放大加倍了,熬得我又开始出手汗,手指甲里无意识地抠着墙灰,钝钝地疼。 这是实打实的惩罚,他没跟我讲打多少下,也没说打多久,连一秒钟我都觉得熬不下去。尺子接触皮肤的时候声音并不清脆,带点沉闷,却像是火燎一般燎开我的痛觉。我咬着牙,我是没有脸去要他放过我的,脑子里几乎已经放空了,铺天盖地的只有明明难以忍受却又被生生忍下来的痛。 许之杭突然间停了手,我脑子里虽是一团浆糊,但也觉得不对劲。只听得许之杭开口:“剩下的欠着晚上还,裤子穿上,等会跟我出门。” 我像是一瞬间脱力了一样松了口气,听到晚上还要再来一次的时候想死的心都有了。 “为了提醒你,改掉你那个草率行事的臭毛病,”许之杭轻轻拍了两下我的屁股,他的手很凉,而我身后一定是肿了,他的手放上来的时候带着点安抚的味道,“还有,给你自己信心。” 我想我当时表情一定很傻,光着红屁股,傻愣愣地看着他。 许之杭笑着抱了抱我,凑到我耳边去咬我的耳朵:“给我记住了。” 许之杭淡淡的苦涩艾草香绕在我的耳边,痒痒的,又很温暖。他的轻吻来得是那么小心翼翼,在我最窘迫最难过的时候,带着他细碎的温柔笑意。 我使劲眨了眨眼睛才克制住流泪的冲动,在他的怀抱中开口:“给我穿裤子。” “……嗤。” 我一定是气氛终结者。 第三十六章:回家 在许之杭告诉我要去哪的时候,我终于有了想落荒而逃的心思。 许之杭眼明手快地拉住我,这个时候他牛仔裤给我套到一半,好不容易挂上腰以后处于一种随时会掉的状态。他一把按住我的腰,不顾我疼得嗷嗷直叫,上前跨了一步笑着问:“跑什么呀?吓成这样?” 许之杭的姿势……就是那种标准的闷骚姿势。一条腿在地上一条腿跪在床上,两只手撑在我的身侧,把我整个都照顾在他的势力范围之内。 据说女生特别喜欢这种姿势?我反正觉得难受极了,浑身不自在,像是许之杭突然间变成了一只仙人掌,虽然扎不到我,但心里悬悬的。 “你废话嘛不是,”我略略偏过头,虽然坐在床上,“我想起那个让我饱受痛苦的根源我就觉得惨痛。” 许之杭似笑非笑地睨了我一眼站起身:“你是自作孽,不可活。快点收拾收拾,拜见婆婆可不能掉价。” 我一边换衣服一边看着许之杭房里房外地收拾,想了很久才开口:“不能……不去吗?” 许之杭停了下来,走到衣柜边伸手搂着我:“你不想去可以不去。” 我侧过头,正好对上他的眼睛。他凑过来咬了我的嘴一口,笑得眉眼弯弯的,看不出来是什么态度。 他越是这样,我越是觉得不安。许之杭那个什么都不会说出口的性格我算是认识得够清楚了,一时半会儿也不像是会改的了,若是我也憋着,只会造成前不久一样的后果。况且……这本来就不是他一个人的事。 “你说跟娘亲吃饭要不要带束花什么的……”我在衣柜里找了一件外套拿出来准备披上。 许之杭搂住我的力气多了三分,轻笑着顺着我的耳朵亲到脖子:“这件太薄,换那件灰的,你确定要穿牛仔裤?” 我哼着气接过他手里的衣服,用手臂隔开他:“穿!干嘛不穿!你要是心疼有本事就别打我,马后炮。” “我是不疼,我怕你肉疼,”许之杭顺口接着话走到客厅拿好钥匙换好鞋,“快点走吧,别迟了。” 陈颖是个不好惹的人,这一点我在出门前就做好了心理建设。但到了吃饭的地方的时候……我觉得我还是低估了她不好惹的级数。 哪个正常母亲在与儿子吃饭的时候会选择摆酒席?包厢里面滴溜溜放着一个大圆桌,位子摆了八九张,估计就是个他母亲坐那头我们坐这头要说个话还要配备个小蜜蜂扩音器的架势。 我一走进包厢就蒙圈儿了,曲起肘去推跟在我后面的许之杭:“喂这个什么情况?你们一家亲戚都要来?” 许之杭也是从踏进酒店门脸色就不好看了,陈颖还没来,据说是已经订好了菜,许之杭上来就走到桌前叫服务员把几个凉菜都撤了下去,又重新看了菜单。我坐在有垫子的位子上看着他简直是如坐针毡,想站起来帮忙又觉得什么都帮不上。 许之杭大概是看出了我的窘迫,坐到我身边捏捏我的手:“别紧张,有我呢,我下去接接妈,你在这乖乖坐着,嗯?” 许之杭走了,偌大一个包厢里剩我一个人。我趴在桌子上愁眉苦脸地瞪了几盘凉菜许久,掏出手机给干鱼发短信,算算也挺久没联系他,自从放了假以后就没见一次。 我一声一声雷鸣声响得正欢,包厢门开了,高跟鞋的声音响在大理石地面上,我一抬眼就看见陈颖,依然是精致的妆容,保养得完全看不出来是已经将近半百的人。 我一看到她一瞬间几乎把刚才想好的打招呼的词儿忘个精光,陈颖看见我就是一声冷哼,虽然我早预料过这个态度,但还是觉得心里闷闷的,站起来叫了一声“阿姨好”就把目光重新投到了面前的圆桌上。 没有人说话。 许之杭坐到我身边,在桌子底下握了我的手,捏了两下,才开口招呼动筷。说实话,我现在一口都吃不下去,恨不得立刻丢筷逃走,侧首看许之杭时,却愣住了。 他的手握筷时大概是在不自觉的用力,关节处发白,嘴角紧抿着,虽然神色如常,但我居然感觉到了他的紧绷,像是在用着全身的力气维持着什么东西,一不留神就会土崩瓦解。 我惊得连转头都忘了,看着他的手,心里乱如麻。 我回过神来抬头时正好撞上陈颖若有所思的目光,又赶紧移开目光去夹面前的凉菜。 谁知道手上一痛,我转头莫名其妙地看向许之杭,他皱着眉头把圆桌转了转,给我夹了一筷南瓜:“不许碰辣白菜,胃不想要了?” 我拿筷拨了拨面前的南瓜:“那也不能给我夹这个呀……” “少废话,给我吃掉,”许之杭站起来给陈颖夹菜,“妈,你也别老喝酒,还空着肚子呢。” 陈颖似笑非笑地起身给我们倒酒,我连忙站起来,许之杭拦住了:“妈,您别忙活了,源源他不能喝酒的。” 陈颖看了我一眼,声音突然间就厉了起来:“他父母知道了吗!?” 我站在位子上像是突然间被打了一闷棍,看着这番像是试探般的你来我往不知道是要哭还是要笑。 紧接着我就听见许之杭的声音,我从没听过那样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憋出来的,有点沙,有点哑,我只能看见他撑着桌的背影,沉默得让我心惊:“妈……” 我的心一时间空空落落的,一会想到爸妈那藏在微笑下的失望,一会又想到许之杭牵起我时轻松的样子,我定定地看着他,越发觉得我其实自私得很。 人人心口扎着把刀,心动痛三分,既是爱人,他怎么可能幸免。 我不知从哪生出的勇气,拉了许之杭的手,看着陈颖:“阿姨,对不起,您别怪他,是我先喜欢他的……”恍然间突然记起许之杭那天对我妈说过一模一样的话,竟湿了眼眶,“我也许没办法像女人一样和他结婚生子……但我……离不开他,我想陪着许之杭,想帮他分担一点,我想我……” 我看见陈颖的脸一点一点苍白下去,我知道她不是被感动了,而是悲哀。那种悲哀,浓沉地我能轻易分辨出来。 许之杭没让我说下去,他把我拉到他身后,然后叫了声“妈”。 陈颖一瞬间像是失去了力气,坐在了椅子上。 我看着许之杭张开手臂抱了一下陈颖,然后转身拉着我走出包厢。 我不知道这场战役是输是赢,似乎输赢变得根本不重要了。 许之杭的手紧紧握着我的左手:“我们回家。” 第三十七章:满足 一会工夫,外面居然下起了雨,天色还是亮的,可一层一层从脚心泛起的湿冷不断钻上身体。 许之杭在开车,开得很快,我坐在他身边肚子很饿,可我没有说话。我现在太想回家了,这种欲望居然反常得盖过了我饿肚子的程度。所以我一边不动声色而又愁眉苦脸地按着胃,一边正襟危坐目光炯炯地盯着一个一个过去的电子摄像头考虑我会不会被留下最帅气的照片。 但我更想抱他,在我感觉我几乎一无所有的时候,我想证明我还拥有他,他不会走,他爱我,我爱他。就算我们得不到任何的祝福,得不到父母的理解和包容,得不到应该得到的正常的人生,得不到光明正大地手拉手站在阳光下的机会。 可他还在啊。 这种甜蜜得近乎苦涩情绪很快占领了我全部的知觉,我甚至觉得我现在有点疯狂。像是心里压抑了什么怪兽快要挣脱出来,爱情竟占据我整个世界。 不管不顾,只要他说他爱我,我会狂喜得不能言语,会不由自主地祈求更多。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爱情的常态。 以前有多嗤之以鼻,现在有多念念不忘。 地下车库离我们所住的楼还有一段路程,可雨已经越下越大,许之杭手里转着车钥匙一边笑着看我咒骂这鬼天气以及从来就没有准过的天气预报。 我尚且还没有考虑好要不要就这样冲出去,却被猝不及防地堵上了嘴。 许之杭微微低头侧过来吻我,唇线贴合在一起的时候我甚至有些颤抖。我觉得我几乎要疯了,他的舌温柔地舔舐过我的上颚,带点缱绻的味道,恋恋不舍。我头一次和他在光天化日之下接吻,这个我从未想过的举动来得并不那么完美,却又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一般理直气壮。 许之杭放开我,我的余光瞥到两盏车灯的亮度,一时间竟不觉得紧张。许之杭脱下大衣盖在我们头顶,笑得有些……邪恶,像是一个小孩子做坏事以后得逞的得意样。我看着他这样的表情心里跳得噗通噗通的,拉起他的袖子就往居民楼跑。 许之杭被我拽了一个踉跄,大衣差点给我甩出去,索性也不遮了,抡起大衣就甩我屁股上:“不疼了是不是!” 我突然间想到他说晚上还要揍我一顿的事,顿时间像是从天堂掉到了地狱,一万匹草尼玛飞奔而去。 跑到电梯里,我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两只手扶着膝盖喘气,许之杭按了六楼以后就蹲下来仰头看着我:“老太婆?” 我略略倾过身子用头去撞他的头:“不要摆出一副索吻的姿势小心小爷正法了你。” 我这话说出去两秒钟后许之杭就笑了,笑得特轻蔑:“又要造反?” 电梯门开了,许之杭站起身来走出去,我愣愣地看了他一会,突然间疯了一样冲出去抱他。他又被我撞了一个踉跄,然后沉默了几秒,伸出手来圈住我。 我和他都不知道是怎么冲进的家门,许之杭重重地把门和钥匙一甩就一把我抵在墙边亲我,那个吻激烈得近乎粗暴,他的唇舌毫无阻碍地侵入,舔舐,纠缠,撕咬,我的嘴被咬得钝钝地发疼,却舍不得推开他。我当下已经被冲昏了头脑,只会大口地吞咽着空气,他似乎是不知节制地攻城略地,不用摸我都知道我脸上的温度烧到了什么程度。我的手不由自主地缠上他的脖子,而他压制我的力气也越发大了,手上不由自主地揉捏着我的腰腹,粗糙而最原始的疼痛蔓延上来,我简直快要叫出声来。 这个吻充斥着欲念,我的神经快兴奋到了一个极点,想要开口说话时喉咙里带出的声音几乎吓我一跳,哑的不成样子。许之杭放过了我的唇,侧首过去靠着我的头咬我的耳垂,亲我的脖子,又流连到锁骨……他的头发带着雨的湿气,凉凉的,和我的皮肤碰到的时候我简直被刺激得快要疯掉。 我的外套早就不知道被丢到哪里去了,只剩了一件毛衣和一件衬衫。许之杭连手都是冷的,这会儿却顺着我的腰摸上来,我怕痒,一下子就笑出了声:“哎……” 许之杭带着笑重新咬我的耳朵,说话时带出的气流立刻熏红了我半边脸。他的声音低得很,带着些沙沙的磁性:“宝贝儿……” 我从没听过他用这么腻人的语气说过情话,一时间激动地深吸了一口气。男人果然是下半身动物,我很难受,非常难受,像是心里被百爪挠心,痒却挠不着。许之杭的头靠在我肩上的墙壁上,离我很近,他的气息在我的颈窝处徘徊,带着灼热的温度。我和他呼吸相闻,彼此都清楚怎么样能让对方快乐,在我快要动作的时候却身体一僵。 他的手覆在我的欲望上,动作细微而温柔,像是在安抚某种小动物。 幸好我不是小动物,不然我全身的毛都要炸开来了。察觉到我的僵硬,许之杭在我耳边低声安抚:“嘘……放松一点……别怕……” 他的声音温柔得几乎要化开,手上却截然相反,加重了力气上下撸动着那最要命的器官。我想逃逃不开,身后的墙壁似乎要烧成一片火海,欲望不断被细小的电流刺激着,而可怕的羞耻感却加剧了快感,兴奋像蛇一样蹿遍了全身。直到我崩溃地在他的手里泄出来,全身一时间瘫软无力。 许之杭的眼里一贯的冷静早被打破,他侧着头抚慰性的咬我的锁骨,我想帮他,却被他拦住了。他笑得微微有些喑哑:“我去洗个澡,不想伤了你。” 我心虚地看着他把餐巾纸扔进垃圾桶,脚还跟软脚虾似的,羞得把脸使劲地埋在被子里。脸上热度退不下去,听着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特别想把自己提起来扇两巴掌,心里却有特没骨气地有点乐。 想了又想,肚子里突然一阵响动,这才记起好久没有安慰过的肚子,跳起来想给自己找点事做。脚下动作太大差点绊了一下,就拖着拖鞋踢踢踏踏地到厨房翻冰箱烧东西吃。 只有虾仁饺子,我猛然间想起很久以前挨得一顿打,从那以后我对虾仁饺子失去了兴趣。现在…… 我面部扭曲了一下,把饺子提出来烧开水。 许之杭出来的时候我正提溜着大铁勺下饺子,他一边擦头发一边走到我身边,我的余光早看见了,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有点紧张。 他装模作样地看了一眼翻腾着的饺子,一面煞有介事地摸摸我的头发:“嗯,乖了,知道孝顺人了。等会也去洗个澡,别着凉了。” 我一高兴……就压烂了一只饺子:“滚蛋。” 许之杭心情很好地从后面用手圈住我的腰,顶着毛巾的头搁在我肩膀上。他的潮湿的发梢刺得我的耳根痒痒的,不用侧头我都能感觉他眼睛里的笑已经温柔地漫开来。 我突然觉得我应该满足。 第三十八章:是为终章 收拾完自己,洗洗弄弄,差不多也到了晚饭的点。许是午饭吃的太晚,倒也不觉得饿,便缠着许之杭下楼去散步顺便请我吃饭。 我想的挺好,两个人在黑漆漆的夜里手拉手散步,说说小情话调调情什么的肯定妙哉。哪知一下楼,迎面来的北风就糊了我一脸,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许之杭过了一会跟出来以后看见我这幅怂样吃吃地笑,紧接着手上拿着的大衣就披到了我身上:“还敢着凉?着急忙慌地跑什么?” 我裹紧了大衣拉着他半边袖子往前走:“请我吃自助火锅。” “火锅,还自助?”许之杭装模作样地斟酌了一会,“我身上就带了五十块钱,你去找一个二十五一人的我就考虑考虑。” 见我伸手在口袋里摸索,许之杭接着道,“别找了,你口袋里的一百块我放你床头了,少动点歪脑筋。” 我气闷,甩开他的胳膊就瞪他:“你特么大过年的也不请我吃顿好的!” 许之杭“噗嗤”一声笑出声,伸手摸摸我的脑袋:“得了啊,你都几岁了,还要我管着,晚上还有一顿板子,忘了?” 他是故意的。我越发仇恨地瞪着他,甩头就往回走:“你自己吃去吧,我饱了!” 谁知刚走了几步就被许之杭拉住了手,然后他从背后抱住我,声音低低的,混杂在夜色里带着轻软的热度:“别跑了。” 我心里一片酸楚,却又因为他终于肯拿下那一层覆面的纱而泛起笑来。 我豪气万丈地转身朝他吆喝:“走!爷请你吃……咸泡饭去!” 我想,我和他的相互试探也应该到此结束,这场关于爱情的博弈,谁都没赢,但谁都不会输。 这才该是最好的结果。 但是我还想,如果晚上我不用再挨一顿揍的话,这个结果会更好。 许之杭嫌大晚上的太冷,吃过晚饭以后又去泡了个澡,我都懒得吐槽他的洁癖,抚摸着我吃五十块钱的晚饭吃得太撑鼓起来的肚子看电视。看着看着又不心定,蹬蹬蹬跑到阳台上把什么鸡毛掸子藤拍子数据线这些厉害的东西藏进了衣柜里抽屉里,然后又跑到书房对着那柄插在原位的制图尺看了半晌,耳朵听着浴室里快有动静了,又跑回床上躺好。 在做完这一系列事情之后我暗暗在心里吐了口唾沫鄙视自己的软蛋行为,一边正襟危坐地看着许之杭裹着浴袍走出来:“你也去洗个澡吧,我水没放掉。” 我一下子倒下去,四平八稳地躺在床上挥舞着手:“啊哈哈哈懒得动你抱我去~” 许之杭似乎心情很好,走过来抱了下我:“好,我抱,你去。” “……” 我翻了个白眼,着迷地嗅着他身上阳光晒过后的棉纺织物的香气,直到屁股上冷不丁挨了一巴掌:“还是现在热个身?” “……” 洗完澡出来的时候,许之杭已经把电视关掉了,低着头靠在床头看手机。我拎着没有用上的三条内裤裹着浴袍瞅着这一室寂静心里就发怵,许之杭听到脚步声抬头看了我一眼:“过来。” 我磨磨蹭蹭地走到床边:“干嘛关电视啊……我还在等广告呢……” 许之杭四平八稳地“嗯”了一声,随手拍了拍腿:“你确定要看什么一起又看流星雨?那等会完事了我给你调,过来趴着。” 我万念俱灰地避开的目光闭着眼睛准备倒在他的腿上,倒得太前整个一人大半身子全在床上。许之杭笑了一声,不顾我“雅蔑蝶雅蔑蝶”的叫声把我拖下来,床单被子被弄得乱七八糟的,他扬手就是结结实实一巴掌:“再闹!” 紧接着许之杭一条腿跨我身侧俯下身来把我浴袍解了,我这个时候已经深深地把脸嵌在了一床被子里,还是听到他一声冷笑:“还算聪明,我还想着你要是敢穿上那三条内裤我就翻三倍。” 我有气无力地回答他:“伸头一刀缩头一刀,你快点别废话。” 许之杭果然不废话,把我扒拉到他腿上巴掌就落下来了。我已经好久没有被他这么打过,除了疼更多的是羞耻,但慢慢我就发觉,羞耻算个屁。 许之杭是通贯手,真的力气大起来甩过来几下的巴掌印可以清楚地看见。巴掌着肉的声音很清脆,随之而来的是密密麻麻的痛。噼里啪啦的巴掌声炸开在我耳边,我条件反射性地就一边哀嚎一边伸手去挡,理所当然的,被许之杭一巴掌打在手臂上。 他停了下来,慢条斯理地开口了:“要不我们之前的不算?” 我吓得赶紧把手缩回来带着哭腔求他:“别啊哥……你好不容易费那么大力气了……” 许之杭冷哼了一声,腿侧过去打开床头柜的抽屉:“原本是五十下巴掌三十下发刷,现在打了三十六下,很好,那就是四十四下发刷。” “哥你数学真好……呃……”没等我夸奖完,许之杭手里的发刷就抡了过来,一下痛呼没忍住直直地叫了出来,“哥!会死人的!” “啪啪啪啪啪——!”许之杭连着五下砸下来,快得我还没来得及叫就被淹没了:“你太低估你自己了。” 我只好死死地咬着牙关,忍受着身后火烧火燎的痛,眼圈里不争气地蒙了一层雾气,要落不落的。许之杭停了下来,把发刷放到一边,然后扶起我。 不打了?我偏过头看着他,他笑笑,眼睛里一片温和:“趴到我怀里来。” 我……我懵在原地,看着他的眼睛说不出话来,只知道一味地摇头。许之杭也不来拉我,他安静地保持原样微微偏过头看着我,却是不容置疑的语气:“源源听话。” 他在这个时候特别像是看着一个小孩,温柔的,宠溺的,但对着一个小孩,绝不可能有这样的眼神。像是把我完完全全全部包裹起来,带着细碎的笑意,和隐约的疼痛。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知道顺着他赞许的眼神照着他的话做。我的个子,绝不可能像个小孩子一样窝在他的怀里,只好委屈地把头搁在他的肩上。许之杭似乎一点也不困扰,他微微调整了姿势,我侧首就能清晰地听见他的颈动脉里心脏沉稳的跳动声。这样的接近。 “我允许你对我隐瞒一些事,如果你觉得那件事不好但是不说出来没有关系,你可以不说,我也不会问,这是我的余地。”许之杭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我允许你冲动,这很正常,但不是莽撞。不要轻易地怀疑最根本的一件事,这对我们来说很致命。” 我轻轻地“嗯”了一声,眼泪终于还是忍不住滴落在他的浴袍上,许之杭一只手抱着我,一只手伸出来擦我的眼泪:“也许我做的不够好,也许我之前徘徊的时间太久,不过好在我终于能确定,我爱你,我要和你在一起。” 他把我轻轻拉起来让我好看着他的表情,他的眼圈微微有些泛红,橘色的灯光在他的脸上撒下一圈一圈柔和的光晕。他看着我,半晌微微笑了:“我们在一起吧,好不好?” 我挺想回他一句“傻冒我们不是早就在一起了”,但看着他带着些紧张的表情,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涌,停都停不下来。 我现在才发现,直到他来找我的那一天,那之前,我都从未试着去相信过他的承诺。我百般猜疑,给自己留下了太多退路,一边叫着“我爱你你怎么能不爱我”,一边默默收拾着自己的心思往后退。我依赖他,想要他陪在我身边,于是像个得不到糖果的小孩,缠着闹着,逼他表态。 仔细想想,他纵容我竟纵容成了习惯,以前他把我当小孩哄着,直到我说我爱他,他开始慌张,找不到该用什么方式面对我。想让我悬崖勒马,自己完成学业的同时按照一个哥哥对弟弟的方式对待我,我不领情;在他下定决心的时候,又因为怕自己受伤,不询问不求证,想要逃离开这张网。 谁是对的?谁又是错的?我并不是圣人,他也不是。 我崩溃地哭出了声,怕丢面子地扑在他的衣服上蹭了满头满脸,许之杭无奈地顺着我的后背。我能感受到他的喜悦,因为我也是。 我终于明白爱不是一个挂在嘴边的名词,说出来,就要有负责任的觉悟。 真好,他一直在我身边陪着我,不曾离开过。 我哭了很久,直到我困得再没有任何力气。许之杭搂着我,像是失而复得的珍宝。 许之杭轻轻笑着在我耳边哄我:“屁大点孩子,哭成这样,羞不羞。” 我一开口就是浓浓的鼻音:“你有一次删除存档的机会。” “好了,睡吧,”许之杭拿过一旁的手机,“大过年的,不给家里打个电话?” 我心里一块大石压得沉沉的,说起来,自从那天,我也没有回过家了。许之杭摸了摸我的头不动声色地拨了号码,直到他放到耳边的时候才吓了一跳:“你真打!” “嘘,”许之杭做了个口型,那头似乎很快就接了,“阿姨,新年快乐。” 说完一句就很快把电话递给了我,我硬着头皮听了,娘亲的声音似乎有点哑:“杭杭?” “妈,是我。”我轻声且快速地说,“新年快乐。” “你怎么了?生病了?声音哑成这样。”娘亲声音急促起来,旁边还有老爹的说话声。 我没好气地瞪了许之杭一眼,许之杭朝我笑笑:“有点小感冒,没什么大事。” “噢,这样啊……”娘亲又迟疑起来,“挑个时间,回来吃顿饭吧……” 我略略有些苦涩:“嗯,好。” “……和小杭一起,你爸说哥俩还没正儿八经吃顿饭呢。” 我挂了电话,许之杭把手机拿过去,吻吻我的眼睛:“怎么说?” 我抱住他,薄荷的香气带点踏实的艾草香:“他们也许会慢慢接受我们的,真好,他们真好。” 十二点,外面噼里啪啦响起来鞭炮声,那是约定俗成的习俗,迎接财神爷进门。 我笑嘻嘻地凑上去亲许之杭:“恭喜发财,新的一年,我爱你。” ——正文完—— 番外:相性之问 1.两位身材好吗? 源源:小爷身材好的很!精中带精腱子肉一块一块都是对称的! 木头:你其实是给牛肉做的植入广告吧喂,哥哥呢? 之杭:不好,没有腱子肉,不好吃。 源源:…… 之杭:今天吃腱子肉,最近肉又涨价了,你省着点吃。 源源:…… 木头:呵呵……呵呵呵…… 2.杭杭源源需求频繁吗?频率多高? 源源:上厕所的需求很频繁,这算吗?一天八九趟。 木头:让我们直截了当地说,许之杭一个晚上压你几次? 源源:【炸毛】放……什么厥词! 木头:【面瘫脸看】傲娇属性诟了啊喂! 源源:你特么傲娇……你全家都傲娇。 木头:【转向许之杭】他傲娇了,你回答吗? 之杭:和他上厕所的需求是一样的。 木头:一小时?一夜?一天?一个月?一年? 之杭:我傲娇。 木头:你们拓麻的诟了啊次奥! 3.杭杭当初抛下源源一走了之,有没有一点不舍? 源源:谁问的这个问题啊!啊! 木头:又不关你的事关心你就关心吧炸什么毛。 之杭:嗯。 木头:没了?没什么感想? 之杭:我们现在在一起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源源:你人渣。 之杭:【顺毛】是我的错,我不会再躲避。 4.源源想过要反攻吗? 源源:我一直在反攻! 木头:从未成功过对吧。 源源:谁说的!有一次差点就成功了! 木头:一定是你打开的方式不对。 源源:真的!你信我呀!你写的你不信我是怎么个意思! 木头: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写呢不要吵,还有你再这么穿越着跟我说话我就灭掉你。 源源:抽死你丫的。 之杭:【笑】他想攻就攻吧,本来在感情里面也没有谁一辈子压着谁这一说。 木头:其实说实话,哥哥是一直很照顾源源的想法的吧,只是源源一直粗枝大叶的凸。 之杭:不要恭维我,我其实有很强的私心。 木头:所以吧……源源你直到现在还没有反攻成功绝对是因为……你不行了呀。 源源:【盯着许之杭默默不做声】 木头:喂?【晃手】 源源:【回神】我代表你八辈子祖宗谢谢你全家。 5.杭杭和源源喜欢什么样的姿势? 源源:姿势什么的……我上他下。 之杭:嗯,他说的,骑乘。 源源:闭嘴啊你。 之杭:开玩笑,正常位就很好。 木头:没爆点啊摔(- -)+ 源源:【脸红】有爆点的会让你知道吗? 木头:哼哼【捂话筒小声】浴室里站立位o(-///v-///)o 6.杭杭一周拍源源几次? 木头:这居然是个周期性的活动吗? 源源:这居然是哥周期性的活动吗? 之杭:他没犯事我干嘛没事找事揍他。 源源:你也可以不揍我。 之杭:你欠揍。 源源:…… 7.有没有YY过对方? 源源:有吧。 之杭:有。 木头:源源不用问,傻子都知道你有。哥哥……看不出来啊?是他16岁以前还是16岁以后? 之杭:都有。 木头:既然这样你们早一点在一起就好了墨迹个什么劲。 之杭:我不能。我会觉得很可怕。 木头:源源那时候是个什么想法? 源源:我喜欢他就是喜欢他。 木头:【摊手】这大概就是一根筋和想的太多的区别。 8.杭杭喜欢自己掌握主动权还是让源源自己…… 源源:……我擦咧省略你个大妹夫哟这是几个意思啊! 之杭:你看,他害羞。 木头:我秒懂了。嗯。 9.杭杭是什么时候对源源动心的呢? 之杭:起初对他只是兄弟的感情,他叫我哥,我就当他哥了。后来感觉到他对我有点不大对劲,然后就开始疏远他。 木头:正常人都会这样的吧= = 之杭:我也不知道动心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一瞬间的感情?反正他那个时候说他喜欢我,我心里很慌。 木头:啧啧啧啧。 源源:他后来就走了【嘟囔】 木头:【顺毛】不过那个时候你能看出来他喜欢你才有鬼呵呵呵呵呵你个二缺。 源源:你个傻帽! 木头:二缺! 之杭:【瞪】别闹。 10.最心疼和最心慌的是什么时候? 源源:当初追他的时候……都挺心慌的。他就是一只闷罐子,豆腐嘴刀子心,绝对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木头:理解,受苦了。【拍肩】 之杭:最心疼……大概就是那年冬天晚上他用笑到快哭出来的表情跟我讲他累了。还有哭的一塌糊涂地跟我吼的时候。 木头:看起来不像啊,你当时表情可够冷的。 之杭:我当时心里面乱糟糟的,也不记得摆了什么表情给他。 源源:有空一定要治治这毛病。 之杭:【轻笑】当时是我蠢,把人气走了一个人在家里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想些什么。 木头:你就是想太多,想那么多有什么用。 之杭:我怕我耽误他,他日后后悔。 源源:你要是不和我在一起你就后悔吧你! 之杭:【把人揽过来】真的会。 …… 木头:你们感动就感动别特么给我亲上了呀!河蟹社会懂不懂!懂不懂! 11.两个人最喜欢对方身上什么地方 源源:眼睛……笑起来会弯弯的,觉得很好看。 之杭:屁股。 源源:你怎么还不去死。 木头:这据说是个正经的问题。 之杭:我喜欢他身上很多地方,说不过来,但我觉得我说屁股他一定会脸红。 木头:【瞥】……我爱你!!! 12.杭杭jj大还是源源jj大? 源源:这是谁问的问题!统统给我拖出去抡一百遍! 木头:据说是一个和你一样抖M的人问的……他对这个有执念。 源源:当然是小爷的大!这还用问吗!次奥! 之杭:据说……都对这个有执念。 源源:你吞掉了什么词!? 之杭:【笑】无用武之地,高兴吗? 源源:小爷一定哪一天狠狠TJ你。 木头:真熟悉呀咿呀哟。 13.初次H的地点? 木头:……这是逼着我幻想被我吞掉的H吗?不要想了我大概不会吐H了!…… 源源:浴室……吧? 之杭:浴室吧。 14.当时的感觉? 源源:水好大……墙壁好凉……地上好湿……他好受……掐得好疼……小爷不爽…… 木头:我觉得你再怎么含糊成你是攻也是没有用的你觉得呢。 之杭:他好紧。 木头:……你看。 源源:不要跟我讲话真烦人。 15.当时对方的样子? 源源:好受。 之杭:很棒。 木头:有误解的请看14题,看完14题后不要再看15题。 源源:呵呵。 16.用一句话形容H时的对方? 源源:受爆了!!!! 木头:都今天最后一题了你还不肯说实话吗? 源源:……我不说!我一直是真理!!!! 之杭:他脸红红的,眼睛都不敢睁开,一直在眯起了偷偷看我,像只小老鼠。很可爱。我很爱他。 木头:源源你不说实话我就sp你。 源源:烦人!他都说了我没看他了!我在数绵羊!绵羊绵羊绵羊!咩! 番外完
推书 20234-07-22 :长安十八+番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