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海棠——絮央晚

作者:絮央晚  录入:05-27

 文案:

 他是富贵世家乖乖习文写诗的闷闷小受。 他是小倌楼老鸨抚养长大的痞子小攻。 宋海棠不知道他会遇见这么有趣的人儿,逗逗脸就发红,哄哄就说你人真好, 裴永卿也不知道,在他不知事的年纪里,还能高中在朝为官。 1,“赔钱货,你真好看。”宋海棠把弄着他的头发,笑着哄骗他。 “你……你也好看。”裴永卿低下头,两只手指勾在一起打圈圈。 2,“赔钱货,只要你一句话,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可是你呢,你会什么都不要吗?” “对不起,海棠,对不起。”裴永卿急的红了眼,一个劲的道歉,惶恐不安。 搜索关键字:主角:宋海棠,裴永卿┃配角:罗席佑,褚浩 第一卷:那时·年少 第1章:人生若只如初见 惠封四年,新帝朱茂源登基,大赦天下。 那一年,草长莺飞,漫山桃花,裴永卿八岁有余,裴氏一族世代在朝为官,官居太傅,裴永卿的叔叔裴荀延戍守边关,威名显赫,众人称道的裴大将军,手握兵权,皇帝恐内忧外患,故软硬兼施,其父裴洪只得以年纪渐衰,望与家人享齐人之福为由告老还乡,皇帝欣然答应,硬是假装不舍地挤出几把眼泪,以慰他离去痛惜之情。 伴君如伴虎,朝中上下心知肚明,无奈皇帝是天之骄子,说什么便是什么,可惜了裴家列代尽心辅佐,倒是落得个如此下场,朝中之人莫不惊醒。 裴氏举家迁往衡阳凤城,声势浩浩荡荡,朱茂源赏赐白银几千两,棉帛无数。 裴洪育有两儿一女,大儿子裴永维,年过二十,迎娶了朝中郎中令卫将军的女儿卫落云,二女儿裴微雯也许有人家,至于小儿子裴永卿,那就不得不说了,裴洪老来得子,家里对他宠爱非常,事事以他为先,打不得骂不得,按理说这么个养育法得出个富家子弟,败坏门风才是啊,咱们这位小少爷倒是特别得很。 你瞧瞧,刚从马车上下来,不咋呼也不哭闹,端端正正地跟着母亲身后,手里抱着个小木人儿,不急不缓地跟上,大红色的虎头鞋傻乎乎地套在脚上,头发绾了一个垂髫的发髻,小脸儿粉雕玉砌,脸蛋粉嘟嘟地就像城门口糊的糖人儿,任谁见了都忍不住渣巴上几口,小嘴紧抿,不乐意的看着这个陌生的庭院,比京里的宅子还要大上好几倍。 八岁的永卿乖巧得很,你不搭理他他就静悄悄地坐下一旁,手里把玩着被磨得滑溜溜的木雕,是一个抱着元宝的小娃儿,雕刻得栩栩如生,永卿低垂着眼看着来来往往忙着收拾家当的人,要是认得的就捏一把他软呼呼的小脸,不认识地也搭讪着认识了。 前来帮忙的大娘捏一把,白胡子的老伯抓一把,裴永卿嘟起嘴,头埋得更低了。 他摸着小娃儿的小耳朵,嘴里念叨:这些大人真烦。 裴家上下就他一个小年纪的小娃儿,出入都有个烦人唠叨的阿五跟着,这里不能去,哪里不能去,他就像一只笼里的金丝雀一样。 傍晚,天色昏暗下来,远方的夕阳一点点沉浸到山后头,他坐下阿五给他临时搬来的小凳上打瞌睡,小脑袋点得就像啄米似的。 阿五是裴家专门给他找来服侍他的小厮,比他大了七八岁,经常追在他身后像哄小孩子一样哄他吃饭,最讨厌阿五了。 得,敢情自己不是小孩子来着,不知情的阿五被嫌弃了。 阿五转眼就见着宝贝的小少爷小身板都快栽到地里去了,忙扶住他,裴永卿眨巴着小眼睛闪啊闪,然后拍拍屁股站起来,捡起地上的小人儿,跟没事人似的追着正好进来的裴母进门去了。 阿五一脸汗颜,他这是招谁惹谁了? 搬家一直忙到晚上,众人终于得吃了一顿晚饭,鸡鸭鱼肉倒也是样样俱全,永卿挺着身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盘里的鱼肉木耳丸子,嘴角有晶晶亮的不明液体渗出来,他扒拉着吸了一口,筷子却怎么都够不到。 二十二岁的裴永维看着自家小弟的馋样,笑着夹了个丸子在他的小碗里,永卿笑呵呵地夹起来,不料扑通又掉了下去,他抓起旁边的小勺就往嘴里送,吃得一嘴油腻。 晚饭以后,永卿恬着圆滚滚的小肚子,安静地睡在裴母的怀里,半大的小人缩成一团,白白嫩嫩的手丫子露在外头,颤啊颤的。 “阿五,去把永卿的床铺好,放到床上去睡。”裴母发话了,却还是低声交待着阿五,阿五手脚麻利地收拾好床铺,他的床要比别人的小许多,宽宽的绣花棉被笼着那团小身子,他清晰地呼吸声渐渐传来,裴母爱怜地掀开被子给他盖上,关了门出去,阿五就睡在外间守着他,不过永卿倒是脾性好,晚上也从不尿床。 裴家在凤城安顿了也快大半个月,该收拾的该置备的也都置备好了,接下来,就该考虑永卿小少爷的教育问题了,昔日孟母三迁,三字经里也曾说子不教父之过来着,裴父考量着把永卿送到那个私塾里好呢?仕途他老人家倒是也不敢想了,在官场操碎了心,随时都得掉脑袋的日子,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去干了。 最后裴老爷子把裴永维一起叫来商量了一番,最后得出一个结论,那便是把这小祖宗送到泰兴书塾。 话说泰兴书塾来头可不小,书塾里的老先生韩苏远那名头可是响当当的,如今在朝为官的几名大员可都出自泰兴,先皇曾亲自题词泰兴书塾,“厚德育才”四个大字如今还挂在书塾的大厅里头。 按说这已经过了收学生的时候,裴洪好说歹说,拉下老脸拜见了孤僻怪气的韩老头,这才把裴永卿的上学问题解决,殊不知,这才是裴永卿悲惨命运的开始。 裴永卿六岁便能背诵三字经,唐诗三百首,脑子也算好使,除了不爱说话以外,这孩子格外招人喜欢,放着长得眉清目秀不说,那小小的个子,脖间挂块翡翠玉佩,倒也真像个公子爷。 几天之后,永卿就在私塾里上学了,学堂里的孩子年纪都比他大,他个子小,坐下软垫上脑袋都快要趴到桌子上了,他眼珠转啊转,韩夫子卷着书聚精会神地朗诵诗篇,屋檐下燕子叽叽喳喳,飞来飞去地搭窝。 一个孩子被叫起来背诵,憋了半天脸红脖子粗也没憋出个什么来,韩夫子拿出教尺,啪啪就在他手心拍了两下,永卿害怕地缩头,却听见窗子外面扑哧一声,如同春日里的闷声雷,划破了天际。 永卿偏头看过去,窗外什么都没有,他转过头,就看到韩夫子脸色难看地站在他桌边,他心里抖了抖,夫子不会要提问我吧? “宋海棠,躲着干什么,还不给我出来。”夫子背着手,教尺在永卿的桌上敲得噼里啪啦地响。 宋海棠? 他又忍不住好奇地伸头去看,那是他第一次瞧见宋海棠的摸样,只看见门口出现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长得倒是人模人样的,头发慵懒地翘起几根,他穿着粗布衣服,腰带也歪歪斜斜地系在一头,头上带着个皱了好几个褶子的土帽,脚上穿着双破旧的布鞋。 “夫子好。”宋海棠弯腰恭恭敬敬地向韩夫子问好,抬起头又笑得吊儿郎当,玩世不恭。 “你笑什么?”韩夫子怒目而视,宋海棠嘿嘿笑道:“这首诗我都记住了,这个笨蛋竟然还记不住,真是丢死人了。” “放肆,你在窗外偷学就已经很大胆了,你竟然还取笑他们,你给我站直了。”韩夫子的教尺拍打在他的肩膀上,顿时有些灰尘扑了出来,裴永卿一不小心打了个喷嚏,脸色发红。 韩夫子的教尺又再次打到了偏头看裴永卿的宋海棠脸上:“你背给我听听。” 宋海棠倒是像模像样地背起手,大声背诵起刚才的诗篇,抑扬顿挫,永卿的小眼珠子偷偷瞄着宋海棠,还有他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心里佩服就更多了,这人这大胆,他想。 终于熬到学堂下课,小五殷勤地跟在他身后,学堂外备了轿子正要送他回去,宋海棠扑棱扑棱就跑了跟上来,小五一看见他那穷酸样,忙拍手挥着他走开,永卿瞪了小五一眼,转头看着宋海棠。 “你是新来的?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哪来的小破孩,还不快走开。”阿五不悦的怒斥道,一看他这种穷酸样就知道是穷人家的孩子,还想来攀龙附凤。 “狗眼看人低。”宋海棠啐了一口,冷哼道。 裴永卿缩脖子,拉住阿五的手,不高兴的说:“我要和他说话。” “小少爷你别理他,谁知道他打你什么主意。” 一旁的宋海棠捏紧拳头,脸色发青,裴永卿心里一怕:“我叫裴永卿,海棠。” 宋海棠眯着眼,原来是裴家的人,怪不得小厮也那么狗仗人势。 “哼,原来是赔钱货。”宋海棠冷哼着甩袖离开,裴永卿呆愣着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堵堵的,他真可怜,没有钱上学堂吧! 第2章:海棠,你真好 宋海棠憋了一肚子的气回到璃倌楼,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鸨七娘正在给熟客介绍最近红火的小倌旋儿,唇红齿白的摸样像极了含羞着待在深闺的女子,七娘一把将旋儿推攮到那个眼满红星的客官怀里,转眼就看见了黑着脸的宋海棠。 “哎哟,我的小祖宗,这是谁惹着你了,摆着这副臭脸给谁看,吓跑了我的客人可怎么办噢?”一股浓重的脂粉味袭来,宋海棠撅起嘴,离她远点。 意兴阑珊的小倌楼,客人的调笑声,小倌欲拒还迎的声音,觥筹交错,宋海棠站在扶梯口,冷眼看着这一切,世态炎凉,他才十三岁就已经一一尝遍。 “七娘,你送我上私塾吧!”宋海棠央求着看着七娘,七娘眼神冰凉,扬着手里的手帕手指就戳到了他的脑门:“以前送你去你不去,今儿个怎么又想去了?” “那你让不让嘛”宋海棠讨好的拉起七娘的手臂,撒娇着摆着她的手臂,七娘眼里一丝的柔情闪过,转瞬即逝,摆摆手:“罢了罢了,谁叫你是我干儿子呢!” 宋海棠凝起神,不怀好意的看着门外笑道,赔钱货,我就不信整不死你。 这头裴永卿回了家,在上马车的时候把小五教训了一顿就没有再说话,愣是阿五好说歹说也沉默不语,盯着自己的那双棉鞋发呆。 “永卿,回来了。”宋海棠才走进前院,就遇到了和丫鬟逛园子的嫂子卫落云,裴永卿恭恭敬敬的作揖:“大嫂好。” 卫落云摸摸他的脑袋,怜爱的笑道:“学堂里可还好?” 裴永卿撅起嘴,红扑扑的小脸蛋就好像厨房里做的红豆糕:“讨厌小五。” 他气哼哼的跑开了,阿五脸一窘,就只好把今天在学堂里的事都给卫落云详细的说了一遍,真是冤枉啊,他是在保护自家的小主子,何罪之有啊? 他望着天空,欲哭无泪啊。 卫落云轻呼了口气,小孩子不懂事闹闹脾气而已了。 谁知道就为了这件事,裴永卿正在七八天没理阿五。 裴永卿两只白嫩的小手臂放在课桌上,右手握着毛笔匍着写毛笔字,桌上的砚台里是沉黑的墨子,白色光洁的宣纸上不太平整端正的写着‘裴永卿’三个大字,他伸伸小脑袋,看着空空如也的窗外,燕子的鸟窝已经做好了,可是宋海棠接连几天就没有再出现过。 “嗨,赔钱货。”他呆呆的看着那头,丝毫没有注意到身边的喊声,惊呼着转过身,错愕之间竟打翻了桌上的砚台,黑色的墨子打翻在了躲闪不及的宋海棠身上,黑兮兮的这里一块那里一块,惨不忍睹。 “对不起对不起。”裴永卿一边矛盾的沉浸在宋海棠出现的欣喜之中,一边急急忙忙的拿手绢去给他擦墨汁。 “算你狠。”宋海棠恶狠狠的怒瞪着他,咬牙切齿的拍开他的手:“又不是女孩子,带手绢干什么?” 裴永卿吃痛的缩回手,白皙的手臂青紫了一块,他咬着牙,委屈的看着宋海棠,眼眶红红,宋海棠当然瞅见了他的手,动了动嘴唇,什么也没说,青灰色的袍子脏兮兮的,看来要找个地方洗洗了。 他匆忙的跑出课堂,丝毫没注意到身后一个小肉团紧追不舍。 泰兴私塾的后面是一座树木丛生的小山,那里有一天清澈见底的小河,他站在小河面前,想都没想就跳了进去,双手在河里刨啊刨,干净的水流片刻就变成了黑漆漆的颜色,他在水里揉搓着染了墨汁的地方,嘴里依旧在骂骂咧咧,看我怎么收拾你,赔钱货,哼。 太阳暖暖的照在他身上,衣服被他脱了晒在树枝上,他头发湿淋淋的坐在满是鹅卵石的岸边,突然瞅见旁边的树丛后露出紫色的衣角,他光着膀子,大大咧咧的走到树丛前面:“出来!” 裴永卿心里抖了抖,缩了缩身子不敢出去。 “你不出来我就扔石头了哦。”宋海棠心里偷笑道,作势弯腰找石头。 裴永卿惧怕的伸出脑袋:“别,是我,裴永卿。”他磨蹭着移步到宋海棠面前,心惊胆战的看着他。 “你跟来干什么?”宋海棠叉着腰,母夜叉似的看着他。 “对不起。”裴永卿蜷起手指,小心翼翼的道歉,小脸蛋快要溢出水来,宋海棠忍不住捏了一把,软软糯糯的,就好像七娘过年做的糯米团子一样。 “啊”裴永卿痛得哼了一声,摸着自己的脸,脸上却没有半分怒意,就好像一只受伤了的小鹿,宋海棠最受不了这种神情了,他就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别人越强硬他就越跟谁急,相反,别人对他好言好语,他心里就舒坦了。 “好了好了,我又没有怪你。”宋海棠垂头丧气的想要咬断自己的舌头,怎么就这么轻易的原谅了他呢,他宋海棠什么时候成了好人了。 “海棠,你真好。”裴永卿黯淡下去的小眼珠又亮堂了起来,那眼神真是流光溢彩,好不快活。 嘿,这赔钱货是真傻还是假傻啊,别人吼他他不生气,别人随便说几句好听的他就吹胡子瞪眼了? 裴永卿那日第一次逃课,挨着宋海棠在小河边晒了一下午的太阳,白乎乎的小脸愣是黑了一层,宋海棠削了跟木棍,还做了一条小鱼给他玩,不过那木棍擦在了鱼肚子上,没多久就翻白眼了,裴永卿呜呜咽咽的不许宋海棠用木棍捉小鱼,两个人愣是在水里捧小鱼就捧到了夕阳西下。 裴永卿回家第一次跪在祖宗堂上,也是这晚。 他真是恨透了阿五。 正蹲在厨房吃饭的阿五打了个冷颤,今天被夫人叫去干活就去了半天,只好请另外的小厮去接小少爷,这会儿才吃上晚饭,怎么就好像背后有只眼睛一直盯着自己一样呢? 裴永卿跪在堂上睡着的时候,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再也不要和海棠捉小鱼了,呜呜,腿好痛啊。 这就奇怪了,不去怪海棠怎么还怪上阿五了? 第3章:生辰将至 春光明媚,千树万树桃花开,裴永卿待在暖融融的屋子里,捧着一本《论语》读得兴致勃勃,头上的鬓角长了许多,更像一个翩翩公子,再过一个月,他就要过九岁的生辰了,他翻着书的扉页,津津有味。 “咕咕咕……”屋外传来布谷鸟的叫声,他探起头,放下手里的书,蹦蹦跳跳的跑去开门,他猫着身子在门外张望,然后朝着假山背后招招手,只见石山背后约出来一个灰布衫的身影朝他跑来,朝着痞气的打扮,除了宋海棠,还能有谁? 裴永卿阖上门,笑嘻嘻的笑着道:“我以为你不来了。” “还不是七娘,老是缠着我让我给她跑腿,我是找机会溜出来的。”宋海棠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哼着抱怨道,裴永卿给他倒了杯茶,宋海棠和他说过他住在璃倌楼,裴永卿若有所思的点点小脑袋,懵懂的说道:“海棠,和你住的人好多啊。” 宋海棠顿时有点想吐血而亡,算了,看在他年纪尚小的份上估计也什么都不懂,他甩掉脑袋里不堪的画面,看在眼神清澈的裴永卿,心里的愁绪就已经消了一大半。 “你自己看吧,这里的书很多哦,你想看什么的都有。”裴永卿瞅瞅对面的书架,上面是密密麻麻的藏书。 “哦”宋海棠看到那么多书,哪里还有心思去管那些烦心事,一心一意沉迷书海了,宋海棠纯粹是亦静亦动,要是碰上他感兴趣的事情,他就会专注的去做那件事,裴永卿撑着手,乐呵呵的傻乎乎的说道:“海棠,你长得真好看。” 宋海棠别过头,徐徐清风吹过,手里的书页却半天没有挪动。 宋海棠从裴府的后院爬出来,拍打着身上的尘土,晃悠着往小倌楼里跑,他今晚是准备好要挨板子了,七娘交待的事情非但没办,还拖延了那么久没回来,他谄媚着脸往人潮里挤,七娘酥胸半露,来往的客人都是玩惯了小倌的人,那些小倌也是走投无路,凭借着有几分姿色来投靠七娘,七娘要是看上眼,无论家世来者不拒。 “海棠,你给我过来”七娘冷着脸招呼客人,宋海棠磨磨唧唧的走到他面前,小小年纪个子就长得很高,裴永卿都只到他胸前,他站在七娘面前,就已经到了她的肩头。 “七……七娘。”他自知理亏,七娘狠下心,大掌就拍在了他的后背,谁知道看着下手不痛,实际上却是热辣辣的,宋海棠面不改色的低着头,周围是一群看好戏的人在一旁起哄。 “先去吃饭,不许这么晚回来听见没有。”七娘叹了口气,还是没忍心下狠手,众人一哄而上,继续寻欢作乐。 宋海棠闷声上了楼,睁大眼睛看着房梁,肚子里空捞捞的,咕噜咕噜的叫,他突然想起什么,捞起他脱下的外衫,里面还有几块裴永卿塞给他的红豆糕,他咬了好几口,真甜。 宋海棠翻来覆去的辗转睡不着,要是其他时候,他早就睡死过去了,他翻白眼的仰躺着,想起回来时裴永卿对他说的话:“海棠,再过一个月就是我的生辰哦,你也来啊。” 赔钱货要过生辰,他有什么礼物是拿得出手的? 裴府从来就不缺钱也不缺权,赔钱货更是什么也不缺,平时穿的衣料都是凤城里最好的裁缝铺做的,吃喝都不差,看着自己的寒酸样,还真是难为他了。 裴永卿甩着胖嘟嘟的小手臂坐在澡盆里,肚子上的肉肉软软的,裴母给他擦洗着身体,他转过头看着裴母:“娘,过生辰的时候我可以叫人来吗?” 裴母慈祥的捏起他光光滑滑的小肚子:“你要叫谁来啊?” 裴永卿咯咯笑着躲开:“我的好朋友,他也在泰兴学堂里和我一起上学哦。” 裴母想想既然能去泰兴私塾上学,想必也是好人家的孩子,就颔首点了点头,裴永卿一见得了首肯,高兴的保住了裴母,裴母拍拍他光溜溜的小屁股:“小祖宗,水都洒说出来了,不知羞。” 裴永卿只知道傻呵呵的笑,海棠可以陪他过生辰,真好。 他从没有那么期待过自己的生辰,往日都是一帮人没个消停的送礼物,他都懒得拆开,现在倒是开始期待海棠会送他什么,他心里打着小九九,小孩子的虚荣心果然不可忽视。 这头的宋海棠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他趴在门上,看着平日里和他来往甚密的小倌寒诺,面色纠结,这比让他咬舌自尽还要艰难。 “寒诺,你笑什么?”宋海棠躺在他的床上,翘起二郎腿不满的看着正在喝茶的寒诺,面如凝脂,笑若白莲,这种烟花之地丝毫没有把他的优雅减少半分。 “海棠,你想什么呢?” “我?”宋海棠叹了口气,翻了个身:“你说别人生辰要送些什么?” “呵,海棠你小小年纪看上谁了?一副少女怀春的摸样?”十六岁的寒诺一年前就来到璃倌楼,承蒙七娘不弃,帮他还了满身的债务,让他有个容身之地。 “胡说。”宋海棠黑了脸,想起那个菜豆大点的赔钱货,甩了甩脑袋。 “我胡不胡说你自己知道。”寒诺笑得狡黠得逞的摸样,海棠不过十三岁,想得却比别人多,自己去年差点死在璃倌楼门口时,就是他抽着瘦弱的肩膀背着他进了璃倌楼,否者只剩下半条命的他怎么还会在这里。 “哼”海棠别扭的别过脸,寒诺服输的看着他,海棠只好把裴永卿过生辰的事一一道来,惟独没告诉他那个人是凤城声名显赫的裴府。 裴永卿站在街头,朝着正在小摊上喝豆腐脑的宋海棠叫喊。 “过来。”宋海棠吸溜着喝了一大口,裴永卿听话的跑了过去,乖巧的坐在他面前,咽着口水看着宋海棠,宋海棠翻了个白眼:“安叔,再要一碗,你怎么跑出来的?” “我和阿五说想吃冰糖葫芦,他就跑去买了。”裴永卿为自己的小聪明沾沾自喜,大口喝着甜腻的豆腐脑,嘴角沾了小块豆腐块。宋海棠手指划过他的脸,甩了甩手:“脏死了。” 裴永卿不好意思的嘿嘿笑,吃完以后还意犹未尽的舔了舔碗底,粉嫩嫩的小舌吧唧的舔舔嘴:“海棠,我还要。” 宋海棠眼眸深深:“赔钱货,我没有钱了,不然你把你的玉佩当了我们去吃好吃的?” 裴永卿机警的捂着自己腰间的美玉,拨浪鼓似的摇摇头。 宋海棠使坏的拉开他的小胖手,要去抢他的玉佩,裴永卿躲躲闪闪,咯咯的笑,买完冰糖葫芦的阿五终于找到了失踪了的小少爷,却看见这个小痞子在抢小少爷的玉佩,气冲冲的跑了过去,宋海棠大老远就看见那个狗腿子了,他放开裴永卿,溜到一边。 “海棠,我回去拿钱,我们去吃好吃的。”裴永卿红扑扑着脸,煞是可爱。 “少爷。”阿五拖长尾音站在裴永卿身后,他打了个机灵:“阿五,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啊?”他寒碜的笑了笑,黑溜溜的眼珠子转个不停。 “我的冰糖葫芦。”他抢过冰糖葫芦,谄媚的递给宋海棠:海棠,你要不要吃?“ 宋海棠不客气的拿过来咬了几口又塞到他手里,一溜烟跑了没影,裴永卿无视阿五受伤的神情,又接着咬了一口,嗯,好酸。 第4章:宋海棠的委屈 生辰当日,裴永卿在门口翘首以盼也没见宋海棠的身影,耷拉着脑袋如同蔫了的茄子,裴母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肯定是路上耽搁了,我们先进去好不好?你告诉娘他叫什么名字,一会儿他来了就让阿五带他进来好不好?” 裴永卿沮丧着脸,海棠答应过他会来的,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 “他叫宋海棠,阿五记得的。”他嘟囔着嘴,不情愿的拉着裴母的手进去了。 “永卿啊,你那个小朋友住在哪里啊?”裴永维逗弄着哭丧着脸闷闷不乐的小弟,红红的短衬棉袄就好像一个小新郎官,短小的小腿穿着紧紧的裤头,就好像一个小棉线团儿。 “海棠住在璃倌楼……”裴永卿缠绕着手指,白白的手指硬是掐出了几道青紫。 裴永维还笑着的脸忽然一变,脸色阴郁,裴永卿沉浸在自己的小天地里,自然没看到大哥的表情,不过就算看到了也估计看不懂来着。 “你说的可是真的?”裴母的茶杯重重磕在了桌上,溢出的茶水顺着桌面留下,在地板上滴滴答答。 “永卿亲口说的,娘,他年纪小不懂事,可别让永卿交错了朋友。” 裴母沉思了一番,点头交代裴永维去办,自己坐在椅子上发愣,初到凤城,她也听下去闲言碎语说起过璃倌楼,凤城最大的小倌楼,如今也盛行男风,对于她们女人家却是难以启齿,她可不能让永卿交了这样的朋友,小倌楼出生的,能是什么好模子? 宋海棠兴冲冲的准备好礼物就往裴府赶,身上是和寒诺借来的衣裳,洁净如新,他意气风发的走用街道上,手里提着寒诺帮他包装好的礼盒。 裴府就在眼前,硕大的两头大狮子威武的屹立在门口,大门外张灯结彩,来往宾客频繁,他心中一黯,赔钱货家里果然大发,出手阔绰。 他大摇大摆的走过去,赔钱货说过,他是专门邀请了他的。 “哎,你站住,叫什么名字?”家丁看他年纪不大,怎么一个小毛孩子来送礼,况且也没看见他拿请帖啊? “我叫宋海棠,我是裴永卿的朋友。” 众家丁听了这个名字,纷纷窃窃私语了一番,一个家丁挥挥手:“去去去,我家小少爷怎么可能有你这种小倌楼的朋友,巴不得离你远远的呢,赶紧走,别耽误我们办正事。” 宋海棠印堂发黑,厉气不断的从身体里迸发出来,他冷言闷声说道:“叫裴永卿出来见我。” “你算老几,要我们家少爷来见你,赶紧滚吧,别在这丢人现眼。”一个家丁大力推了他一把,他没站稳狠狠摔倒了地上,盒子里的东西磕在台阶上掉了出来。 宋海棠看着惨不忍睹的礼物,抱着元宝儿的娃娃被摔成了两截,赔钱货曾经说过,他最喜欢的木雕没有眼睛了,他花了一个月雕了一个送给他,而现在…… “好,好得很。”宋海棠冷笑着捡起地上的木雕,瘸着腿小步小步的走开,眼睛生涩的发疼,他抬头看着空荡荡的天空,偶尔几只鸟拍打着翅膀飞过,寂寥得一如往常。 裴永卿等到开席都没等来宋海棠,难过得都要哭出来,他吸着鼻头,默默的坐在自己的小床上,海棠一定是不喜欢他,所以不来给他过生辰了,他眯着眼闷在被子里呜呜大哭,这种的生辰,好讨厌。 裴永卿第二天肿起哭红的双眼去了学堂,出门的时候裴母在身后唠叨了半天,他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一晚上都梦见宋海棠吼他骂他,他都不敢还手。 “海棠”他颤颤巍巍的走进学堂,就看到了靠着墙壁坐着的宋海棠,一只手拿着书,一只手卷着衣带玩,他抬眼轻飘飘的暼了裴永卿一眼,淡漠得低垂下眼看书。 “海棠,你昨天怎么不来?”他拉起宋海棠的衣袖,不知死活的问道,宋海棠看见他肿成核桃模样的眼睛,心里的不忍袭来,又转瞬即逝。 他冷淡得扯开自己的袖子:“忘了。” 裴永卿脑袋里轰隆隆的响,小个脑袋瓜根本想不通宋海棠的这句忘了是什么意思,是他去帮七娘干活所以忘了,还是他去偷吃安伯的豆腐脑,忘了? “哦,那以后要记得哦,不能再忘了。”赔钱货点点头,吐字清晰的看着宋海棠,认真的模样几乎就要让宋海棠以为那是真的了。 “海棠,以后可不可以记得,这个可不可以不要忘了?”裴永卿喃喃自语道,眼睛里满是失落。 从那以后,宋海棠总是下了学堂就往外跑,不会捏着他的脸叫他赔钱货,不会等他一起去捉小鱼,不会请他吃豆腐脑,躲他远远的,一开始裴永卿只是用那少得可怜的脑容量去思考,璃倌楼的活一定很多,不然海棠不会跑那么快,不会连和他说话的功夫都没有。 可是后来,裴永卿的小脑袋瓜也开始灵活了,他还是会遇到宋海棠在街头吃豆腐脑,还是会遇到宋海棠在空地上放风筝,可是对他总是爱理不理,他才知道,海棠不理他了。 宋海棠跑得快了,他就用那双小短腿在口头追,跑得慢了,他又小心翼翼的跟上,他不敢和宋海棠说话,宋海棠一瞪眼睛他就退避三舍,可是他还是固执的跟着他。 “你跟着我干什么,赶快回家去。”宋海棠恶狠狠的吓唬他,真是烦透了这个赔钱货,一天到晚就知道用那种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他。 “海棠……”他又软又甜的声音就好像一根刺,他委屈什么,比起他,他还要委屈好不好,宋海棠想。 “裴永卿,你跟着我这个小倌楼的小乞丐做什么,你们裴家家大业大,找谁不可以你偏要找我?”心里越想越气,越觉得不甘心,凭什么他就要受人欺凌,就因为出生不好吗? “海棠,我就要你,别人都不要。”裴永卿扁着嘴说道,手上却是使出吃奶的劲拉住拔腿就跑得宋海棠,惨兮兮得掉眼泪。 宋海棠看着他可怜吧唧的样子,心里又软了几分,还男子汉,动不动就哭鼻子,真是麻烦精。 “好,那我问你,要是你爹娘不乐意你和我在一起玩,你会不会不和我玩?” “不要,要海棠。”他信誓旦旦的点头。 “真的?”宋海棠眼底一抹惊喜的光芒闪过,顺带着一丝狡黠。 “嗯。” “我们来拉勾。”宋海棠伸出手到裴永卿面前,他伸出肉呼呼的小手指,喜笑颜开,屁颠屁颠的和他拉勾勾。 一百年,不许变。 第5章:时光匆匆 时光匆匆,转眼间宋海棠嘴里的赔钱货就已经十一岁了,脸蛋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团团圆圆,下巴尖尖的,个子也长高了不少,腰间系着雕花腰带,发髻高高束起,手里捧着一本书看得出神,嘴角紧紧抿起,低着头对着书里的故事意犹未尽。 “阿五,你快过来。”裴永卿看了看院子,阿五正趴在石台上打盹,树上的蝉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他抹抹头上的汗珠,拔腿跑了过来。 “少爷,怎么了。”阿五看着热辣辣的太阳,正中午的太阳照射下来,周围的花草都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就裴永卿还有心思看得下书。 “你去帮我看看海棠在做什么?”裴永卿卷起书,趴在美人靠上丢饲料逗起了池子里的小鱼,红的,白的,一见到有吃的纷纷从其他地方游过来,争先恐后的往肚子里咽食。 阿五皱起眉,那璃倌楼他再也不想去了,想起以前拗不过小少爷去了一次,差点被那花枝招展的老鸨拉进去做小倌了,现在想起来心里还是一阵恶寒。 “你还不去?”裴永卿怒瞪起眼,不高兴的看着阿五。 少爷都发话了,再不敢还不是得硬着头皮上? 璃倌楼去年经过一场翻修,里里外外都是华丽无比,外面悬挂着惹人耳目的亮丽绸子,就好像染布料的作坊一样繁华,熙熙攘攘的人群往里涌,这大白天的,这些男人也不知道害臊,阿五蹙起眉头,也不知道少爷看上宋海棠那点了,非要和他一起玩。 “三爷嘞,你可别嫌他不爱说话,其实厉害着呢,不信你试试?”面如冠玉,俊朗不凡的翩翩青年像八爪鱼一样搭手在一个男的肩膀上,谄媚的给他介绍身边的小倌。 宋海棠见那男人还颇有些犹豫,面有不耐的冷着脸:“三爷,我也是看你常来给你卖个面子了,你也不去打听打听这方圆百里还有比璃倌楼更好的小倌么?” 唤三爷的男人频频点头,心怀鬼胎,这小倌哪里比得上宋海棠,不过他是七娘的亲戚,不然他还不是手段把他收进房里? “得了得了,就你那张嘴厉害,去给我弄个房间,三爷我去验验货。”三爷摆摆手,拉着面色羞怯的小倌就往楼上走,宋海棠心里头一喜,可算宰了一头肥羊了,他狡黠的笑道,对着不时回头看他的小倌眨眨眼,流里流气的直笑得打颤。 宋海棠悠闲的翘着腿在楼下吹口哨,嘴里哼哼唧唧的唱着小曲儿,眼神不时向楼上张望,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桌面,等着看好戏,好久没有见着赔钱货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啊……”突然楼上传来一声尖叫,他抬腿就往楼上跑,砰的撞开了传来尖叫声的厢房。 “怎么了?”他撞开门,就看着刚才的小倌衣衫褪尽的躺在床上,眼泪哗啦啦直掉,身上还有青紫的淤痕,三爷惊慌失措的站在床前,腰间随便扯了块布遮挡,错愕的看着小倌后面不停的渗出血来,染红了床上的绸子。 宋海棠面色一黑:“三爷,你也悠着点,你看你把我的小倌折磨成什么样了?这估计以后都不能侍奉你了。” 三爷也是哑巴哭黄连有口说不清,他怎么知道这个小倌那么不经事,这么一弄竟然受伤了。 “三爷,你看这个可怎么办吧,楼下的客人可都看在眼里呢?”宋海棠关上门,眼神瞅着三爷的变化,心里暗爽,想你家财万贯,不吭你点银两怎么对得起你? “这个……海棠啊,我们有话好说,你看,我赔我赔还不成嘛?” “赔,三爷,他可是我们楼年纪最小的小倌,以后要是红火了,那可是个聚宝盆,你怎么赔哦。”宋海棠心酸的抹出两把眼泪,偷瞄着一旁不说话的小倌。 “五百两,五百两够了吧,这可是我最大的限度了。”三爷阴寒着脸,可真是夜路走多了撞着鬼了。 “这个……”海棠迟疑着思索着,最后妥协的点头:“三爷,我也是看在你是小倌楼的熟客了,此事不易声张,五百两就五百两吧,卖三爷你个人情。” 三爷冷哼一声,卷起裤头就往身上套,宋海棠见里面妥协了,就对着楼下看热闹的人吆喝了一声:“我们璃倌楼的小倌就是热情,叫声都那么大声,大家吃好喝好啊?” 众人哄笑着摇头,银秽之言不绝于口。 宋海棠见三爷甩袖离开,忙不迭阖上门快步走到小倌面前,说道:“你也差不多就行了,你看这血流得?要是我不知道也被你吓惨了。”他佯装嗔怒的看着小倌芦溪,递了快毛巾给他。 “不是你说不下点猛药吓不着他的吗?”芦溪美目流转,毫不在意的擦掉血迹,宋海棠摆摆手,把三百两的银票给了芦溪,自己把两百两的银票塞到怀里,洋洋得意的踏出门去。 阿五都快喝了第五碗绿豆沙了,宋海棠才慢悠悠的从小倌楼走出来,笑得春风得意,他打着嗝,不乐意的跑向宋海棠。 “你家少爷呢?” “在家呢,叫我瞧瞧你。”阿五的睫毛都快要翘到天上去了,还记着那一次上小倌楼的仇呢! “哦,你去告诉赔钱货,我明天再去找他,今天有事去不了了。” 宋海棠摇摇头,他一年前就从泰兴学堂出来了,帮着七娘在璃倌楼里打杂拉拢客人,他倒是做得得心应手。 裴永卿等了一天,却换来阿五一句‘他不来了’,他闷闷的在宣纸上画圈圈,臭海棠,笨蛋海棠,都不来看我,他丢掉毛笔,一个人坐在凳子上生闷气,改天他也要去看看璃倌楼,有那么好玩吗,海棠都舍不得来看他,整天待在璃倌楼作甚么? 宋海棠提脚就去了最好的酒楼香喷喷的大吃了一顿,心里倍感满足,想着明天一定要把那个书呆子骗出来,带他胡吃海喝去,他摸摸胸口里藏着的硬邦邦的银票,心情好上了天。 宋海棠顶着又饱又胀的肚子进了璃倌楼,七娘还是在和客人调笑,眼角却隐约长出了皱纹,他心中不忍,忙走过去拉过七娘:“七娘,你去歇着了,我来就是了。” “嘿,你个小兔崽子,你是看七娘年老色衰上不得台面了。”七娘心里别提有多热乎了,这孩子越来越懂事了。 “怎么会呢,七娘貌美如花,那些年轻小姐哪里比得上,你简直就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貌。”宋海棠嘿嘿笑道,七娘踮起脚才能揪到他的耳朵:“就你嘴甜,油嘴滑舌的。” 宋海棠扶着她坐下,自己穿行在那一堆好色的客人堆了去了 第6章:小爷被人看上了 第二天一早,裴永卿从学堂里出来,就遇见了在学堂门口的宋海棠,他很高,裴永卿就只到他的胸口,他快乐的吐吐舌头,熟络的拉起宋海棠的手:“你终于来看我了,海棠。” 宋海棠冷汗直流,谁说他是来看他的了? 虽然说这个理由有那么一丢丢的牵强。 “呵呵,赔钱货,你又长胖了啊?”宋海棠捏起他的脸,打趣道,裴永卿皱起眉毛捏捏自己的小手臂,疑惑的看着海棠:“不会啊,娘亲说我又瘦了,怎么你说胖了呢?难道是娘亲骗我的?” 小呆子,谁骗你你还不知道呢?这话让你娘听见了可得多伤心啊,宋海棠无语问苍天。 “瘦了干什么,跟个瘦皮猴似的,胖嘟嘟的才好看。”宋海棠又捏了一把,这小呆子难道不吃饭?可我见他那么能吃啊。 “嘿嘿。”裴永卿站着傻乐,宋海棠捞起他的手,柔软的热乎乎的包拢在他的手心,他心里一跳,倏而放开了他。 裴永卿撅起嘴又跑了上去,拉上了宋海棠的手臂。 “阿五,你不要跟着我们哦,海棠要带我去玩。”裴永卿鼓起腮帮子,握着小拳头看着阿五,阿五的心真真是碎成了一片,他可是陪着小少爷从小长大的啊。 “你自己找个茶楼喝茶去吧,晚点我带他到城门口的馄炖摊等你。”宋海棠说道。 阿五无奈的五步一回头,他家那个没良心的小少爷蹦蹦跳跳的跟在宋海棠后头,竟然头也不曾回一下,他小心翼翼的坐在石阶上,这心啊,可不能再碎了。 “海棠,我们要去哪里啊?” “去买好吃的。”宋海棠买了个风车给他,他凑上小嘴吹了几口就没力气了,他把风车对着空中,郁闷的说道:“海棠,怎么没有风啊?” 宋海棠白了他一眼,白痴。 “海棠,我要吃那个。”他指着一个糖人儿摊子,一脸憧憬的看着宋海棠,小眼睛里都是宋海棠的影子。 “小公子,你要个什么摸样的,我给你画出来。”卖糖人儿的大伯看着长相喜人的裴永卿,慈祥的问他。 “画海棠,画海棠。”裴永卿拍着手,指着身边的宋海棠,宋海棠眼睛深沉的瞪着他,敢情他还想把他吃掉? “嘿嘿,不要画海棠了,可以画海棠花吗?”裴永卿小心翼翼的凑过去问。 结果,裴永卿大街上拿着一块盛开的海棠花糖边走边舔,身后跟了一个黑着脸的宋海棠。 “海棠,我走不动了。”裴永卿可怜巴巴的蹲在地上,地上一排小蚂蚁背着粮食缓缓走过,他捡起一根小棒就堵住了那些小蚂蚁。 小蚂蚁只好绕道而行,用搞不懂的蚂蚁语骂骂咧咧,小破孩,我招你惹你了? “过来。”宋海棠蹲下身,裴永卿摇晃着他的肉身不客气的趴到了宋海棠背上,只要对着海棠撒娇,海棠一定会背他,屡试不爽啊,他得逞的笑道,宋海棠背着他绕过大街小巷,吃了各色各样的小吃,黄昏渐现,胖小猪已经在他的背上昏昏欲睡,嘴里还眨巴眨巴着,手心握着一串红艳艳的冰糖葫芦,亮晶晶的玲珑剔透。 阿五背过睡着的裴永卿,他的小腿蹬了几下还是安静了下来,宋海棠看着渐渐远去的背影,夕阳的余韵挥洒在他拱起的脊背上,硬生生滋生出几许柔和,他眨眨眼,转身与他们背对走开。 “海棠。”裴永卿突然从床上坐起,看着熟悉的房间,是自己的被子,阿五以为他是做噩梦忙从外间跑了进来:“少爷,怎么了?” “海棠呢?”他嘟起嘴,眼神不安分的飘来飘去。 “宋海棠当然是回去了,少爷,你睡傻了,现在都已经是深夜了。”阿五揉着惺忪的睡眼,打着哈欠说道,也不知道那小痞子下了什么蛊了。 “哦”裴永卿失落的翻过身子背对他,又闭着眼进入了梦乡。 宋海棠前脚才踏进房间,芦溪就钻了进来,他瞥了他一眼,心烦气躁的坐起来:“怎么了?” “我今天瞧见三爷又来了,也不知和七娘说了什么,我看七娘脸色不太好,不会是他发现什么了吧?”芦溪担忧的看着宋海棠。 宋海棠冷哼着嗤笑:“啧啧,就你这个胆,那天也没见你逃跑,怎么今天就害怕起来了,你放心啦,他胆子再大也不可能告诉七娘的,七娘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是倒是,不过……”芦溪还准备再说下去的,就见七娘怒气冲冲的冲进来,芦溪低眉顺眼的退了出去,他就是一个扮猪吃老虎的角色,在七娘面前还是不敢造次的。 “你说,你对三爷说了什么?”七娘脸色不好,言语愠怒,宋海棠暗叫糟糕,不会是那孙子真的把他告发了吧? “我没说什么啊?”他决定打死也不承认。 “没说什么三爷会找我要你?要你去做他屋里的小倌?”七娘没好气的看着他,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这一生她成这样也就算了,海棠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做小倌的。 “你说什么?他让我做小倌?”宋海棠暴跳如雷的从床上弹跳起来,张牙舞爪的吼道。 “嗯哼,他还给了这个数。”七娘看着他的反应好笑,伸出三个手指,宋海棠面色一冷:“三百两就想打发我?也不瞧瞧他那熊样。” “是三千两,海棠,不然你就随了他去,你看七娘那么辛苦,你就帮帮七娘嘛。”七娘心里乐了,面露难色的看着海棠,宋海棠撇过头,咬牙切齿:“休想。” 三爷?吴子湾,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他恶狠狠的看着楼下的花天酒地的男人,握紧了拳头,敢打小爷我的主意,我怕你是不想活了。 他大步下了楼,坐到了三爷身边,亲昵的抬起杯酒:“三爷,来,我敬你一杯。” 三爷受宠若惊,看来找七娘果然是最佳捷径啊,他抬起酒杯刚要喝,酒杯被宋海棠撞翻到了他裤子上,裤子上顿时湿了一片,他愠怒的抬头正好对上宋海棠满是歉意的脸,怒气消了消,宋海棠忙又给他倒了杯酒:“三爷大人有大量,别和我介怀,来,喝了这杯,小弟我先干为敬。” 三爷见宋海棠喝酒痛快,也很快消了气,一饮而尽,睡去前就模模糊糊看见宋海棠笑呵呵的脸,吃惯了只会在身下辗转呻吟的白菜豆腐,这才够味啊,他贪婪的想。 第二日,三爷吴子湾脱得只剩条亵裤的在菜市口醒过来,羞的无地自容,他咬紧牙关,换了衣服就跑到小倌楼兴师问罪了。 宋海棠悠闲的饮了一杯上好的桂花酒,人生如斯美好,真是满足。 “宋海棠,你给老子出来。”三爷气得都快冒火了,带着一帮人就冲了进来。 “哟,三爷,什么风把你吹来了,现在我们还没开业呢,这就等不及了?”宋海棠谄笑着狗腿的跑过去,眼神下意识的飘到他两腿之间,想到,下次让你一条亵裤都不剩。 “好小子,竟然敢跟我玩阴的,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三爷,你这话就奇了怪了,我什么时候招惹三爷你了,你这么动怒?”宋海棠装傻。 “昨天你往我酒里下药,你以为我不知道?” “三爷这话可不能乱说,我还说呢,往日见三爷酒量也不差啊,怎么昨日就喝了几杯就醉了。”宋海棠眨着眼,继续装傻中。 “你……” “三爷,你可是冤枉我了,你不会是以为是我把你裤子扒了把你扔到街上的吧?”宋海棠抬起袖子催泪:“三爷,你不能不讲理啊,昨日你喝醉了,正好有个小厮说是你的下人来接你,我们只好让他送你回去了,今早的事,我可是听隔壁的林二嫂说的啊?” 宋海棠摆袖欲有嚎啕大哭的迹象,三爷哑口无言,心里又不甘心,摆明了要砸场子。 “哎哟,三爷,你这是干什么,我才去补个觉你就上门来了,今天要哪位小倌来陪你啊。”七娘在楼上看够了戏,终于抚着额头出场了,宋海棠汗颜,得,比他还能演。 “哼,你自个儿问你干儿子。”三爷冷哼一声。 “啊,三爷,你说那事儿,你也知道,你看我这儿子五大三粗的服侍不了你,再说了,他脾气倔得跟头驴似的,你消消气,就别和他计较了,多丢面子啊,你说是不,既然这么帮兄弟都来了,来人啊,还不侍奉小爷们吃喝。”七娘推攮着三爷离开,宋海棠耸耸肩,还请他们吃饭,直接赶出去得了。 七娘折过身来,敲了下他的脑门:“就你能闹腾!” 这么一场戏,就这么无惊无险的化解了,可怜了那个大清早睡在菜市口的人哦,和菜叶睡了一晚。 第7章:第一次去璃倌楼 裴永卿来回踱着步,时不时又跑到门口张望一眼,阿五哈了口气,拿着扇子跟着他,给他扇风,他翘起睫毛,门口裴永维和嫂子卫落云走了进来。 “大哥,嫂子。” 裴永维捏捏他的脸颊:“走这么急,要去哪里啊?” 裴永卿小跑着躲在卫落云后面,怯怯的说道:“大哥,我不要去。” 事情是这样的,裴家还没有搬回凤城的时候,裴洪与朝中大员林维交好,林维生有一个女儿叫林暖,长裴永卿一岁,活泼好动,裴永卿最厌恶的就是别人打扰他看书,可是那个丫头片子总是叽叽喳喳的唠叨个不停。 记得有一次他不搭理她,没想到竟然被她拍了一巴掌,他痛了好几天。 裴永卿被裴永维老鹰抓小鸡般提了起来,小腿在空气中扑腾,他的手臂一直拍着裴永维的手,呼哧呼哧的叫唤个不停。 他可不要去见那个坏丫头,他撅着嘴。 “你是男子汉,怎么那么记仇呢?” “嫂子”他泪眼汪汪的求助卫落云,他心里还记着今天海棠叫他去外面玩,几天都没有好好见过海棠了,他红着眼嘟起嘴,不情愿的低下头。 “永维,你轻点,别弄疼他了。” 裴永维柔情似水的看着爱妻,缓缓的放了手:“去一会儿你就可以走好不好,不过这段期间必须老实待着。” 裴永卿点头,跟在他们后面进了大厅。 “小卿,你来啦。”扎着两个小发髻,穿着花布衣衫的小女孩撞到了裴永卿怀里,他胸口被撞得生疼,他一把推开林暖,像一只炸了毛的小老虎。 “小卿……”林暖泪眼汪汪的看着裴永卿,裴永卿白着眼看着林暖,两人就在空气中干瞪眼,裴永维拍了下他的脑袋:“记不得我说什么了?” “哼……”裴永卿抗拒的转过头,一会儿海棠得着急了。 裴母站起来拉过呜咽的林暖:“小卿好久没看见你了,他肯定没认出来,让我瞧瞧这小姑娘,长得可俊俏了。” 裴永卿看向裴永维,那眼神就是,你答应过我的。 裴永维点头,裴永卿如获大赦,风一阵的跑出去了,差点磕到门槛,阿五忙喊:“少爷,你等等我啊。” 宋海棠怀揣着刚刚混来的银票,笑嘻嘻的在墙角等裴永卿。 想起那个肉嘟嘟的小家伙,委屈的时候就像小白兔,笑起来又像明媚的太阳,他不由得心口某些地方变得柔软,傻里吧唧的冲着砖块笑。 “海棠,你在干什么身下探过来,手指捏捏他的脸:“你是不是生病了?” “你才生病了呢?”宋海棠给他脑袋一个爆栗:“怎么现在才出来,我等你好久了。” “家里有客人,我娘不让我出来”他的小脑袋摇了摇:“海棠你不要生气哦。” 宋海棠朝前走,裴永卿在后面追,阿五远远的跟着他们,一大一小的声音,拉开长长的身影。 “不许去。”宋海棠捡了块鸭肉塞到他嘴里,两个人坐在凤城有名的酒楼飘香楼,裴永卿的嘴里塞的满满的,像只偷鱼的小猫。 “为什么?海棠你都去过我家,我为什么不能去你家?” “嘿,你个赔钱货,我说不许就是不许。” “哼。”裴永卿摔了碗,坐在一旁生闷气,饭也不吃了,嘴厥得要翘到天上去了。宋海棠看着窗外,又看看那个闹别扭的呆子,那种地方鱼龙混杂的,要是让七娘看见他,还不把他留在璃倌楼了。 “你真要去?” “嗯”裴永卿点头。 一刻时间,裴永卿就站在了传说中的璃倌楼,不过传说中也只是他自己的臆想,海棠说这里有漂亮的哥哥,有很香香的味道,他勾着小脑袋,望眼欲穿,想要找到这里的漂亮哥哥。 宋海棠伸手蒙了他的眼睛:“不许到处看。” 他‘哦’了一声,还是在指缝里偷偷打探着,奇怪,为什么那些哥哥都坐在叔叔的怀里,喂他吃东西?那些叔叔没有手吗? 宋海棠连拖带拽的扯着裴永卿回了自己的房间,就在门口遇到了刚服侍往客人的芦溪。 “哟,这是谁啊,长得够标致啊,海棠,你眼光真好,这次可以狠赚一笔了。”芦溪就是一个视财如命的人,看到这么灵气的小孩,自然开始摩拳擦掌,宋海棠踹了他一脚:“走开,敢打他主意,你找抽啊。” 芦溪吃力不讨好,悻悻下了楼,宋海棠砰的一声关了门,把外面的声色之地和这个小呆子隔离开。 “海棠,你和那么多人住在一起啊?”裴永卿东摸摸西看看,其实宋海棠屋里也没什么多余的东西,比隔壁的客房要寒碜不少,就一张桌子一张床,裴永卿乐呵呵的在宋海棠床上打滚,宋海棠也不知道他在乐什么? “额”裴永卿感觉被子下有什么东西搁到了他的脊背,他伸手往被子里摸去,竟然摸到了一个磨得光滑的木头人。 “呀,海棠,这个小人儿和我的小人长一样哦。” 宋海棠憋屈的看着那个木雕,一口气涌上心头:“谁叫你动我东西的。” “哦”小呆子垂下脑袋,睫毛掩盖了黯淡的眼光,闷闷不语。 “你喜欢?”宋海棠走过去摸着他的头,撑起他的小脸。 “是海棠的,我不能碰。” “笨蛋,送给你你要不要?”宋海棠叹了口气,怎么就拿这个呆子没辙呢。 “要。” 得,这句话倒是回答得痛快。 裴永卿怀着砰砰乱跳的小心脏回到裴府,小小的身子躲来躲去,就怕遇到那个小魔女,阿五抱着手木楞的站着看好戏,因为他看到那个小女孩正在朝这边走来。 “少爷。” “嘘,别吵。”裴永卿把手指放在嘴边,丝毫不理解阿五眨眼是什么意思。 “小卿”童声童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夹杂了几许女儿家特有的娇羞,裴永卿脸一黑,瞪了阿五一眼,叫你别吵,看吧,把人招来了。 阿五再一次泪眼朦胧,少爷,这次也不是我。 裴永卿面无表情的看着林暖,苦着脸离开了。 莫大的院子里,只留下林暖孤寂的身影,很多年以后,她仍记得那个离她而去的背影,带着年少的执着和冰冷。 第8章:海棠,我也要喝酒 很多时候,时间就像流水,我们一不小心,它就会偷偷溜走,那个时候,你还记不记得,曾经年少的我们。 大雪风飞的时候,已经是十一月,院子里留下了一串串的脚印,蔓延到屋檐下,瓦砾上的冰凌尖锐的悬在空中,偶尔几只候鸟在花园里觅食,院落里的雪人戴着雪绒绒的帽子抱着树杈静静的站立着,时不时传来雪从树枝上坠落的声响。 “呼呼。”裴永卿戴着洁白的狐裘帽子,身上披着一个小巧的披风,肩上落下了几片雪花,他搓着发红的手掌,哈着气把手伸到暖炉上取暖,巴掌大的小脸冻得通红。 裴母拍掉他肩头的雪花:“这么冷还往外跑,就不怕冻着?” “不怕。”裴永卿露出洁白可爱的小虎牙,羞涩的躲闪着裴母的挠痒痒。 “今天又去哪里了?”裴母嗔怒的看着他,这孩子长大了就三天两头往外跑,有时候大清早就出门晚上才磨蹭着回来。 “没,就和阿五去逛逛了,不信你问阿五啊?”裴永卿看向阿五,几年过去,阿五已经长成了成年男子,消瘦的脸颊也略黑,身板也变得更加强壮,比起唇红齿白的裴永卿,却是着实年纪差了一大截。 “是……是啊,少爷想吃九江楼的桂花糕。”阿五无奈的看着裴永卿祈求的目光,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帮他说谎了。 “想吃就让下人去买,何必跑一趟。”裴母心疼的摸着他的头发,裴永卿缩头:“热乎的才好吃呢。” 阿五白眼一翻,吃桂花糕能吃到璃倌楼去? 能和宋海棠在院子里闹着打雪仗? 能把衣服都弄湿了,等他干透了才敢回来? 裴永卿偷偷瞪眼,敢说出来你就死定了。 裴永卿脱掉鞋袜缩到暖暖的被子里,借着微弱的烛光翻动着书,他轻轻勾起嘴角,卷起手指在书上滑来滑去,半个字都看不进去。 海棠,以后我们每年都一起打雪仗好不好? 好,每年都一起。 他裹起被子,把自己包裹在编制的美梦。 宋海棠勾下身子擦洗着楼梯的护栏,冰凉的水也散不去内心的温热,年前的生意都不好,昔日喧嚣的璃倌楼冷冷清清,七娘也无心打理,整个璃倌楼就围绕在一个宁静的氛围之中,七娘不满的训斥着哈欠连天的小倌:“我这钱都要打水漂了,净养了你们这些个闲人,哎哟,这日子可怎么过哦?” 宋海棠凑过去靠在七娘肩上:“七娘,你那上了锁的柜子里装了什么我去瞧瞧吧?”说罢他高高扬起一串钥匙,七娘拎起鸡毛掸子就追着宋海棠跑,宋海棠抱头鼠窜,众小倌笑成一团,年味越来越重,这里的人都是无家可归的人,聚到一起反而亲切了很多。 “你也别气她了。”芦溪拉起上蹿下跳的宋海棠,宋海棠喘着气,也是玩到兴头上了,他扶起落在背上的鸡毛掸子,哭丧个脸:“七娘手下留情啊,打坏了儿子你可就没有儿子了。”他笑得狡黠。 “哼,你这吃里扒外的儿子我才不要,捡个叫花子都比你强。”七娘卷起袖子,破口大骂。 宋海棠吐吐舌头,躲到芦溪背后:“芦溪,你倒是拦拦她啊。” “打坏了才好呢。”芦溪不识相的把宋海棠推了出去,宋海棠骂骂咧咧的看着叛变了的芦溪:“叛徒。” 七娘从小是打惯了的,鸡毛掸子啪啪落在他背上,他憋着笑:“七娘,再重点,跟挠痒痒似的,左边左边,对对,舒服啊。”他吐气幽兰,一脸沉迷在里头的表情让七娘咬牙切齿,芦溪掩袖轻笑,众人也纷纷别过脸去,忍着笑意。 “得了得了,你翅膀硬了,七娘都管不住你了。”七娘抹了把心酸眼泪,扔掉鸡毛掸子扭着细腰上楼去了。 宋海棠耸耸肩,老实的把鸡毛掸子放回门后,也滚回屋里睡闷觉去了,芦溪和寒诺相视一眼,众人也纷纷回了房间,准备过年。 白雪皑皑的空地里,雪花一层一层累积在一起,一双朱红色的靴子踏出一个个脚印,排着队通向璃倌楼,芦溪正在楼上温着酒,醇馥幽郁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宋海棠蜷着腿躺在暖榻上饮酒,酒香在唇齿见环绕,他叹了一口气:“芦溪,你想不想离开?” 芦溪笑而不答,嘴角勾起兴味的笑容:“你的跟屁虫过来了。” 宋海棠翻过身就看到了屋下的裴永卿,他笑了笑,趴在榻上喊他:“赔钱货,上来。” “你对他倒是好。”芦溪淡淡的说道,嘴角勾起的笑容意味不明,宋海棠淡笑:“他太笨了,我不看着他,他一不小心就走丢了。” “海棠。”裴永卿蹦蹦跳跳的上楼,兴奋的冲着宋海棠喊,随即他皱起眉,捂着鼻子走过来:“海棠,你喝酒哦?” “坐这里来。”宋海棠挪了个角落给他,裴永卿紧靠着挨近他,暖暖的身子散发着温度,他眨巴着眼:“海棠,好不好喝?” 他拿起宋海棠喝过的酒杯,凑在鼻翼边嗅了嗅又悻悻的放下。 “你试试不就得了?”芦溪送了杯刚温好的女儿红递到他面前。 “他不能喝。”宋海棠抢过那杯酒,脸色难看的看着芦溪。 “为什么我不可以喝啊?”裴永卿咽咽口水,小巧的喉结随着喉咙一动,撅起嘴看着宋海棠,又转眼看着芦溪。 “万一醉了谁送你回去?” “阿五啊,呵呵,海棠,你好笨。”裴永卿又凑近宋海棠,宋海棠一般不许的事他都不会去做,可是他真的好想喝啊,以前在府里大哥和爹爹喝酒的时候,他就在一旁看着,其实心里想喝得不得了。 宋海棠递过杯子:“一点点?” “嗯,一点点。”裴永卿眉眼含笑,乖顺的点点头。 裴永卿得到宋海棠的暗许,眨巴着喝了一口,他吐吐舌头:“海棠,好辣啊。”宋海棠白眼给他递了杯茶水,他摇摇脑袋:“我还要喝。” 他的脸被旁边的炉火熏得白里透红,嘴唇红红润润,宋海棠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喝什么喝,不许喝了。” 裴永卿嘟嘟嘴,委屈的求助芦溪,芦溪低垂下头,没去看两人,注意力集中在气焰氤氲沸腾着的酒壶里,宋海棠泄气的塞了块糖块在他嘴里:“再喝我就生气了哦。” 裴永卿把糖块嚼的吱嘎作响,阿五站在旁边,忧心忡忡的想,少爷,小心你的牙哦。 傍晚,周围的雪白都逐渐被黑暗吞噬,宋海棠送他到楼下,伸手扶正他的狐裘帽子,把他的脖子包裹在厚厚的衣领里,他捏捏裴永卿的脸颊:“以后没事别往这边跑,要是让裴府的人看见不好,知道没?” 裴永卿牵起他的手臂:“那海棠你又不来找我?” “我有事要忙啊,你以为人人都想你这个裴府的小少爷,什么也不用干。”宋海棠刮刮他的鼻头:“快回去吧。” 裴永卿爬上马车,穿的圆滚滚的身体滚进了车里,阿五也跳了上去,他拉开马车帷帐:“那我明天能来吗?” 宋海棠阴着脸,宋海棠皱起眉:“哦,不能来!” 宋海棠看着马车渐渐消失在街尾,心里头仿佛什么东西离自己越来越远,他握紧拳头,转身走回璃倌楼,芦溪站在楼上,那抹白色的身影转瞬即逝,一切,依旧安然无恙。 第9章:裴永卿的许愿 年关将近,裴府里里外外都是一片喜庆,大红的灯笼高高挂起,红色的绸子挂满了屋檐,裴母让人给裴永卿连着做了好几套新衣,可以轮到这个冬天过去,裴永卿的嫂子怀了身孕,肚子渐渐凸起,裴永卿每次往旁边过都忍不住瞟下几眼,阿五直翻白眼,没见过女人怀孩子啊? 裴家上下就数裴永卿最无所事事了,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直干瞪眼,阿五也跟着柴房打杂,购置新年的物什,一盒一盒的礼品纷纷送上门,裴永卿都懒得去打开,抱着手在炉子边读书。 阿五曾经不解的问他:“你又不参加乡试,读那么多书干什么?” 裴永卿笑笑,不语,阿五自讨没趣,悻悻走开。 后院传来吆喝声,阿五的声音越来越响亮,烟花爆竹就买了一大堆,那些核仁杏仁核桃什么的又是一大箱,裴永卿借了把小钳子从箱子里捧出一大把的核桃,叮叮咚咚的在地上敲敲打打。 他细细的剥开核桃坚硬的外壳,数着一粒粒的果肉,数着数着,他的心就飞到外面去了,他已经整整十一天没有见过海棠了,海棠说不能去找他,他就不能来看他么? 越想心里越憋闷,他阖上书就想往外跑,差点撞到了扶着腰进门的卫落云,脸色红润,窈窕的身子也变得臃肿,她淡淡的笑着,扶住裴永卿:“怎么了,那么急要去哪里啊?” 裴永卿差点就闯了大祸,他站直身子:“嫂子,我想出去。” “今日是大年三十了,按理是不能去别人家串门的,再等几日再去玩好不好?” 裴永卿迟疑着看着她:“哪里也不能去吗?” 卫落云颔首,这小叔子真是可爱,明明已经十四岁了,长得依旧是眉清目秀,翩翩少年,单纯善良。 裴永卿郁闷的坐在屋里,裴母正在给即将到来的孙子也或许是孙女做着小外衫,他拿起书又放下,烦躁不已。 “那块布再挂高一点,牌匾擦干净了?”宋海棠正忙得不可开交,七娘交待下来,今年要是他办不好年夜饭,就把他丢到冰天雪地里睡一晚去。 下人都在忙活着装饰,他也忙的午饭没吃上一口,啃了几个馒头还没来得及吃饭,他看着天色渐暗,大街小巷张灯结彩,灯笼泛着艳红色的光,把一整条街都照得荧光透亮,他站在璃倌楼外,手里还拿着下人搬过来的烟花。 那赔钱货现在…… 他摇摇头,算了,他是裴府捧在手心里的宝,现在说不定正在大鱼大肉吃得香呢,怎么会想起他,想起那个小呆子坐在众人旁边傻呵呵的笑,心里一片黯然,关心他的人多着呢,不差他一个,那他呢? 他苦笑着背对大街,把思绪拉回璃倌楼,这里,才是他的家啊。 珍馐美味,应有尽有,让人眼花缭乱,雕刻精致的菜肴,奢靡至极,裴永卿捏着筷子,不知道从哪里下手,他踟蹰着伸出筷子,还没碰到菜又拿了回来,奇怪,今天一点儿也不想吃。 “永卿,多吃点。”裴母夹了一大块的鱼肉在他碗里,他用嘴咬着筷子,心里憋得慌,海棠现在在做什么,也和他一样在吃年夜饭吗还是和芦溪还有寒诺一起喝酒谈天呢? 他一定记不得自己了,一定快活的想不起来了,裴永卿闷闷的想。 “平时那么喜欢吃,今天也不吃了?”裴永维拍拍他的脑袋,不急不缓的夹菜在他碗里。 裴永卿怕她们继续夹菜到自己碗里,只好吃了几口。 晚饭吃罢,裴永卿站在院子里看阿五放烟花,五颜六色的烟花在空中接二连三的绽放,五彩斑斓,他手心握着一枝很小的烟花,哧哧的响个不停,他丢掉手里的烟花,呆呆的看着满天的烟火,美不胜收。 年夜饭之后游街怕是凤城的一大盛事了,万人空巷,大人小孩穿着新衣在街上闲逛,卖灯笼的,放河灯的,雕花的莲花座就像一只只小船飘荡在护城河里,渐渐飘向远方。 裴永卿捞起衣衫蹲在河边,放了一只阿五买来的河灯。 他默默许愿。 海棠也在就好了。 他缓缓睁开眼,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的人,他傻愣着张开嘴:“阿五,我的愿望这么快就实现了。” 旁边怀抱着手臂的阿五冷哼一声,要不是我招手,他能那么快找到这里来吗? “小呆子,你不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跑外面来做什么,万一被别人踩到怎么办?”宋海棠没好气的抱怨,偷跑到裴府去找他,没想到找了大半个裴府都没见着这个赔钱货的身影,就想来街上碰碰运气,没想到这呆子还真上街了。 “来找你啊。”裴永卿脱口而出,缩着脖子害怕宋海棠又打他,他小声呢喃道:“谁叫你都不来看我,我又不能去找你。” “嘿,呆子。”宋海棠一愣,他的话都尽数进了耳朵,心里一喜,拉起他的手:“走,带你看好玩的东西去”他看向阿五:“一会儿送他到老地方。” 阿五看着人群中消失的声音,又郁闷了,哪里是老地方啊,你们的老地方还少吗?豆腐摊,馄炖摊,哪里没有你们? 哼,小爷我还不伺候了。 裴永卿看着拉着自己的手跑过熙攘人群的宋海棠的时候,忽然觉得,原来自己的不高兴都是因为海棠没在啊! 这个年,算是,圆满了?! 第10章:三妻四妾 年关以后,裴永卿又得上学堂了,为此他还闷闷不乐了好几天,阿五吹着口哨心里乐得很,这下子再也不用天天往小倌楼跑了。 傍晚他随着阿五回到裴府,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唤,他静悄悄的跑到大厅,就看见了一个女子正趴在娘亲怀里哭哭啼啼,裴洪冷着脸站在一边,裴永维和卫落云也默默的坐在一边,他看了看大哥的眼色,犹豫要不要进门。 “大哥。”他扯扯裴永维的袖子,低声细语的唤道。 “娘,我不要活了,他怎么能这样对我,才娶我不到半年就纳妾,我还有什么脸面在罗家待下去?”裴永卿的二姐裴微雯哭得梨花带雨,眼圈红肿,几缕发丝也凌乱的垂下。 裴微雯的夫家乃是京城富商罗禅的大儿子罗席民。 裴永卿凝神,他在书上看过,男子三妻四妾也属正常,不知道为什么二姐会那么伤心? “你若是给人家诞下一男半女,人家至于把你扫地出门吗?”裴洪冷着脸呵斥道,这么大的女儿还不知分寸,寻死觅活像什么样子,说出去只会让人家笑话。 “爹……”裴微雯委屈得直流泪,肚子不争气她能有什么法子,难不成杀了她才满意吗 “大哥,我回去温习了。”裴永卿心里头可怜二姐,可是他这肚子也不争气,饿得发晕,他的下去让阿五弄些吃食来填填肚子。 “嗯,去吧。” 裴永卿徐步走在庭院里,院落里的积雪已经化得差不多了,屋檐还在滴滴答答,阿五被他打发去了厨房,他心里想着事,一不留神就走到了书房。 推开门,屋里散发出书卷的味道,书墨的气味蔓延在空气中,桌面上还平铺着他前几日写的毛笔字,他从书柜里拿出一张宣纸,挥墨作画,笔法细腻却阅历不够,这是夫子给他的评价,他揽起袖子。 笔法精湛,韧性不足,这是很久以前夫子给海棠的评价。 以前裴永卿只觉得奇怪,明明海棠画得很好,为什么夫子总是皱眉,海棠总是邪笑着收起画纸:“夫子,我这叫作茧自缚。” 夫子总会冷着脸拿起教尺拍在他背上,海棠也不躲,任由他打。 “少爷,厨房里只剩下这些糕点了。”阿五气喘吁吁的跑进来,这少爷躲得可真是让他好找。 裴永卿胡乱塞了几块在嘴里,嚼了嚼:“阿五,你以后也要娶三妻四妾么?” 阿五难得的脸一红,摸摸后脑勺晦涩的说道:“我能娶到一个就不错了,哪里还娶得了三妻四妾,我拿什么养她们啊?娶妻娶妾可是你们才能娶得了的。” 裴永卿颔首赞同,又摇摇头:“不对不对,我也不要。” 春寒料峭,郊外春意盎然,桃树上发出了绿芽,一些粉红色的花朵含苞待放,宋海棠从外面转了一趟回来,正好看见芦溪从客房里出来,他挨近芦溪偷笑:“说说,这次赚了多少?” 芦溪也没跟他一般见识,伸出五个手指:“这位爷可大方了,不然你去试试?”宋海棠忙退了几步远:“芦溪你还爱寒碜我,这个我是做不来的,我先去睡个回笼觉,晚饭叫我啊。”他打了个哈欠,转过阁楼进屋了。 芦溪紧握着手里还残留着热度的银票,眼神暗了暗,笑容也被湮没在那一片阴暗之中。 “你给老娘起来,一整天不见你人影,你死哪去了?”正在美梦中的宋海棠被一阵大力弄醒,七娘气急败坏的揪着他的耳朵就往外走。 “轻……轻点,哎哟七娘你发什么脾气,我又没干什么坏事。”宋海棠眯着眼拍着她的手,一边跟着她往楼外走。 “没干什么坏事?”七娘指着楼下一堆人,宋海棠睁大眼睛,眼尖的看出了这几个人他忙把七娘拉回房里:“七娘,你别误会啊,我今天出门忘带钱了,谁知道他们会找到这里来,再说了,这些好歹也是酒楼的老板管事什么的,你请他们听听小曲儿磕磕瓜子,要是他们看上了这里的小倌,那不是赚大发了?”宋海棠眼里满金光的说道,如意算盘都敲响了。 七娘松开手:“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你欠了他们多少两?” 宋海棠轻轻挪了挪身子。嘿嘿笑道:“不多不少,刚好三百两。” 众人只听见从宋海棠的屋里传来痛苦的尖叫声:“七娘,有话好好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啊?” 宋海棠坐在楼梯口揉着脑门上的淤青,七娘这个悍妇,下手那么重,旁边递过来一个药瓶,宋海棠抬头就看见了俯视他的芦溪:“擦擦,药效挺好的。” 宋海棠接过药品,倒出液体到脑门上随便抹了抹,暧昧的笑道:“这种也是要经常备着的?” 芦溪脸色发黑,踹了他一脚,转身进门去了。 宋海棠额头清凉凉的,别说,还挺好用的。 七娘快凌晨了才把那帮大神送走,笑得灿烂的数着手里的银票,心里的花啊一阵阵怒放,宋海棠凑过头可怜巴巴的说道:“七娘,你得给我分点红啊,我得去看大夫。” “就你那皮糙肉厚的看什么大夫?”七娘冷哼一声,还是塞了一张银票在他怀里:“七娘不是怨你,海棠啊,你就不是做这事的人,七娘不想让你一辈子在这种见不光的地方过日子。” 宋海棠一听心里就不乐意了:“那你当初干嘛捡我回来?你还不如冰天雪地让我冻死在外面要好。” 七娘在他背上狠狠拍了一掌:“你死了,七娘我也不活了。” 宋海棠心中一暖:“是是是,就七娘对我最好了,你就放一百个心吧,要是没人要你,你老了我也要养你的不是?” 七娘转过脸,不让他看到自己老泪纵横的模样,这孩子,随他娘,重情重义的认真模样同出一辙,还有那眉眼间的神态像极了她。 宋海棠读不懂七娘的神情,七娘年近四十,仍旧徐娘半老,可眼眸里的沧桑是无论如何也散不去的,偌大个小倌楼,如果他不撑起来,还有谁能撑得起来,七娘,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迟早要报的。 第11章:醋意横生 裴永卿一觉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他利索的爬下床穿好衣衫,今日夫子有事不用上学堂,他心里偷乐了半天。 “阿五,你在外面吗?” 他叫了半天也没人应,擦擦眼睛就跑了出去,屋外面没遇到一个下人,他狐疑的走到前厅,就看见一大群人聚集着挤满了厅堂,他寻了个角落准备钻进去,不料撞上了一个背对他的男子,健硕的身材撞得他的脑袋疼,那个男人似乎也觉察到了身后的冲击,转过身就看到了揉脑袋的裴永卿。 唇红齿白,美如冠玉,眉如墨画,仿佛一枝清瘦傲世的翠竹,仙气缭绕…… 那是那个男子对他的第一印象。 “对不起啊。”裴永卿不好意思的道歉,没事背那么硬做什么,他偷偷想。 “没事,你要到里面去?”罗席佑温和儒雅的笑道,伸手指了指里面。 “不用了,我就是凑热闹,呵。”裴永卿说罢便退了出去,罗席佑觉着他有趣,也跟了出去,裴永卿出了前厅,寻思着要不要去找海棠,海棠会不会在忙呢?他抠着手指,压根没在意身后渐渐靠近的人影。 “你也是裴府的人?”罗席佑磁性的嗓音在他身后响起,裴永卿放下意识的吓了一跳,他转过头:“你怎么也出来了?” “没事可做就出来了。”罗席佑耸耸肩。 “我叫裴永卿,你呢?”裴永卿礼貌的问候了他一声,想着要不要去璃倌楼。 “我是你姐夫的弟弟罗席佑原来你就是裴府的小少爷。”罗席佑的表情就好像对他闻名已久了一般,裴永卿一见原来是二姐夫家的人,冷着脸说道:“你们来干什么?” 罗席佑暗叫糟糕:“你别误会,我大哥知道自己错了,特意过来请嫂子回去呢!” “哦”裴永卿本来就脑子简单,看着罗席佑诚恳的样子,也懒得多想,就想赶紧离开。 “不然你带我转转吧,凤城我还是第一次来呢。”罗席佑说道,裴永卿汗颜,没事不会找别人啊,可是自小学习待客之道,待人要谦和有礼的道理他还是懂的,只好应允了下来。 裴永卿只好跑回大厅叫上了看热闹的阿五,带着罗席佑一同出了门,一路上他东张西望,阿五还不知道他心里那点猫腻,故意给罗席佑介绍距离璃倌楼要远的地方,裴永卿没办法,只好跟着。 “罗公子,这里就是凤城最多的歌舞坊陆园,你要不要去听听。”阿五殷勤的说道,裴永卿在后面瞪起眼,恨不得把这个坏事的阿五生吞活剥了。 “嗯……”罗席佑沉吟了一番,忽然看到什么好玩的东西,大步走了过去,裴永卿只好小跑着跟上,只见罗席佑拿起一张面具,是一个红黑色的脸谱,可怖吓人,裴永卿好奇的拿起一个娃娃脸,凑到罗席佑的脸边,扑哧一笑:“这个才好看。” 罗席佑拿过他手里的面具,看了看,随即笑道:“这个好看?好看就给你戴啊。”说着就要戴到裴永卿脸上,裴永卿躲不及撞到了他的怀里,咯咯笑个不停。 宋海棠站在巷子口,面无表情的看着裴永卿和那个陌生男子嬉笑打闹,心里的怒意逐渐汇成一条河流,很多的分支又聚集成一条大河,等待着暴风雨的降临,他只感觉心里凉凉的,怎么会这样,明明天气已经逐渐转暖了呀!他苦笑着望着那一幕。 “海棠?”停歇下来的裴永卿很快就发现了傻站着的宋海棠,忙丢下罗席佑,冲着他跑去。 宋海棠也不知吃了什么药,转头就跑,只觉得有什么东西自己似乎还没有理清楚,手里还拎着给七娘买的几副治咳嗽的药。 裴永卿见海棠不理他,也小跑着追了上去,小小的步子频繁的交换着想要追上他,谁知宋海棠越走越急,他边叫边追,还是离他很远。 “哎哟。”裴永卿傻愣愣的跌了下去,小腿踩到路上凹下去的低洼地里,宋海棠听见叫喊声只好回头,一只手就把他扯了起来。 “海棠,你怎么走那么快,你很忙吗?”裴永卿疼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还是不舍的问宋海棠。 宋海棠哑口无言,他的脚扭到了,他把药盒递给裴永卿拿着,弯下腰把他背了起来,别看这呆子瘦,背在背上还是有一定分量,宋海棠真是不知道发什么疯,就是觉得心里有一股气没有发泄出来,压抑得他全身上下都难受。 “海棠,你怎么不说话?”裴永卿把玩着他束在后面的头发:“海棠,你是不是生病了不能说话?” 宋海棠翻白眼,真是,什么脑子啊? 宋海棠背着他到璃倌楼给精通推拿的寒诺揉了一会儿,裴永卿直叫疼,宋海棠吼道:“你也轻着点啊,你是不是以为不是你疼你就可以为所欲为啊?” 寒诺鄙夷的看着宋海棠:“我已经很轻了好不好,至于其他的你得问他而不是问我。” 宋海棠失魂落魄的坐在一旁,裴永卿在床上直哼哼,不一会儿就歪着头睡着了,寒诺放开他的脚给他盖上被子:“我说你也差不多就行了,瞧你那样,你以为你能把所有的东西都捧在他面前啊?” “他要什么没有?他有的你没一样给得起,他没有的你也一样的都没有,海棠,可不要自讨苦吃了以后才来后悔。”寒诺颇有深意的说道,宋海棠垂下眼,是啊,他要什么没有?偏偏他宋海棠要什么没有什么,就有一颗乱七八糟,七零八落的心,比起你拥有的,那是多么微不足道啊。 宋海棠晚上把他送到了裴府门口附近别人看不到的角落,看着他一步一步的走回裴府,门口马上就出现了裴家老老小小,体贴入微,他心中一寒,小呆子,我什么也没有,连给你以后的勇气都没有啊。 宋海棠佝起的身体隐没在黑暗里,这样的夜,还很漫长,可是谁又知道,这样的夜晚,没有黎明呢?只是,又有谁有发言权呢,岁月如斯,你我已老。 第12章:远去的豆腐脑 裴永卿站在屋檐下远远的看热闹,二姐裴微雯一哭二闹的戏码还在继续,罗席民低声下气的祈求她回去,裴府上下也为此鸡犬不宁,他打着哈欠,挑了个风吹不到的地方坐下来,心里默念着今日夫子教授的诗篇。 “永卿,原来你在这里。”罗席佑终于找到了那个昨天一跑就消失不见的人影,跟着他的那个小厮也故意跟他兜圈子,愣是没找着他,晚上回来的时候,裴永卿已经睡下了,他也省得自讨没趣。 “二姐还不答应回去么?”裴永卿问。 罗席佑无奈的摇摇头:“这不是还在闹吗?”开始大哥让他同来的时候他还满是不愿,现在倒不是那么想回去了,谁知道会遇到这么可人儿的小家伙呢。 “二姐想得多。”裴永卿撑起手,不咸不淡的说道,执着的说道,星眸里的神情谁也看不出,明明是个未经世事的小家伙,却又感觉他心里想得跟明镜似的,罗席佑眨眨眼,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如今的男子都这般,改不了了。”罗席佑笔直的身体看着那边聚众热闹的人群,幽幽的说道。 “哼……”裴永卿偏过头,不去想这些烦心事,他的上头还有大哥,大哥上头还有爹和娘,他心里又呼呼飞过一团浓云,海棠以后也要三妻四妾的吗?阿五是没有钱,可是海棠有钱啊,海棠经常给他买好吃的,想着他眨巴着嘴,昨天好不容易遇见海棠,自己这个木头脑袋竟然又睡着了,想想就懊恼不已。 罗席佑紧抿着薄唇,硬朗的脸上,高挺的鼻梁,比起宋海棠有过之而无不及,一袭青衫硬是让他穿出了飘逸出尘的模样,裴永卿皱着眉,海棠从来不穿青衣,他嫌女气,净捡些花哨的衣衫穿,美其名曰风流倜傥,裴永卿只会一个劲的傻笑。 “少爷……”阿五跑了过来,手里小心的拽着一个盒子,他谨慎的看了罗席佑一眼,干咳着说道:“他叫人送过来的,说凉了就不好吃了。” 裴永卿黯然的目光倏而闪亮起来,他接过盒子,急急忙忙的打开,盒子里三层外三层包裹了好几次,拆到最后还能感觉到淡淡的余温,盒子里是一盘红豆糕,一碗还热乎的豆腐脑,他的嘴角高高勾起,甜甜的豆腐脑在嘴里泛滥,甜到了心里的每一个角落。 罗席佑蹙起好看的剑眉,看着旁若无人喜滋滋喝着一碗卖相不好,被晃得碎了的豆腐脑,心里的好奇又多了几分。 “阿五,他还说什么了。”裴永卿终于意识到身边还有两个人,不好意思的笑笑,阿五真是无语问苍天,涕泗横流的心都有了,少爷啊,你也注意点形象成不成? “他说这是城门口的最后一碗豆腐脑了,安老汉年纪大了,卖不动豆腐了,跟着儿子回家去了。”阿五不痛不痒的说道,裴永卿心里一堵,不卖了,再也没有甜甜的豆腐脑了?他垂下头,把小瓷碗里白嫩的豆腐一勺勺舀进嘴里,不知道什么滋味。 海棠说以后他想吃就陪他去吃豆腐脑的,是不是以后海棠再也不和他吃豆腐脑了?他抽噎了一声,瘦弱的肩膀抖动了一下,一滴眼泪吧嗒就掉到了碗里,溅起淡淡的波澜,如同心里的不乐意慢慢扩散开来。 “少爷。”阿五好心的拍拍他,嘿,敢情这少爷还学会多愁善感了,就为了一碗豆腐脑? 罗席佑的眸子里深沉的光芒划过,如同转瞬即逝的流星,他抱着手臂,看着这个小家伙,心里只听见冰块崩裂的声响。 宋海棠忙着帮忙安叔收拾着锅碗瓢盆,街道还是一样的繁华,第二天起来,也不会有人在意城门口是不是少了一个卖豆腐脑的商贩,没有了这一家,另外又会有一家补上,循环往复。 安叔把碗和勺子洗干净放进篓里,头发也渐渐被银丝取代,脸上的皱纹如同深山的沟壑,弯弯蔓延,他笑着说道:“就你这小子讲情义,还来送我这老骨头一把,怎么往常跟你来的那孩子没来啊?还想给他做一碗的。”安叔不无遗憾看着宋海棠。 “安叔这是哪的话,我也是手头没活,他在上学堂呢,来不了了。”宋海棠笑笑,把桌椅都摞在一起,支在上方的顶棚也扯了下来折好,不一会儿,这里就已经空荡荡的了。 “你这孩子就是嘴硬,这么多年了硬是来照顾我这个死老头的生意,我老了,卖不了了,这豆腐脑也越做越不好吃了,还是回家享清福咯。” 宋海棠心里一痛,那么多年的感情不是假的,很久以前,安叔可怜他,豆腐脑不要钱就给他吃,后来,手里头渐渐宽裕了,无论再忙也要来喝上几碗才作罢,涌泉之恩定当滴水相报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这么大年纪了也该歇着了。”宋海棠帮他挑着担子一直送到了巷尾的家,看着安叔佝偻的身体,享清福,就他那不争气没良心的儿子,不受气就好了。 也不知道那呆子喝上豆腐脑没有,想起他吧唧吧唧喝豆腐的模样,心里暖洋洋的,他会不会还问:“海棠,我还要一碗。” 然后他瞪他一眼,嘴上说没钱了,还是屁颠屁颠的跑去给他端了一大碗,加了满满一勺糖,甜得发腻。 他揉着发酸的肩膀,往回走着,街头小巷都在说着这家那家的闲言碎语,谁家的鸡被偷了,谁家的猫儿下崽了,让宋海棠最关注的恐怕要数裴府的事了,他冷笑一声,闹吧,越大越好呢,谁家裴府上下狗眼看人低,除了那个小呆子以外。 想着就朝弄堂里买了一壶酒,躲到角落里喝酒去了,他仰躺在屋顶上,单薄的衣衫被春风吹得掀了起来,他裹紧衣服,猛喝了一口暖和身子,猛烈的酒味让没着落的心也滚烫起来,他耷拉着一只脚,漫步天际的天空中,那是谁的呢,他握紧拳头,小呆子,等你长大又能怎么样,难道还要等你慢慢变老吗? 第13章:暴风雨前夕 淅淅沥沥的小雨从屋檐上落下,院子里聚集了一条条溪流,树叶被击打得啪嗒作响,水池里的金鱼贪婪的呼吸着新鲜空气,一把油纸伞悄然而至,细致的花纹雕刻在扇骨架上,再往下是一只映射着青筋的手,紧握着扇柱,宋海棠匆匆的从外面回来,黑色的靴子上沾了不少泥浆,他随意跺了跺脚,阖上伞踏进璃倌楼。 “这雨啊怕是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了。”七娘卧病在床,轻轻咳嗽了几声,自从年后犯了这咳嗽的病,就一直没见好过,大夫只说操劳过度,宋海棠一听便黑了脸,威胁着她躺在床上不许起来。 “那才好呢,省得你又跑下楼去招呼那些人。”宋海棠冷眼哼道,旁边火炉上的草药噗哧的翻滚,浓重的药味占满了偌大的房间。 “没有钱你吃什么,这么大个小倌楼这么多口人要吃饭,你以为我好受啊。”七娘有气无力的吼道,就着没大没小的儿子一整天只知道冲她摆脸色,也不是是谁含辛茹苦把他养大。 “我都说了不要你操心了,你有那份闲心就好好养病,管那么多做什么,要是小倌楼倒了我就睡大街去行不行?”宋海棠拍胸脯打包票,实在是心疼七娘,也算是他大半个娘亲了,打过骂过,还不是舍不得下手。 “你说得倒好听。”七娘转过身,低低说道,细细的眼角纹也垂了下去,宋海棠吹了口药,轻轻递到她嘴边,七娘接过碗喝了一口,又叹气着放下碗:“海棠啊,要是我就这么去了,小倌楼就散了吧。” 宋海棠猛的站起身,听了她这话火冒三丈:“胡说,就你这样的去了地下阎王爷也不收你,璃倌楼散不了,你是老了净瞎想。” “呵,海棠啊。”七娘摇摇头,这孩子的脾气,像谁呢? 宋海棠关上门,怒气填膺的回了房间,就看见了坐在他床上看书的裴永卿。 “你怎么来了?那么大雨,你还跑过来?”他走过去,脱掉鞋子换了件外衫,拉过被子坐了进去,偎着裴永卿坐下,借着他的体温暖和自己这颗冰凉凉的心,裴永卿笑了笑,阖上书把被子给宋海棠拢了拢:“寒诺说你去给七娘买药了,我等你回来。” “傻样,阿五呢,他没送你过来?”他挠挠裴永卿的咯吱窝,怎么今天那个苦瓜脸没在? “海棠,我是大人了,这里我记得的。”裴永卿慎重其事的说道。 宋海棠一听他的话就乐了,捏起他的脸问道:“哪里长大了?比我高了?小矮子。” 裴永卿生气的给了他一拳,像八爪鱼般跳到他身上,隔着被子给了他几拳,边打还边吼道:“你才是小矮子,臭海棠,笨蛋海棠。” 宋海棠和他闹着玩,没想到,额,这赔钱货还会生气了? 裴永卿气喘吁吁的骑在他身上,嘟起嘴说:“你道歉。” 宋海棠心里冷汗直冒,敢情这呆子长大了,敢顶撞他了,他直起身,双手抱起裴永卿的腰,凑过来就在他脸上吧唧了一口,口水的声音漂浮在他么之间,裴永卿傻了,摸着还有些湿润的脸颊,宋海棠笑得狡诈,还别说,这呆子的脸蛋真甜,刚才就瞧着软软的,想都没想就亲上去了。 “哼,我也要。”裴永卿叉起腰,怒气冲冲的翘着嘴就往宋海棠脸上蹭,连着在他脸上咬了几口,宋海棠招架不住,茫茫求饶,再这么下去,他就该干些禽兽不如的事情了。 宋海棠坐在镜子前,靠近镜子看着下巴上被那小虎牙磕破的地方,一道划痕的血迹已经凝固,他皱了皱眉,真是一只会吃人的小老虎。 “他才十四岁。”芦溪幽幽的在他身后说道,宋海棠眼神凌冽,冷然的说道:“你想什么呢,我不会对他干什么的,别把我想得那么龌蹉。” 宋海棠送走裴永卿就跑到了芦溪的房间,借着他的镜子察看伤口刚才一直捂着下颌生怕那赔钱货看见,否则他肯定又在哪里红着眼道歉了。 “那样最好了,海棠,你不一样的。”芦溪在他身后站立,萧索的看着他的背影,从来,他的目光就只为那个孩子驻足,他眼里还看过其他吗? “有什么不一样?”宋海棠反问。 “没什么。”芦溪交织着手放在腹部,压制着那些破茧而出的话,就这样好了,也许,这样就最好了。 “呵,芦溪,你真是越来越莫名其妙了,我找寒诺下棋去。”宋海棠俊逸的脸上好几处被咬出了痕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去侍奉那个官家了呢。 芦溪黯然无语,窗沿上是刚落下的信鸽,低着头咕咕的叫着。 裴永卿回了裴府,下了马车就看到了守在大门口的阿五,正坐在台阶上和看门的下人聊天,他看见马车上下来的身影,站起来拍拍屁股:“少爷,玩的高兴?” “呵呵,还好。”裴永卿吐吐舌头,摸着脸颊大步跨进了门槛,阿五摆摆手,给马夫送了些银两,跟着他进门,裴永卿木讷的看着堂上的人,他怎么又来了? 罗大公子大概还没察觉到,汗,又被嫌弃了。 “永卿。”罗席佑喊他,不是已经走了大半个月了吗?怎么又折回来了,难道二姐又反悔了。 “罗公子回来了?” 得,敢情人家是想问,你怎么老是来啊? “家父要到凤城置货,我就只得来了,想着就来看看你。”罗席佑站在他面前,比他高了一个头,十九岁的罗席佑更是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可是裴永卿就是不喜欢,尤其不喜欢他看自己的眼神,就好像裴永卿自己看自己喜爱的那只躲在后院的小白猫。 “哦,罗公子,我要歇着了,你也休息哈。”裴永卿正准备转身,就看见了黑着脸进来的裴父裴洪,还有忧心忡忡跟着的裴母。 “爹,娘。”裴永卿做了个揖,不知道这个时候爹娘是要干什么。 “这么晚去哪里了?”裴洪冷声问道,大厅里的温度一下子骤降,裴永卿打了个冷颤,总感觉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去……去看戏了。”裴永卿低着头,小声说道。 “看戏,看戏用得着跑到小倌楼去?你真给我裴家长脸,裴家上下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裴永卿心里一抖,手足无措的看着裴母,裴垂下眉眼不去看他,他顿然觉得自己无话可说,小倌楼是男子卖身的地方,就好像女子卖身的青楼,这个是他后来再阿五口里听说的,可是海棠,海棠不是啊,就算是,芦溪,寒诺也对他很好啊。 “来人,把少爷带到书房去面壁思过,没想清楚不许出来,阿五包庇少爷,拖下去打他几板子,看他长不长记性。”裴府一家之主都下命令了,还有谁能不从,裴永卿默然的走进了书房,他自然没有听到阿五的鬼哭狼嚎。 阿五边喊边骂,宋海棠你个小畜生,害死小爷我了。 罗席佑面色如常的看着那个跟在下人身后的小小身影,笑得发人深省,永卿,你这样的人就不该在小倌楼和那个地痞流氓鬼混。 第14章:受罚 裴永卿坐在书房里,屋外还泛滥着泥土的气息,十四岁,不大不小的年纪,尴尬的夹在中间,很多事自己都不能做主,海棠十四岁的时候,已经在璃倌楼帮七娘的忙了是吗? 海棠,明天不能去找你了。 他看着窗台外的身影,脚步声很轻可是又很着急,他摇摇头:“娘,你回去歇着吧。” 裴母硬是为这小儿子老泪纵横,怎么就那么不听话,偏偏要去招惹那些见不得人的小倌。 “永卿啊。”裴母叹了口气:“我让人给你送床被子过来,明天找你爹服个软,听见没有?” 裴永卿不解的摇摇头,阻止了裴母接下来的话:“娘,海棠是好人,他不会害我的。” 裴母的身子在窗外颤了颤,默默离开,裴永卿呆呆的坐下来,杯子里是凉凉的茶水,他轻抿了一口,真冷啊,他抱着手缩在软榻上,上面是一层薄薄的毯子,是供他夏日小憩用的,他盖了层被子,心里一点儿也不冷。 宋海棠翻了个身睡不着,他披上件衣服站在阁楼,这个时辰小倌们都歇着了,偶尔传来七娘几声不舒服的咳嗽。 “睡不着?”寒诺站在他身后,瘦弱的脸颊隐没在昏暗之中,寒诺的声音总是轻飘飘的,淡入水一般,宋海棠很清楚就能辨别出他的声音。 “总感觉心里悬着放不下去。”宋海棠扶头苦笑,坐在阁楼的栏杆长撑着脚看着楼下,黑魆魆的一片,静谧的日子总是这样,黎明掩映在黑暗之后,又在黑暗之前,兜兜转转。 “想太多了。” “可能吧,寒诺,你有没有想过另外一种生活,离开璃倌楼,就算朝不保夕,依旧悠闲自在的日子?”宋海棠轻轻的吐出气,安静得可以听见他的呼吸声。 “都朝不保夕了还怎么悠闲自在?”寒诺反问。 宋海棠一时哑口无言,是啊,都食不果腹,如何悠闲自在? 裴永卿一晚上昏头昏脑,时醒时睡,第二天不出意料的感染了风寒,深夜风大,窗棂也被吹开,才没一会儿就被送回自己的房里了,他咳嗽了好几次,阿五捂着屁股推门进来,龇牙咧嘴的哼哼。 “阿五,疼不疼?”裴永卿抱歉的看着阿五,给他拉了把椅子,阿五侧身靠在椅子上,屁股挨着一点就痛。 阿五的一颗赤子之心碎了一地,少爷啊,你去试试,打你几大板子看你痛不痛,人家舍不得打你,打我来杀鸡儆猴呢。 “不疼。”阿五心里鄙视了自己一把。 “对不起哦,阿五,害你被罚。” 知道就好,看你以后还敢往那儿跑。 “阿五,你托人给我送个信好不好?”裴永卿央求道。 阿五就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少爷,你还不长记性,要是让老爷知道了,非打得我屁股开花不可。”阿五面容夸张的说道。 “好阿五,你就帮我吧,你去告诉海棠,我不和他去郊外了,你千万别告诉他我爹不许我出门!”裴永卿央求道。 阿五翻白眼,扭捏着走了出去,脚还一瘸一拐的。 阿五才出去没多久就有大夫就来了,摸着胡子开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药,裴永卿嫌恶的别过脸,就喜欢大惊小怪,他只是没盖好被子而已。 下人来找宋海棠的时候,宋海棠正殷勤的给凤城赌坊老板李大石倒酒,小厮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他手头一个晃悠,酒都洒了出来。 李大石是脾气暴躁,一个不顺眼就又踢又打,出了名的难伺候,七娘不相信其他的下人,只得宋海棠亲自出马,没想到正好挑了老虎胡须,自找死路。 “李老板,真是对不起。”宋海棠手忙脚乱的捡了抹布去擦,心里头乱成一团,那这李大老板可就不乐意了,黑着脸眼看着就要动手,树粗的手臂捞起来就骇人,宋海棠招架不住他迎面而来的拳头,不躲反而任命的闭上了眼睛,不料这拳头却迟迟没有下来,他睁开眼,就见芦溪捏着他的手,平时看起来身板孱弱的人硬生生接住了他的手腕。 芦溪不动声色的笑,美艳至极:“李老板,你消消气,伤了和气可就不好了。” 李大石暗叹这小倌楼真是人才济济,深藏不露,他缩了手,好汉不吃眼前亏。 宋海棠不知道该做什么,只是觉得原来昨晚的彻夜难眠是有根可寻的。 裴永卿竟然被家里禁足,竟然是因为与他这个小倌楼的宋海棠交往甚密,他嘲讽的笑了笑,又往嘴里灌了一口酒。 赔钱货,是不是到头了? 阿五叫人传话真是一针见血,惟独少了裴永卿风寒,却多了他被家里惩罚的事,这样的消息把海棠的心打到了谷底,原来他才是一切罪恶的根源,才是那个罪魁祸首,他环着腿慵懒的坐下,发丝也懒得打理,颓唐得完全没有在楼下谈笑风生的模样。 “有那么不开心?”芦溪看着他反常的神情,就拉过刚才的小厮问了几句,心里了然。 “你不明白。”宋海棠摇头,楼下依旧吵闹,李大石抱着一个小倌从对面上了楼,宋海棠转身看向芦溪:“你……”他忍了忍,还是没问出来,很多事情,心照不宣,他不傻,怎么会看不出来芦溪的能耐,可是他为什么要屈居自己在小倌楼,供人蹂躏? “海棠,他的生活和你不一样。” 不是你配不上他,是他配不上你。 “我知道。”海棠淡淡说道,语气轻得芦溪几乎听不清,他宋海棠活了这么多年也没想过,他会遇到那个呆子,会那么不间断的陪着他走过了这么多年,他冷笑,小呆子,或许我该离你远远的,这样就好了。 裴永卿接连咳了好几天,鼻头也红红的,脸颊都感觉又瘦了一圈,他在院子里瞎逛,裴府限制了他的范围,去了学堂就被直接带回家,哪里也不能随便走动,阿五给他讲着街上的趣事,还有郊外高高飞起的风筝。 他的心也不受控制的奔到了外头,想象着光着脚丫在草地上奔跑,拉扯着细长的风筝线,他边跑边向海滩喊:“海棠,风好大啊。” “阿五,为什么我不可以去小倌楼?”他轻声的说道,眼睛瞅着屋外,裴家家教甚严,裴永卿的行为在裴洪看来已经是败坏门风,勃然大怒也是正常,他只是不了解,海棠是好人,海棠会带他吃豆腐脑桂花糕,给他戴帽子堆雪人,为什么爹娘还有对他历来很好的大哥都不许他和海棠一起玩,他们又没有鬼混。 “少爷,小倌楼在你眼里是宝,在别人眼里都是草啊,那可是男子寻欢作乐的地方,是凤城有钱人去的地方,可也是凤城最下作的地方,你不知道也就罢了,你知道了还不是整天往璃倌楼跑,你又不是没见过那里头是什么景象。” 裴永卿蒙起脑袋,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才不会服软! 海棠是他最好的朋友,从他来凤城就是了,他才不管海棠住在哪里,和什么人在一起,只要是海棠就好了。 第15章:长寿面风筝远 银色的香炉里燃放着熏香,古色古香的房间里释放着暧昧的气息,窗帘下翻滚的身影,交缠的声音腻得死人,宋海棠就睡在这件厢房的隔壁,心烦气躁的翻来覆去,脑子里都是小倌销魂蚀骨的低吟,他丢开被子,明天一定要叫七娘给他换个房间,是没客房了吗,怎么乱搞都搞到小倌的房里了? “哎,正好,海棠你上去看看芦溪怎么回事,现在还不下楼。”七娘摆摆手,咳嗽好了一点就急忙下楼招呼,就怕生意被海棠搞砸了。 宋海棠看着气色不佳的七娘脸上涂抹了厚厚的脂粉,要不是看了那么多年,谁也瞧不出她的脸色,他搪塞着应了一声,慢吞吞上了楼,芦溪也真是的,明知道这时候生意忙,还躲在屋里不出来,又不是黄花大闺女了。 “芦溪,七娘叫你下去。”他杵着腰站在门外,扯着嘴角没劲的敲门。 “你进来吧,门没关。”屋里传来芦溪虚弱的声音,淡如细蚊。 “哦”海棠推门进去,映入眼帘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芦溪衣衫半解的侧身躺在床上,露出精瘦的胸膛和胸前的两点,突出的锁骨细长精致,胸前隐约还残留着昨夜行欢的痕迹,海棠别过脸:“你怎么……”不穿好衣服。 芦溪眼里闪过一丝哀伤,无奈的扯起衣裳遮住露出的肩膀:“昨晚……受伤了,动不了。” 海棠走过去,看着他床头的膏药,有些客人动情之处,小倌受伤也是常有的事,记得上次一个小倌整整半个月下不了床,那模样他看在眼里也觉得胆战心惊。 “你帮我!”芦溪看向一时慌乱的海棠,淡然的说,丝毫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宋海棠于心不忍,动手往盒子里抹了些膏药,芦溪转过身背对他,海棠神情怪异,不自然的伸过手,扶住他的臀部把药膏涂抹在患处,所到之处惹得芦溪低低轻吟。 芦溪忍了忍,转过身对着他,衣衫落到了腰处:“海棠……”他隐忍的看着宋海棠,眼里尽是情欲。 “我不能。”宋海棠大力推开他,他顺势撞到了床沿上,他扔下药盒,匆忙跑了出去,小倌最擅长的就是取得客人的欢心,可是宋海棠不是那些人,他虽知自己不是什么善茬,也不会想要男子,可芦溪如今这样裸露在他面前,怎么看怎么怪异,他想,他再也不会喜欢上别人了,裴永卿,是个意外。 七娘看见宋海棠冲下来,眼神闪烁,她一巴掌打在他背上:“芦溪呢?刘大人指定了要他来侍奉,你叫了半天叫到哪里去了?” “他昨晚伤着了。”宋海棠丢下这么一句,消失在门口。 七娘皱眉,这海棠怎么回事啊? 宋海棠喝了碗绿豆粥,郁结的走在街上,芦溪的反常太让他诧异了,他告诉自己,那只是小倌的伎俩,可是他眼睛里的东西,怎么可能会骗得了人。 芦溪到底是什么人?他清醒下脑袋,试图从芦溪的出现找到蛛丝马迹,可是无迹可寻,可如果芦溪没有什么可图,他怎么会心甘情愿留在璃倌楼? 想到这些渐渐诡异的东西,头疼得厉害。 沉思着的宋海棠突然就看到了前面摊子上的风筝,奇形怪状,他选了一条大大的蜈蚣,长长的触角,他跑到里裴府不远的空地上,拉起线放飞了手里的风筝。 他仰头看着天空中的风筝,这样,那个小呆子会看到吗? 裴永卿趴在水池边逗鱼,抬头就看到了远远漂浮在空中的风筝,他眨了眨眼,随后笑了起来,傻里傻气的,他跪在美人靠上,看着那个变了位置的风筝。 小呆子,我带你去郊外放风筝好不好? 好啊,我要长长的蜈蚣,老远都看得到的那种。 好。 不知道为什么,裴永卿觉得,那就是海棠的风筝,是海棠给他买的风筝。 “少爷,你的口水流出来了,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一只风筝吗?”阿五端着热好的药过来,裴永卿傻笑,看到难闻的药味又皱起眉:“阿五,我不想喝。” “哼,又不是小孩子了,还玩这招,赶紧喝,不然我就告诉海棠。” 裴永卿不情愿的砸吧了一口,好苦。 宋海棠把风筝线拴在树上,吹着口哨离开,收了他银两的小儿童呆坐在树下,防止有人来拿风筝。 傻呆子,让它陪你吧。 七娘吆喝着下人关门,宋海棠侧着身子挤了进去:“七娘,你怎么能把你儿子关在外面呢?那你可就没儿子了。” “哼。”七娘从正要阖上的食盒里给他抬了一碗已经结块的面条,葱花不均匀的撒在上面,宋海棠挑眉,笑道:“七娘,你不大鱼大肉也就算了,怎么给我煮了一碗什么都没有的面条?”他拿起筷子在里面挑了挑“还算够意思,还有个鸡蛋。” “你这死小子,老娘等了你一碗上就为了给你煮碗长寿面,你又跑到哪里鬼混了,人影都没有。” 宋海棠一愣:“今天是我的生辰?嘿,是哦,是今日,我都忘光了,还是七娘对我好。”宋海棠手臂搭在七娘肩膀上,邪气的说道。 “算了,还是别吃了,都坏了吃不了了。” “那怎么行,一年只有一次,七娘煮碗毒药给我我也得吃下去,你说是不?”宋海棠抢过面条,吸溜着往肚里咽,又甜又苦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眼角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湿润了。 “过了今晚你就又长了一岁了,海棠啊,你都快十八了,我养了你都十八年了,那时候你才那么大点,抱都抱不稳,就知道呼呼大睡,我还以为捡了个傻子呢,还好,非但不是傻子还猴精一个。”七娘自顾自的说道。 “七娘,要是我是个傻子你会不会不要我了?”宋海棠嘴里都是面条,吞吞吐吐的问她。 七娘摇头:“不会。” 宋海棠心里暗自下了个决定,七娘,就冲你这句话,我宋海棠上刀山下火海都要守你到老。 第16章:女子的愁殇 白驹过隙,转眼就已经是夏天,毒辣的日头当空照,池塘里的莲花悄然绽放,夹带着令人心醉的芳香,树上的蝉鸣,后院大黄狗伸长了舌头喘气,白毛的小猫懒散的靠在屋檐下的栏杆晒太阳。 裴永卿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滴,脸上热的发烫,他拉开手里张弦的弓箭,小巧的弩箭射到了箭靶的中心,阿五跑过去拔下精巧的箭:“少爷,你的箭法越来越准了。” 裴永卿把弩箭丢到盘子里,大喇喇的坐到了椅子上,大口喝着凉茶,自从几个月前他的叔叔裴荀延凯旋回朝,皇帝大加赞赏,赏田封侯,裴荀延从京城途径凤城,裴永卿第一次见到常年在外征战的叔父,虽已年过四十,仍然是高大威猛,皮肤黝黑,说话洪亮,他见这侄子白嫩得像个女娃儿,硬是要他学箭法,武术,裴永卿叫苦不敌,脸色没被掉了几层皮,也就着精致的弩箭使起来得心应手,那十斤来重的宝剑,他耍都耍不开,更别说练武了。 “阿五,我们出去逛逛吧。”裴永卿拿起一把扇子在耳朵边扇来扇去,这天气太热了。 “少爷……”阿五拖长尾音,装上弦把弓箭射了出去,砰的一声,靶子都没挨着,直接射到了后面的假山石头上。 裴永卿实在是憋得难受,这样的祈求也不知道有多少次了,几个月以来,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浑浑噩噩过来的,不知道有多少天没见过海棠了。 “永卿。”裴永维负着手走过来,摸了摸他的箭,又看向他。 “累了就休息会儿,没必要这么一直练的。”裴永维也心疼自己的小弟,自从叔父来过一趟以后,他几乎是废寝忘食,没有消停过。 “大哥,我想去外面转转。” 裴永维见他几个月来老老实实也没多想,反而难得的和裴永卿一起游街去了。 裴永卿穿着一袭白衫,腰间系着一条锦带,衣袖上绣着两株翠竹,头上系着一根发呆,飘逸若仙…… “大哥,我们上飘香楼去可好。”裴永卿指了指高高的飘香楼,楼的半空悬挂着一个大大的酒字,飘来若有似无的酒香。 “嗯,好。”裴永维拉着他上楼,他挣了挣,羞赧的放开手,裴永维一笑,永卿这是害羞呢! 裴永卿坐在包间里,酒楼后面是护城河,他支着手,看着来往的船只,偶尔水面上传来丝竹动听的声音,他哼了哼,这是凤城的小调,海棠最爱哼,可是总是不成曲,他笑了笑,海棠,好想你啊。 湖面上飘来一条乌篷船,船家在船尾撑杆,波浪一点点的向外扩散,打碎了他的梦。 他低垂下眼,背对着楼下,伸手塞了块糕点在嘴里,淡然无味。 宋海棠撑起伞,前面是一个美貌如花的女子,肤如凝脂,吹弹可破,淡紫色的轻纱着身,身姿窈窕,她转过身,虚弱的面容有了一点血色:“海棠,这里真美。” 宋海棠把她吹乱的发丝拢在耳际后,挡住照射在她脸上的阳光:“还美呢,你看你,几步就没力气了,还闹腾着坐船,我们一会就让船家停在璃倌楼后面,我送你回去好了。” 女子摇摇头,船突然倾斜了一下,她情急之下拉起宋海棠的手臂,惊魂甫定:“海棠,若是早点遇到你就好了。” 宋海棠无奈的揽起她的腰,两个人举着伞站在船头,裴永卿只想起在在阁楼里看到的诗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心里似乎堵塞了什么东西,裴永维拍拍他的肩膀:“永卿,怎么了,这些都是你爱吃的菜。”裴永卿看着满桌的菜肴,味同嚼蜡,原来,海棠过得很好啊,我应该为他高兴,对,高兴,可是我为什么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呢! 宋海棠扶着李裳下了船,李裳的步履很慢,他就陪她一步步的走着,偶尔有嬉笑的孩童站过来,他体贴的把她护在怀里,李裳看着这个男人,心里燃起点点慰藉,苍白的脸颊上有了笑意,眉眼弯弯:“海棠,她是什么样的人?” 宋海棠一愣,眸子里满是失落:“他啊,明明什么都没做,就这么看着他就很开心,忍不住逗他,忍不住惹他生气,忍不住看他发怒的模样,只是觉得,只要是他,就对了,就圆满了。 李裳艳羡的看着宋海棠轻轻踏上台阶,孱弱的身子骨异常软弱,病态的美在她的脸上展现的淋漓尽致,宋海棠想,她是他见过最美的……女子。 “婉姨。”李裳轻唤七娘,七娘啐了一口,瞪着宋海棠:“这日头那么毒,你怎么带裳儿去外面。”她丢掉手里的活,扶着李裳上楼,楼里的客人纷纷看了过来,怕是在宜春院也没见过这样的没人,跃跃欲试,宋海棠挡住她们的背影,笑着说道:“各位官人,今日可是有新的花雕,你们要不要尝尝?” 客人不情愿的回过头,继续寻欢作乐。 宋海棠看着她消瘦的脊背,心里涌起一丝心疼,七娘出了趟远门,竟然从外城带来了一位外甥女,在璃倌楼那么多年,从来没见过七娘有什么亲戚,他以为,她和他一样是孤家寡人,李裳患有病疾,稍不注意就呼吸不匀,宋海棠第一次见到她时,她竟当众吐了血,触目惊心,从七娘口中知道,李裳时日无多,已是将死之人。 他突然觉得很悲哀,这样难得的女子,不能遇到心仪的男子,还没有看尽这世间的大好风光就要撒手而去,每每看着她的模样,心里就忍不住想护着她,要是她是自己的妹妹该多好啊。 他曾经问七娘,不能治了吗? 七娘满目愁绪的叹气,治不好了,从小就这样,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上天庇佑了,大夫也没辙了,这天下有名的大夫都瞧遍了,毫无头绪。 “婉姨,你不要生气,我就是闲着闷了,才央求海棠陪我去游船的!”李裳靠着床沿,低声说道。 “海棠是个好孩子。”七娘叹气,怜爱的看着李裳,从药瓶里给她倒了两颗药丸,李裳接过水兑着吃下药丸,嘴角勾起一丝笑容:“婉姨,他很真像,特别是眉眼,分毫不差。” 七娘抚着她柔顺的发丝:“我看着他长大的又怎么会不知道,只是可怜了他,窝在这见不得人的小倌楼,难为他了。” “婉姨,我看得出来他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尤其是对着他心里的那个人。 “是啊,那孩子,每当我看着他我就会想起……”七娘忍不住脱口而出硬是压了下去,两人皆是一阵沉默…… 夜晚,宋海棠坐在屋顶,闪烁的星辰就好像萤火虫的光亮,他听老人说,每个人死后都会变成天上的星辰,那他是那一颗呢? 记得也是这样的夜晚,那个呆子虔诚的蹲在河边放莲花灯,烛光照在他清晰的眉眼,朦胧了宋海棠的眼,他心如死灰,小呆子,你过得可好? 第17章:小呆子不见了? 裴永卿下了学堂,拜别夫子后就往私塾外走,几个上学堂的伙伴和他挥手告别,他抱起装着书本的灰白色布包下了台阶,一棵树后面一抹藏青色的身影背对着他,他心里一喜,说不出的自在。 “海棠。”他露出白牙拍着那个人的后背,笑容却在那男子转身之后消失殆尽:“原来是你啊,席佑。”正经的语气摆明了他的立场。 自从罗席佑来往过裴府几次之后,他就让裴永卿叫他席佑,裴永卿说辈分不合,还是被罗席佑坚持了下来。 罗席佑心里等待的喜悦变成了隐隐的怒意,尤其是在他叫他海棠的时候。 “我正好路过,就来看看你。”罗席佑自顾自的拿过他的布包:“我听车夫说阿五没来,我同你一块儿走。” 裴永卿动了动嘴,没有说话,他懂得一盆冷水泼到头上的感觉,就像现在一样。 罗席佑的路过,每次都是那么明显的蓄意而为之。 他站在罗席佑的身边,罗席佑看着他的侧脸,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张没有沾染过世俗的脸,总想让自己把他占为己有。 “席佑,你这次又是到凤城办什么事啊?” “凤城里产的绸缎质地好,京城好多人都喜欢用这里的布料做衣物。”罗席佑轻描淡写的说道,凤城的布料再好,他也没必要舍近求远,绕过途中盛产蚕丝的武城,大老远跑到凤城来,这一切,只有一个缘由,只是裴永卿不知道罢了。 “哦,是啊,这里的丝绸很好,尤其是锦楼的布匹,我的衣服都是那里做的。”裴永卿笑着说道,丝毫没发觉罗席佑的注意力都在他的身上。 “是啊,丝绸很好。”罗席佑重复他的话,裴永卿叫了马车回去,难得能够在外面走走,尽管旁边还有罗席佑,他并不是不喜欢他,只是他总是觉得身边有什么气氛是他不喜欢的,所以没有好感。 马车夫踌躇了半响,还是在罗席佑寒暄了几句以后赶着马车离开。 裴永卿和他沐浴在黄昏的光晕里,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裴永卿没有什么话题,只是听着罗席佑说,说起京城的趣事,说着京城发生了什么大事,例如皇帝的那个妃子产下公主,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哪个官员因着贪污灾民救济粮饷,他皱着眉,反正对那个虚伪的皇帝没什么好印象,爹爹从京城千里迢迢搬到凤城,还不是因为那个皇帝,他唯一做的好事,就是让他遇见了海棠。 想起海棠,他就站着不走了,心底里一片惆怅,他一定和那位小姐在一起,阿五说,男子无论怎么鬼混,终究要娶妻生子,传宗接代,这是一点也含糊不得的。 海棠是不是也要娶妻生子了? 和那个貌美的小姐在一起? 真是般配啊!只有那样的姑娘才能配得上海棠的吧! “怎么了,累了?”罗席佑见他步伐缓慢,最后干脆站着不走了。 他仰起头问罗席佑:“席佑,你也要娶妻吗?” 罗席佑愣神,心中欣喜,他这么问,是不是代表他心里其实也是在意他的?他被自己这个想法弄的有些欣喜,果然,那么久的辛苦没有白费,要是能够和永卿在一起,娶妻,就让它要远一点好了。 “不娶。”罗席佑宽厚的手掌抚在他头上,裴永卿垂下头,为什么席佑都不娶妻,为什么,海棠就要娶亲了? 小桥流水,枯藤老树,断肠人,在天涯…… “好了,你瞧瞧,还能看么?”宋海棠放下描眉的画笔,李裳的柳叶眉细长,美目流转。 “你是不是以前经常把女子画眉,才会画得那么好看?”李裳半开玩笑的说道。 宋海棠听了她的赞许,倒是痞痞的笑道:“别人哪有这个机会啊。” 李裳眼角含笑,看着窗外,老天,你可不可以再让我多一点寿命,我又不想离开了。 芦溪靠在门外,眼睛注视着登对的两个人,指尖掐进肉里,他嘲讽的笑了笑,隐身到了转角以后。 “海棠,七娘叫你下楼。”楼下的小厮凑过头,笑嘻嘻的说道。 “好。”宋海棠关上窗,转眼看了李裳一眼:“你歇着,我一会儿送饭上来。”李裳颔首,继续坐到铜镜前描眉。 “七娘。” “裳儿好些没有?”七娘把他拉到角落里,低声问道。 宋海棠看着门外的人皱了皱眉:“还不是老样子。” “你多看着她点,我楼下忙,管不了了,记得提醒她吃药。” “知道了,你要我办的事哪件给你办砸过?”海棠挑起好看的眉毛,冷哼着朝门边伸头伸脑的阿五走过去。 阿五偷瞄着璃倌楼,想着要不要直接上楼去,往日来都是跟着少爷一起,可如今少爷不见了,他又怕七娘,以前都会遇到宋海棠在弄堂里吆喝,今天怎么不见那个风流的小痞子了? “你干什么呢?”宋海棠走到他面前,不高兴的问道,阿五来璃倌楼就只有一个原来,裴永卿。 “嘿,你在啊,我还以为你不在呢。”阿五吓了一跳,马车夫没见过罗席佑,只说学堂外面少爷被一个男子带走了,听他的描述他想应该是宋海棠,没想到才这么会就挑了这么个他不得空的时候,两个人就遇着了。 “作甚么?”海棠看了看楼上,芦溪正站在李裳的门口,看样子是要进去。 “少爷在这里?” “少爷?你说赔钱货?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见了?” 阿五一听他的话就急了,敢情少爷没有过来,那他去哪里了,不会是遇到什么不轨之徒了吧? “下了学堂听说和一个男子走了,我还以为是你。”阿五解释道。 “你是怎么照顾他的。”宋海棠一脸怒意的吼了他一声,也顾不上芦溪和李裳,拔腿就跑出了璃倌楼,跑出来才觉得自己是大海捞针,一头雾水,凤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环绕来环绕去的几天街,哪里找? 他茫然的站在街上,挑着卖货担的卖货郎吆喝着从身边走过,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跑过,可是没有,没有那个呆子的身影,熟悉的街道突然变得陌生起来,要是他被歹徒挟持那怎么办? 没来由的慌神,那种恐慌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在街上来回跑了几圈,气喘吁吁,所有的力气都快用光了,他一屁股坐在城门口的石狮子旁边,城门口的官兵不知疲倦的站立着,能问的也问了,毫无头绪。 他颓废着腿往回走,眼眸里的那些错愕和惊讶几乎掩饰不住。 裴永卿从酒楼里走出来,罗席佑跟着身后,今天说书的人说了沉香救母的故事,虽然在书上早就看过,还是被那绘声绘色的表演给吸引了,没想到出来都这么晚了。 “席佑,我觉得那个二郎神真的很坏。” “呵,是啊。”罗席佑对这些枯燥无味的说书才没什么兴致,要是说看裴永卿那眼睛里听得直冒火花,他早就离开了。 “席佑……”他抬起头,就看到了站在街道上的宋海棠,喜上眉梢的叫了一声,屁颠屁颠的跑了过去:“海棠,你怎么在这里?好久不见你了哦,你好么?” 宋海棠只感觉四肢冰冷,喉头嘶哑得说不出话,腿脚也僵硬得动弹不得。 “海棠。”裴永卿低低的叫了一声,宋海棠摸摸他的头,摇摇头:“没事,你怎么到街上来了?”他的眸光穿越到了罗席佑的身上,第一次见到罗席佑,也是这样一番场景,看来他们是命理相冲,他冷笑道。 罗席佑自然也感觉到了他的不友善,只是报以一笑,依旧看着裴永卿。 “海棠,我已经有好几个月没见着你了。”裴永卿抱着他的手臂委屈的说道。 “小呆子,你是男子汉,怎么老那么扭扭捏捏的,动不动就哭鼻子,以后不许哭听到没有。”他抽出手,看着街道尽头寻来的阿五和裴家大公子裴永维。 “海棠,我想去璃倌楼。”裴永卿迟疑着说道。 宋海棠突然冷下声音:“不准,以后都不许去璃倌楼知道没有?不然我就不理你了,我还有去给七娘帮忙,你快回去吧!”宋海棠抛下一脸苦相的裴永卿,落荒而逃。 是啊,他见不得光。 “永卿,你跑到哪里去了?”裴永维走了上来,就认出了罗席佑:“罗公子来凤城了?” “是啊,真是不好意思,我路过私塾就把永卿带出来了,给你们惹麻烦了真是抱歉啊。” 裴永卿放下心来,还好是罗公子,不然就糟糕了。 阿五看着那个穿着嚣张的身影站在小巷子里,孤离落寞,其实,他也不容易,阿五突然这么觉得。 第18章:往事过眼烟云 李裳站在窗口,对面河岸的戏台子上的戏子唱着满腹离骚的戏曲,寂寞留连的在空荡荡的看台上舞袖,转身,她合下眼,手心里都是汗水,胸口闷着艰难的呼吸,她强忍着心头涌上的腥甜,无奈的扶着椅子坐了下来。 宋海棠失魂落魄的回到璃倌楼,几乎一整天没吃下东西,他敲响了芦溪的门。 芦溪意外的看着宋海棠,心里不由心疼,他这般模样还会为了谁,除了裴永卿。 “我和你走。”他冷冷的说道,眼睛没有焦距,只是暗淡无光,似乎某些东西正在渐行渐远,快得抓不住。 “好。”许久,芦溪嘴角勾起一丝笑容,手指抚摸在他的脸上,痴痴说道:“海棠,我不会害你的。” 海棠,你真是残忍! 宋海棠做下这个决定,一直停滞不前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因为他心里放不下那个呆子,可是现在,呆子已经不需要他,他可以渐渐淡出裴永卿的生命,然后静静消失,然后,两个人没有交集,呆子,我太累了,我难过的不知我累,而是这样的累没有尽头也不会有结果…… 他钻进七娘的房间,七娘正在梳头:“海棠啊,你来帮我看看,我的头发是不是又白了好几根?”她扯起隐约可见的银丝,叹息着说道。 宋海棠低下头,手指在她长长的青丝里捋顺乱了的发丝:“你不服老都不行咯。”他不着痕迹的摘掉她的白发:“七娘,我,想去京城。” 七娘还含笑的脸沉了下去,一把拍掉了他的手:“是不是觉得七娘养不活你了,你想要自谋出路了?” “七娘,你知道我心里怎么想的,我知道你怕我有去无回,七娘,我答应你,活出个人样来。”宋海棠无奈的耸耸肩,伸手帮她按摩肩膀:“七娘,你跑了这么远来到凤城,就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吗?” “你知道得倒是挺多。”七娘没有一丝惊讶,她拉住海棠的手:“海棠啊,你要好好的,七娘还等着你养老呢。”七娘当然知道,自从她带着未满月的海棠逃来凤城的时候,她就知道,总会有那么一天,带着嗷嗷待哺的海棠,颠沛流离,风吹日晒,她真怕这孩子一不小心就死了,他那时候还那么小。 她什么苦没吃过?她只是害怕养不活他,璃倌楼从当时的小作坊到现在的清倌楼,她不知道费了多少心力,她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一把钥匙,捏着海棠的脸:“去瞧瞧吧!七娘什么也没能给你,就只能给你这个了,要是你发达了还记得七娘,别的我不奢求,就记得多多来看看七娘就是了,我怕没人来给我送终啊。” 宋海棠接过钥匙,徐徐走到那个紧缩的黑色柜子前,手也不自觉颤抖了起来。 他缩了缩手,看向七娘:“七娘,我不打开可以吗?” 他突然害怕,害怕即将出现的真相,芦溪的到来不是空穴来风,芦溪是为了他而来,那七娘呢,是为了谁? 自从在芦溪屋里看到那只信鸽他就在怀疑,直到前不久撞见芦溪和一个陌生人接触,听见了他们的谈话,他才知道,原来他那么重要,若是带不回他,宁可毁了璃倌楼也在所不惜,他自嘲道,他一个小倌楼地位低下的人,怎么劳此大驾? “海棠,你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还怕不能面对吗?”七娘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他面前,握着他的手打开了锁头,宋海棠眼睛被金黄色刺痛了,以前总是偷到七娘的这把钥匙说笑,取笑她是不是在柜子里藏了什么宝贝? 橙黄色的金子刺目而耀眼的堆砌了柜子,他不可思议的看着七娘,这么多年,她竟然省下了那么多的积蓄? “难以置信吧?你七娘我爱财如命,就为了这些金子。” 七娘推开一层层的金子,从最底层拿出一个雕花的丝绸荷包,这种丝绸里夹着金线,闪闪发光,宋海棠伸手打开那个荷包,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紧闭的窗户,似乎那里曾经有那么一道窗为他打开,他突然觉得很寂寞,突然想见那个小呆子,很想很想…… “七娘,你先帮我收着,我出去一趟。” 他把布袋塞到七娘的手里,拔腿就跑,生怕下一刻七娘就会叫他停下来,他听着耳边风呼呼的声音,还有他狂烈的心跳,哒哒哒,清晰而惨烈。 七娘呆愣着看着手心的东西。 一张蟠龙的明黄丝帕…… 裴永卿熄灭烛台,自从他被困在家里之后,他也不要阿五在外间陪他,阿五只得搬到了下人的房间,房间里很安静,茶杯旁还放着他温习的书,他缩到被窝里,抱着宋海棠送给他的元宝娃娃,正准备闭上眼睛睡觉。 宋海棠从墙头跳下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裴永卿房间的烛光熄灭,他迅速的从院子里穿梭过去,轻轻的扣了扣门。 “阿五,我睡下了。”裴永卿不高兴的说道,阿五还来做什么? “赔钱货,是我。”宋海棠小猫叫般的声音悄然响起,裴永卿的心跳慢了半拍,这个声音,是海棠,是海棠的声音啊。 他踢掉被子,鞋子也顾不上穿就跳下了床:“海棠。” 他拉开门,惊讶的看着风尘仆仆的宋海棠,眼里尽是疲惫。 宋海棠把傻站着的裴永卿推了进去,迅速关上了他的门。 “海棠,你怎么来了?” “你不欢迎我?”宋海棠脸一黑。 “没有没有,海棠,我很高兴。”他激动的就差挂在宋海棠的身上,他好久好久没有和海棠在一起了,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没有海棠的日子会那么枯燥那么无聊,只觉得没有海棠的日子,他一点儿也不开心。 “呆子。”海棠心疼的摸摸他的脸,飘忽不定的心自然而然的冷静下来,他和裴永卿两个人窝在他换过的大床上,紧挨着肩,低声细语的说着悄悄话。 “赔钱货,你长快点该多好啊。”宋海棠在黑暗着借着月光注视着他的脸,至少,你长得点我就不要那么辛苦,也不用那么痛苦了。 “我再过一久就十五岁了哦。”裴永卿拽着海棠的手不放,他喜欢和海棠亲近,海棠的手很大很温暖,虽然这只手老是敲他的脑袋。 “傻子,学堂里学还要多久?” “还要一年,爹想让我参加乡试,说是就算不去朝廷做官也混个功名,省得乡里人笑话。”他窃窃的说道。 “你爹倒是想得周到,把后路都给你想好了。”宋海棠捏着他的手,舍不得放开,今天过后,怕是没机会了吧。 “我不想去,可是爹和大哥都要我去,海棠,为什么要做官,只读书不好吗?就像海棠一样。” “当然不好,你学了那么多要是不展现出来不是太浪费了,亏你读了那么多圣贤书,这个道理都不懂?”宋海棠心里一窒,他的小呆子要是参加考试,那谁能比他厉害? “不喜欢。”裴永卿埋头在被子里,下巴撑在膝盖上闷声说道。 “呆子?” “嗯?”裴永卿抬头,正对上宋海棠的眼,宋海棠低下头,情不自禁打把嘴唇深深的印到了裴永卿的唇上,很甜,很软,就像糖块儿一样,他朝上面舔了舔,裴永卿无意识的张开嘴,正好撞上了宋海棠的舌头…… 呼呼,海棠…… “永卿,要是我以后不见了,你要是想见我,就来京城找我好不好?” “唔……”声音的细碎的传出,两个少年最好的梦,就在那一晚用那么一个寂寞而又绝烈的吻中画上句号。 夜晚太美,裴永卿很久才知道,原来那叫吻,原来,吻是最亲近的人才可以做的事。 裴永卿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床上已经没有了宋海棠的身影,他失望的爬起来,穿好衣服,脑海里还回味着他昨晚的话…… 海棠要去哪里? “真的决定走了?”李裳看着在房收拾行李的宋海棠,忍不住问道。 “你早就知道不是吗?裳儿……”宋海棠叫他裳儿,他怜惜的看着这个相识不到一月的女子,满是不舍:“你也要好好的,你是个好姑娘。” “呵”李裳难得的笑出了声,自从芦溪告诉她海棠稀罕的那个人的时候,她就已经不抱一点希望,原来这让她心里燃起一丝悸动的男子竟然喜欢的是男子,她从没有想过,他口中那个想着念着的人竟然是男儿身,是不是这样的爱才更加难得? 世间女子千千万,他却独独为了他动了心? “海棠,此去……小心。”李裳已没有多余的话要说,这么多天以来,对她已经是最大的恩赐,她唯一的遗憾,便是不能看见他获得幸福。 “裳儿。”宋海棠把她紧紧抱在了怀里,那个类似于友情又类似于亲情的拥抱,把两个人之间的情道得一干二净。 七娘站在门外抹眼泪,几个私下交往甚密的小倌都来送别,寒诺把一枚白棋放在他手里:“你最喜欢用白棋和我下棋,这枚棋你带走好了,等你能赢我的时候记得回来,我再和你下一局。” “好”宋海棠点头,下了楼,芦溪站在他身边,宋海棠冲他们摆摆手:“寒诺,替我照顾七娘,还有裳儿。” 他望着繁华的街道,再也不会有他的痕迹,再也不会有一大一小的身影,他阖上眼,坐回车里,面无表情的对着芦溪,往事如过往云烟,一去不复返,呆子,我们还能不能再见呢? 不见也好,不见也好…… 裴永卿在大街上狂奔,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会有那么多的力气,只觉得只想要赶紧跑到璃倌楼,见到海棠了,他就心安了,跑出门的时候裴府上下被他吓了一跳,他寻着以前海棠给他讲的捷径甩开了追上来的阿五和几个下人,没命的跑。 他开始心慌,是不是海棠走了?他去京城了? 海棠总是叫自己呆子,原来这个呆子真的很呆,什么都记不住,他懊恼的想。 他停在了璃倌楼门口,璃倌楼里还是一样,七娘在招呼客人,小倌坐在大腹便便的男子怀里。 “七娘。”他弱弱的唤了一声,七娘转头就看到了他,与这里格格不入:“怎么了?” “七娘,海棠在吗?”他没有底气的问,他害怕听到她说海棠不在了,那他怎么办? “走了,都走了,那没良心的丢下我这个老婆子走了。”七娘看了他一眼,有气无力的说道,裴永卿心狠狠的痛了一下,从来没有的感觉,在听到海棠走了的消息以后彻底奔溃,他转过身,佝偻着身板走出来喧嚣的小倌楼,原来海棠真的走了,他抬头看着璃倌楼的这片天空,眼角湿湿的东西留下了脸颊,慢慢的,流进了心里…… ——第一卷·那时·年少·完—— 第二卷:少年,是谁的少年 第19章:京城之行 三年一度的科举考试如火如荼的进行,各州选举上来的秀才纷纷涌到了京城,三年苦读在此一举,京城比以往还要热闹非凡,来往的书生住满了酒楼,街道上随处可见身着白衫,手握书卷的书生,埋头苦读。 “少爷,京城可真是热闹啊。”阿五看着繁华的京城,高大的城墙,蔓延的石板街道,比起凤城的小家碧玉,更加的金碧辉煌。 “嗯。”裴永卿支吾了一声,目光掠过路过的每一处,裴府的老奴李叔跟着他身后,李叔在裴府搬去凤城前就住在京城,裴洪特意让他与裴永卿同行,也好照应。 两年之后的裴永卿,十七岁的少年,不再像以往的无忧无虑,眉眼里藏匿着淡淡的愁绪。 他的脸颊也更加有棱角,手心也不在像以往那样白嫩细腻,手心被刀剑磨起了手茧,身上的灰色衣衫掩盖了他的稚嫩,白面小生形容也觉着牵强。 裴永卿参加乡试之后,以治国之道一举成名,夫子也大赞他的才华,只是还偶尔提起那个半路出家的宋海棠,要是他参加科举,那状元非他莫属,只是他天性放荡不羁,不肯做官,宁肯窝在小倌楼也不想如朝为官,每每提起,夫子韩苏远都痛惜不已。 “少爷,要不要去老宅子看一看?”两鬓斑白的李叔指着前面的街道:“从这里绕过去就到了,这些年也没卖出去。” 裴永卿颔首,提脚前往,破旧的裴府门匾也荒废在一旁,他推开门,大门上的灰尘呛了他一脸,他挥挥手,入目的便是荒废了的裴府满目疮痍的惨境,杂草丛生,他对裴府也没有多大印象,最深的可能要数那棵老槐树了,孤零零的站在风中,竟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觉。 阿五心里直叹息,自从宋海棠那个痞子走了以后,少爷发呆的时候就越来越多了,很多时候捧着书卷不说只言片语就是一天。 “李叔,我们回去吧。”裴永卿看着天色渐渐沉郁下来,淡淡的说道。 “哎,好。”李叔再回到裴府,竟然是老泪纵横,他抬起袖子抹了抹眼泪,跟在裴永卿身边走出了门。 客栈里人潮拥挤,阿五和李叔一间,裴永卿一间,罗席佑他要来参加科举考试,硬是要让他住到罗家大宅子里去,裴永卿婉言拒绝,罗席佑也才发现,这个小孩子如此固执,眼神里还有散不去阴霾和淡漠。 “阿五,我进去看书了,没什么事不要来打扰我。”裴永卿前脚才踏进房间,然后砰的关上了门,楼下的寒暄的书生里不乏德才兼备之人,只是想裴永卿这样眉清目秀,明眸皓齿的小公子,纷纷侧目,看这个秀才年纪实在是小,青涩不已,也没把他放在心上,裴永卿垂眸,阖上门,把外界和自己隔绝开来。 他打开包袱,里面一本书都没有,只有几件换洗的衣物,他往包袱底部挪了挪,是几张银票。 裴永卿一点儿也不想参加进士考试,他考上秀才纯粹是因为想来京城,如今到了京城,他已经不在乎接下来的进士考试结果如何,他把衣衫抱在怀里,看着窗外,一骑官兵匆忙的跑过,他关上窗,把自己埋在被子里汲取着被子的温暖,不够硬朗的肩膀在被子下隆起一团,孤单寂寞。 海棠,你在京城的吧。 裴永卿睡醒的时候,楼下的书生挠嚷得厉害,他揉着发涨的太阳穴,开门往楼下看。 原来是两个书生吵了起来,几个书生也凑合着起哄,闹成一团,裴永卿皱了皱眉,徐步走下楼,准备绕过他们出去走走。 “哎,你来评评理,说说我们这是谁的错。”他路过是蒙头蒙脑就被一股大力扯到了人群中,他木讷的看着目光投向他的几个人,一脸木然。“这位仁兄,这位小兄弟只是路过,你就不要叨扰他了。”一股低沉的男声传来,裴永卿抬起头,就看到了那个男子。 那个男子随和的对他笑笑,裴永卿默然的穿过人群,走了出去。 裴永卿走着走着就就看到了对街上有一家豆腐脑的摊贩,他快步走过去,在桌子前坐下来。 “客官,来一碗豆腐脑?刚煮好的,热乎着呢!” “嗯,多加糖。” 一碗热腾腾的豆腐脑出现在他面前,他用小勺子舀了一口,豆腐很嫩,入口即化,他放下碗,只动了一口就喝不下去了。 “不好喝?”刚才在客栈的男子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一脸温和。 “没有,很好喝,只是不想喝了。”裴永卿摇摇头:“刚才多谢兄台了,我叫裴永卿,不知兄台怎么称呼?” “我叫褚浩,家住武城,我听你口音似乎是凤城一带啊?我看你年纪不大,若是不嫌弃,就叫我一声褚大哥了。”褚浩笑道,裴永卿才想起他从凤城过来可不是要经过凤城吗? “原来是武城,听说武城擅产蚕丝啊。”裴永卿颔首说道:“褚大哥到过凤城吗?” 褚浩点头,店家殷勤的抬了一碗豆腐脑上来:“实不相瞒,家母本家既是凤城,我也去过外公家中几次,那里的口音还是识得的。” 宋海棠恍然大悟,褚浩一表人才,温文尔雅,谈吐不凡,想必也不是什么一般人物,却又不恃才傲物,他突然想起来时夫子告诫的话:“永卿啊,官场如人场,你的性子温吞,切记不要因为这误了大事啊,事事量力而行。” 裴永卿和褚浩相携而行,裴永卿总觉得他就像一位亲切的哥哥,站在着陌生的地方,心里也不觉得紧张和压迫了。 “少爷,你去哪里了,让我们好找!”阿五急急忙忙的跑到他身边,就看到了褚浩。 “我和褚大哥随意逛了逛。”裴永卿云淡风轻的说道,眼里再也找不出当年的童声童趣:“褚大哥,我还有事怕是不能与你同行了,我先行一步。” “好,你快去吧!”褚浩的手轻放着背在身后颔首答道。 “少爷,你怎么……”和陌生人一起? “阿五,我是大人了。”裴永卿板着脸强调道:“我能辨别谁好谁坏,就算现在不能,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也是懂的。” 阿五呆愣半响,这样的裴永卿于他而言是陌生的,那个会撒娇的少爷似乎一去不复返了。 “你先进去吧,我马上就进来。”裴永卿看到酒楼侧面蹲着几个乞丐,他推攮着说道。 “哦”阿五应声走了进去,裴永卿径直走向了那几个乞丐。 “找人?”衣衫褴褛的一个乞丐说道。 “是啊,我先给你们一些银两,要是你们找到了,我就把另一半酬金付给你们。” 几个乞丐都有些摩拳擦掌,要是平时哪能遇到这么天上掉馅饼的美事,自然是满口应承了下来,领了银两纷纷离去。 裴永卿不知道该不该抱希望,可是无论是什么方法,都要试一次不是吗? 接下来的几日,裴永卿都待在房里足不出户,静候那几个乞丐的佳音。 一如既往的失望,在京城找一个人就好像大海捞针,茫然无措。 “少爷,用膳了”阿五端着丰盛的饭菜进来,给裴永卿盛了满满一碗米饭。 “叫李叔过来吃饭啊!” “李叔出门去了,说是看看以前的几个老邻居唠唠嗑。” 裴永卿动了几筷子,凤城的酒菜口味偏淡,京城口味偏辣,他吃了几口就没有了胃口。 “少爷,饭菜不合胃口?” “阿五,你到对街给我买碗豆腐脑吧,太辣了我吃不下。”裴永卿喝了两口茶,翻动着满是辣椒的麻婆豆腐放下了筷子。 阿五不一会儿就端了一碗白嫩的豆腐脑进来,正巧也赶上褚浩进门。 “永卿,你还真是对这豆腐脑上瘾了。”褚浩取笑道。 裴永卿面色一红,低垂下头:“褚大哥见笑了,京城的口味我吃不惯。” 褚浩眼眸一动:“永卿,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了一个好去处,这不远的景澜酒楼的菜色五花八门,各地的特色菜他都有,在那里的菜肴一定符合你的胃口。” “真的吗?褚大哥,不然我们去瞧瞧。”裴永卿想着也不能一直吃豆腐脑,若是真有真么一个好去处那就真是太好了。 景澜酒楼坐落在京城的南边,也是京城人潮最为聚集的地段,在这里出现的官家非富即贵,装饰豪华,景澜酒楼的中央是一个很大的看台,几名舞姬舞姿摇曳,轻拢慢捻,柳条般的细腰在慵懒的扭着,脸色画着红色的胭脂,缥缈得如同下凡的仙子,客人鼓掌叫好,旁边的女子拨着琴弦,宛如阳春白雪,美妙动听。 “褚大哥,这里真是天上人间。” “是啊,我也是前几日跟几个朋友来过一次,走,我们上楼去。”褚浩说道,小厮马上引了这两个穿着不凡的公子上楼。 “好了,就先上这几个菜吧。”褚浩默念出几个凤城的特色菜,挥手让小厮下去。 “褚大哥,你对凤城真是了解。” “略知皮毛罢了,还在永卿面前献丑了。”褚浩笑道,裴永卿倒是觉得难为情了,他把眼神转下楼下,看台上已经换了一拨人表演,场中央的白衣女子蒙着面纱,神秘不已,她忘我的跳着舞蹈,手上的丝带在空中轻舞,裴永卿转过脸:“褚大哥,你也是参加科举吗?” 褚浩说:“我和你一样,来走个场子罢了,我本就无意为官。” 裴永卿心中暗自惊讶,他竟然知道自己的想法。 景澜酒楼的菜肴果然名不虚传,裴永卿一连盛了两碗饭,酒足饭饱,心里满足极了。 “褚大哥,没想到天色都这么晚了。”裴永卿恬着肚子,这顿饭可能是他来到京城吃的最好的一餐了。 “是啊,我们走回去?”褚浩看向他。 裴永卿眸子发亮,恍然间看到了门口一瞬而过的背影,即使那么久还是那么熟悉,他拔腿就追了出去,门外霓裳一片,万家灯火,他发疯般的在街道上乱串,喊着宋海棠的名字也喊得撕心裂肺,可是没有任何回应,他摇摇头,难道是自己看错了,可是,明明那么像海棠啊。 褚浩拍着他的肩膀,关切的问道:“永卿,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他抬起头,脸上的泪痕还没干透,褚浩一愣,看得出神。 “怎么我听到有人叫我?”宋海棠转过脸,背对着酒楼看着空洞的街道,狐疑的说道,俊朗不凡的脸坚毅得如同雕刻一般,身上的衣衫色彩单调,多了几分深沉。 “你听错了吧,怎么会有人叫你。”芦溪看了一眼景澜酒楼,眸光里深沉了几许。 宋海棠抓抓脑袋,怎么就好像听见了小呆子的声音,他苦涩的笑了笑,不可能的,是不是自己太想那个小呆子了…… 第20章:相逢 三日之后,科举考试正式展开。 裴永卿穿着了一袭墨白色的长衫,身形疲惫,他把毛笔和砚台放在盒子里,正准备前往考场,阿五给他抬来一大盆清水,他把脸颊拍得湿湿的,扯过毛巾擦干脸颊,脑海里一片空白。 阿五抱着盒子跟他走出客栈,褚浩也出了门,身后跟着一个小童,裴永卿与他相视一笑,各自上了马车:“少爷,你紧张吗?”阿五侧头问道。 “不紧张。”裴永卿勾起嘴角,小巧的脸上笃定的表情震慑了阿五,裴永卿是打定主意破罐子破摔了,若是能在科举中谋得一枚闲职已是他最好的打算,若是不能,那便去做个算盘先生好了,他的算术并不算差。 阿五自然不知道他内心的想法如此颓唐而绝烈。 他还在想着等少爷高中了要如何庆祝,荣归故里,衣尽荣华。 客栈外,几个乞丐飞奔而来,就被小厮挡在了外面。 “裴永卿裴公子在里面吗?”一个乞丐焦急的问道。 “走走走,快走快走,别污了我的地方,裴公子早就去参加科举考试去了,怎么可能在客栈里。”小厮嫌恶的赶着他们离开。 一个乞丐喃喃自语道:“这可怎么办,我还有告诉他宋海棠找着了呢,还是等他回来好了。” 穿着破烂的乞丐想着还是找个草垛子先睡一觉好了。 褚浩排在裴永卿的背后等候着官差监察入场,他拍拍永卿的肩膀:“考完以后有何打算。” 裴永卿把盒子交给官差监察,低声说道:“准备在京城留一段日子,褚大哥你呢?” 若是找不到海棠,他便再也不来了。 “我?难得有机会出来,这大好河山自然是要走一遭再回去的。” “褚大哥一定会高中的。”裴永卿不会说什么好话,只是老实的说道,简单而温和的话却也让褚浩心中为之一振。 “我才看好你,永卿。”褚浩转了个身给官差搜身他嗤笑一声,那些作弊的物件,就算放在他面前他也不会看一眼。 “呵。”裴永卿笑笑,前去自己寻找座位了,面考官是京中颇有声望的太傅李明李大人,威严的坐在台上,几名官差巡视着考场的纪律,考试的钟声敲响,裴永卿打开考题,心中已有大致的定型,他一边磨着砚台一边构思,再想要怎样才能把文章写得不突出却又能够被注视到。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裴永卿奋笔疾书,他的字很娟秀,一笔一划写得极为工整,阿五在考场外已是大汗淋漓,想着去哪里找个茅厕,估计少爷一时半会儿也还出不来,太阳当空照,即使是在屋里,裴永卿也觉得自己的衣衫汗淋淋的贴在背上热得难受,宣纸上的文章已经写了一半,墨香味从纸上传来,淡化了一室的闷热。 “芦溪,真的要现在去吗?”宋海棠不确定的站在考场外,灯笼上大大的考字显眼刺目。 “嗯,要是等里面考完就晚了。”芦溪点头,他们的事情迫在眉睫,要是不见到李大人想必他们两人都生死攸关。 宋海棠只好无奈的跟着他进了考场大门,官差看见芦溪手里刻着“墨”的令牌,忙把他们迎了进去。 官差在李明耳边低语了几句,李明脸色一变,叮嘱官差看好考生,急急走了出去,裴永卿抬起头,正好看见宋海棠进了内堂的侧脸,他的心一跳,手里的毛笔掉在卷子上,溅了一个大大的污点。 他也顾不上晕开的墨迹,砰的站了起来,官差一见裴永卿站起来,吼道:“你干什么,坐下。”裴永卿的心里久久不能平静,那个人除了海棠还能有谁? 他顺从的坐了下来,手再也下不去一个字,海棠,那是海棠啊,是他想了两年的日日夜夜念着的海棠啊,想到这里,他再一次站了起来,在官差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朝宋海棠走去的地方冲了进去。 “李大人,你看我们这事,三王爷可是指望着你呢。”芦溪看着面色黑沉的李明说道。 “我明白王爷的意思,我会照他说的办。” “那有劳李大人了。”芦溪笑了笑,就见门外冲进来一个发怒的人影,直直朝宋海棠撞去。 宋海棠还没看清楚是谁,就觉得胸口一疼,连带着心口也牵扯得发疼。 他以为自己眼花了,还是自己做梦还没有醒,他不确定的唤了一句:“小呆子?” “笨蛋海棠,臭海棠,我讨厌你,我讨厌你。”裴永卿一脚踹到了他的膝盖,夹带着哭腔吼道,李明更是莫名其妙,这不是考生吗?他刚才特意留意了他一眼,看他胸有成竹的模样,还特意记了下来,文章松弛有度,该放就放,该松就松。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宋海棠掩饰不住自己见到裴永卿的欣喜,时别两年的阔别重逢,除了幸福,还夹着着三分惊喜和诧异。 “我在参加科举,你为什么不告而别,为什么?”裴永卿哭着说道,眸子里已经蓄满了泪水。 “科举?”宋海棠心中一冷:“那你来这里干什么,还不赶快去考试?” 裴永卿听了他的话,心中憋屈:“我不考了。” “胡说,你学了那么多年怎么能说不考就不考?”宋海棠黑了脸,怒气冲冲的说道,他是为这呆子不值,怎么能为了他弃考呢? “李大人,你看这个……”宋海棠看向李明:“李大人,他……是我几年没见同父异母的弟弟,你能不能帮帮忙,让他把文章写完?” 李明迟疑的看着裴永卿,又看了一眼宋海棠,最终颔首点头。 “我不去,海棠,你是不是又要走了?”裴永卿抓着他的手臂不肯放手,呜咽着说道。 “我不走,你去考试我就在大门外等你好不好,嗯?”宋海棠安抚道。 “好,海棠你要是再骗我,我就再也不理你了。”裴永卿握起拳头说道,宋海棠的视线落在他还有伤疤的手背上,恨不得马上把他抱在怀里。 裴永卿不情愿的走回考场,重新坐下来考试,剩下的文章他也就是把一开始脑子里的构思写了出来,心里一直想着海棠会不会又偷偷离开了。 阿五系好裤带从茅房里出来,瞪着眼睛看着站在门口的宋海棠,惊讶的在他身边转了几圈,不可置信的说道:“哈,小痞子,这不是宋海棠吗?” 宋海棠白了他一眼,如假包换。 裴永卿考完的时候,天空中竟然开始乌云密布,一声闷天雷响彻天空,他心一惊,快步跑出了考场。 他笑着看着台阶上站着的那个人,那个人也在台阶下笑着看他,两个人就这么站着,谁也没有再动一步,时间,说长不长,想念,却是无止无休。 陆续出来的考生从他们周围走过,讨论着这次的考题。 雨滴大颗大颗的打了下来,宋海棠几步上前,脱了外衫罩在他头上:“小呆子,下雨了,还不快走。” 裴永卿躲在他撑起的衣服底下,嘿嘿傻笑,这样就好了,再也不要在梦里遇见海棠了,真好。 在瓢泼大雨中奔跑,裴永卿缩在他的怀里,两个人都淋成了落汤鸡,可是没有人想要找个地方躲避,只想就这么跑下去,不要有尽头才好呢。 “呼呼。”宋海棠脱掉外衫,裸露着胸膛从柜子里掏出几件衣裳,裴永卿换上他的衣服,袖子有点长,裤腿也长,他穿上就好像凤城唱戏的一样,拖拖拉拉。 宋海棠忍不住笑出了声:“小呆子,你是不是一点儿也没长高啊。” 裴永卿冷哼一声,坐在床上低下头让宋海棠帮他擦干头发,宋海棠一把搂住他的肩膀:“小呆子,我好想你,每天都想,你呢,想过我没有?” 他的下巴靠在裴永卿的肩膀上,裴永卿抖了抖肩膀:“海棠,我也想你,你都不告诉我就偷偷离开,我找了你好久都找不到。” “小呆子,是我不好。”宋海棠抹掉他夺眶而出的眼泪,安慰道:“宋海棠是坏蛋,你要怎么打我骂我都行,你怎么来了京城?” 裴永卿呜呜咽咽的说道:“他们说乡试考上了就能来京城,我想见你,我就考了乡试,我又怕找不到你,海棠,我以为见不到你了。” “笨蛋。”宋海棠心疼的把他抱到怀里,几乎用尽了自己所有的气力。 “海棠,你来京城干什么,凤城不好吗?”裴永卿坐了起来,不解的问道。 宋海棠眼神一冷,滑过一丝无奈,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还能怎样,他不走,璃倌楼保不住,他走,就得离开小呆子,情义不能两全,他舍了裴永卿,只为了报答七娘二十年的养育之恩。 “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管。”宋海棠揉揉他的头发:“什么时候回凤城?” “不回了,海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裴永卿泄气的说道,原来海棠还是要赶他走的。 “呵,你不走还好了,那不怕你爹娘直接追到京城来把你压回去?”宋海棠捏起他的手,这都是怎么弄的?原来细白的手掌手背都是细小的伤口,新伤旧伤疤都有。 裴永卿垂下眼抽回手,笑着说道:“我叔父要我练剑,不小心伤着了。” 宋海棠摸着他的脸:“小呆子厉害了,都会武术了,那以后换你保护我。”没有在追究他的话是真是假,他知道,半真半假,这个小呆子都学会隐藏情绪了。 阿五说,你走以后,他好几天滴水不沾,后来进了食以后就没日没夜的看书,白日就练剑,谁也不理,不爱说话,整天板着脸,后来不知怎么的,突然答应参加他一直以来抗拒的乡试,还在乡试一举夺魁,被选送来京城参加科举考试。 他也不会无忧无虑的笑了,没事做就发呆,哼着一成不变的小调儿,我都快不认识他了。 小呆子,如果知道我对你有那么大的影响,无论如何,我也不离开了,宋海棠心疼的想。 第21章:三王爷朱赫 夜晚,人声寂寂,裴永卿终于静下心来打量着宋海棠的住处,他跟着海棠一股脑的就冲了进来,竟然没有发现这里有那么大的乾坤,古色古香的柜子上摆放著名贵的花瓶,前方一张屏风把房间隔成了两面,他好奇的转着眼睛:“海棠,这里是哪里?” 宋海棠眸子里有些东西看不清,他笑道:“这里是我家啊,饿了没有,我叫人给你弄吃的。” “你家?”裴永卿问道。 “是啊,小呆子,我也有家了。” 他暗叹道,原来这是海棠的家啊,比他的家还要大上好几倍。 宋海棠把被子掀开给他盖好,拉好衣襟走出门,门外的下人恭敬的候在门口,他冷声说道:“去给我送些清淡的饭菜回来。” “是,少爷。”穿着不俗的侍女轻声应道,双手端在腰前退了下去。 裴永卿窝在被子里露出大眼睛,少爷?难道海棠找到他的爹娘了,原来海棠离开凤城是因为找到亲人了啊,他心里不知道是悲是喜了,喜的是海棠找到了爹娘,悲的是在海棠心里他一点儿也不重要啊。 “小呆子,你在想什么?”宋海棠坐在床头,大大的身影落在他的枕头边,挡住了他脸上的光芒,海棠长得真好看啊。 “赔钱货,你真好看。”宋海棠把弄着他的头发,笑着哄骗他。 “你……你也好看。”裴永卿低下头,两只手指勾在一起在被子里打圈圈。 “呵。”宋海棠笑得,这小呆子还是一样惊不起逗啊。 “呀,海棠,我要回去了,李叔会担心的。”裴永卿突然坐起来,撞到了宋海棠的下颌上,撞得他的下巴发麻。 “吃了饭我送你回去。”宋海棠揉揉下巴,都把这茬给忘了。 “哦,呵呵,疼不疼啊?”裴永卿凑过头,柔软的发丝绕得宋海棠鼻头痒痒的,他的气味一阵阵传来,宋海棠别过头猛打了一个喷嚏,转过头去,想来也是好笑,怎么对着这个小呆子都心猿意马了。 他安慰自己,谁叫这小呆子那么可人呢? 侍女送了晚饭进来,裴永卿胃口大开,宋海棠动了几口就看着裴永卿,裴永卿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把牛肉在嘴里嚼了几下,囫囵吞枣的咽了下去,他的筷子一下子这里挑挑,一下子那边蹭蹭,吃到好吃的就接连夹了几块,吃到不喜欢的就皱起眉大口喝茶,宋海棠看着他长开了的脸,比印象里的还要精致,似乎看也看不够。 “海棠,我要走了。”裴永卿小声的说道,月亮已经到了屋顶上,皎洁的月光似一层朦胧的薄纱,月影婆娑,枝桠的影子在地上拼凑成一幅幅泼墨画,悠远深长。 “嗯,等会儿我。”宋海棠从枕头下掏出一个银色的小锁头戴在了裴永卿的脖颈上:“这是我去寺庙里请方丈开过光的,你戴着不许摘下来,听到没?” 裴永卿欣喜的摸着锁头的轮廓,笑着一脸明媚:“嗯。” 宋海棠不知道脑子里怎么想的,吧唧就亲到了他的脸上,裴永卿瑟缩着脖子觉得痒,连连抹手擦掉脸上的口水,嘟起嘴恼怒的唤道:“海棠。” 宋海棠窘迫的揉揉他的脸,心里真想给自己一大耳刮子。 “走了。”他不自然的拉着他走到门口,裴永卿笑嘻嘻的跟上,海棠脸红了。 可怜未经世事的裴永卿,都不知道刚才吧唧一下意味着什么。 院子很大,裴永卿跟着宋海棠转来转去的头晕,偶尔遇到几个下人停下来和宋海棠打招呼,言辞恭敬,裴永卿的手包裹在他的手里,他竟然觉得脸上发烫,想要挣脱出来又被宋海棠瞪了回去。 前面的一处灯火逐渐向他们靠近,渐渐清晰,裴永卿看见一个老奴的身后是一个身着华贵衣裳的男人,四十多岁,墨色的眸子在夜色的映衬下让裴永卿想起了去年在街上看到的老鹰,深邃得如同一滩湖水,深不见底。 宋海棠心中一冷,暗叫糟糕,怎么遇见他了。 “爹。”他放开裴永卿,两只手垂到腰间,垂下眼睑不去看他。 “这么晚了你是要去哪?”三王爷朱赫瞟了一眼宋海棠身后的裴永卿,威严的说道,语气不善。 “今日偶遇凤城认识的朋友,领他过来转转。”宋海棠的余光看着裴永卿,心中一动,那个小呆子倒是镇静,他抱手弯腰:“叔叔好。” 宋海棠一听就乐了,这偌大的京城,还没人敢当面叫他叔叔的,即使是宋海棠第一次见他,也是恭敬的拜了一声三王爷呢! “嗯。”三王爷看着这个眉清目秀的男子,看他年纪尚小,怎么会和朱砂混到一起了,宋海棠在璃倌楼的事迹他可是调查的一清二楚,山高水远,如今在京城,别人也只知道他是他朱赫失散多年的犬子罢了。 “那孩儿先行告退了。”宋海棠拱手示意裴永卿,裴永卿也颔首和三王爷告别, 裴永卿和宋海棠一路上默默无言,各怀心事。 “少爷,你总算回来了。”阿五在在客栈的台阶上等着裴永卿,今天被宋海棠打发回来,没想到这痞子竟然这么晚才送少爷回来。 “海棠,你明天会来吗?”裴永卿仰起头,细长的下颌对着宋海棠,一脸期许的说道。宋海棠点头:“快回去吧。” 裴永卿走在前面,阿五跟在后面,宋海棠看着偶尔晃出来的衣角和他隐约的肩膀,心里头似乎被填满了似的。 “永卿,你回来了。”裴永卿走进去的时候,褚浩正坐在一旁的桌边,桌上是一壶上好的女儿红,桌上是两个装满酒的酒杯。 “褚大哥。”裴永卿喜形于色,笑着朝他走过去:“褚大哥今日考得如何?” “还不是那样。”褚浩大笑,神情复杂,他挥手:“永卿,来陪我喝一杯可好?” 裴永卿心情好,就挥手打发阿五回房,自己坐到了他对面:“好,我也许久没喝过酒了。”他抬起酒杯喝了一口,还是一如既往的浓烈,在心口愣是燃起了一把火,热情四溢。 两人一杯接着一杯的下肚,裴永卿迷蒙的看着眼前的褚浩一个挨着一个,他伸出手指:“褚大哥,你怎么有两个啊。” 褚浩的脸也被晕上了一层红色,他摇头,自己的酒量怎么那么差,几杯下肚就醉了,真的是酒不自醉人自醉吗? 褚浩的手搭在裴永卿的肩上,两个人搀扶着上楼,裴永卿的手不老实的挥舞,低低喃道:海棠,我终于找到你了,我真高兴,真高兴。 褚浩身上拖着这个小酒鬼,自己抑郁在胸口里的话也脱口而出:阿佑,他开心了,我呢,我呢? 裴永卿笑着回头,就看见了面容清冷的褚浩,他笑道:“褚大哥,呵,谁是阿悠啊?是你的心上人是不是? 褚浩才知自己一时失言,他弹着他的脑门,心里有再多的气对着裴永卿也发不出来了。 整个晚上,裴永卿都在迷迷糊糊的说醉话,三句不离宋海棠,阿五一脸鄙夷的替他擦拭身体,嗫嚅道:少爷啊你真是没良心,我阿五从小和你一起长大也没见你对我多好,他宋海棠一出现,你就围着他转了,差别待遇啊,真是世态炎凉啊…… 鸟语花香的日子,空气里传来小笼包的香味,被窝里的裴永卿翻转身体,鼻子凑着味道发出来的地方使劲吸了两口气,懒散的说道:“阿五,好香的包子啊。” 宋海棠抽动嘴角,嘿,这小傻子。 房间里还能闻到淡淡的酒味,他瞪着眼睛,看着阿五嘴里宿醉一晚的小酒鬼,心里一片柔软,裴永卿见唠叨的阿五许久没说话,不乐意的睁开眼,就看到了宋海棠那张放大的脸,他愣了愣,一个巴掌拍在了宋海棠的脸上,精准无误,他笑着说道:“阿五,你又骗我,根本就没有海棠哈。” 半响,客栈里传来了宋海棠气急败坏的怒吼声,楼下吃早点的阿五悠闲的闹挠挠耳窝子,少爷,你就自求多福吧,阿五没你默哀一刻钟,他幸灾乐祸的想。 “对不起啊海棠,我不知道是你来了。”裴永卿这下子是彻底清醒了,宋海棠的脸上一道红红的五指印,醒目刺眼,看着这呆子没有几两肉,手劲倒是大得惊人,宋海棠扯着嘴角,脸颊就牵涉着疼。 “快来吃早点,下次再敢打我你就死定了。”宋海棠要挟道,裴永卿缩缩脖子,殷勤的拿起晶莹剔透的小笼包递到宋海棠嘴边:“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宋海棠捂着脸咬了一口,裴永卿嘿嘿直笑,也抓起包子塞到嘴里,肉末韭菜馅的小笼包,裴永卿在凤城的时候就喜欢吃,他张开嘴就是满口的韭菜味儿,宋海棠撑过他的脸:“昨晚和谁喝酒了?” “褚大哥啊。”裴永卿脱口而出道。 “褚大哥?”宋海棠挑起眉看着他,裴永卿心虚的看着海棠:“是来参加科举的秀才,褚大哥是武城人,那天有人找麻烦,他出手相助,我就叫他褚大哥了。”他老实的回到道,他也不知道干嘛要和海棠解释那么清楚。 “找麻烦?”宋海棠的脸都快结冰了,裴永卿咬舌头,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几个书生争吵让我帮他们裁判,我不想他们就抓着我不放了。” “呆子,不会离他们远点。” “离远了的。”裴永卿咧嘴,他怎么知道离远了还能扯上他的麻烦啊? “对了,海棠,你前几日有去过景澜酒楼吗?我前几日在那里吃饭看见有个人好像你啊,我追出去就找不着了。”裴永卿端起热气腾腾的粥在嘴边呼呼了几口气,皮蛋瘦肉粥煮得恰到好处,他心里喜滋滋的,没想到海棠还记得。 “景澜酒楼?”宋海棠的眉峰上翘,难道那天真的是小呆子叫他,怪不得老是觉得那声音熟悉,转过去又看不到了:“我还奇怪呢,就觉得有人叫我,我还以为自己幻听了,原来真的是你。” 裴永卿咽下粥,原来那天真的是海棠啊,他就说嘛,不会看错的。 “放榜可能还要等上好几日,小呆子,有把握没有?”宋海棠想起昨天就生气,是生自己的气,要是小呆子真的不考了,那他的罪过就大了。 裴永卿摇头:“我才不管呢,考不上也没事。”反正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看着宋海棠暗想。 “怎么会没事,你这呆子其他的不会,就会读书,要是你都考不上,那谁还能考上?”宋海棠敲着他的脑袋说道。 “你啊,海棠,夫子说要是你去考,一定能考状元呢。”裴永卿吸溜着粥说道。 “呵,亏得夫子还记得我,是嫌我给他惹的麻烦太多了,他才印象深刻。”宋海棠想起韩夫子,韩夫子也算是一个不拘泥于世俗的人物了,要不然,任谁知道他来自小倌楼,怕是连学堂也不让进的吧! 裴永卿心里打着自己的小鼓,若是不出意外,考个前几名还是没错的,只要不要太靠前就行。 第22章:小鬼的探花 几日之后,朝廷放榜,书生,看热闹的百姓都涌到了城门口,等待着放榜,阿五觉得骨头都快要被挤扁了,他穿梭在人群中,冒着毒辣日头像游鱼般潜行。 他腹诽道,那没良心的少爷,这么重要的日子不关心这榜单也就算了,怎么能和那小痞子去游湖呢! 要是叫老爷知道了,都不知道要气成什么样呢,孺子不可教也啊。 “出来了,出来了。”挤到最前面的人突然叫了一声:“第一是武城褚浩褚公子,第二是凤城裴永卿裴公子,第三是京中魏大人之子魏桓,第四是……” 阿五泄气的耷拉着脑袋,得,敢情他家才华横溢的少爷竟然斗不过褚公子。 平静的湖面不起波澜,游船在水面上缓缓前行,撑船的船夫撑着长篙,嘴里唱着渔家的鱼调子。 裴永卿脱掉鞋袜坐在船边,白嫩的脚丫子在水里荡来荡去,漫无边际的湖面难得见到渔船,他靠在宋海棠的肩上,手也在水里荡漾抓着飘起来的水草:“海棠,要是你也参加科举考试就好了。”那样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呵,多麻烦啊,每天穿着又难看又紧绷的朝服,听着乱七八糟的政务,一不小心就要掉脑袋,我还不如就这样悠闲自在呢。”宋海棠扶着他的小脑袋靠了个舒服的位子,对在朝为官嗤之以鼻:“我才要问你呢,怎么不在客栈等着朝廷发榜,偏偏要来游湖,这湖上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 “海棠,我也不想为官。”裴永卿低低说道,脚丫子拨起一层层的波浪:“海棠,以前和你游船的那个女子呢?”裴永卿突然问道。 宋海棠在脑子里迅速过滤了一下裴永卿的这句话,他什么时候和女子游船了? “你是说裳儿?”他眼里滋生出一股哀伤,就随着逝去的流水,飘荡到了很远的地方。 “裳儿?”裴永卿抬起眼,原来那个美貌的女子叫裳儿啊。 “裳儿是七娘的侄女儿,她去年就已经过世了。”宋海棠突然伸手把裴永卿拦在了怀里,靠在他的脖颈间安静的呼吸,想要压制住心里的那股伤痛。 “海棠……”裴永卿感觉到了宋海棠的变化,他牵起宋海棠落在他肩头的手指:“她是什么样的人啊?”海棠那么伤心,一定很喜欢她吧,裴永卿觉得心里莫名其妙的痛了一下,连带着一点点的扩散。 “是个难得一见的女子,温和,修养好,一看是大户人家的女子。”宋海棠陷进了深深的回忆之中,似乎脑海里还残留着李裳的一颦一笑,她笑着问他,问他心中的人是什么样子的,那个时候,他和小呆子许久未见,她去世前一个月,还托人给他送了封信,信纸的边角还有淡淡的红晕,他每每想起她惨白的面容,嘴里咯血的样子,心里就抽痛起来,更无法想象她去世时家人无法陪在身边的惨淡,他们都是可怜人,只是他还有小呆子,还有亲人,可是裳儿,身患顽疾,自小养在深闺之中,娘亲早逝,爹爹不能主事,家中姨娘嫌弃她,七娘无法,只得将她养在璃倌楼,这是后来裳儿告知他的,有时候他也在想,若是他没有遇到小呆子,那他会不会守了裳儿一辈子,可是,他转过头,对上了裴永卿清澈的眸子,情哪有那么容易说清楚。 “海棠,我好像懂了。”裴永卿点着他的眉眼说道:“海棠喜欢裳儿是不是?” 宋海棠听了他这句话没有回答,心中涌起一丝无力感,小呆子啊,你怎么就是不懂呢? 裴永卿和宋海棠才走进客栈,迎面就是客栈老板客套道喜的声音,阿五小声抱怨道:“少爷,你怎么就拿了个第二回来啊?第一都让他摘去了。”他瞅着对面站在人群中的褚浩,此刻正赔笑着听着那些人的恭维。 裴永卿眼神暗了暗,怎么是第二啊,他还估计应该是第五或者第六呢! “褚大哥。”裴永卿冲着人群里的褚浩招手:“恭喜啊。” 每个人的祝贺多少有些拉关系的意味,这科举第一过了殿试之后可就是状元了,是朝中的栋梁,若是能因此接着他谋得一官半职,那也是沾了光了。 多少祝贺,哪里比得上简单正常的恭喜啊,他对着裴永卿笑笑:“你也不赖啊,永卿。” “小呆子,你是不是忘记我了。”宋海棠扯过他的袖子吃味的说道,原来那个褚浩竟然是第一,这小呆子也不错啊。 “呵呵,海棠,你还不知道我嘛,我本来就不想要的,才不要听你祝贺呢。”裴永卿笑道,这话可是说道海棠的心里去了,就为了裴永卿那句‘你还不懂我吗?’,沾沾自喜的追着裴永卿上楼去了。 客栈老板可是乐坏了,这科举考试的前两名可都出在他的贵源客栈,他似乎眨眼就能看见大把大把的银票了,看了以后得涨价啊,他黑心肝的想到。 屋外晴空万里,屋里冰冻三尺。 褚浩黑着脸听着眼前的男人如出一辙的祝贺,心里头一把火起,恨不得把书都砸在这只笑面虎身上。 “褚浩,这以后在朝堂的官可要坐稳了,我还得指望你这状元郎护着我的生意呢。” 褚浩沉下脸:“你休想,我不抄你满门就很对得起你了,还指望我帮你赚钱,你做白日梦吧。” 眼前的褚浩和在裴永卿面前温文而礼的褚浩完全不同,俊逸的脸蛋此刻乌云密布,气愤得七窍生烟。 “啧啧,要是让人瞧见未来的状元这副模样,也不知道人家会怎么想。”那人不怒不躁,依旧稳如泰山。 “罗席佑你他妈的给我滚。”褚浩一脚踹过去,那人闪身躲过,拍了拍袍子走了出去,此人正是家住京城的罗席佑…… 阿五在屋里不知道哀叹了多少声,少爷的风头不知道让褚浩抢了多少,那少爷还悠闲自在的趴在桌上逗弄宋海棠送来的小乌龟,他捡了根小棍子在他坚硬的壳上点来点去,小乌龟干脆把脑袋缩进壳里装死。 阿五嗤笑道:“少爷,小乌龟都不想看你了,你就消停点儿吧!” 阿五看着那只小乌龟,为它哀悼那么一丢丢。 其实小乌龟怪的应该是宋海棠,要是别人送的,即使送一条龙在他面前他也不看一眼,可那宋海棠随便丢个破烂给他,他都会当宝贝儿似的藏着。 裴永卿乏味的丢掉小棍,心里想着明日的殿试,说起这个殿试,他心里头多少还是有点抗拒的,要是他面见了那个高高在上,身份尊贵的皇帝朱茂源,他该说什么,那个皇帝会不会又问起爹爹呢? 他对皇帝历来就没什么好印象,这个时候,他倒是真想学小乌龟,把头缩到壳里去算了。 “呆子,开门。”宋海棠叉着腰在客房门叫道。 “海棠?”他咕噜噜跳下来就去开门,宋海棠提了个篮子,裴永卿伸头瞧了瞧,想着宋海棠又给他带什么小玩意儿了? “看什么呢,这里都是吃的。”宋海棠拍他的脸,阿五哀怨的叹了口气,光荣退场,这主角都来了,他还留在这里做什么?他吸了口口水,其实他还蛮想知道里面是什么的。 “哈,海棠,这是什么?”裴永卿看着这碗白白的稠稠的东西,看着怎么像豆腐脑,可是气味不对啊? “你先尝尝?”宋海棠狡黠的笑道。 裴永卿拿起勺子吃了一下口,味道还挺鲜美的,他又吃了一口,舔了舔嘴唇:“真好吃。” “好吃就都吃了,快吃快吃。”宋海棠把篮子里的碗都推到他面前,裴永卿小口小口的吃着,转眼就喝了两碗。 “海棠我以前都没有吃过,这是什么?”他还是忍不住好奇问道。 宋海棠贱贱的笑道:“这个啊是……猴脑,先把小猴子的脑袋敲碎,把他脑袋里像豆腐的东西取出来,然后加上料煮的……” “呕……”裴永卿捂着嘴,跑到门口的痰盂里吐了出来,他吐得胃里都快空了,裴永卿苦着脸说道:“海棠,我讨厌你。” 宋海棠端了杯茶给他:“我开玩笑的,你怎么那么惊不起吓啊,那是京城的特色小吃水晶豆腐,不是什么小猴子的脑子。”宋海棠拍着他的背,裴永卿气愤的扭头到一边,不搭理他。 “好了好了,我错了还不行。”海棠憋笑道:“要不然哪天我带你去吃正宗的猴脑,保证好吃。” 裴永卿大叫一声,捂着耳朵钻进被子里了,脸被憋得又闷又红。 宋海棠附在被子外面轻声说道:“逗你玩呢,别生气了,明天不是要去皇宫里参加殿试吗?早点睡,要是害怕了就多骂几句臭海棠就不怕了,我明天不能陪你了,在这里等我来找你好不好?” “嗯。”低沉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他摸着被子上突起的那个小脑袋,叹了口气,就这样,不要他看到自己的脸,他就能离开了。 裴永卿一晚,彻夜难眠,辗转反侧,终究寻不清脑海里那一抹抓不住的影子。 金黄的大殿上,九五之尊坐在金光闪闪的龙椅上,俯视着大厅里的朝臣,恢弘之气应运而生,相较于众大臣的小心翼翼,褚浩安之若素,裴永卿漫不经心,魏桓神情淡然,三个人也是科举的人中龙凤,举止修养也与众不同。 褚浩一板一眼的回答着朱茂源的问话,不松不驰,朱茂源颔首,确实是难得一见的人才。 “你叫裴永卿?” “回皇上,臣下姓裴字永卿,家居凤城,家父裴洪。”裴永卿跪在地上,从容不迫的答道。 朱茂源神情一凛,他倒是自报家门,裴荀延在关外驻扎,手握兵权,若是不压住他们裴家,必然会是心腹大患。 “起来回话。”朱茂源挥手,裴永卿心里不知道把宋海棠骂了多少遍,才让他看起来不那么紧张。 “你父亲可还好?” 裴永卿心中直抽搐,他好不好你不知道,你要是放心裴府在凤城驻扎才怪了。 “家父年岁大了,身子骨也一年不如一年,劳皇上操心了。”裴永卿圆润的答道,褚浩心里暗叹,他这处变不惊的本事真是难得。 朱茂源一时被他堵得没了话,问了几个治国平天下的问题裴永卿也是对答如流,他只得把眼光转向了魏桓。 朝堂上的大臣早已是冷汗直流,就怕皇帝一个不高兴,降罪与他,牵连他人。 “公告天下,状元楼褚浩,探花裴永卿,榜眼魏桓,不日进行封官之礼。” 一场朝堂上的硝烟,在这句天子口谕中消散。 裴永卿跑似的逃出皇宫,生怕皇帝一个不满意就把他抓回去丢进大牢。 “永卿,你走那么急作甚么?”褚浩追上他,不解的问道。 裴永卿无奈的说道:“皇宫太森严了,我心里头直打颤,还是赶紧走为好。” 褚浩扑哧一笑,赞同的点头:“我也有同感。” 两人相视一笑,转身离开,造化弄人,两人都无意为官却都同时踏入了官场,谁知道以后还有什么意外,但求守得云开见月明…… 第23章:受伤 晚风荡漾,贵源客栈台阶拾级而上,一抹身影撑着手坐着,白色的衣角铺在地上,撑着脸冥思苦想,裴永卿的眸子朝着前方看了看,夜晚的街头过路人寥寥无几,客栈里几个失意的书生大发阙词,言辞里的痛惜令闻者也平添了几分同情。 客栈小厮马不停蹄的搀扶着喝醉了的客官上楼,悲哀到了极致的秀才开窗哀唱,那凄凉的声音在大街小巷断断续续的飘荡。 “少爷,他今晚肯定来不了了,你就先去歇着吧,老板要打烊了。”阿五打着哈欠劝道。 裴永卿看着这天色,他知道已经很晚了,可是海棠说过他会来的,他固执的想。 “阿五,你去睡吧,我再坐一会儿。”裴永卿揉着长时间不动发麻的小腿,阿五无奈的摇头,少爷倔强起来,谁也拉不回来。 裴永卿仰头看着满天的繁星,丝毫没有做官的喜悦,李叔一大早就高兴的启程回凤城,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裴洪,裴永卿等着衣冠顶戴,迟迟不肯离开。 “小呆子。”宋海棠扶着胸口步履蹒跚的走过去,脸色苍白。 “海棠。”裴永卿猛地抬头,眼睛就如天空中璀璨的星辰,他抓住宋海棠的手:“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宋海棠虚笑着拨开他额头的发丝:“我不来你就不睡了?” 裴永卿嘿嘿笑道,宋海棠撑着他的肩膀,把重量都压在了他的身上:“海棠,你是不是病了?你脸色不好。”裴永卿狐疑的说道。 “没事,今天我爹差我办事去了,有点累。”宋海棠虚弱的笑道,不想让小呆子伤心。 “哦。”裴永卿扶着他上楼,他无力的差点踏空楼梯,裴永卿笑着握他的手:“海棠你一定很累,不然连路都走不动了。” 宋海棠握着他有点发凉的手,在自己手心握紧,舍不得放开。 “你小心点,你先睡着,我去给你打盆水洗脸。”裴永卿喘着气,海棠真重。 “嗯。”宋海棠点头,嘴里说不出话,裴永卿给他盖好被子,屁颠的跑了出去。 宋海棠的手在空中抓了抓,最后无力的放下,他喉头一紧,手来不及捂上嘴,一股腥甜从嘴里吐了出来,鲜红刺目,他眼前一黑,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裴永卿吓傻了,丢掉盆就往床边跑,宋海棠的头歪在一边,小榻上是一滩凝了的血液,他手忙脚乱的叫道,昏迷中的海棠没有任何反应,阿五也被他的叫喊声吵醒了,披着衣衫站在门口,也没反应过来怎么那个小痞子会这般模样,还是阿五镇定,拔腿就往楼下跑,急着找医馆去了…… 宋海棠醒来的时候,就看见裴永卿埋在床边,他动了动手,那只手还握得死劲,梦里也睡的不踏实。 他换了只手摸了摸胸口,胸前的衣衫被褪去,胸口的伤口也被细心包扎过,他转头安静的看着裴永卿,恨自己怎么这么不争气,才吐了口血就晕过去了。 裴永卿挪了挪身子,恍惚着睁开眼,腮帮子间还挂着干掉的泪痕:“海棠,你醒了?” “怎么不去睡!”他扯了扯嘴角,轻轻笑道,裴永卿垂下眼,怕他看见自己这双肿胀红肿的眼睛:“怕你醒了没人守着,你好些没有,要不要吃点东西?”裴永卿殷切的问道,昨晚宋海棠真的吓坏他了,大夫来检查病情,竟然发现他的胸口有一条胡乱包扎的伤口,狰狞得血肉模糊。 “呆子,我没事了。”宋海棠摸摸他的脸,心里万般滋味。 “海棠,你一定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吗?”裴永卿低声抱怨道。 “呵,这是误伤,没事的,过几天肉就长好了。”宋海棠含糊的说道,他不想让裴永卿知道他现在所做的事,或许一不小心就掉了脑袋,他更不愿意用裴永卿来冒险,他赌不起。 昏暗的屋子里,没有一丝烛火,只是依稀看得见两个人影。 “芦溪,你让人务必把这封信送到裴荀延裴将军手里。”朱赫把一封蜡封的信封递给他,芦溪借着微弱的光亮,在黑暗中看着朱赫。 “王爷,裴将军为人拘谨,万一他不屈服怎么办?” 朱赫蹙眉:“裴荀延小裴洪不少岁,一向极为尊敬这位兄长,事事以他马首是瞻,要是让他知道裴家小公子在我们这边,你以为他会作何反应?”朱赫冷笑道,他从来不打没有把握的仗。 “是……”芦溪支吾着问道:“少爷他……” “他怎么了?”朱赫瞥了一眼芦溪,不满他的婆婆妈妈。 “昨日我们从四王爷府邸出来,可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一帮黑衣人,少爷受了重伤。”芦溪垂下眼睑,把自己的担忧尽数隐匿。 “哼,手无缚鸡之力的懦夫。”朱赫挥袖怒道:“你找人给他看看,别让他死了。” 芦溪合下眼,不想去看朱赫狰狞的表情,对于历来顺从悉心侍奉的主子,第一次产生了抗拒心理,他把海棠看做自己的儿子了,还是他被权利蒙蔽了双眼? 宋海棠一连几天都住在贵源客栈,裴永卿跑前跑后的照顾,无论是豆腐脑还是桂花糕都亲自去买,阿五一脸鄙夷的看着那个仰躺在小榻上的男人讽刺道:“你就使劲的折磨他吧!” 宋海棠看着那个提着篮子进来的裴永卿,一身青色的衣衫飘逸出尘,他打开篮子,里面飘出来香喷喷的烧鸭味,裴永卿乐此不疲的说道:“海棠,我听他们说这可是京城最好的一家烧鸭了。 宋海棠的视线就没离开过他,他笑了笑,坐起身,他只是不想裴永卿整天盯着他,每每看到他的伤口就偷偷的吸鼻头才故意在换药的时候打发裴永卿去给他买吃的。 “嗯,是很香。”宋海棠张开嘴,裴永卿揪了一小块鸭肉在他嘴里,酥脆可口,裴永卿看他吃得高兴,也扯了块鸭肉在自己嘴里,阿五看的都快要起鸡皮疙瘩了,恶寒的夺门而出了。 吃完烧鸭,裴永卿让阿五准备了热水给宋海棠洗澡,宋海棠看着使劲提着水桶往里面倒水的呆子:“你先出去吧,我自己来就行了。” “哼,大夫说你的伤口不能碰水,我来就好了。”裴永卿扶起脸色怪异的宋海棠,惊奇的发现了他脸色的红润:“海棠,你是不是不舒服啊?脸那么红?” 宋海棠临时就打退堂鼓了,这不是拆他的台吗?两年不见,他都已经二十岁了,又不是小时候还当着面脱衣服在河里游泳的小破孩。 裴永卿见他没说话,伸手就去解他的衣带,宋海棠大脑昏沉的站在,任由裴永卿的小手在他的腰间摩挲,他觉得自己的脸都快要烧起来了,他按住裴永卿的手:“小呆子,我自己脱就好了。” 裴永卿哦了一声,宋海棠转过身解掉衣襟,穿着亵衣裤就下了水,裴永卿忙叫道:“你小心点,水溅到伤口上了。” 宋海棠哪管得了那么多,他就怕自己一个禽兽把裴永卿给禽兽了,到时候自己就真的禽兽不如了。 裴永卿挠挠头,殷勤的给他擦背,气焰氤氲,蒸得他睁不开眼,他挥手散去眼前的热气:“海棠,你爹爹怎么都不来看你?” 宋海棠心一冷:“他对我这个儿子本来就没感情,要不是……” “要不是什么?”裴永卿问道。 “没什么……”宋海棠冷笑道,要是他真的把他当儿子,又怎么会让他过刀口上舔血的日子,说到底,自己不过是他往上爬的工具罢了。 沉思中的宋海棠都没有知觉那只犯上作乱的小手已经转战到了他的胸前,毛巾在他胸前的两点周围擦洗,他打了个寒颤,从小腹间硬生生窜出一把火苗,他咬紧牙,想要把那蓬勃燃烧的小火苗扼杀在摇篮之中。 “呆子啊。”他在水里打颤,裴永卿专注的给他洗澡,丝毫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妥。 “嗯?” “水有点凉了,你去帮我弄桶热水好不好?”宋海棠心里就跟挠痒痒似的,看得见吃不着的感觉几乎要把他撕碎。 “水凉了?”裴永卿懵懂的在水里晃了晃,喃喃自语道:“水还很热啊,海棠。” 宋海棠实在是看不得他那蒸红了的小脸,亮晶晶的嘴唇,滑嫩嫩的皮肤,大力拉过裴永卿就亲了上去,裴永卿张牙舞爪的想要逃开,后脑勺被他死死扣住,他只得接受着宋海棠的进攻…… 呼,终于降下火了,大灰狼满足的放开一脸苦相的小白兔,内心那个自责啊,悔恨啊,不过都在看到那小白兔美味的小嘴时消失了。 裴永卿闷闷不乐的坐在客栈下的桌上啃着刚出炉的馒头,百思不得其解。 褚浩在他旁边坐了下来,朝着店小二要了一壶酒:“永卿,想什么呢那么出神?” “哎,褚大哥,好久都不见你了。”裴永卿支起眼,说道。 褚浩心知肚明,哪里是好久没见,不过是自从宋海棠来了之后,他楼上楼下跑得可勤快了,不过眼里也看不见其他人了。 “近日看你匆忙,可是有什么急事?”褚浩正色打探道。 裴永卿脸一红,蓦然想起了刚才海棠对他做的事,以前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海棠咬他,他就咬回去,可是,现在,他又不想咬回去了,总感觉心里怪怪的,又不知道怪在哪里。 “褚大哥,要是亲一个人就代表很喜爱那个人吗?”裴永卿问道。 褚浩很明显没有想到他会这么直白,让他想起了那只狐狸,心里的阴霾雾了上来。 裴永卿只是记得以前家里人喜欢他就在他的小脸上吧唧一口,他以前总是讨厌那些人弄得他满脸口水,可是海棠也是因为喜欢他才亲他的吗? “不喜欢的话干嘛要亲别人呢。”褚浩反问,甚至心里有那么一点窃喜,死狐狸,看你怎么得到他,他想必是有心上人了,褚浩解恨的想。 “哦。”裴永卿醒悟的说道,原来海棠也是喜欢他的啊! 房间里,阿五和宋海棠割据开来,宋海棠怡然自得的躺在柔软的被子上,嘴角还残留着呆子的气味,他可以美上好几天了。 阿五瞪着眼,抱着手靠在门边:“我刚才都看到了。”若是可以,阿五宁愿自己眼睛瞎了也不想看到那一幕,虽然以前也曾经想过,可终究因为宋海棠没有对少爷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而忽略了,可是今天,这个痞子竟然…… “那又怎样。”宋海棠垂下眼,他想跟裴永卿在一起,这一点,没有哪一刻停止过。 “他是男子……” “我知道。”宋海棠颔首,他当然知道,可是有什么办法,他爱上这个呆子的时候,他就是男子了。 “老爷绝对不会让你们在一起的。”阿五冷静的说道,裴洪怎么可能让裴家有一个和男子在一起的儿子,怕是也无颜面对列祖列宗吧。 “我知道,阿五,不然你以为我跑到京城来干什么,可是现在我又遇到小呆子了,我就不会放手。”裴永卿笃定的说道,眼神里少了几分嬉皮笑脸,多了几分坚定。 “随便你。”阿五只得在,自己只是区区的下人,哪能管得了主子的事。 宋海棠冷哼,说是那么回事,自己有没有明天都不知道,又拿什么来给小呆子明天呢? 第24章:小裴府邸 转眼秋风飒爽,枯黄的落叶掉了一地,湖面上漂浮着火红的枫叶。 宋海棠的伤口渐渐结痂,胸口痒痒的忍不住想伸手去挠,裴永卿封了官,进了翰林院,皇帝私底下召见了他一次,裴永卿也不那么抗拒,说话如鱼得水,朱茂源挑不出错处,只好悻悻放他回来。 “要我说啊,皇帝是忌讳你们裴家的势力,你也不想想你叔叔裴大将军手握军权,内忧外患,多疑也是难免。”宋海棠睡在小榻上喝茶,难得的为朱茂源说起了好话。 “话是那么说,可是我爹都去了凤城那么多年,哪里还会想这些。”裴永卿趴在桌上,罐子里的小乌龟畏头畏脑的盯着裴永卿,就怕他拿棍子逗它。 “呵,别想那么多了,你如今进了翰林院,那些官员迂腐,脑袋转不过弯来,你这个小呆子也真是,怎么偏偏去了那么个冷清的地儿,”宋海棠语气幽怨的说道,这呆子不争世俗,落得个闲职,偏偏在皇家藏书阁文博阁供职,仕途一片昏暗,不过好在这地方难管世事,也少了皇帝的避讳。 “海棠,那里有好多书呢。”裴永卿憧憬的说道,倒是对藏书阁充满向往,以前夫子也说起过皇家的藏书阁,藏书丰富,他也可以大饱眼福啊。 宋海棠翻身冷哼,得,这呆子就觊觎那里的书了。 “呆子,我今晚就回去了,你也有了自己的府邸,隔几日就搬过去,我也好去找你啊。”宋海棠看见那张小脸黯淡下来,心里也难受,可是芦溪都差人来催了好几次,要是再赖着不走,朱赫就该生气了。 裴永卿封官了以后,在城南的地方得了处宅子,虽然偏僻了些,多少有了落地的场所,况且,宋海棠正打着主意呢,有了府邸,他就可以黏着小呆子了。 “哦”裴永卿闷闷的答道,面色一紧,罐子里的小乌龟都害怕的缩了头。 “你呀,都当官了还这么孩子气。”宋海棠宠溺的捏着他的鼻头,笑道。 “海棠,你爹对你不好吗?”裴永卿抬头,正对上宋海棠嬉笑的眸子。 “哪有什么好不好,给我好吃好穿,又不需要我当官,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宋海棠笑容却未到达眼底,裴永卿直觉宋海棠有事,可是海棠不说,他就不问。 “海棠,你要经常去哦,我给你买好吃的。” 海棠听了心里暖暖的直乐,得,这次换这呆子照顾他了。 “好。”海棠的脸色逐渐恢复了血色,他摸摸裴永卿的头。 宋海棠晌午就离开了,裴永卿送他到门口,就看到了门口的马车和马车里的芦溪,两年不见,芦溪不苟言笑,只是盯得裴永卿直发毛,宋海棠挡住他们交汇的视线:“快回去了,记得我说的话啊,呆子。” 裴永卿依依不舍的回头,阿五摆摆手,终于把他送走了,看着自家越陷越深的少爷,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宋海棠懒散的靠在马车的软垫上,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窗口摇摇晃晃的流苏,外面的风景缓慢的滑过,芦溪低声问道:“伤口已经好了?” 宋海棠挑起眉毛看了他一眼又低下眼睑:“芦溪,我真累。” 他淡淡的说道,芦溪心中一疼,握住了宋海棠的手,宋海棠往旁边挪了挪,芦溪瞬间失去了手心温热的触感:“海棠,我们都是身不由己,再过了这段日子,一切都过去了。” 宋海棠望着棱角分明的车顶:“我来的时候你告诉我再过一段日子就过去了,芦溪,已经两年了,我什么也没得到,可是失去的数都数不清。” 芦溪默默无语,原来在他心里,他真的一文不值,朝夕相处的日子里,宋海棠从未认真的看过他,他忍辱负重待在小倌楼,只为了知道宋海棠是不是他要找的那个人,知道了以后呢,他又多希望宋海棠不是朱赫口中的少爷朱砂,可是他是,义无返顾的是,就凭他小腹上的星状疤痕,他就注定了不能在小倌楼待一辈子。 偌大的房间里,屏风之后传来压抑的低吟,雕花的木床吱嘎作响,上演着一幕幕激情的戏码。 罗席佑伏在男子身上,在他的身上驰骋,他扶着男子的腰问道:“阿浩,你明知道来了我会如此对你,你还来做什么?” 褚浩精疲力竭的趴在床上,后背上是细密的汗滴,身下是柔软的锦被,他眼神暗了暗:“阿佑,为什么非得是他才可以,为什么你非得要他?” 罗席佑一个用力,褚浩疼得叫出了声:“从我见他的第一眼我就要定他了,褚浩,太久了,改不了了。” 褚浩手指抓紧被褥,把头埋在被子里,剧烈的喘息着,心里疼得说不出话,罗席佑,为什么,明明是我先遇到你的。 帷帘在微凉爽的秋风中飘舞,试图掩盖住着一阵阵令人脸红心跳的低吟,夕阳西下的天空,白云也被染得昏黄…… 城南的府邸坐落在街道的尽头,墨白色的砖墙,青色瓦砾,院落不大,他们到来之前就已经被打扫得整洁干净,环境清幽,屋檐下还有两只燕子筑了窝,裴永卿把小乌龟放进了院子里的水池里,小乌龟滑动着短小的腿游了进去。 “少爷,这府邸也太寒碜了吧。”阿五抱怨道,比起凤城的裴府,这个‘小裴府’可是小巫见大巫了。 裴永卿倒是满意得很,他本来就不喜欢太喧嚣,这会儿倒是入了他的眼了,那皇帝真是小气鬼,不过弄巧成拙,他还得感谢他呢。 阿五在街上雇了两个手脚麻利的丫鬟珠儿宝儿来给裴永卿做饭洗衣,珠儿成熟稳重,宝儿活泼可爱,裴永卿没多久就和他们熟络起来了。 忙活了一整个上午,小裴的府邸终于迎来了第一位客人,不过裴永卿却是不大乐意见到他。 “永卿,还没和你说恭喜呢,这不,我放下手头的生意来恭贺你乔迁之喜啊。”罗席佑挥手,下人陆陆续续的抬了礼物进来,整整两大箱,裴永卿蹙眉:“席佑,你真是太见外了,何必送那么大礼,来随意吃个饭就好了。” “要的要的,好歹你也是我嫂子的弟弟,礼是一定要的,嫂子还说过几日来探望你呢。”罗席佑兀自让下人抬礼进了内堂,裴永卿只好无奈的跟上。 年纪尚小的宝儿在门后偷瞄着罗席佑,暗自称奇,公子就已经长得飘尘若仙了,没想到这位罗公子也是俊朗非凡,翩翩公子啊。 “宝儿,还不给裴公子上茶。”裴永卿嗔怒着说道,宝儿羞红了脸,忙给罗席佑倒茶。 “永卿,这么说来你是打算长居京城了?”罗席佑明知故问的说道。 裴永卿掸了掸桌上落下的灰尘说道:“是啊,如今也只能这么办了。” 裴永卿心里打着算盘,若是他回了凤城,那是不是就见不到海棠了,他心里暗自下决定,海棠的爹爹对他不好,如果他走了,是不是没有人对海棠好了? 罗席佑不动声色的笑,眼眸中的欣喜渐渐滑落到了心里,没有了裴家这个幌子,永卿是不是就要属于他了。 “你在京中也没有几个认识的人,我在京城也多个照应,若是有事尽管和我说。”罗席佑温柔的笑道,褚浩并没有告诉他宋海棠的事,裴永卿身后的阿五嗤笑道,他要是没有认得的人他会留下来?要不是找着了宋海棠,他指不定现在人已经在凤城了。 “那就多谢席佑了。”裴永卿礼貌的答道,眼神里满是疏离。 “你与我客气什么?”罗席佑伸手摸他的头,却被裴永卿避开,他的手掌落在了裴永卿的肩膀,他眼神变了变,心里颇为不爽。 罗席佑在裴永卿那里用完了晚膳,裴永卿以客房还未整理好为由打发了他,罗席佑心里烦躁极了,索性朝着新翻修过的状元府去了。 宝儿嗫嚅道:“公子不是有客房吗?怎么不留宿那位公子啊?” 珠儿白了她一眼,放下手里刺绣的荷包:“你傻啊,那是因为公子不喜欢他,你就没瞧出来公子看他的眼神就不对吗?” 宝儿眨眨眼,性子温和的公子还有不乐意看见的人? 宋海棠过来裴府的时候宝儿正提着灯笼弯腰看池子里的乌龟,忽见一抹人影过来,她吓得轻呼了一声,扔掉了手里的灯笼,宋海棠手疾眼快,顺手接住了灯笼:“姑娘小心啊,夜黑风高的,若是摔着就不好了。”宋海棠痞气的笑道,宝儿拍着自己受惊的小心脏,借着烛光看清了宋海棠,这些个公子怎么一个比一个俊朗,莫不是公子专门捡些相貌上乘的公子哥往来? “你是谁啊?”宝儿好奇的问道。 宋海棠一笑,靠近她说道:“我是采花大盗你信不信。” 宝儿眼睛瞪了老大,半天没反应过来,门口不悦的裴永卿瘪着脸不高兴的喊道:“海棠,你来了。” 宋海棠把灯笼递到宝儿手里,大步向裴永卿走去,看着他苦瓜似的小脸,闷笑着说道:“你这小丫头还真不禁吓,逗几句还真以为我是采花大盗了。” 裴永卿踹了他一脚,宋海棠没躲,裴永卿转身走回房里,宋海棠跟上去砰的关上门,徒留了在院落里目瞪口呆的宝儿。 裴永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看见宋海棠对着宝儿笑,心里就愈发堵得厉害,越想就越气,越气也就越想。 “怎么了,发那么大火,谁惹你了我去揍他。”宋海棠还不知道自己犯了错,卷起裴永卿的发带在手里打圈。 裴永卿拍开他的手:“那你帮我打海棠好了,海棠是个大坏蛋。”他气哼哼的说道。 宋海棠瞪眼,他又犯什么错了,他可是这几日都没出现,怎么会招惹这个小呆子了? “白天的时候席佑来过了。”裴永卿扭过头说道,宋海棠正色看着他,海棠对这个名字很敏感,也或许是对名字的主人敏感,从两年前第一次见到罗席佑开始。 “嗯。”宋海棠沉默着等他的下文。 “海棠,我觉得好怪啊,我每次看到席佑我就不高兴。”裴永卿说道,他转头看着宋海棠,眼冒精光,突然宋海棠抱起他的头就在他脸色吧唧一口:“真乖,我也不喜欢他,你讨厌他就对了。” 裴永卿擦擦脸,不确定的问道:“真的?” 宋海棠的心里都快开花了,那璀璨的烟花在他那小心肝里阵阵乱放,要是让小呆子喜欢他还得了,还好他家小呆子不喜欢他。 晚上,宋海棠也不回去,和裴永卿挤在一个被窝里,两个人闹了一阵也都睡觉了,阿五蹲在墙头郁闷的想,少爷啊,人家罗公子来了你连客房都没有,宋海棠这小痞子来了你连自己的房间都让给他了,你……你这像话吗? 第25章:表白书 文博阁里除了裴永卿还有一位年纪颇大的官员林源,华发苍颜,婆娑颜老,他历来受官场高官排挤,仕途不顺,在知晓裴永卿自告奋勇来到文博阁的事颇为不解,哀叹了几许后,依旧祥和的给裴永卿讲解文博阁文案的编制,撰写,裴永卿垂首侧耳倾听,把林大人的话一点一滴都铭记于心。 一天下来,他埋首在文博阁摞成堆的书籍里,转眼,天色也暗了,他拜别林大人,坐上了藏书阁外的马车。 裴永卿头也昏昏沉沉的,这案牍之劳形果然不像他想的那么简单,林大人的怀才不遇,那言语里对世事的失望他铭记于心,情绪复杂。 他前脚才踏进大厅,就听见宝儿铜铃般的笑声,珠儿也掩袖轻笑,阿五虽然面无表情,可也掩不住那憋住的笑意,裴永卿转头看着那个悠闲自得的罪魁祸首,心里不快。 “呆子,回来了?等你有好一会儿了。”宋海棠率先发现了门口的裴永卿,阿五忙跑过去帮他拿走手里的几本古书在柜子上放好,早晨裴永卿离开的时候主嘱咐了不必来接,他就在院子里帮珠儿种了一天的花草,裴永卿顿觉委屈,风尘仆仆的回来,却也没想到是这样一幅场景,心里憋得慌。 “公子,饭菜正热着呢,我这就去给你端。”珠儿看着自己主子的脸色,眼珠朝宝儿眨了眨,宝儿也施礼退了出去。 宋海棠拉他在桌边坐下:“累吗?我听说那文博阁就一个年迈的林大人。” 裴永卿喝了一一口茶,木讷的看着裴永卿,无精打采,宋海棠看他的神情以为他累坏了心疼的捏着他的手:“是不是累了?吃完饭好好睡一觉。” 裴永卿心头石头堵着一般,绞得生疼,他抬头看着海棠:“你怎么来了。” 宋海棠一愣,小呆子心里有事的时候就是这样,词不达意。 他走到门口,宝儿和珠儿正抬了饭菜进来,他打发了两人,轻轻的阖上了门,窗外的风唰唰的吹着,屋里的烛光摇曳,宋海棠的影子投射到白色的墙面上,温馨而温暖。 “呆子,你怎么了?我也不告诉?”他拉了圆凳坐到裴永卿身边,轻轻问道。 裴永卿的头都快低到了坐下,他敛下眉不敢去看宋海棠,他也不敢告诉海棠每次他看见海棠和别的女子有说有笑的时候他就莫名的烦躁,心情不好,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病了,可是海棠对他那么好,他知道自己不该生气,可是心里难受,他笑不出来,他不想对着海棠笑还带着敷衍。 宋海棠捧起他的眼,不满的看着他躲避的眼神:“裴永卿,你看着我。”他的手掌摩挲着他滑嫩的皮肤,摸着他的眼睛说道:“你不会说谎,可是呆子你有事瞒我,我不是别人,我是海棠,呆子。” 裴永卿的眼睛溢满了眼眶,他躲掉宋海棠的手,脸颊发热,他扭过头,喃喃道:“我不是要故意生气的,可是,可是我不喜欢海棠,海棠和别人在一起,一点儿也不想,海棠,我是不是病了。”他晶莹的眼珠眼巴巴的看着宋海棠,就好像一只受伤了的小白兔,宋海棠心里一紧,喜不自胜的抱住他:“小呆子,你说的是真的?” 裴永卿羞愧得无地自容,好了好了,海棠一定讨厌他了,海棠一定厌恶他了。 “小呆子,我只喜欢你。” 裴永卿在文博阁帮林大人撰写史书,脑海里还记挂着宋海棠对他说的话,他说,小呆子,我只喜欢你…… “裴大人,这里的撰写不对。”林大人好心的在外面提醒道,裴永卿幡然醒悟才发觉自己竟然将年份撰写错了,他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林大人,只好重新换了一张纸。 裴永卿在凤城时也算是博览群书,如今到了这藏书阁才是到自己只是冰山一角,沧海一栗,他午饭过后也不在藏书阁后面的榻上休息,只是全心全意的沉迷在浩瀚的书海之中,收获颇丰。 宋海棠自从昨晚和那呆子说了自己的心意,就只见那书呆子傻傻的也没个回应,心里郁闷到不行,朱赫不在府中,他也悠然自得,芦溪这一久也不是时常跟着,他在府中无所事事,倒是怀念起在璃倌楼的日子了,说不完的场面话,拍不完的马屁,至少不会这么乏味。 他掏出胸口里的明黄手帕,心中若有所思,朱赫的目的不言而喻,朱茂源也不是什么好斗的主,他被动的夹在中间,说到底也不过是两人的棋子罢了,他心里涌起一丝惆怅,一边舍不得着和裴永卿重逢的日子,一边又不知道自己能活到几时,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伸手到衣襟里,摸到腹部那道从小到大就在的伤疤,脑子里混乱不堪,不管如何,无论他们怎么斗,保命才是最重要的,要留着命,才能和小呆子在一起啊。 宝儿打扫着落满落叶的院落,门可罗雀,她嘴里喃喃道:“前一久罗公子和宋公子来往就没间歇过,可这几日怎么一个也不来了啊?” 珠儿把刚洗净的衣衫悬挂在竹竿上,水渍一滴滴的掉在地上,晕开了一滩滩水迹。 “你个死丫头,主子的事哪是我们能管的,做好自己的事就得了,你还不去瞧瞧厨房里炖的排骨汤,一会儿别炖坏了。” “呀。”宝儿后知后觉的扔掉扫帚,急匆匆的朝厨房跑去,她拍拍胸口,还好没坏,锅里拂出鲜美的骨头汤味,裴永卿伸着脑袋,显然是被这美味的鲜汤给吸引过来的。 “宝儿,汤好了么?”裴永卿刚从藏书阁回来,空腹便便,宝儿拿起碗给他盛了满满一碗:“公子,这汤烫,你小心着。” 裴永卿坐在厨房的桌边,轻轻呼着气吹凉肉汤,他喝了一口,香味四溢,回味悠长,胸口也暖暖的,他喟叹了一声:“宝儿,你手艺真好。” 宝儿红了个大花脸,比起这排骨汤,这公子的面容才是秀色可餐啊。 “在吃什么呢?有没有我的份啊?”屋外又钻进来一个人,嬉皮笑脸,还能有谁。 “宋公子可真赶巧,还有一大锅呢。”宝儿笑道,这宋公子就是讨人喜欢,又能讲故事待人又好。 “呵。”宋海棠接过宝儿呈上来的汤,拿着勺子就往闷着不说话的裴永卿碗里舀了一勺送到自己嘴里,宝儿下巴都快掉了,这宋公子还当真是放荡不羁啊。 “这汤,真香。”宋海棠紧挨着裴永卿,在他耳边吹气说道。 裴永卿耳朵根子发痒,瞪了宋海棠一眼,端着汤碗滴溜溜的跑出去了,宋海棠心里偷笑,嘿,这呆子还害羞呢。 “宝儿啊,这汤做得真好,继续努力啊。”宋海棠干笑两声,追了出去,宝儿糊里糊涂的摸着脑袋,公子和宋公子真是奇怪,她看着桌上那碗还没有动过的肉汤,皱起了眉,这些公子哥就不知道节约粮食。 裴永卿疾步前行,脸却是藏不住脸红,宋海棠杵着腰,流氓习气的笑起来,裴永卿心里更气,转眼看着一脸笑容的宋海棠,身着一身深紫色的上好长衫,绣着几许精致的花纹,腰带懒散的搭在小腹下,几许青丝垂下,神采奕奕的盯着那只小老虎。 裴永卿闷着不说话,端着碗看着脚尖,心里忐忑不安,他忽然觉得海棠越来越爱欺负他了。 “呆子,你怎么不听我的呢。”宋海棠拿过他的碗,那呆子使劲捏着不肯放开,乳白色的汤汁溅到了地上:“你就是个木头脑袋,怎么就转不过来弯呢,我是男子,可是我喜欢你,呆子,你懂不懂?” 裴永卿心里跳了一下,半响,抬起眸说道:“懂的。” 宋海棠捏着他涨红的脸:“你不懂,呆子,你是不是想到了璃倌楼里的那些人?”裴永卿心虚的低下头。 “我和他们不一样,他们是花钱去璃倌楼寻欢作乐的,可是我不是,呆子,我是想和你在一起,一直要很久很久的那种,不是心血来潮。” “那李裳姑娘你不喜欢吗?”裴永卿的心被撼动了几分,他还是不确定的问道。“李裳?”宋海棠觉得这呆子呆起来真不是一般呆,而是非常呆:“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喜欢裳儿了,你脑瓜里就会想这些乱七八糟的,我当她是我妹妹,哪里会对她有什么非分之想。”他翻白眼的看着裴永卿。 裴永卿心里偷偷乐了一下,原来海棠不喜欢李姑娘啊。 可是…… 他撅起嘴,两个男子也可以在一起吗? “呆子,我从来都不管这些世俗人伦的,我喜欢你的时候你就是男子了,以后也是,我只想和你好好在一块儿。”宋海棠看出他的疑虑,握紧他的手说道。 裴永卿定了定心神,原来那种不开心是因为那是海棠啊,从看见他和李姑娘在一起游船的时候就有了吗?原来那种闷闷的感觉就是喜欢啊?他睁大眼睛看着海棠,他好像是懂了。 宋海棠拉过他的脸狠狠亲了一口,欢快的说道:“呆子,我真开心等这一天你知道我等了多久吗?”不是一天两天,不是一年两年,是很多年了。 从在私塾外面看见那个唇红齿白的小少爷,他就想,捉弄他,哪知道,这种捉弄原来就是爱啊。 宋海棠吃了晚饭就回了王府,三王爷朱赫在朱茂源未登基前就觊觎皇位已久,无奈先皇看出了他的狼子野心,在驾崩前就颁布了圣旨,皇位传袭给当时还是太子的朱茂源,朱赫被朱茂源实施了一系列隐晦的打压政策。 宋海棠嘴里含着水润的葡萄,这些信息在脑海里一晃而过,他嘴角勾起一丝嘲笑,朱赫已经这把年纪还是不死心,他为这爹爹着实默哀了一番。 芦溪从后门拿了亲信送来的信封,掠过屋顶转开一个花瓶走进了密道。 “主子,裴荀延回信了。”芦溪闷声说道。 朱赫负着手站在四方桌前,手里握着毛笔泼墨山水,他完成最后一笔:“芦溪,你瞧这副山水恢弘图如何?” 芦溪说道:“属下对画作并无研究,不敢造次。” “哼。”朱赫冷哼,眼角渐深的皱纹暴露了他的沧桑,他打开那封信,眉头一皱,甩手那张纸便掉落在地面上,朱赫气急败坏的说道:“裴荀延这个无耻狂徒。” 芦溪捡起地上的信封,眉头一皱,眉峰跳了跳。 属下听闻喜讯,欣喜不已,还望王爷多担待,属下为皇上守卫疆土,誓死效忠我朝。 “裴荀延既然不识时务,那可就别怪我对裴家的小儿下手了,芦溪,无论如何都要挑起裴永卿和朱茂源的事端,我就不信裴荀延坐得住。”朱赫怒意冲冲的挥袖离开,桌上的山水画被拂到地上,残破不堪。 芦溪心里有了几分几较,凭海棠和裴永卿的交情,他势必不会看着不管,若是惹恼了宋海棠,谁也保不准他会做什么。 第26章:各怀心事,心怀鬼胎? 鸟语花香的新科状元府,门庭若市,比起裴永卿的小裴府邸,可谓是热闹非凡,来拜访的人一拨接着一拨,管家眉眼的笑弯了,送进来大红的拜帖摞了厚厚一打。 褚浩心烦气躁的脸黑云压城,气愤得七窍生烟,他使劲的踹了一脚门槛:“不见不见,统统拿走,有多远拿了滚多远。” 管家赵叔那脸蔫得跟过了季节的茄子似的,这状元的脾气就是大,从没年过那么难伺候的人。 其实褚浩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哪里知道本来秉持着讨好罗席佑的态度顺便照看裴永卿,谁知道误打误撞就中了状元,那些监考官是鼻歪眼睛斜的无良之辈,他也就是随便写了一篇文章直抒胸臆罢了,没给监考官除名就属于运气了,还能进前三甲得了个状元,他家老祖宗估计都得从坟里跳出来了。 赵叔万般无奈的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封外表朴实的拜帖,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又怎么了?”褚浩瞥着脸问道。 “回大人的话,有位自称是你老朋友的罗公子求见。”赵叔低声说道,胡须也一颤一颤的。 褚浩脸色倏变,他怎么来了? “请他进来。”他闷声说道。 不消片刻,罗席佑款款而来,栗色长衫,修长身姿,他坐到褚浩对面,挑着眉说道:“见你一面简直比登天还难,以前什么时候用过着破玩意啊。”他眼神瞥向桌上的请帖。 褚浩没好气的说道:“没谁叫你来,从哪里来的滚哪里去。”想起来他心里就一大股的气没地儿发泄。 “哟,几日不见,脾气见长啊。”罗席佑嗤笑一声,嘲讽道。 “你来做什么?”褚浩看向他,英俊的眉心跳了跳,准没好事。 “我前脚去了永卿的府上转了转,顺便来你这里瞧瞧。”他说得理所当然。 顺便?褚浩咬牙切齿,印堂发黑,他冷笑道:“那你现在可以顺便回家么?我这小小府邸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啧啧,褚浩,别这么无情啊。”罗席佑叹道:“好歹我们也坦诚相待过,你说不是?”他暧昧的看着褚浩,盯得褚浩心里发寒。 褚浩气得嘴角直发抖,他半响终于忍出一句话:“你给我滚出去,赵叔,送客。” 罗席佑一见惹怒了他正色道:“褚浩啊,我过来是找你商量事儿的,你说如今永卿当了官,我是不是就可以……” 最后,罗席佑是被拖出去的。 确切的说,是被丢出去的。 裴永卿夹了点食在池塘里,小乌龟眨巴着嘴嚼了几口就游开了,反倒是那些金鱼吃得欢畅。 “少爷,你少喂点食,你瞧瞧这些个鱼都被你喂成大头鱼了,你一天不要给它们投那么多次好不好啊。”阿五忍不住说道,这少爷也太夸张了,就因为宋海棠一天没来,这些鱼儿就饱受他的荼毒。 宝儿捂着嘴笑,公子这表情,像极了以前隔壁铃儿姐姐思念情郎的模样。 “公子,先回屋歇着吧,外头太阳大。”珠儿说道。 裴永卿挠挠头,叹了口气,真想像这些金鱼一样,是不是就没有烦心事了。 “呆子,快来看,这条鱼大吧。”说曹操曹操到,宋海棠拎了条几斤重的大鱼跑进来,门口的小厮和他混熟了,索性连通报都省去了,不过就算人家来通传,他也早就溜进来了。 裴永卿眸子闪了闪,笑着走过去,手指捏了捏那条还在挣扎的草鱼,腮帮子还在一动一动的,它甩了甩尾巴,把湿漉漉的水都甩到了裴永卿的身上,裴永卿躲着拍拍脸,咯咯直笑。 宋海棠一见不得了了,伸手把鱼递给珠儿,拖着兴头上的裴永卿进屋里洗漱去了,临走是还不忘了说一句:“一半清蒸一半红烧啊。” 珠儿无奈的摇头,拎着鱼厨房里去了,阿五丢下一句“我帮你”,也屁颠屁颠的跟着去了,宝儿咬咬唇,跺脚说道:“怎么你们都走了啊,我干什么?” “真是呆子,嘴是不是合不拢了,都咧到耳后根去了。”宋海棠拿毛巾擦着他的脸,埋怨道。 裴永卿笑着脱下外衫,理了件干净的衣衫换上,这衣衫是宝儿才从外面竹竿上收下的,暖暖的,有着阳光的味道,他忍不住吸了口气,闭着眼睛让宋海棠给他擦脸。 “你说这么大了都不会照顾自己,可怎么办哟。”宋海棠洋洋得意的说道。 裴永卿瘪嘴:“你不是还在吗?” 宋海棠拉过他的脸猛亲一阵,抱着他说道:“是啊,海棠是谁啊,这么多年我还少照顾你了?” 当照顾慢慢变成一种习惯,没有了那个人的时候,辗转难眠。 这种滋味,宋海棠深有体会。 “海棠,你叫什么名字?”裴永卿忍不住问道,前几日听宝儿说闲话,数落着东加长西家短的,正好说起一个大户人家认祖归宗改名的事,他一股脑就给联系到宋海棠身上了。 宋海棠随口回了句:“真是呆子,我当然叫海棠啊,不然还能叫什么。” “我是说你在王府的名字。”裴永卿说。 宋海棠稍微沉吟了半响,吐出两个字:“朱砂。” 裴永卿怀疑的说道:“你和皇上不是一辈的么?怎么……” 宋海棠脸色一黑,黯然道:“我爹说我的名字是我娘起的,因为喜欢红色,故名朱砂,我娘去得早,没能早点见到我。” 裴永卿抱住他的脖子,闷声说道:“海棠的娘在天上,化成了最亮的星星。”不怎么会安慰人的裴永卿小声说道。 宋海棠扑哧一笑:“呆子,你真是越来越好玩了。” 宋海棠长那么大,操心的事没少做,欠打的事也没少说,七娘,寒诺,李裳……这扳着手指头也数不过来的人他没少担忧过,可是说到底,这呆子是他豁了命也想照顾的,他就这么个劳碌命,与生俱来要为了别人奔波受累,可是他已经乐此不疲。 晚上,一帮人其乐融融的坐在桌前,小裴府在饭桌上,历来无主仆之分,尽管大家还是谦让着裴永卿,红烧鱼,清蒸鱼,醋溜丸子……宋海棠给他夹了块清蒸鱼,挑了刺才递给他,珠儿和宝儿面色一凛,都感觉怪怪的,阿五见怪不怪了,冷哼一声就咬了一口丸子,汁液在口里乱串。 宋海棠低笑:“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阿五怒目:“要你管?” 裴永卿扯扯宋海棠的袖子,贴着他的脸说道:“你们干嘛总喜欢吵架?” 宋海棠仰头哀叹,嬉皮笑脸:“命理不合。” 珠儿心中已了然了几分,虽然还是不太能接受宋公子和公子的关系,可是见他们这般和谐,心里感慨万分,一个喜静,一个喜动,倒是相得益彰。 阿五气从心口涌上来,忍气吞声的把菜往嘴里塞,宋海棠更是挑衅的说道:“你可省着点吃啊,一会儿呆子没吃饱我揍你。” 阿五冷哼,继续郁闷的吃,使劲的嚼,生怕咬不烂似的。 “我过几日要出趟远门,你好好待在,等我回来了我带你去放风筝好不好?”晚饭过后,宋海棠捏着他凉凉的脸颊说道。 裴永卿坐在石山上,打了个哈欠:“要去很久?” “是啊,谁知道我爹想干什么,我就去帮他跑跑腿,有事就叫阿五,别逞强。”宋海棠脑袋耷拉到裴永卿的身上,婆婆妈妈的说道。 裴永卿笑得肩膀都抖起来了,他说:“海棠,你真啰嗦,都快赶上凤城卖豆腐的那个大娘了。” 宋海棠住了口,敛眉看着那个笑得开心的呆子,什么嘛,拿那个豆腐大娘跟他比? “海棠,早点回来啊。”裴永卿朝他怀里缩了缩,像小时候一样,只要遇到危险就靠着海棠,睁开眼就没事了。 “知道了,早点回来,不然小乌龟都被你养肥了。” “额……你怎么知道?” 宋海棠翻白眼,我在外面盯了你半天了。 宋海棠一去就是好几天没讯息,褚浩在朝里当官,整日也被琐事缠身,一日在路上偶遇,两个人就达成共识,上酒楼共诉衷肠去了。 褚浩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这裴永卿怎么说也算是他的情敌啊,怎么两人倒像是同是天涯沦落人,一星半点都恨不起来,你会对一个你给他倒杯茶他就说你真好的人下狠手吗?答案显而易见啊,褚浩安慰自己。 “褚大哥,官府事忙吗?看你脸色不太好啊?”裴永卿担忧的问道。 褚浩心中直冒冷汗,昨晚罗席佑那个混蛋突然造访,两个人喝了点酒就滚到床上去了,在床上劳碌了一晚上,腰酸背痛,今日一大早就爬起来去官府办职,脸色能好起来吗? “没事,最近事多,你呢,那文博阁那么冷清,你怎么偏偏挑那了。”褚浩顺手打哈哈道。 裴永卿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眉目清秀:“藏书阁安静,书多,我每日在文博阁当差,也没能去你府上拜访,真是礼数不周了。”他笑得一丝纯净,毫无半分杂质,他有时候就要说服自己罗席佑看上他是有原因的,可是为什么偏偏是罗席佑那个人渣,想想心里就更加暗淡了。 “那没什么的,我瞧你倒是过得好,脸色都比以前要好。是不是遇到心仪的……” 裴永卿脸一红,低下头害羞的说道:“褚大哥你就爱开玩笑。” 褚浩心里就更乐了,瞧裴永卿这样估计事儿成了,罗席佑你个混蛋,你就等着伤心难过痛苦落魄吧。 裴永卿哪里会知道这些,光是想起那个冷不丁就在他脸色吧唧的海棠,心里就突突直跳了。 “没事,没什么好难为情的,是好事。”褚浩说道,那脸色比裴永卿本人的还要好上几分,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裴永卿喝了几杯小酒,脚步轻浮的飘飘忽忽回小裴府了,阿五见他那嘴角含笑,欲拒还迎的模样就知道这位少爷又去喝酒了,他语气不善的把裴永卿扶到床上,脱了外衫,珠儿端了盆水进来正打算给他擦脸,谁知阿五抢了去,珠儿一愣,默然退了出去。 裴永卿嘴里呢呢喃喃的也不过那几个字,海棠啊海棠,你就拿根绳子绑在宋海棠身上,他去哪里你去哪里算了,阿五埋怨道。 “珠儿,你说公子真的和宋公子在一块儿吗?”宝儿在卧房里撑着脑袋忍不住的问珠儿。 珠儿垂眸,静静的说道:“八九不离十了,也没什么大惊小怪,主子的事我们小心伺候就是了。” 想起刚才阿五的模样,珠儿心里闷了几下…… 第27章:诸事不顺 野外杂草丛生,偶尔几只乌鸦飞过,平添了几分胆怯。 宋海棠骑马踏过泥泞的小道,身后是朱赫派遣的侍卫,他提起缰绳,夹着马肚子飞奔,心里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可又没有头绪。 “我们先休息半刻再上路。”他顺着流动的风吼道,从马上跃下来,拿起水壶猛喝了一口。 “是,少爷。”其中一个男人弓着兄说道。 他啃了几口包袱里的干粮,味同嚼蜡,他斜眼睥睨着那两个陌生男子,一个高大威猛,长着一把络腮胡子,身材比宋海棠还要高出几许,一个则是弯腰驼背,那双眼睛却是透漏出精明又犀利的光芒,宋海棠定了定神,朱赫手下的能人异士还真是不少。 “公子,我们该走了。”高大的男子不耐的说道,眼睛瞥着渐渐暗下去的夕阳余晖。 宋海棠拍拍身上的杂草,跳上马:“出发。” 策马扬鞭,在静谧的道路上传来马蹄碰地的声音,还有一声声凄厉的马鸣,宋海棠瞥了一眼身后的两人,加快了速度…… 裴永卿负这手在卧房里走来走去,心神不定,不知为何,在文博阁编辑文书之时,眼皮总是断断续续的跳,他索性和林大人告假回家了。 “少爷,罗公子过来了。”阿五翻着眼皮,砰砰砰的敲响了他紧闭的房门,这少爷真是不像话,这宋海棠才走了几天啊,他就念念不忘? 裴永卿皱起眉,怎么他今天那么赶巧,就赶在他抱病之时来探访? 他整了整衣衫,青色的衣衫是珠儿亲自做的,珠儿手工活极巧,一针一线都缝合得很难看清,为此,阿五还连连赞叹了好几日。 “席佑,你来了。”裴永卿踏进门,就见到了在大厅落座的罗席佑,衣冠楚楚,桌上是几个大大的礼盒,裴永卿看到这,说道:“席佑,都说过来了不用那这些的,我也用不了,放着可惜了。”他婉言拒绝道。 罗席佑面色一凛,闷声说道:“好歹我们也算是知交多年了,你还这么见外,大嫂没得空,特意让我请你去府上坐坐。” 裴永卿看了看他:“劳烦二姐记挂了,文博阁事忙,我也脱不开身。” 罗席佑对他的这番话心知肚明,文博阁是什么地方,拿着低廉的俸禄,活自然也是清闲不少,他对裴永卿本能的抗拒多少有点不高兴,面色一冷说道:“家父也念叨着见见你,你就赏个脸还不行么?” 裴永卿忍了忍,人家都说到这份上了,还能怎么办? “那有劳席佑了,我们什么时候启程?”裴永卿问道。 “择日不如撞日,索性就今日好了。”罗席佑眼睛放光,殷勤的说道。 阿五直冒汗,择日不如撞日?亏你说得出来,你这撞日还真是撞得巧啊,正好海棠不在,少爷抱恙。 “少爷你当真要上罗府一趟?”裴永卿借故收拾衣衫,阿五尾随而至。 “那能怎么办?他都亲自来请了。”裴永卿无奈的说道,他还想在小裴府等海棠回来呢,这茬没完,不想又来一茬。 “我看这罗公子眼神就不对,别上当得好。”阿五担忧的提醒道。 虽然看宋海棠也不顺眼,可是看见着罗大公子就更不顺眼了,商户多少是势利眼,心里的如意算盘打得精明了去了,可不能让裴永卿掉阴沟里了。 “谢谢阿五,我记住了,你就留下来吧,我一个人去就是了。”裴永卿说道。 阿五哭着脸:“少爷,我留下来做什么,你的食宿都要人打点,我不在怎么行?” 裴永卿挥手:“你在这里等海棠,我带着宝儿一块去。” “为什么不带珠儿,珠儿办事更牢靠啊。”阿五反问。 裴永卿笑得一脸怪异:“呵呵,宝儿也很聪明的。” 阿五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抓耳挠腮没想出来裴永卿那抹笑容是为何,他回过神的时候,裴永卿已经朝前面去了。 裴永卿当日下午便和罗席佑去了罗府,罗府在京都的南面,小裴府在北面,这来来去去也用了大半天,裴永卿本就心里有事,上了马车更是一言不发,罗席佑眯着眼,思考着接下来怎么办,这罗府定然是要去了,这之后呢,罗席佑嘴角勾起一丝兴味的笑容,这之后呢,怎么的也得我说了算啊。 “二姐。”裴永卿踏进罗府,罗府和小裴府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京城屈指可数的富商自然住处也寒碜不到哪里去,金碧辉煌,这本该用在皇宫的几个字,硬是在看到罗府之后被扣在了上面。 “永卿,你来了,快进来,别再外面站着。”裴微雯找着厅堂里,身边是一个胖嘟嘟的小豆丁正在牙牙学语,小腿一蹬一瞪的鼓着大眼珠子看着裴永卿,裴永卿面色一红,不知如何是好。 “延儿,还不叫舅舅啊。”刚说话就会搬舌头的小孩半天才憋出几声“啾啾啾”来,裴永卿看着他可爱的小手,忍不住用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小手,肉肉就陷下去了一块儿,众人哄笑一堂。 裴微雯自从两年前回到家之后,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个偏方,接连吃了半年的药后,竟然怀上了,还给罗家添了个大胖小子罗延,老头子更是宝贝得不得了,催着罗席佑也赶紧娶妻生子,无奈罗席佑一拖再拖,岁数也老大不小了,还是没能定下来。 “二姐,延儿长得真好看。”裴永卿看着在院子里学步的罗延,几个丫鬟在旁边护着他,唯恐他摔跤,延儿走在兴头上就往丫鬟怀里一扑,咯咯直笑。 “再好看哪能比得上我家小弟啊,这才是貌似潘安啊。”裴微雯打趣道,裴永卿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羞赧不已。 “爹爹听说你待在京城,似乎不大同意呢,娘差人送信来说,爹爹发了好大的脾气。” 裴永卿心里一顿,裴家和朱家的关系尴尬自此,爹爹生气也是正常只是,他也有不得已的理由…… “过一段时候他就消气了,再说了,家里不是还有大哥吗?大哥的孩子这都快两岁了,比延儿要高了不少。”裴永卿转移话题说道,卫落云产子,难得的龙凤胎,裴府还设宴了两日款待乡亲父老,热闹非凡。 “大哥和嫂子好福气,别人哪里有这运气,想我当年……”裴微雯说起当年的事,又不忍抹了眼泪,裴永卿叹了口气:“二姐,都过去了,你看延儿都这么大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是啊,我还有延儿。”裴微雯哽咽着暗叹道。 裴永卿晚上便在罗府的客房睡下,晚饭的时候见到了罗府当家的,罗席佑的父亲罗百文,一看就是那种商人模样,面无神情,只是闷声听罗白文汇报着生意场上的事,时不时问裴永卿几句,裴永卿听得也是一头雾水,糊涂蒙混过关。 “公子,该洗脚歇着了。”伶俐活泼的宝儿来到罗府倒也是中规中矩,侍奉周到,裴永卿想起小裴府的阿五和珠儿,忍不住勾起了嘴唇。 “公子,你笑得好……奇怪。”其实宝儿是想说他笑得好狡诈来着。 “呵,宝儿,你想喝喜酒么?”裴永卿冷不丁的问道。 宝儿不解的看着他:“哪里来的喜酒喝啊。”她伸出手指指着裴永卿,大不敬的说道:“莫不是公子打算娶亲了?” 裴永卿面色一僵,海棠总是说他笨,这次他不笨了,没想到有人比他还笨,想到海棠,就算这辈子不娶亲不生子也没关系了,只要能和海棠待在小裴府里,安宁和乐就好了。 裴永卿鄙夷的看着宝儿,哼哼道:“裴府里还有谁啊?” 宝儿幡然醒悟,露出了和裴永卿适才一样的笑容,点头含笑:“哦,我知道了,是珠儿姐姐和阿五。” 裴永卿丢了个白眼,现在才猜到,真笨。 裴永卿倒在床榻上,枕着头看着屋外的星空,红烛摇曳着优雅的身姿迎风起舞,陌生的床铺,陌生的房间,他竟然没有半分睡意,或许是因为离开的海棠的怀抱,才会那么寂寞,他坐起来,手掌在枕头上拍打了几下,低低骂道:“海棠是个混蛋。”想想他又躺下,怀里抱着枕头低低喃喃道:“海棠啊,你怎么还不回来。” 夜幕降临,皎洁的月光如同一张镜子,安静的反射着光芒,微弱的星点徒添了一分冷寂和肃杀。 深夜里奔跑的骏马发出哀鸣,像是在祭奠什么似的,空洞洞的旷野里只是勉强看得清路。 宋海棠的马一个趔趄,竟然硬生生的跪倒在地上,他手疾眼快的在地上打了个滚,脸上还是被地上的沙砾擦伤,渗出了血丝。 他冷眼看着那两个男子:“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宋海棠,你当真以为自己是身份尊贵的公子爷呢?你只不过是三王爷的一根芥草罢了,三王爷有令,若是你在途中生出叛逆之心,格杀勿论。”健壮的男人跳下马,恶狠狠的嘲讽道。 宋海棠心中一寒,虽然知道朱赫的冷血,可是这也是他万万没料到的,他早有预感,在这两个人出现,美其名曰保护,他冷笑,朱赫怎么可能会派人保护他,除了和芦溪在一块的时候,他那次不是在生与死之间徘徊,昨夜那人的刀锋反光,正好照进了他的眼睛,他假装昏睡不醒,只是在想如何离开。 “呵,看来我今晚是准备暴尸荒野了。”宋海棠心口泛起一丝悲凉之气,芦溪是知道的,芦溪知道他明明会死,还是下了决定,为了朱赫吗? 临走之前,芦溪说:海棠,我真希望你走的远远的,永远不要回来。 他笑着回答他:我怎么可能会走,小呆子还在这啊。 此时此刻,宋海棠恨自己的武功也只是皮毛,除了防身别无用处,呆子,你吃饭了没啊?睡得好么? “大哥,和他费什么话,赶快解决了,我们也好回去复命。”瘦弱的男子冷酷的说道,嘴角划过嗜血的笑容,这笑容落在宋海棠眼里,却是恶心不已。 宋海棠压根没有打算放手一搏,他见识过他们两的能力,刀起刀落,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他任命的闭上眼,呼吸也渐渐重了起来,一道惊呼声划破了天际,他以为,那是自己的声音,可是,迟迟没有到来的疼痛感,给了他活命的转机,他睁开眼,眼前不知怎么多了几个黑衣人,看不清楚模样,那两个人睁大眼睛躺在地上,脑袋和脖颈分离,狰狞不堪。 “我家主子要见你。” …… 第28章:逆转的局势 偏僻的宅院里,宋海棠一身窘迫的站在大厅里,脸上的擦伤已经凝了血,俊朗的脸色平添了几分沧桑,昨晚奔波一夜,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时还是没能知道是哪里,他只是觉得他在走回头路,是朝着京城的方向。 宋海棠擦擦脸,昨晚九死一生,他心里倒是有些淡然了。 一抹华丽的身影出现在他身后,宋海棠认得,那是武城进贡的丝绸,朱赫也穿过。 朱茂源,他还没看清楚人,心里头就冒出了这么一个名字。 “朱砂?还是叫你海棠来得痛快。”朱茂源亲启唇角,看着衣衫破烂的宋海棠。 “不知公子有何贵干,海棠贱命一条,也不知哪里能为公子效劳。”宋海棠低眉顺眼的说道,他并不打算承认什么,索性装傻。 “呵,海棠,别人说你只是皇叔的棋子,今日一见,倒也不像传闻那般,果然有几分头脑。”朱茂源冷笑着看着宋海棠,沉闷的说道。 “皇上谬赞了,海棠万不敢当。”宋海棠说道。 “哼。”朱茂源负手而立,天子之威勃然而发,睥睨天下的神情并不是谁都能有的:“皇叔是嫌你碍事了?竟然狠下杀手,究竟是亲生儿子,他还真是狠心啊。”朱茂源叹道。 “皇上就不曾怀疑,我根本就不是朱赫的儿子吗?”宋海棠直言不讳的直呼朱赫的大名:“三王爷再不济,也决然不会为了名女子千里迢迢找我回来,无非是因为我还有可利用的价值罢了。” “嗯哼。”朱茂源敛眉应道。 “朱赫觊觎皇位,我迫于无奈,只得屈居在他之下,替他办事,可是这并不代表我不会用脑子想,他利用我无非是想要用我牵制皇上罢了,皇上认为海棠说的在理吗?”宋海棠索性倒出了自己的猜测,如今和一朝天子面对面,他反而没有半分胆怯,大抵是看透了吧。 “四年前我曾微服私访到过泰兴私塾,韩夫子向我举荐一人,说若是稍加引导,必成大器。”朱茂源转眼看着他:“那个人便是你宋海棠,我因此去了小倌楼一趟,在璃倌楼对面的茶楼里看过你,放荡不羁,夫子真是了解你。” “那是夫子抬举了。”宋海棠不骄不躁的说道。 “再次听说你的名字,却是在京城,皇叔自称找到了失散的儿子,名唤宋海棠。”朱茂源的眸光暗了几分,盯着宋海棠的眼说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宋海棠的心头还是颤了颤,空荡荡的找不到落脚点,那抹明黄的丝帕,起初,他以为,朱赫当年贵为太子,无奈被先皇一党检举,丢了太子之位,即使这手帕代表的是朱赫也是理所当然,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另外一种关系,先皇,是先皇,他嘴角咧起一丝惨烈残忍的笑容,宋海棠啊宋海棠,罔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竟然和这高高在上的天子是兄弟,是差了十几岁的兄弟啊。 宋海棠扭过头:“皇上言重了,我宋海棠从前就是蝼蚁之辈,以后也不可能爬上枝头,这点皇上尽管放心。”皇帝生性多疑,如今不给他吃下一颗定心丸,他怎么可能会安心。 “朱赫手段残忍,你以为他会放过你?要不是我发现事情有变,恐怕你已经在黄泉路上了,至于接下来怎么走,全靠你自己。” 宋海棠突然觉得很可悲,无论到了哪里,即使是在这个同父异母的大哥面前,依旧是亲情淡薄,他敛了敛神,心情沉重的说道:“无论我是死是活,皇上可否答应我,势必不要伤害裴永卿。” 朱茂源眼神闪烁,半响:“好,我答应你。” 宋海棠仰头眺望着屋外的天空,把眼角的湿润流向了心里,任由伤痛一点一点的化离散开…… 裴永卿展开手,延儿颤颤巍巍的扑到在他怀里,嘴里一个劲儿的叫着‘啾啾’什么的,他捏着延儿软软的小脸,把他抱到自己的怀里:“延儿真乖,给你买糖啊。” 延儿埋头在他脖子边,柔软头发扎得他脖痒痒,裴微雯笑着接过裴延:“家里都宠着他,都把他惯坏了。” 裴永卿逗着他,看着罗席佑朝圆形拱门下走过来。 “马车备好了,永卿,大嫂,我这就送永卿回去。”罗席佑拱拱手,裴永卿在罗府住了两三天,实在是心里记挂着宋海棠,只好打道回府了。 “以后得空了就过来啊。”裴微雯扬起延儿的手:“和舅舅说再见。” 延儿嘟着嘴:“见……见……”裴永卿展颜一笑,跟着罗席佑出了门。 上了马车,裴永卿突然想起来宝儿还没上来,他转头看着罗席佑,说道:“宝儿还没上马车呢。” 罗席佑握住他的手说道:“你那丫头说是要去街上置办些什么货物,提前走了,说她自个儿回去。” 裴永卿‘哦’了一声,转头看着帘子外的风景,马车的车轮在地上轱辘轱辘的声音,转眼,车夫吆喝着赶着马车进了大路的岔道,裴永卿不解的转过头问道:“怎么不是走来时的路啊?” 罗席佑勾起唇角,邪魅的笑道:“这边是近路,你先睡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裴永卿往背后拿了个垫子靠着,想着他和罗席佑也没什么话好说,就眯着眼小憩一会儿。 裴永卿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晚,房间里的鸭形炉里燃着熏香,他动了动抽筋的手臂,猛的坐了起来。 这里是哪里?他茫然的挠着头,朝四处打探。 “永卿,你醒了。”罗席佑推门进来,关切的说道。 裴永卿语气一寒:“我这是在哪里?” “这里是我的别院,带你来瞧瞧,永卿,你要是喜欢,这里送给你都行。”罗席佑语气有点急切,他靠近裴永卿,笑着说道。 裴永卿挪了挪身体,说道:“席佑真是爱开玩笑,这里是你的又不是我的。” 罗席佑的手指划过他的脸,蛊惑的说道:“你想不想把这里变成你的?” 裴永卿眼睛眨了眨,心里有些恐惧这样的罗席佑,他避开他的手,冷然说道:“席佑,你送我回去吧,宝儿她们会担心的。” “永卿,今晚……就别走了,这里那么大,比裴府舒适多了。”罗席佑手掌拦上他的腰,大力把他扯着坐到了床上,裴永卿心里一惊,转眼就被他压倒在了床榻上,他的手被压过脑袋前面,竟使不出半分力气,他憋红了脸,瞪着罗席佑,慌乱不已:“席佑,你做什么,快放开我。” 罗席佑埋头在他脖颈上舔了一口,说道:“永卿,你可知道我等你长大等了多久,就是为了这一天。”他伸手解开了裴永卿的衣带,白皙的胸膛暴露在空气中,他颤抖着起了鸡皮疙瘩,他挣扎着踢开罗席佑,被他翻身压倒了身下,他的手指划过裴永卿的皮肤,裴永卿咬着牙,急得快要流出了眼泪。 裴永卿蹬着腿,罗席佑不管不顾的在他身上乱亲一通,衣衫半露。 衣衫几乎被褪去,罗席佑像着了魔似的拉扯开他的衣服,一处一处的亲吻,裴永卿拧着手,嫌恶的躲闪,心里涌起宋海棠亲自己的模样,海棠从来不会那么对他,从来不会。 “罗席佑你这个畜生。”房门被猛的踢开,裴永卿抬头,出现的是褚浩怒气冲冲的脸,他一脚踢开动了情的罗席佑,看着凌乱穿着的裴永卿,心里不知道是气愤还是心疼,他捡起衣服胡乱给裴永卿套上,他拍拍裴永卿的脸,裴永卿呆愣着眼睛也不眨一下,褚浩把罗席佑轮回骂了一遍,肯定把他吓傻了。 罗席佑被踢到地上,疼得龇牙咧嘴。 褚浩扶起裴永卿往门外走,他恶狠狠的说道:“罗席佑你个禽兽,他要是有事了我和你没完。”褚浩似乎都忘记了自己的立场,按道理他应该在揍的是情敌裴永卿才是,怎么还揍了自己喜欢的男人。 裴永卿一路上哆嗦个没完,嘴皮一直在发抖,褚浩把马车里唯一的毯子给他盖上:“永卿,你别怕,没事了,我们这就回裴府。”褚浩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裴永卿低垂着眼,心如刀绞,他低低喃喃道:“我想见海棠……” 褚浩心里一颤,早把罗席佑那孙子抛在了脑后,看着裴永卿那受伤的表情,真想自己变成宋海棠好好安慰他了,今天难得有空去了趟小裴府,谁知裴永卿不在,丫鬟宝儿却说他早就回来了,联想起罗席佑,心里暗叹不好,着急寻了来,要是晚了一步,恐怕罗席佑就要铸成大错了,要是让宋海棠知道了,不把他大卸八块才怪。 自从那事之后,裴永卿闷声不响的待在屋里,躺在床上闷头睡了一整天,头昏脑胀。 任谁劝也没用,褚浩当晚送他回来也没多说,只说是遇到了劫匪,打劫了钱财,裴永卿受了惊。 裴永卿颤抖着躲在被子里,每每回忆起罗席佑的表情,那身上落下的痕迹,心里就一阵厌恶,厌恶罗席佑更加厌恶自己,他抱着手臂缩成一团,眼角的泪水流到了枕头上,低低的哭了起来。 宋海棠前脚在宅院里与朱茂源达成共识,后脚就赶着离开把朱赫交待的事情办好,马不停蹄的赶往王爷府复命,那两个男子的死朱赫自然一无所知,他们既然没有下手,想必是宋海棠还算老实。 至于那两个男子的去向,朱赫也无暇关心,只是交待宋海棠好好犒劳他们。 宋海棠勉强蒙混过关,只得先隐瞒一番再作打算。 宋海棠板凳还没做热就疲惫不堪的赶去了小裴府,不料却异常的发现小裴府冷清了不少,他心一慌,想着是不是裴永卿出事了。 “你可算是来了,你再不来,我真的要求爷爷告奶奶了。”阿五拎着水桶出来正好看见了宋海棠,大声说道。 宋海棠用力抓着他的手臂问道:“是不是呆子怎么了。” “你还是去他卧房里瞧瞧吧,都两天了,少爷也不吃不喝,那个状元郎说是遭劫受了惊,我看啊,没那么简单。”阿五低声说道。 宋海棠还没听完就拔腿跑走了,阿五耸耸肩,得,这下不用瞎操心了,宋海棠一出现,万事迎刃而解。 “呆子,你在不在里面?”宋海棠焦急的把门敲得啪啪响。 裴永卿心一动,以为又是自己做梦了。 “呆子,你再不开门我就撞了。” 裴永卿低低应了一声,忙跑去开门,宋海棠推门就见到了裴永卿,衣带也没戏,鞋子也胡乱踩在脚下,眼睛红肿的厉害,他摸着裴永卿的脸,把他紧抱到自己怀里:“你怎么就不让人省心呢,呆子,我来了,就不怕了。” 裴永卿鼻头一酸,反抱着宋海棠,头紧紧的埋在他怀里,呼吸着宋海棠身上的味道,他一直喊着他的名字:“海棠,海棠,海棠……” 第29章:小鬼的觉悟 宋海棠看着不正常的裴永卿也是一头雾水,直到看清楚他脖子间的小红点,心里仿佛爆炸了一般,他握紧拳头,把裴永卿紧紧抱在怀里,好生安抚。 珠儿见裴永卿愿意张口了,忙去煮了碗清粥,宋海棠一口一口的喂他吃下,裴永卿拉着宋海棠的手不放,宋海棠夜里也没能回去,只是轻轻拥着他入眠。 “呆子,起床了。”宋海棠看着他好看的眉心,作恶般的这边扯扯他的衣带,那头揪揪他散乱的发丝,裴永卿小鹿般睁开眼,呢喃着想要再睡一会儿。 “呆子,记不起来了,今日还要去藏书阁的。”宋海棠小声提醒道,昨儿个听阿五提起,这今日他的告假就到期了,想起自己离开的时候裴永卿被带去了罗府,心里就气愤叫嚣着想要杀人。 “唔……”裴永卿挣扎着爬起来,套了件外衫就准备往外走,宋海棠一把拉回他坐到自己怀里,低笑:“也没叫你那么赶啊。” 裴永卿老实的坐在他腿上,忽然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低声问道:“无论如何,海棠都不会不要我的吧?” 宋海棠心里一痛,知道他是没有安全感,自小就被众人捧在手心,众星捧月惯了,哪里吃过这样的苦楚? “呆子,我宋海棠只要你,不管你丑了还是老了,我就只要你一个,别人送到我面前我也不会瞧一眼的。”宋海棠揽着他的腰说道,裴永卿凑近他,情不自禁的把小嘴凑到了他的嘴上,亲亲的吸了一下,宋海棠心里一动,反攻为主,在他唇上猛亲一阵,就想把那个王八蛋的气味清除,呆子他都不舍得碰,那个混蛋竟然…… “唔……”裴永卿推开他,大口大口的喘气,他突然笑了,宋海棠挠挠脑袋,低喘道:“怎么了?” 裴永卿捏起他的脸,眼神不对劲的说道:“以前你总是咬我,哼哼……” 裴永卿长大了才知道,他和宋海棠那种你咬我我就咬回去的戏码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儿,纯粹是宋海棠偷亲他啊,他就是个呆子,还不知羞的对着宋海棠猛亲。 宋海棠窘窘的看着裴永卿,红成了一个大花脸,谁叫以前裴永卿的嘴唇总是粉嫩嫩的他一个忍不住就禽兽了,当然啦,现在的滋味就更好了,以前总是怀着忐忑的心情才亲的呆子啊。 “呆子,我是喜欢你才亲你的啊,再说了,你还不是亲回去了。”宋海棠眼斜鼻子歪的狡辩道。 裴永卿撅起嘴从他腿上下来:“哼哼……” 珠儿抬水盆进来见裴永卿面色如常,心中大喜,一帮人也是操心了他几天,总算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小裴府雇的下人不多,除了看门的护院,宝儿珠儿,阿五,也就没别人了,阿五自告奋勇的把柴房里的活计都揽到自己身上,那木材劈得啪啪作响,宝儿狗腿的站在旁边,对于裴永卿说的那件事穷追不舍。 “阿五哥,你就说说嘛,你瞧着珠儿姐姐怎么样啊?”宝儿把劈好的柴火摞到一边,她就是一个心里藏不住事儿的主,能不好奇吗? “挺好的。”阿五皱起眉,宝儿这是什么问题,他和珠儿还不是和之前一样,额,你挑担来我浇水什么的。 “什么叫挺好的啊,就没有什么进步?”宝儿泄气的看着阿五,真是个不争气的男人啊。 “那还能怎么样啊?”阿五拍了下她的头,痛得宝儿抱头直叫唤。 宝儿像猴子似的上蹿下跳:“你就对珠儿姐姐没那份心思?” 阿五冷着脸,不怀好意的看着宝儿:“你去了趟罗府就知道这些?” “没,没有。”她抱起一摞柴火,落荒而逃,阿五的脸跟变了天似的。 “晚点我在文博阁外面等你,快些进去吧。”宋海棠拍着不想离开的裴永卿的脑袋瓜,推了推他,裴永卿不情愿的朝着身后的文博阁走去,几天没来了,倒是叫林大人受累了。 宋海棠下了马车,给了车夫点银两,叫他黄昏后在此等候,自己徒步走回了三王爷的府邸,才走到门口,就遇见了从书房出来的芦溪,宋海棠面色一寒,和他擦肩而过,芦溪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我们谈谈。” “我们有什么好谈的,芦溪,是我看错你了。”宋海棠甩开他的手,朝厢房走去。 “海棠。”芦溪轻声叫道:“他们死了是不是?” 宋海棠心一动,眉心不着痕迹的动了一下,转身走去了偏僻的后院,后院的院子很空旷,宋海棠坐在台阶上,脚撑着地,看着挡住了阳光的芦溪。 “于木于圩从昨日便没回来,我知道你怨我,可是各为其主,我无话可说,王爷已经有所察觉了,我只说是于家家中变故,他们纷纷回家,海棠,除了你,还有谁?”芦溪淡然的问道,声音听不出一丝波澜,宋海棠武功学艺不精,不可能杀得了他们俩,在边关小有名气的于家二郎,除非,有高人帮他…… “哼,芦溪,你太小看我了,我是没什么武功,可是我有脑子,使诈这种事你见我是第一次吗?怪只怪那两个蠢蛋愚笨,偷鸡不成蚀把米,徒徒丧了自己的性命,我爹想杀我那是怪我不争气,我无话可说,只是你,芦溪,我万万没想到……”宋海棠慵懒的说道,眼睛也不眨一下,早在以前和芦溪办事时,他就曾使诈擒拿了如今被朱赫收在门下的门生,芦溪心里闪过一丝疑虑,宋海棠,他还是不够了解。 芦溪垂下眼,金色的阳光照射到他的侧脸,徒增了一层伤悲。 “王爷是我的再生父母,无论如何,我都要忠于他。” “愚忠……”宋海棠丢下二字,甩手离去,芦溪看着他的背影,心里苦涩的滋味渐渐蔓延开来,愚忠么,当年如果不是王爷,他就该死在雪地里,千山暮雪,他惟独记得那狐裘下包裹的一双锐利的眼睛,带他走出了饥寒交迫,险些被喂了野狗的命运,无论生死,势必要效忠王爷,这是那是便立下的誓言了吧,他苦笑,真是久远的事了啊。 裴永卿几日不来,硬是积累了不少政务,一条到晚的忙活,整理文书他也轻车熟路,指导着手下认真清理,除了吃午饭的时间,他就没闲下来过。 宋海棠靠在马车边,看着裴永卿夜幕降临了才缓缓出来,他吹了口气说道:“怎么那么晚才出来,不饿么?” 裴永卿呀了一声,惭愧不已,看到满屋子的书,竟然把海棠在外等他这茬给忘了,宋海棠翻了个白眼,把他拉到马车里,催促着车夫离开,车夫吆喝一声,套着车的马儿便飞奔起来。 裴永卿跌倒在宋海棠怀里,宋海棠把他抱在怀里,恶狠狠的说道:“忘了我,该罚。”说着便凑上去亲他,裴永卿闪躲着脑袋,推开他凑过来的俊脸,两人从文博阁一直闹到了小裴府。 “公子,宋公子,晚膳已经备好了,快进堂里去吧。”珠儿无奈的看着追着打闹的两个人,天色昏暗,依旧能看出裴永卿的面红耳赤。 裴永卿朝宋海棠踹了出去,然后轰隆隆的跑到屋里去了。 宋海棠气的牙痒痒,这呆子的胆量越来越足了,动不动就打人,宋海棠就只有讨打的份儿,谁叫他舍不得呢,哎哟,任劳任怨的老牛啊。 “你吃慢点啊,担心噎到。”宋海棠忍不住劝解道,众人也是一副惊讶的表情看着接连吃了好几碗的裴永卿,还在往嘴里塞菜。 “呵呵,珠儿,你做的菜真好吃。” 珠儿面色一窘,宝儿哭诉着说道:“公子,今天的晚上是我做的。” 裴永卿红了脸,哑口无言,想说什么也给憋了回去,宋海棠嬉笑道:“我就说嘛,珠儿做的菜哪里会这么入味,那一定是宝儿做的,嗯,怪不得呆子吃的那么香。” 宝儿也是小孩子心性,一听就乐了:“宋公子说的是真的?” “那当然了,我对着精灵可爱的宝儿,怎么可能说假话呢。”宋海棠谄媚的笑道。 珠儿摇着脑袋,这宋公子真是有一套,把她们的性子摸了清楚,知道宝儿想法单纯就宠着她,公子待在他身边,想必也是自在逍遥吧。 阿五嫌恶的看着满嘴胡话的宋海棠,做了个呕吐状:“宋海棠,我说你差不多就得了啊,你把宝儿都快捧到天上去了。”其实阿五是想着,人家珠儿做的菜比这好吃多了,不对,好吃多了很多很多…… 裴永卿低下头呵呵笑,嘴角还沾染了油渍,宋海棠伸手给他擦了擦,自然的动作仿佛做了千百次。 晚上,裴永卿累得慌,很快就睡下了,宋海棠给他盖好被子,猫着身子轻手轻脚的走出房间。 “你这么晚了还回去?”阿五睡不着躺在院子里的石头上看月亮,就看见宋海棠鬼鬼祟祟的走过来。 “王府还有事,我得回去,刚才呆子缠着我走不开。”宋海棠难得的向他解释道。 阿五别过脸:“我是信你才放任少爷和你在一起的……” 宋海棠勾唇一笑:“我知道。” 阿五努起嘴,你知道还让他受苦,不过他没有说出来,他看在眼里,少爷笑得时候要比难过的时候多了很多,很多…… 宋海棠转身折入阴暗的巷子里,夜猫拱起背经过,荧光般的眼睛在黑暗里异常清晰,他勾下身,就进了一个矮小的屋檐,开门的男子表情有些不耐:“你终于来了,我等了你老半天了。” 宋海棠连连道歉,跟着男子走了进去。 一个时辰之后,宋海棠拖着紧绷的双脚从房子里出来,走路颇有些不自然,他扶着腰,疼得龇牙咧嘴的,倒是像极了街后的那个跛脚老四。 他大手差点额头上的汗滴,缓缓的朝小裴府走去,裴永卿睡得正酣,嘴角含笑,宋海棠虚弱的亲了亲他的额头,叹了口气把他往里挪了挪,自己撑着身体躺上去,裴永卿也不知怎的,翻过身就抱起了宋海棠的手臂,朝着热源一点点挪动,宋海棠捂着肚子,满足的看着他,闭眼沉睡…… 呆子,我也赌一把,如果输了那就是把命给输了,如果赢了,那我就带你走,远走高飞,去哪里都好…… 第30章:夜探皇宫 宋海棠事无巨细,亲自送裴永卿到文博阁才回王府,朱赫厉言呵斥了几句,宋海棠全当耳边风,依旧独来独往,他私下也去罗府找过罗席佑,无奈他就好像失踪了一般,无迹可寻,宋海棠心里发狠,要是见到他,非得把他往死里揍不可。 边关战事吃紧,裴荀延恍然发觉外敌似乎大肆攻打驻地,朱茂源虽然忌讳裴荀延功高震主,还是选择先安外患,发兵支援,白银粮草亦是不计其数,尽数发往边关。 宋海棠嗤之以鼻,朱赫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这种通敌叛国的大逆之罪也做得出来,他似乎一点儿也不担心这朱家祖宗打下的天下,好歹他也是朱家流落在外的王爷了,他倒是毫无内忧外患的自觉,依旧整日和裴永卿腻在一起,裴永卿偶尔和他说起如今的割格局,分析了一番之后宋海棠不在意的说道:“你就算不相信当今天子,你也得相信你叔叔啊,要是边防那么容易就被攻破,你当他战神的称号是哪里来的?” 裴永卿还想据理力争的时候,早就被宋海棠吧唧吧唧吻得晕头转向了,宋海棠哀叹一声,他这小脑袋瓜想些简单的事儿就得了,不然这样会越来越笨的。 朱茂源只是交待他按兵不动,宋海棠也索性捡了个空子,深夜拿起朱茂源私下给他的令牌,乔装了几许之后大摇大摆的进了皇宫,他摇了摇头,皇帝在后宫坐拥三千妃嫔,美味珍馐应有尽有,还不是搜刮的民脂民膏,他冷哼一声,还好当年出宫了,不然在这深宫大院里坐牢的了就是他了。 “皇上,时辰不早了,歇着去吧。”老太监细声细语的说道,朱茂源一脸不悦的看着桌上的奏折,无非是关于边关的战事,虽说兵强马壮,可不免还是担忧,裴荀延的军队无坚不摧,训练出来的士兵骁勇善战,这一点倒是毋庸置疑的,朱茂源把奏折扔在桌上,冷哼着负手站在桌前。 “皇上,宋海棠求见。” 朱茂源正愁着呢,好得很,宋海棠就撞在着刀口上了。 “参见皇上。”宋海棠像模像样的扶手作揖,朱茂源面色一凛,宋海棠说道:“按理我本该唤你声皇兄,又恐高攀了皇上,至于这跪拜之礼,皇上可否……” 朱茂源挥手:“罢了罢了,你少来这套,这么晚了你还来作甚么,也不怕皇叔起疑心。” 宋海棠站在他下首,敛起眉毛说道:“皇叔如今忙着战事,哪里得空管我。”宋海棠一语双关的说道,朱茂源勾起了笑意,半天未减:“你倒是看得透彻,这朱家的天下依旧是朱家的天下,只恐朱家的主人就不得而知了。” “皇上说笑了,裴将军镇守关外,皇上拥四周之地,早已在囊括之中,王爷以卵击石,自取灭亡罢了。”宋海棠虚笑道,和这位高高在上的皇上在一块还真是累,是不是还得拍他马匹,哄得他开心了,自己的小命就保住了。 “奉承拍马,恐怕是你宋海棠最擅长做的事了。”朱茂源无奈的笑笑,倘若当初宋海棠没有流落宫外,留连民间,只怕这朱家的主人倒是真的该换换了。 “谢皇上夸赞,海棠愧不敢当。”宋海棠笑道。 朱茂源看着宋海棠,低声说道:“那个东西除掉了?” 宋海棠抚着腰,腰上还有一层纱布,他定了定神:“皇上放心,这天下知晓此事的人不多,印记一消,天下再无朱砂的存在,十多年前朱砂就死了,如今活着的只有宋海棠。”宋海棠的声音刚毅得震慑了朱茂源,他真的看错他了,宋海棠就是一个无欲无求的人,若说有欲有求,那也只会是对裴永卿一人。 朱茂源没有说话,默默的看着装饰豪华的宫殿,在看到宋海棠嘴角的笑容时忽觉那么多年都是那么空洞,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为自己而活。 夜里忽然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宋海棠出了皇宫,踏着泥泞在街道上奔走,脚朝小裴府的方向挪了挪,想去看看那呆子,可是又怕扰了他睡觉,硬生生缩回脚朝王府跑去,全身被淋成了个落汤鸡。 他关上房门,换上干净的衣衫,坐在桌前撑手冥思苦想,他是先皇的儿子,那她娘是谁,先皇的春风一度,还是娘亲也是宫中的妃嫔之一,七娘为何会知道他的身份,带他逃离京城,记得当初离开是七娘只给了他那块丝帕,未说只言片语,他懒散的坐在床上,头脑发胀。 那条明黄的丝帕上绣着——允冉。 先皇字允,那另外一个字,是不是就是冉? 裴永卿一大早就起床梳洗,出门时竟然意外的看到了宋海棠。 “海棠,你怎么不进去?”裴永卿歪着脑袋看他。 宋海棠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看你也快出门了,索性不进去了,走,我送你去。” 裴永卿开心的笑了起来,拉起他就往马车里钻,昨晚宋海棠没来,害得他想了好久呢。 “呆子,你帮我在朝中打听打听,先皇的妃嫔里可否有‘冉冉升起’的冉字的。”宋海棠揪起他的脸说道,一晚不见就想得紧了。 “嗯?为什么?”裴永卿抓住他的手,好奇的问道。 “找个人而已,可要记得哦。”宋海棠亲吻着他的嘴角,舔了舔,跟他软磨硬泡了半天。 裴永卿也没多想,王爷府的那个修罗王爷总是让海棠办危险的事,他撅了撅嘴,还是应承了下来。 林大人眯着眼翻着书架上的书,有些古老的书扉页都泛黄了,还有些都生出了洞眼,被害虫啃噬得厉害,手下的文官则负责将这些罕见稀少的书再继续抄录一遍,以求传世。 “林大人来得真早。”裴永卿作揖说道。 林大人点点头,又开始忙活手上的活。 “林大人,我想向你打听点事儿。”裴永卿只得硬着头皮上,说好了要帮海棠的。 “嗯?” “林大人,我想请问你当年先皇纳的妃嫔里,可有冉字的?” 林大人手中的书惊得掉到了地上,裴永卿弯腰捡了起来,笑道:“林大人可要小心啊,林大人?” “你怎么想要问这个?”林大人面色不好的看着裴永卿,拍了拍掉在地下的书,故作镇定的说道,裴永卿木讷了好一会儿,这林大人变脸怎么跟翻书似的啊。 “那就是有咯?”裴永卿欣喜的笑道,林大人在朝中已久,虽然仕途不顺,可是藏书阁经手的传记什么的想必也不少,定然会有线索的。 “我记得当年朝中蕙妃娘娘,是皇上的宠妃,字号便是冉,当年各妃嫔的登记要经过藏书阁编制好之后才送入皇宫,后来我听说蕙妃娘娘难产死了,先皇悲恸不已,破例将她葬入了皇陵,惠妃娘娘的本家也家道中落,在皇上这一代也就不足为道了。”林大人一一道来,心里还直冒冷汗,记得当年皇宫传闻惠妃娘娘逝世时冤魂久久不散去,在宫中闹了好一阵子。 “林大人,惠妃娘娘姓什么?”裴永卿感叹着问道。 “姓李,单名一个冉字。”林大人若有所思的答道,他之所以印象那么深刻,全是因为当年蕙妃娘娘的丫鬟曾来过文博阁一趟,说是找一本失传已久的书,后来没找到,侍奉的丫头还发了好一阵脾气,林大人才会对这位惠妃娘娘有所耳闻。 裴永卿点了点头,道谢了林大人一番。 深夜,裴永卿终于在饭后将自己的所听所闻讲了个详尽,不差毫厘,宋海棠呆愣着听他讲完:“姓李,单名一个冉字。”宋海棠低低喃道,神情飘忽不定。 “是啊,林大人也知晓此事几分,海棠,是你要找的那个吗?” 裴永卿趴在床榻上,歪着头问他。 “呆子,他可说了这李家如今如何?”宋海棠追问道。 裴永卿咬唇摇摇头:“林大人知道的就这些了。” 宋海棠抿着唇,脑海里突然产生了一个念想…… 他抱过裴永卿,用自己的胸膛紧贴着他的背,两个人的距离足以听得懂对方的心跳声,裴永卿别扭的动了动腰,大气也不敢出,他不知道自己心口里涌起的那种痒痒的感觉是什么,可是又有点燥热难耐,他拉起宋海棠的手指说道:“海棠,很热……” 宋海棠只当天气闷热,只好放开了他,宋海棠绝技没有消想着怀里的小呆子,要是让裴永卿发现了腰间的伤口,他不难过才怪,不过,想一下,应该也没什么不可以吧,宋海棠想,他叹了口气,把胸口的悸动强压了下去。 璃倌楼自从宋海棠走后便冷清了下来,七娘嘴里骂着那小兔崽子一走了之,一去两年也不曾回来,心里又悲凉不已,海棠啊海棠,你是不是把七娘我忘了。 寒诺靠在门口,璃倌楼的生意渐渐不如意,楼里的小倌也走了不少,各自自谋出路去了,凤城的护城河边又新开了一家小倌楼,那生意红红火火,这边的小倌也看了眼红,七娘也管不了了,任由他们离去。 七娘还没到晚上就闭了门,坐在大厅里唉声叹气。 “七娘,开门啊。”门外的小厮使劲的敲门喊道。 “不开了,都走了好了。”七娘颓唐的摆摆手,叹息着说道,门外的小厮着了急:“七娘,京城来的信,你要不要看啊?” 七娘眼睛动了动,一把拍在胸口上就跑了出去,手里颤抖着拿着那封信件,半天没缓过神来,一定是那不听话的干儿子来信了。 寒诺垂下眉,看七娘半天没打开,就把信接过去拆开,只是面色变了变。 “怎么了?海棠说什么了?”七娘急迫的问道。 “七娘你还是自己看吧。”寒诺语气低沉,七娘没来由的心慌,不会是海棠有什么坏消息吧。 七娘草草的读了一遍,惊诧的瘫倒在了地上,眼里滴出几滴泪水来,她摇摇头,不可置信的说道:“海棠他知道了,冉儿啊,我该怎么办,接下来我该怎么办……” “寒诺。你也走吧,要是不愿意做这行,我给你支些银两,找个安稳地儿过舒服日子吧,这璃倌楼我是不打算开了,老了,无心无力了,我怕那傻小子出事儿,我得去京城一趟。” 寒诺扶起面色苍白的七娘,倔强的说道:“七娘,我早就已经无家可归了,去哪里都一样,我和你一起上京城吧,多个人也多个照应。” 七娘看着昔日繁华的璃倌楼,小厮也走得没影了,当年给宋海棠攒下的银两他就带了半数,这剩下的七娘留在过一辈子都绰绰有余,可是谁叫她偏偏养了那么个不让人省心的儿子呢。 璃倌楼一去不复返,谁还记得那年的璃倌楼,把酒言欢,纵情声色? 到头了,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罢了。 第31章:七娘和寒诺的到来 夏山如碧,火云如烧,蝉哀哀鸣的声响凄凄离离,宝儿提着扫帚,追赶着在厨房里偷吃的野猫:“叫你再来,下次一定不饶你。”宝儿哼唧着骂骂咧咧的看着到处逃窜的猫儿,坐在屋檐下喘气。 “哟,我们宝儿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了。”宋海棠半敞着胸,嬉笑着问宝儿,痞气的笑容决然不影响别人对他的印象,依旧风流倜傥…… “宋公子,你来啦。”宝儿抬眸就见到了宋海棠,弯着腰看着她。 “你家公子呢?” 宝儿了然的一笑:“公子在书房里呢。” 宋海棠大掌拍在宝儿头上,笑道:“宝儿,看你也到年纪了,要不然,我替你找个婆家吧。” 宝儿皱起眉,瞪着眼说道:“宋公子就知道取笑我。”说着把头扭到了一边。 宋海棠耸肩,抬脚往裴永卿的书房去了。 书房里,书桌前的俊俏小生一手持书,津津有味,他端正的坐着,白色的衣衫衬得肤色雪白,不懂的地方他标注着记号,方便等去藏书阁的时候好问林大人,林大人虽未在朝中有所建树,可知识渊博,博览群书。 一双手从他的肩头环上他的胸前,宋海棠眯着眼靠在他的肩头:“天气那么热你还看得进去?”说着伸出舌头在他脖子上舔了一下。 裴永卿的心头颤栗了一下,他含着笑,想起了家中那只灰白色的小狗,总是喜欢舔他的脸。 “海棠,你看看,这个是什么意思?”裴永卿把书凑到他眼前问道。 宋海棠捏着他的脸,眼睛的视线却是转到了书页上,他敛着眉沉吟着给他讲解,裴永卿一边颔首,一边从他怀里钻出来,大汗淋漓。 没多久,裴永卿崇拜的说道:“海棠,你懂的真多。” 宋海棠笑嘻嘻的把他扯到怀里,裴永卿打心底里佩服宋海棠,虽然早他好几年就离开了学堂,可是海棠心里的笔墨绝对比他多了很多,裴永卿家中的书被他看了个遍,裴永卿都自愧不如。 “我听说你叔叔又打胜仗了。”宋海棠说起裴荀延,打心底里佩服,戎马一生,至今也未娶亲,可是想起朱茂源,伴君如伴虎,真不知道是一代良将的悲哀还是君王的悲哀。 “哦”裴永卿不咸不淡的应道,脑袋缩到了宋海棠的胳肢窝里,虽然两个人抱在一起闷闷热热的,可是他喜欢这样亲近海棠,闻着海棠的味道,他好喜欢啊。 “你那是什么表情啊?”宋海棠说道。 裴永卿嘟嘴:“他打胜仗本来就是分内之事,若是他打了败仗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虎视眈眈想要让他下台,我不高兴是因为我不喜朝中混乱的朝纲,我倒是希望叔叔能够在家中安宁的度一生。” 宋海棠扑哧笑了,平日见这呆子什么也不说,如今看来他倒是看得透彻:“你这呆子倒是想得开,什么时候变聪明的?” 裴永卿看着窗外掠过的身影,从宋海棠怀里起来说道,嗫嚅:“本来就很聪明。” 宋海棠被他逗笑了,只想把这面色泛红的呆子抱在怀里狠狠亲上几口。 “咳……”阿五还没走到门口就故意咳嗽了一声,这两个人也不避讳着点,大庭广众之下就搂搂抱抱,姑且不说有伤风化,这两个男子像什么话? “少爷,晚饭好了。” 裴永卿应了一声,宋海棠使坏把他拉到自己怀里,嘴撅起来在他脸上猛吸了一口,吧唧的声音异常响亮,惹得裴永卿一脸口水,阿五心里只想拿把砍柴刀把这色胚剁了,他定了定暴怒的心神:“少爷,我先下去了。” 宋海棠听着远走的脚步声,看着裴永卿瞪起的眼睛笑道:“谁叫你躲我的。” 裴永卿哼哼了两声,宋海棠奢求的不多,只要两个人能在一起他就满足了,可是这一点,对于裴永卿来说,却是一条艰难的道路,宋海棠坦坦荡荡,从不拖泥带水,身无一物,可是裴永卿不行,裴永卿有一整个裴府,他掩饰了心里的担忧,只要……和呆子在一起就够了。 一辆古朴简约的马车停留在了一座府邸前面,徐娘半老的七娘在寒诺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时隔多年,再来到这个地方,恍若隔世,她掩袖垂了几滴泪,府邸的正上方,是府邸的牌匾——李府。 ****** 那日宋海棠正在王府里练剑,看门的小厮跑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他飞也似的的朝王府外跑去。 宋海棠一路狂奔,不知撞到了几个卖货郎的摊子,他连连道歉,忽略着身后的叫骂,他径直一口气跑到了小厮口中的酒楼,在酒楼的偏角处看到了未施粉黛的七娘和寒诺。 七娘眼角的纹路更加清晰,宋海棠心里一痛,定定的看着七娘。 七娘回头就看到了宋海棠,泪眼婆娑,她随意擦了两把,站起来抓起宋海棠就是一阵拳打脚踢:“你这死小子,是不是七娘不来见你,你就再也不见七娘了。” 宋海棠也不躲闪,任由拳头落在自己的肩头,胸口,他咬着牙,这是他欠七娘的,以前大话连篇的说七娘老了他就养她,转眼却背井离乡,绝了自己的回头路。 七娘发泄得差不多了才渐渐平静下来,她拍打着宋海棠更加成熟的脸:“你这孩子怎么能这样啊,你可知道七娘为你操碎了心啊。” 宋海棠无奈的坐下:“我知道七娘担心我,你看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吗?寒诺,你也来了。”他看着默默不语看着她们两人的寒诺,亲切的说道。 寒诺点头,笑道:“你可还记得我送你的那枚棋子,我是专门来讨回去的。” 宋海棠颔首:“随时奉陪。”对于宋海棠来说,寒诺是一个友人,更是一个知音。 晚上,宋海棠便带着七娘和寒诺去了小裴府,王府是不能住了,他都是寄人篱下,何必让七娘跟着他受苦,他记得裴永卿那里还有几件闲置的厢房,索性让他们住到裴永卿那里,他也省心。 “海棠,你可算是来了。”裴永卿望穿秋水,前几日让林大人帮忙打听李府的所在,总算有了点线索,这不裴永卿就像迫不及待的告诉他了。 “你怎么又跑外面来了,不是说了不要在外面等我吗?”宋海棠两只手指夹起他的脸蛋,肉呼呼的脸颊让他爱不释手,嗯,胖了啊这呆子。 “我有事……”裴永卿看到下了马车的七娘,明显一愣,自从宋海棠离开了凤城,他便再也没有去过璃倌楼,璃倌楼衰败的消息他都是听阿五说的:“七娘?” 裴永卿看清了又下来的一人,忽而笑道:“寒诺,你也来了?” 宋海棠抚掌拍在他头上:“进去再说吧,我有事和你说。” 裴永卿连连请他们进门,阿五见了这几人,心里头就更郁闷了,敢情这宋海棠是打算把小裴府当成常住地儿了,亲戚朋友都来了? “呵呵,海棠,这里还有几件厢房,我让宝儿珠儿收拾出来,就让七娘和寒诺在这里安心住好了。”裴永卿听了宋海棠的意思,大方的说道,海棠的亲人就是他的亲人,寒诺,嗯,也是他的朋友。 “真乖。”宋海棠当然知道裴永卿不会拒绝,他在他嘴上吧啾了一下,拉着裴永卿去客厅了。 晚饭,一群人聚在一起,其乐融融,宋海棠高兴得多喝了几杯,难道几人共聚一堂,裴永卿看着眉眼都在笑的海棠,自己心里也是高兴。 “海棠,你过来我有话我和你说。”七娘站在庭院里,微风夹杂着一丝花香,昏暗的天空看不到月亮,稀少的星星寂寞而孤独的闪烁。 “七娘。”海棠眼神有些迷离,若不是怕寒诺旅途奔波,定然要和他大醉一场。 “你……见过当今圣上了?”七娘背对着他,眼神却是飘忽不定。 宋海棠嘲讽的笑道:“七娘,我现在就是一个扯线木偶,无论是三王爷还是皇上,我都是一个危险的存在,七娘,我后悔了,如果我别跟着芦溪走或者我离开璃倌楼去任何一个地方都好,我就不会那么痛苦了,七娘,我好累。”他颓唐的坐在石头上,头枕着石头看着夜空,沉吟着说道。 “海棠,路是自己选的,你是个有主张的孩子,所以我才放心让你走,海棠啊,七娘的钱够我们过一辈子了,你要是不乐意了,我们就走,这京城,我们再也不来了。” “七娘,走不了了,这事儿完不了,无论走到哪里都要提心吊胆,要不然你以为两年来为什么我都不走,七娘,我想给自己一个交代。”背下的石砾硌得背痛,他看着走廊的尽头,那里,是裴永卿的卧房。 七娘看着他:“海棠啊,裴家小公子你们……” “七娘,我离不开他了。”一句话,却足以让听者痛彻心扉,七娘捶胸顿足也不能改变了的事实,海棠啊,你怎么就偏偏看上了一个男子,七娘这辈子做的事恐怕得下地狱了,都是我害了你啊。 …… 宋海棠推门进屋,转身擦上门闩,裴永卿侧卧着背对着他,他心中一动,脑子已经清醒不已,他从裴永卿身后把他搂在怀里,手掌摩挲着他的亵衣,一点一点的吻落在他的耳后,本来就半醒的裴永卿蓦然睁开了双眼,他低吟着握住了宋海棠的手。 “卿儿,给我好不好。”宋海棠魅惑的声音在他脑后想起,低吟的声音夹带着情动。 裴永卿脑袋里轰隆隆的炸开,久久不能平静,他闭着眼,很久以前,在璃倌楼,他误打开了宋海棠塞在床底的画册。 他知道璃倌楼的小倌服侍着寻乐的客官,他静静的说道:“海棠,和楼里的小倌一样吗?” 宋海棠没有回答,手掌却潜入了裴永卿的衣服里,在黑夜里摩挲着他的肌肤,滚烫得吓人,裴永卿压抑着胸口喷薄而出的悸动,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宋海棠的吻渐渐席卷了全身,湮灭了两个人的心智,裴永卿紧紧的抱着他的后背,他很痛很痛,可是今晚的海棠更让他难过,海棠一定是心里有事,海棠,我也想陪着你一起痛,我不只是小呆子的。 宋海棠着了魔般在他身上驰骋,在他的耳后,胸口点火。 夜色很漫长,宋海棠的心高高抛起又坠落,他紧紧的拥着裴永卿,叫喊着他的名字,两个人身上都是细细密密的汗滴:“呆子,再有一久就好了,一切都过去了,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答应我,呆子,你会和我在一起的吧。” “呆子,如果我死了,你就把我忘了吧。” 宋海棠一晚上都在说着胡话,裴永卿咬着牙承受着他剧烈的动作,一次又一次。 屋外微风阵阵,屋内缠绵悱恻,低吟刺耳,这样宁静的夜里,势必有那么一些人,面对着不堪的现实和无奈,措手不及…… 第32章:一团糟 清晨,阳光柔和的挥洒在屋里,地上的衣衫堆了一地。 裴永卿害羞的从宋海棠怀里爬出来,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暧昧分明,他捡起衣服就往身上套,衣带也零零散散的系在腰间,他惦着脚,别扭的扶着腰出门,身后传来轻微的疼痛,他转身看着熟睡中的宋海棠,勾起了嘴角。 “少爷,你怎么了?”阿五狐疑的看着走路不太自然的裴永卿,皱起眉说道。 裴永卿的脸颊噗的一红,躲闪着眼神说道:“昨晚落枕了,脖子难受。”他抓起馒头就往嘴里塞,珠儿给他呈了碗豆浆他也没喝,只交代了不要打扰宋海棠就匆匆离开了。 阿五看着裴永卿上了马车,眼神变得深邃,落枕还能落着腰了? 肯定是宋海棠那个小痞子把他踹床底下去了。 阿五转身就往裴永卿的卧房里跑,他推开门,就看到了床上睡得正酣的宋海棠,衣裳整齐的折叠了放在床边,看不出一丝端倪。 “唔,呆子。”宋海棠翻了个身,把脑袋边的枕头抱在了怀里,他蹙起眉睁开眼,眼前的床铺里空空如也。 他揉着眼打着哈气转过身,就看到了怒气冲冲的阿五,握着拳头看着他,他打了个机灵,忙坐起来,自己那厚实的胸膛暴露在了空气中,他捡起旁边的衣服套上:“你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宋海棠揉着发胀的脑袋,才慢慢回忆起昨晚的事。 “你个畜生,你说,你是不是对少爷……”阿五指着他吼道,眉心突突直跳。 宋海棠放松的系好腰带,冷哼道:“你不是都看到了吗?”宋海棠老实招认:“呆子跑哪里去了?” 阿五没好气的说:“还能去哪里,除了藏书阁他还能去哪里。” “阿五,你就不能别把我当仇人,我和呆子……那不是水到渠成的事吗?” 宋海棠心里是有那么一点后悔的,昨晚也不知道伤着了那个呆子没有,都怪自己喝了那么点荤酒才会对呆子做出了那种事…… 阿五泄气了,如今箭在弦上,他还能怎么办? 裴永卿其实也累得慌,全身又酸又痛,可是这藏书阁留给林大人一个人他又过意不去,想起宋海棠的睡颜,心里就跟抹了蜜似的,甜得发腻。 宋海棠洗漱之后自然是神清气爽,他吃了点豆浆油条,七娘和寒诺早就起床了。 “寒诺,你把这些棋盘都带来了?”宋海棠坐到他对面,看着这些个久违的黑白棋子说道。 “你是老眼昏花了,这是我托阿五给我买来的,省得枯燥了没事可做。”寒诺举起一枚黑子就落在了围棋之间,之后又举起一枚白子落了下去。 宋海棠撑手皱起眉叹道:“寒诺,这是死棋了。” 寒诺则是不然,他摇头看着棋盘的布局,又举起了一枚黑子落在了白子之中:“置之死地而后生!”他笑得云淡风轻,却是在宋海棠心里激起千层波浪,久久不能平静。 “我和你下一盘。”宋海棠捡起被吃掉的白子,兴致浓浓的说道。 寒诺抢过他的棋子:“你的心境太燥了,不能下棋,你做你的事去吧,这棋我来下就好了。” 宋海棠心中一愣,颔首笑道:“修身养性的事儿果然不适合我,我先走了,你要是需要什么就让珠儿宝儿给你准备。” 宋海棠跑了趟王爷府,又去了趟皇宫才姗姗来迟,七娘早就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七娘,你瞧这日头毒得?你不会去酒楼里喝茶等我啊?”七娘挥着手帕散热,脸颊上积蓄了几滴汗珠。 “你这龟儿子,去了哪里要我白白等你一个时辰。”七娘在发髻之间擦了枝素雅的珠花,全然没有小倌楼那般的华丽奢靡,却是别有一番韵味。 宋海棠笑着凑到她耳边低语了几句,七娘瞬时风云变色,紧紧捏着他的手腕。 “七娘,你怎么了?”宋海棠问道。 “你真去见他了?”七娘嘴皮还在发抖,宋海棠握住她的手说道:“七娘,你怕他?你是不是有什么没有告诉我?” 七娘啐了一口:“别胡思乱想,不是说好了要带你去李府吗?走吧,再晚天都快黑了。” “哦”宋海棠答道,追上了七娘,每件事,终究有柳暗花明的一天。 宋海棠神情木然的站在李府的大厅,年代久远,庭院也渐渐衰落,后院里还能听到女子怒斥下人的声音。 “婉娘,你是说他就是你当年带走的孩子。”李府的一家之主李焕下颌和人中处蓄着胡须,一声深蓝色长袍,眼神里充满了震惊,他长得真像,尤其是眼睛。 七娘推了推宋海棠:“海棠啊,他就是你的大舅,你娘的亲大哥。” 宋海棠眯着眼,看着那个男子,拱手唤道:“舅舅。” 他的声音冷清得没有一丝温度,七娘在身后轻拍了下他的后背,只见门外一声尖声尖气的女子声音响起:“哟,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婉儿啊,这是谁啊,你不是带着个阿猫阿狗就来乱认亲戚吧。” 衣着华丽,酥胸半露打扮的女子语气不善的说道,宋海棠看向那个女子,眼神怪异,忽而怒火在心头燃起,他看着那个女子,只是淡淡的说道:“怪不得裳儿宁可跟着七娘走也不愿留在李府,像你这样的蛇蝎心肠的女子,任谁看了也只会心生厌恶。” “海棠,怎么说话呢。”七娘小声提醒道。 宋海棠目光一凛:“七娘,你忘了他们是怎么对待裳儿的,裳儿死不瞑目,可是他们呢,他们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我要知道的我已经知道了,我们这就走,省得污了我的眼。” 每每想到李裳,心中仍旧隐隐作痛。 宋海棠甩手离去,只留下面色尴尬的两人,七娘作势要走,李焕忙叫下人拿了书房里的画塞到七娘手里,无奈的说道:“他怪我也是常理,是我对不起裳儿,是我对不起她。 宋海棠坐在马车里生闷气,为人父母,怎么能抛下自己的女儿,任由她客死他乡? 七娘抱着怀里的画上了马车,宋海棠歪着斜斜坐在一头,她把手里的画递给他:“你也别怪他,是裳儿命苦,裳儿没这福气生在好人家,那孩子当年若不是你舅舅救她一命,恐怕她儿时便死了,是裳儿自己跟着我走的,她说自己没出过远门,想去见见世面。” 宋海棠的嘴角动了动,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突然觉得为什么一切都乱了,起初他以为裳儿是自己的表妹,可是后来发现不是,李焕是自己的舅舅,那七娘成了自己的小姨?“ “七娘,有什么事不能一次就说清楚?我每天绞尽脑汁的猜测,真的好累。” 宋海棠抱着画,不敢打开,他扬起下颌看着车顶,心里撕扯着发疼。 七娘爱抚着他的头发,冉儿,我带他来看你了,明知道这样不对,我还是来了。 裴永卿傍晚回到小裴府,两腿之间还酥麻着疼,他咧着嘴把海棠骂了好几百遍。 “公子,你快坐下,我今晚做了你爱吃的芋头丸子!”一进门宝儿就扶了他坐下,献宝似的打开碟子,圆润细腻的圆子躺在中央,垂涎欲滴。 裴永卿看了看周围:“七娘他们怎么还没来?” 宝儿扁嘴:“寒公子午饭以后就出门了,这会儿也不见人影,七娘和宋公子一道也出去了。” “哦”裴永卿绞起手,眼神盯着芋头元子,心却飘到了外面。 宋海棠和七娘夜色迷蒙了才回到小裴府,裴永卿正泡在暖和的浴桶里洗澡,气焰氤氲的雾气在周围弥漫,他露出个脑袋,手指伸在水面溅水花,白里透红的皮肤蒸得粉嫩粉嫩的,他听着门口的响动,伸着头喊道:“阿五,不用来服侍我了,你歇着去吧。” 宋海棠好笑的捏着鼻子学着猫儿喵喵叫了几声,裴永卿掬起一滩水花,喃喃道:“原来是小猫儿啊。” 宋海棠扑哧一笑:“呆子,你家的小猫儿是这么叫的?” 裴永卿哈哈笑道,声音如响铃般清脆:“海棠,是你啊,我在洗澡,等我一会儿啊。” 宋海棠在地上的花池了捡起了块竹片往门缝里动了动,门栓被从里面划开,裴永卿看着那个一点一点挪到的木头门栓,哑然失笑。 宋海棠坏坏的看着光溜溜的裴永卿,笑道:“我和你一起洗。” 他边说边伸展着手朝裴永卿走去,裴永卿惊叫着爬不出来,被宋海棠一步抓住,滑滑嫩嫩的后背被宋海棠大掌拢起,裴永卿捧着水就往他身上泼,两个人湿淋淋一片打成了落汤鸡。 “你呀,逗起来跟个小孩似的,你说你是怎么考上探花的呢?那么笨的脑袋。”两个人相拥躺在软绵绵的榻上,宋海棠伸出两只手指夹着他的鼻子说道。 裴永卿笑着说道:“夫子也说我笨,说我也当不了官,他说他最得意的两个门生都不是当官的料。”裴永卿老实的说道。 “傻样儿。”宋海棠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把他抱得更紧了。 “你今天去哪里了,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宋海棠掀了被子给他盖上:“去见裳儿的爹爹了。” “裳儿?” “我今天才知道原来她的爹爹就是我娘的大哥。”宋海棠换了个姿势:“呆子,很奇妙吧,我以前见到裳儿就觉得她像是妹妹一样,可是今天七娘又告诉我裳儿根本就不是我舅舅的亲生女儿,我都乱掉了。” 裴永卿的手指体贴的按摩着他的眉心:“海棠,要是乱了就别想了。” 宋海棠勉强的笑笑:“嗯,不想,我就想你。” 他覆身压在了裴永卿身上,深深的亲了上去…… 第33章:褚浩的坦白 鲤鱼在水池里快乐的吐着水泡,院子里干净如新。 宋海棠边跑边往身上套着外衫,阿五拿着鸡毛掸子边打边骂:“你这个畜生,你怎么能那么对少爷。” 阿五说起来气就不打一处来,今儿个少爷又落枕了? 宋海棠健壮的胸膛还露在外面,引得宝儿看了一阵羞赧,低着头匆匆的避开两人。 “有话好说嘛,额……我说阿五你别蹬鼻子上脸啊,消停点行不行啊。” 宋海棠矫健的避开他的拳打脚踢,不甘示弱的说道。 “宋公子,七娘留了口信,今儿个就不回来了。”珠儿轻笑着站出来打圆场。 宋海棠一愣,眼神黑了下来,七娘不会还要去那没良心的李府吧? “有劳珠儿姑娘了。”他拱手后朝阿五翻了个白眼,然后凑在珠儿耳际边亲昵的低语了几句,咧着嘴跑开了。 “珠儿啊,那阿五就是个白眼狼,千万别考虑他” 珠儿被他几句话逗得也不由得红了脸,嗔怒的看着跑开的宋海棠,娇俏得如同一朵盛开的红莲花。 阿五眯了眯眼,死海棠,你要是敢打她主意我跟你没完。 宋海棠心情极好的吹着口哨踏出了小裴府的大门。 “海棠,走了?”看门的小厮李小雁乐呵呵的问道,宋海棠每次过这门都得打声招呼,这李小雁做事勤快牢靠,深得他的喜欢。 “走了,好好守着,可别让不相干的人跑进去了。”宋海棠笑着提醒道,李小雁点头:“海棠,你放心吧,我记着呢。” 自从上次罗席佑的事件之后,宋海棠严格的交待了李小雁,尤其是那种人渣不能放他进门。 “嗯,这就对了,回头我让少爷多给你些例银。”宋海棠郑重其事的拍着李小雁的肩膀,扭着腰踏风般走开了。 裴永卿傍晚出了文博阁,寻思着在街上转转,想给海棠买些料子回头让珠儿做身成衣,可没想到在衣料铺子遇到了消失不见的罗席佑。 一身灰衫干练精明,裴永卿踏进去的时候他正在和掌柜的老板谈生意,抬头就看到了久违的裴永卿。 裴永卿背在身后的手紧紧交握,他低垂下眼似叹息般说道:“罗公子也在啊。” 罗席佑也没想到会见到裴永卿,自从上次以后,他被褚浩狠狠揍了一顿,鼻青脸肿了好一阵子,加上家父罗百文要他往西域那边跑一趟,这一去,就是一月有余。 “永卿,许久不见了。” 裴永卿稍许尴尬和不自主,他不说并不代表他心中没有想法。 “罗公子在忙生意,我就不打扰了,我先走了。”他急急的转身,却被罗席佑一把抓住。 “你做什么,快放开我。”裴永卿挣扎着低声说道,掌柜的不知什么时候悄然退到了布料之后,此时就只有他们两人,他的心不由得慌了慌。 “永卿,对不起。”罗席佑虔诚的说道。 裴永卿一愣,眼睛不可置信的睁了好大,他完全没想到罗席佑会说这种话,倒是让他不知所措。 “我不记得了,我什么也不记得了。”裴永卿甩开他的手,轻轻说道。 “永卿,是我做了混账事儿,是我不对,我不求你的原谅,是我该死。”罗席佑一改之前的面貌,低声下气的说道。 裴永卿脚就好似灌了铅一般不能移动,他转过头,夕阳的余晖撒在他的脸颊上,他挠了挠脖子,还是松了口:“席佑,我们是朋友。” 裴永卿蒙头蒙脑的在街道上胡乱走着,他在街边吃了碗馄炖,招呼车夫朝状元府走去。 “永卿,你怎么得空过来?真是让我这儿蓬荜生辉啊。”褚浩拉着他进门就招呼下人上茶,裴永卿抿了一口,是上好的西湖龙井。 “褚大哥不要嫌我打扰才对。”裴永卿吹拂着茶杯里的茶叶,客套的说道。 “嘿,怎么会,像你这样的贵客我求都求不来呢。”褚浩也是许久没见着裴永卿,京城里职务繁忙,他也是焦头烂额,要是不做出道功绩来,这状元二字套在头上就足以让他喘不过气来了。 “褚大哥,认识京城富商罗府的公子罗席佑吗?”裴永卿淡淡的说道。 褚浩的手一顿:“嘿嘿,罗府家大业大,多少是认得的,只是交情……”褚浩眼神闪躲着道。 “褚大哥和罗公子的交情不深吗?”裴永卿低低的说道,言语了充满了失望,他眼神里暗了暗:“褚大哥,我视你为知音,为挚友,褚大哥,可是有一天我发现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褚大哥,我真的很难过。”他喃喃自语道。 褚浩慌了神,呵退了侍奉的下人:“永卿,我也是身不由己……。” 再抬头,裴永卿眼里已有些湿润:“褚大哥,身不由己?从我到京城就是刻意接近,出手相助,路边一起吃豆腐脑儿,褚大哥,我以为你也是真心待我的。” 褚浩摆摆手:“永卿,你不明白的,你怎么会明白……” 罗席佑与他相识在武城,他只是一个官宦子弟,位卑言轻,却得了罗席佑的赏识,两人相见恨晚,罗席佑的生意他出谋划策,坐享分成,论胆识论谋略,他不比罗席佑差,可是他甘心做他的陪衬,助他拿下一笔一笔的生意。 可是,有一天,他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儿,他期盼着见到罗席佑,期盼和他并肩作战,期盼着和他笑看云卷云舒…… 一次醉酒,两人意乱情迷,情难自已,他不悔,他只是恨,明明他只是玩玩而已,他还是无法抽身离去。 他忍着心痛答应他照顾裴永卿,他明明嫉妒裴永卿得要死,可还是不知不觉被裴永卿的纯真吸引,心甘情愿的保护他。 明知道罗席佑是毒,他还是飞蛾扑火。 他已经分不清闯进罗席佑的宅子救赎的是裴永卿还是他自己,可是他怕自己会悔恨终身,那是个多么简单的孩子啊,干净得像张白纸,如若罗席佑真的侮辱了他,怕是他那般纯净的笑容也会烟消云散了吧。 “褚大哥,他那么值得吗?”裴永卿屏住呼吸,心里的讶异不低于任何人,他从来没想到待他如兄长的褚大哥和罗席佑竟然是那种关系。 “永卿啊,你和宋海棠在一起的时候你想过值不值得吗?明知道他有万般不好,可是他好的地方还是义无返顾的牵引着你去关注他,永卿,你比我更清楚的。”褚浩揉揉他的头发,笑得温柔。 “褚大哥”裴永卿看了看天色:“有空了就到小裴府来,那边可热闹了,我们可以一起喝酒啊。” 褚浩心中一动:“好,哪日带上上好的女儿红,我们哥两儿一醉方休。” 裴永卿笑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公子,我们去哪里?”赶车的老汉问道。 裴永卿看了看远方,眸子闪了闪:“回裴府。” 王爷府的大厅后座上放着珍贵的瓷瓶,前方的大厅几把百年古木制成的椅子油光铮亮,宋海棠仰着头看着最上层烧制毫无瑕疵的瓷瓶,喟叹了一声,这得耗费多大的人力物力啊,朱赫幕后还有谁在暗中相助呢? “咳……”一声警戒的咳嗽打破了宋海棠的发呆,他转身就看到站在大厅中央的朱赫,风尘仆仆,芦溪服从的跟着他身后,眉宇间难掩的疲惫。 “爹,你回来了。”宋海棠低声,不卑不亢。 “嗯。”朱赫抬眸应了一声,似乎要将他看穿了一般。 大厅里一时默然静寂,冰冷的气氛在空气中发酵,直到王府的总管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朱赫眼神一变,疾步走去了书房。 宋海棠如获大赦,大呼一口气懒散的靠在墙面上,手指一下一下的在墙上敲打,芦溪挪了挪脚,冷然看着宋海棠:“别随便玩火,王爷的性子你该清楚的。” 宋海棠冷哼一声,别过眼:“芦溪,走了那么多天,似乎瘦了不少啊,还是王府养人,我这身上的肉又多了好几斤。”他不在意的会说道。 “你就贫吧,总有一天自讨苦吃。”芦溪咬着牙说道。 宋海棠挑眉:“承你吉言,反正我已经死过一次了,还怕第二次吗?倒是你,芦溪,整日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害我都不敢在王府睡觉了,省得那一天早晨我横尸在床,你嫌疑就大了。” 芦溪一口气闷着上不来,他知道宋海棠避讳着那次的事,那么是不是说,其实在他心里,自己还是有那么一点分量,这也好,即使记住的方式与众不同,总算是记住了,他嘲讽的勾唇笑道:“杀你,还不是时候。” “哦,那到时候可记得通知我,你知道的,芦溪,我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宋海棠转身朝门口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芦溪握着拳,袖口里还藏着那把凝了血迹的匕首…… “呆子,怎么不吃饭?”宋海棠踏进大厅,就见宝儿和阿五闹着吃饭,裴永卿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书。 “呵,海棠,你吃了没有?我在街上吃了馄炖,不饿。”裴永卿扭着头看到。 珠儿给裴永卿多添了副碗筷,宋海棠又叫珠儿多拿了一副:“呆子,过来。” 裴永卿撅着嘴不动身:“我吃不下,海棠。” 宋海棠眼神瞅着他,眼神却落在白色的瓷碗上,裴永卿皱眉,还是妥协的坐到了他的身边,宋海棠一笑:“多吃点,瞧你这胳膊都快赶上宝儿了。” 宝儿一听就不乐意了:“宋公子,我这胳膊细着呢!”言下之意是我的还没公子的粗啦。 几人扑哧一笑,裴永卿硬是被宋海棠压着吃了满满一碗,他抹抹嘴打嗝:“海……棠,海棠,我吃不下了。” 宋海棠拍拍他的肩膀:“到院子里去走走,别噎着了。” 裴永卿才在外面没走出几步就遇到了醉醺醺的寒诺:“寒诺,你怎么了,怎么喝那么多酒?” 宋海棠和阿五丢了筷子跑出去,就看到了裴永卿瘦弱的肩膀搭着寒诺,脚步险些踏空。 “我来扶他进去,珠儿,你去打盆水。”宋海棠他们合力把他扶进房间,寒诺嘴里嗫嚅的说话,断断续续的倒也没清楚,宋海棠就奇了怪了,寒诺在京城也没什么亲戚,怎么还会酩酊大醉,莫不是遇到些什么人了。 “珠儿,我来吧。”阿五殷勤的接过水盆,殷勤的说道。 裴永卿在旁边背着手偷笑,珠儿羞赧的低下头候在一边。 “海棠,寒诺是怎么了?”裴永卿歪着头看床上睡不安稳的寒诺,好奇的问。 “不知道,等他醒了再说吧。”宋海棠摆摆手,让他们都下去,裴永卿说道:“我帮你啊。” “你刚才吃了那么多,去外面走走,我一会儿就过来。”宋海棠敲敲他的脑袋,裴永卿嘟起嘴,什么嘛,刚才叫人家拼命吃,现在又嫌人家吃的多,裴永卿气呼呼的跑去水池边蹂躏小乌龟去了。 宋海棠阖上门,看着睡着的寒诺,他在喊的名字是子钦。 若是这天下有重名的人还好,若是没有重名,那这天下只有一个人的小字是叫子钦,那便是 …… 第34章:裴永维的到来 裴永卿全神贯注的整理书册,新来的下人手脚麻利的在书架间搬书,裴永卿抬起头笑了笑:“先歇一会儿吧。” 小厮陆勇停下了手里的活,悄然退到了后堂休息。 “裴大人,外面有人找你。”下人作揖说道,裴永卿放下书,好奇的伸着脑袋张望。 “嘿,呆子,这里啊。”宋海棠站在大榕树下朝他招手,手里提着食盒喊道。 裴永卿嘻嘻笑着跑过去:“你怎么过来了,拿了好吃的啊?” 宋海棠揉着他的脑袋:“贪吃鬼,就知道吃,我刚好回了趟小裴府,顺道给你送过来了,走,吃午饭去了。” 裴永卿挠着脑袋,和他进了书院里的后院亭子。 “咦,这个是宝儿做的?”裴永卿抓起筷子在碟子里扒了扒,珠儿做菜口味偏淡,宝儿做菜口味偏辣,不过都在裴永卿可接受的范围。 “是啊,你都快吃成精了,嘴巴还这么挑,茶水在哪里,我给你拿过来。” 裴永卿笑着朝屋里指了指,嘴里塞了块牛肉丁嚼了嚼,满足的东挑西捡。 “你们书院里人怎么那么少,那不是做活要做很多?”宋海棠倒了杯茶在他面前,裴永卿吐了吐舌头,嘴皮辣辣的直呼气。 “不会啊,院里的都很勤快的,我只有负责校正就好了。”裴永卿扑哧扑哧的喝水,后知后觉的问海棠:“你吃了没有啊?” 宋海棠弹着他的脑门:“现在才想起我,菜都被你吃完了。” 裴永卿嘿嘿笑着,夹了块肉丸在宋海棠面前,宋海棠的眉眼弯弯,张口含住肉丸,捏着他的脸:“以后多吃些,抱起来都没有肉肉,硌手。” 裴永卿被一块辣椒块卡在喉咙,剧烈咳嗽起来,面红耳赤,他朝周围看了看,还好没人,不然脸可就丢大了。 “呆子,谁叫你吃那么急的?”宋海棠拍着他的背,心疼的说道,裴永卿皱起眉呜呜咽咽,谁叫他说话不分场合,浪荡不羁。 “晚上我就不回去了,我爹管得紧,没事儿就不要出门了,听到没有?” 裴永卿憋闷着脸:“你不回去呀。” 宋海棠在他脸上吧唧一口:“苦着脸干嘛,舍不得我啊?” 裴永卿撅着嘴:“我才不会舍不得你呢,哼哼。” 他在碗里捣鼓了一遍,抬眼就发觉海棠半天没说话,他顺着宋海棠的视线看过去,砰哒,他手一抖,筷子不受控制的滚到了桌下。 “大哥,你怎么来了?”裴永卿看看裴永维又看看宋海棠,瑟缩着问道。 他简单的脑子完全没有搞清楚远在凤城的裴永维为什么出现在文博阁。 “你不肯回家就是因为他?”裴永维怒火在心头翻涌,聚集成团几乎要将周围的人撕毁,僵住的肌肉一点一点的放松:“永卿,你是不是觉得长大了,可以离开家了,也可以胡作非为了?” “大哥,你听我解释呀。”裴永卿心里慌乱不已,他仓促的走过去,宋海棠心头在一点一点的流汗,突然他笑了起来:“裴公子就那么看不起我吗?因为我身份低微,配不上永卿?” 宋海棠近乎挑衅的声音成功的激怒了在气头上的裴永维,他的拳头挥过去,在裴永卿的耳边生风,坚硬的落在了宋海棠的脸颊上,宋海棠也不躲,嘴角的血顺着流出来,触目惊心。 裴永卿的心里一痛,死死的抱住了裴永维:“大哥,你不要打他,不要打海棠,是我不对。”他的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掉,裴永维心里惊讶,硬是强忍着心头的怒意住了手。 “裴公子,我不还手不是我惧怕你,是因为你是永卿的大哥,是永卿的亲人。”宋海棠站得笔直,坚硬的臂膀似乎要撑下整个世界,他擦掉嘴角的血,冷冷的说道。 “你再说一遍,宋海棠,不是我看不起你,你是个男子,这一点你比谁都要清楚。”裴永维拉开裴永卿,再一次声明道。 宋海棠嘲讽的笑笑:“是啊,谁又能想到我会喜欢这个书呆子。” 裴永卿固执的低着头,倔强的拉住裴永维的手害怕他再一次出手。 “海棠,你先回去吧,我和大哥回家。”裴永卿抹了抹脸色的眼泪,低声说道。 宋海棠心里一动,忍了忍说道:“我先回去,裴公子,无论如何,我绝计不会放手。” 他看了看冷掉了的饭菜,胸口涌起了一阵悲凉之气,就好像高高抛起在云端的烟花,转瞬即逝。 裴永卿向林大人告假后携着裴永维匆匆去了小裴府,两个人在马车里只字不提,裴永卿看着窗外出神发呆,裴永卿看着他若有所思。 家里父母亲念叨着裴永卿在京城里的生活,可是他没想到到了文博阁竟然是这样一番场景,两人竟然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这让他这兄长情何以堪,他从不曾想到裴永卿和宋海棠竟然藕断丝连。 他一口闷气涌在胸口,他转向裴永卿:“和他这样多久了。” 裴永卿秉着呼吸:“参加科举考试的时候就遇到了,从那时候一直到现在。”他低垂着脑袋,老实的答道。 “永卿,你这样是不对的,你这样你知道家里会有多寒心?”裴永维无力的说道,说狠话也说不出来,可是要他看着裴永卿就这样沉迷于这种不能自拔的情感里,他也绝不会撒手不管。 “大哥,求你,不要告诉爹娘,我和海棠是分不开的,分不开了。”裴永卿喉头嘶哑着哽咽的说道,他倔强的摇摇头,抓紧了身下的坐垫。 “我说你怎么不听呢,你是不是要把爹娘气出病来才算完,永卿,你也不小了,你该明白这事儿的严重性。”裴永维的脸满是成年男子的成熟稳重,眉宇间也深沉不少,如今已是两个孩子的父亲的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永卿会做出这番事儿来。 “大哥,我和海棠会解决的,你不要管了好不好?”裴永卿红着眼说道,他犹记得刚才海棠离开时受伤的表情,心里一阵一阵抽痛。 “我不管你谁管?”裴永维气不打一处来,几月不见,裴永卿的性子更加难以捉摸,在他面前,永卿总是温顺听话,可是眼前的裴永卿是陌生的,是他没有见过的。 “对了,好久不见焕儿灵儿了,怪想他们的。”裴永卿偏着头,不想讨论这种沉重的话题。 “他们还整天叫着小叔叔呢,闹腾得厉害。”裴永维提到家里面那两个活宝,目光也柔和了起来。 “呵,我也想他们。”裴永卿看着裴府的边角慢慢出现,心里终于松了不少。 “大少爷,你来京城了。”阿五目瞪口呆的看着裴永维,心里跳了跳。 裴永卿‘唔’了一声,差点没把阿五的心给吓碎了,他心里偷偷双手合十,祈祷裴永维千万不要发现少爷和宋海棠的‘奸情’。 珠儿使眼色让宝儿去倒茶,宝儿挥了挥手,怎么看怎么觉得他是个不速之客啊。 晚饭宋海棠自然没来,裴永维没见过寒诺,他只说是裴永卿的朋友,阿五一行碍于裴永维也没有上桌,一席饭吃得冷冷清清。 宝儿整理着厢房的被子方便裴永维入住,她扭过头问珠儿:“珠儿,怎么觉得公子和他大哥不怎么好啊,坐在一起一句话也没有。” 珠儿点了蜡烛,昏黄的光芒照亮了房间:“没有啊,我听阿五说起公子的家里他和他大哥关系亲密,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宝儿咯咯直笑:“珠儿,怎么阿五什么都跟你说啊。” “你还笑,嘴都快咧到耳后根了。”珠儿面色一红,举手佯装打她,宝儿大呼小叫的跑开,两个人打成一团。 “我说的本来就是实话,阿五对珠儿你还不是那种意思么?”宝儿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你还说,看我不把你这小妮子的嘴给你缝起来。”珠儿追着她跑,欢乐的气氛落了一室。 宋海棠枕着双手躺在屋顶,夜风冰凉,他翻身揉了揉发麻的手臂,惆怅的叹了口气。 他眯着眼,看着芦溪从屋檐下走过:“上来喝一杯啊。” 芦溪仰起头看了他一眼,还是飞身上了屋顶,拉开衣摆在宋海棠身边坐下。 宋海棠咧嘴,却是笑的难看。 他把身边喝了不少的花雕酒递给芦溪:“这花雕可是陈年佳酿,难得的很,我找了好久才找到。” 芦溪木然的接过酒壶仰头猛喝了一口,晶莹的液体顺着他细长的颈留下,宋海棠笑了笑:“芦溪啊,习武之人不是应该盛强体魄吗,怎么你偏生生了副瘦弱不堪的模样?” 宋海棠憋住心里那句……怎么你就偏生生了副清倌的模样?可他不会笨得说出来,他可不确定明天王府屋顶上趟了具死尸。 芦溪又喝了一口酒,他眯着微醺的眼睛看着宋海棠:“海棠,如果重生一次,我多希望我是你,至少可以爱自己爱的人,做自己乐意的事。”芦溪低哑着嗓音,他也恨急了自己这副模样,他就是一个木偶,只要是朱赫要求他去做的,他就义无返顾,飞蛾扑火在所不惜。 “呵,我问你话呢,你又扯到哪里去了。”宋海棠眼神变了变,扒拉着头发无奈的笑道。 “海棠,你恨我吗?”芦溪把酒壶递给他,沉稳的说道。 宋海棠摇着头:“芦溪,我知道你身不由己,可是我唯一不能容忍的是你的欺骗,如果那次我一去无回,就不会有那么多事了,书呆子告诉我,最困难的事情不是原谅,而是不能原谅,那样容易苦了别人也会苦了自己。” 芦溪苦笑,原来,又是裴永卿。如果没有了裴永卿呢,你会不会原谅我? “海棠,希望你记得今晚说过的话,夜深了,去歇着吧。”芦溪落到了地上,负着手离开,宋海棠看着他清冷的背影,烈酒在喉头渐渐蔓延,夹带着心头的苦涩,酒壶砰的落在了地上,裂成了碎片,他脱下外衫盖在身上,窝在角落了睡过去,夜里他睡得很安静,几乎不翻身,没了温热的呆子,他竟然连冷也触碰不到了。 第35章:相思成笺 一月有余,相思成笺。 裴永维倒像是打定主意在京城待下去一般,裴永卿自从那日之后再也不见宋海棠,寒诺和七娘也找了借口搬离小裴府,裴永卿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每日木然的在文博阁里办职,总是会幻想着宋海棠会突然出现,唤他一声:呆子,还不过来吃饭。 可是每每此刻,出现的都是送饭的阿五。 他垂下眼问道:“我大哥还在府里吗?” 阿五把饭菜依样拿出来摆放好,叹了口气说道:“大少爷今儿个一大早出门,说是去以往老爷熟络的官员府上走动走动,拜拜礼什么的,估计一时半会来不了。” 裴永卿拿起小碗扒了几口白白的米饭,就着小菜胡乱咽了几口:“大哥可说过何时回凤城没有。” 阿五说:“那倒是没有,不过我看也快了,我前几日看到有人送了信来,想必是老爷吹着回去呢,这么大家子没有大少爷打理可怎么行。” 裴永卿没说话,只是动了动嘴皮,把心里的焦躁都尽数咽了下去。 “少爷,不然我去帮着打听打听?”阿五歪着头说道,裴永卿这些个日子脸色不好,笑的时候也少了很多,宝儿使尽浑身解数逗他,他也只是咧咧嘴皮,那笑容压根就没到达眼里。 裴永卿摇摇头:“海棠怨我呢。” 一句话,却是不知道包含了多少辛酸。 宋海棠这几日也没闲着,看门的李小雁隔三差五就向他报告裴永卿的行踪,还有他那阴魂不散的大哥裴永维,宋海棠恨得牙痒痒,于是难得的进了趟宫中,问起了他的生母李冉的生前之事。 朱茂源口齿含糊,只是说起了当年惠妃娘娘专宠后宫,深得先皇喜爱,奇珍异宝赏赐不计其数,李家也跟着升官发财,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当时朱茂源贵为太子,乃是皇后所出,皇位自然是当仁不让。 宋海棠心照不宣,朱茂源的语气与裴永卿口中的林大人如出一辙,想必也是有所保留,宋海棠憋闷的一口气,终究还是没继续往下问,朱茂源无视他的举止,不是看在他是他皇弟的份上,而是看在他还有用,宋海棠自然不会笨到爬到老虎头上去作威作福,狐假虎威。 “皇上可曾听说过民间的小倌楼?”宋海棠低声问道,只见朱茂源眼神忽变,凌冽的眼神似乎燃出火来:“你为什么这么问?” “我在小倌楼长大,见惯了客人形形色色的模样,那小倌更是如同鱼肉,被毫无尊严的放在砧板上卖个好价钱,我虽然不是小倌,更是比谁都要懂那些小倌的心,皇上贵为一朝天子,想必是没见过的。”宋海棠莫名其妙的说道,更是将朱茂源与小倌撇清了关系。 “见没见过又如何?”朱茂源握紧拳头,冷冷的问道。 “凤城流传一句话,得一清白小倌,胜得良田十亩。”宋海棠对上他幽深的眼眸:“皇上也知道,小倌,哪里有什么清白可言?” “你住嘴。”朱茂源大声呵斥,青筋外露,眼神中杀气风起云涌,他强行着把眼里的怒火压下:“宋海棠,你可知今日一席话,够你死无数次了。” “是臣下逾越了,皇上恕罪。”宋海棠勾起若有若无的笑意,虔诚的跪在地上说道。 “你走吧。”朱茂源的声音很淡,淡到有那么一丝失望和怯弱。 “谢皇上不杀之恩。”宋海棠再行叩拜之礼,退出柱子后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他嘴角含笑,以他的命来赌他们一干人等的性命,在所不惜,如今皇上有把柄在他手里,即使他妄下杀意,也会考虑到这一层关系,宋海棠甩了甩手,手心的冷汗直流…… 宋海棠一头钻进了人潮拥挤的客栈,肩上搭着毛巾的小儿乐滋滋的看着海棠:“公子,打尖还是住店啊?” 宋海棠在他脑袋是狠狠敲了一记:“瞧你这记性像是被狗吃了,你说我打尖还是住店啊?” 小儿吃痛的叫唤,朝楼上吼了一声:“东边二号房,有客人来访。” 宋海棠满意的看着他说道:“算你小子识相。”说着从怀里掏了碎银扔给他,小儿心灵手巧的接过,得意洋洋的送宋海棠上楼了,要不然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呢,宋海棠压根就不在乎这些银两,没了钱就到王府账房里支钱,反正朱赫的金山银山他一时半会儿也挥霍不完。 “寒诺,瞧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宋海棠推开门,扬起手里的壶酒和包好的烤鸭。 “这些楼下不是都有吗,你还大老远带过来?”寒诺支着身子靠在榻上,美目流转,乌黑的发丝散落在地上,宋海棠暗叹了一声,好一幅美人卧榻图啊。 “这可不一样,你以为我在京城这几年是干什么,专门去搜罗好酒美食了,你瞧瞧这杏花酒,那是酒巷子外都能闻到的桂花香,鸭是城门口远近闻名的乐福酒家的镇店之宝,皮质酥脆,鸭肉香软,我可是花了好大劲才买到了今儿个最后一只。”宋海棠献宝似的都放到桌上,招呼寒诺过来。 “你是不是在这些个店里投了银子,跑我这宣扬来了。”寒诺取笑着说道。 宋海棠剜了他一眼,心虚的嗤笑道:“我这好心都当驴肝肺了,你爱吃不吃。” 还真别说,真让寒诺猜对了,七娘给的银子他全部分批投在了酒楼里,他只负责出钱,掌柜的负责打理,这两年下来也积蓄了不少银子,不过他暗自放到了银号里,自己还是在王府骗吃骗喝的穷人一个。 寒诺揪了块鸭肉在嘴里,却是是香软诱人,还是温热的烤鸭引得寒诺也忍不住垂涎三尺了。 宋海棠倒了杯酒小口兑着,他看着寒诺,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和皇帝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可是为何还要远在他乡到了凤城,做了小倌,当时救下寒诺的时候,宋海棠只当他无路可走收留他,压根就没仔细盘问过他的过去。 “怎么了,你这么看着我,不怕你家的呆子吃醋啊?”寒诺轻笑道,柔和的眼光让人心疼,宋海棠挥去心中的阴影,谁说自己就是苦命人,这天下比他苦命的要多了去了。 “我家呆子”宋海棠喜欢这个称呼,随即眼神暗淡无光:“他大哥来了之后我就一直没见着他,鼻子眼睛都快记不清楚了。” 寒诺低笑:“你就是天皇老子不记得,还能不记得裴永卿?”寒诺不给面子的讽刺道。 宋海棠汗颜,是啊,那呆子的模样,他闭着眼睛就能描绘出来,唇红齿白,尤其是那叽叽喳喳的小嘴…… “回神了。”寒诺白了他一眼:“想了就去见他,你还怕裴永维把你吃了不成?” “哎,不见了,等这阵子忙完再说,见了就更舍不得了。”宋海棠重重的哀叹:“对了,我听说裴大将军的军队告捷,敌军溃不成军,屁滚尿流的滚回去了,我估计着裴将军不日便要回朝了吧。” 寒诺喝了口酒说道:“裴家的事你倒是没少操心,当心裴将军回来发现宝贝侄子被你带坏了,不把你打得屁滚尿流就很好了。”寒诺一句玩笑话,不想却是一语成谶,不知道那是宋海棠还能不能记起他自己说过的话:“他要是打我一顿从此裴家不再干涉我和呆子,给他打一顿又何妨?” 寒诺只是浅笑,要是裴将军当真下手,一掌你就得归天了。 歌舞笙箫,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 褚浩和几个朝中走得近的官员正在满春楼饮酒,相谈甚欢,几个喝得微醺的官员找老鸨要了几名打扮妖娆,样貌俏丽的女子前来侍奉,褚浩嫌恶的撇过头,就知道平日里衣冠楚楚的官员实际上也是花天酒地,乐不思蜀。 “官爷,奴家来服侍你啊。”一个唤作巧儿的女子胆大的靠近黑着脸的褚浩,细声细气的说道。 褚浩闪身挪了挪位置,巧儿正好坐到了他的大腿上,藕臂也合适宜的抱住了他的脖子,一股浓烈的脂粉味袭来,褚浩别过脸,一杯酒就送到了他面前。 “官爷,嫌奴家侍奉得不好么?”巧儿委屈的说道,那红润的嘴唇也分外撩人。 褚浩不耐烦的喝了一口,辛辣的滋味在喉头蔓延,几个官员搂着怀里的佳丽纷纷出了厅堂朝厢房离去,顿时喧闹的房间安静下来。 巧儿也见褚浩没有什么表示,便大胆的将手从他胸前的领子里伸了进去,褚浩握住她的手,面色一凛:“巧儿姑娘是急不可耐了吗?” 他转过头,一股阴寒之气从门口传来,几乎要将他吞噬,罗席佑阴着脸说道:“褚公子好兴致啊,竟然跑来喝花酒了。” 褚浩错愕的表情一闪而过,他握住巧儿的腰身,享受般笑着说道:“男子花天酒地本就是常理,罗公子不也是一样?” 罗席民不爽,很不爽,尤其是看到褚浩怀里坐着女子的时候,刚才和生意上的朋友喝酒,出门就看到了搂着女子走过去的官员,嘴里意外的听到了关于‘褚大人’的说笑,于是跟过来看看,没想到这厮竟然真的跑来喝花酒。 “你出去?”罗席民语气不善的对着巧儿说道,巧儿紧咬着唇,恍然间就要渗出泪来,褚浩拍拍她的后背,柔声说道:“你先下去,一会儿我再叫你。” 巧儿只得退出门去,罗席民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恶狠狠的说道:“我还真看不出来,你对春楼里的女子都那么有情。” 褚浩冷哼在挣脱他的手,淡淡略去心底的凄凉说道:“我还真看不出罗公子那么爱管闲事。” “褚浩,你别给我左一个右一个罗公子的叫,我听着心烦。” “罗席佑,你少来管我,你有资格吗你,叫你什么,席佑?还是阿佑?你把我当草芥,别人未必。”褚浩心底泛出阵阵的伤悲,明知道不可能,还是坚持,以为可以,最终才发现是徒劳。 “我现在就告诉你我有没有资格。”罗席佑大抵是气昏了头了,抓过他的脑袋就使劲的吻了下去,逼迫褚浩迎合他,褚浩瞪大眼睛看着为所欲为的男人,心里燃起的都不知道是哪门子的火气了,两个人堂而皇之的在青楼的亲热,互相啃咬,似乎要把心头的怨恨一一泄露一般。 春,色撩人,暧昧无边,爱与不爱,谁又说得清呢,你兜兜转转,是不是才能发现身边的那位,才最值得珍惜? 第36章:阿五的婚事 裴永维亦步亦趋的紧跟在裴永维身后,小裴府门口是早已备好的马车,车夫抱着马鞭在马车上打瞌睡,几个孩童打闹着跑过,好不快活。 “家里来信说爹爹的身子骨不太好,大不如前了,永卿,我也管不了你,你好自为之。”裴永维恨铁不成钢的说道,裴永卿这几日的表现他看着眼里,心里的无力感更是蓬勃生长起来。 裴永卿还是固执的摇摇头,目送着裴永维的马车离开。 “少爷,我这就去找宋海棠过来?”阿五狗腿的问道。 裴永卿没有表情的看着远方,随后挥挥手,愁云笼罩在心头:“不用了,阿五,我们回去吧。” 阿五张开嘴,却没有说出话来,裴永卿变了,他开始用自己的思维去思考,可是,阿五害怕这样的改变,一如两年前。 转眼便是秋天,京城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并不像凤城那般肃杀寒寂,枯黄的落叶也不会铺满街道,彩色的风筝也不会悬在高空,京城的百姓似乎不大乐于放风筝这样的游戏。 阿五抱怨了几日后,硬是在郊外砍了几根竹子劈成竹片,像模像样的扎起了风筝,宝儿来了兴致,央着裴永卿画了一只展翅的彩色蝴蝶,整只蝴蝶顿时鲜活了起来,阿五便带了宝儿在小裴府后面的空地上放风筝,珠儿脸皮薄,只是站在一旁看着笑,宝儿又笑又跳,阿五扯着长长的风筝线朝着珠儿挥手,珠儿羞赧的别过头,阿五泄气的跑开了。 裴永卿坐在空地旁边的枯树上,目光呆滞的看着天空,恍然间就好像看到了那年在裴府外面长长的蜈蚣风筝,离他远远的抓不到,那线的另一头是宋海棠的手。 “公子,你不随他们去玩玩?”珠儿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后,低声说道。 裴永卿摇摇头,心思细腻的珠儿知道,公子在想着那位久不露面的宋公子呢! 说起来,裴永卿也快十八岁了,在凤城那边,十八岁的男子都可以娶妻生子了,裴永卿曾经私下问阿五:“你还不娶妻,不怕到时候没人嫁给你。” 阿五总是笑着说:“不怕的,她哪儿也去不了,就在小裴府待着呢。” 裴永卿苦笑着看着阿五,阿五目光柔和的看着屋外浇花的珠儿,煞是迷人。 “珠儿,念年纪你也比我大了一两岁,若是有意了就让我给你做主,虽然不能将你风光大嫁,也必定会礼节都做足了的。”裴永卿说道。 珠儿面色微赧,垂下好看的柳叶眉:“承蒙公子不弃,珠儿已经感激不尽了,怎么还肯劳烦公子。” “不打紧的,珠儿,你待我好我知道的,在我心里,你也如姐姐一般,不用计较这些的。”裴永卿说道,珠儿心里一动,愣是在明眸深处藏起了几滴泪。 “但凭公子做主。”珠儿心中感慨,欣然说道。 裴永卿看着和宝儿打闹的阿五:“他性子顽劣,可办事也还是妥当,珠儿,我认识阿五多年了,我是信得过他的。” 珠儿默默无语,只是目光不自觉的转向阿五,心里忽忽直跳。 阿五和珠儿两个人私下里都对对方有意,可是一个打死不说,一个装傻打底,裴永卿这席话无疑是给了珠儿一颗定心丸,两个人也商量了个妥当,宝儿嫉妒得眼睛发绿,裴永卿暗笑等见到了合适的男子,一定将她许配出去,害得宝儿连连害臊。 阿五和珠儿的婚事不久便敲定了,小裴府顿时热闹起来,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样子,新郎官阿五也是面色红润,喜悦之心不以言表。 他们两的婚事都是裴永卿出银子操办的,特意腾出了小裴府的两间客房作为他们的新房,又去请先生瞧了良辰吉日,裴永卿的日子一下子忙碌了起来。 “珠儿,你瞧瞧这身嫁衣好看么?”宝儿兴冲冲的拿了身大红的嫁衣回来,料子是极好的绸缎,样式也是精致,珠儿看着这些华丽的衣裳,心里头愧疚不已,她曾私下找过裴永卿,她自小出生在贫苦人家,不该享这有钱人家的礼节,无奈裴永卿执意,嫁妆倒是从简,但这嫁衣却是绫罗绸缎制成,刺绣的手工也极为到家。 “又叫公子破费了。”珠儿接过嫁衣,谁知宝儿皱起眉说道:“珠儿,你也别抱歉什么的,你和阿五成婚他不知道有多高兴,也省得他整日愁眉苦脸想着那么没良心的宋海棠。” 宝儿自从知道让裴永卿不高兴的原因以后,每次提起宋海棠就没给过好脸色。 “是啊,宋公子也不来了,公子就这几日过得快活些。”珠儿愁眉苦脸的说道。 “你也别愁了,新娘子哪能皱眉啊,我先去做饭了,你快些试试合不合身,不合身好拿去布料铺子改一改。”宝儿人小鬼大的说道,一溜烟就跑了个没影。 “珠儿,你穿上这身真是漂亮。”阿五神采奕奕的站在门口,看着珠儿换了嫁衣出来。 “你就知道打趣我。”珠儿眉眼一瞥,纤细的腰身婀娜多姿,面色白皙,美不胜收:“对了,我有个想法,不然我们成亲的时候你把宋公子也叫过来吧,老是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阿五耷拉下脸:“这层我也想过了,前几日我朝王府跑了一趟,没遇着宋海棠,明日我在去一趟。” “嗯。”珠儿颔首,镜子里貌美的女子笑靥如花。 阿五在门口蹲守了大半天,终于等到了风度翩翩的宋海棠出门,他一把就拉住了宋海棠:“你怎么回事啊,这么久不往小裴府去一趟。” 宋海棠看着这个不日便要成亲的新郎官儿,裴府发生的事他自然是知道的,李小雁跑王府跑得可勤快了,那腰包里的银两也越来越多了,宋海棠当听戏曲儿似的听着李小雁只字不漏的说起了小裴府里的动向,知道这个平日里和他杠上的阿五要成亲,满以为呆子会来告诉他,谁知道呆子比他还要沉得住气,他的肺都快气炸了。 “去那干嘛,等着被裴家人轰出来啊。”宋海棠横眉一挑,没好气的说道。 “那后天你是来还是不来啊?”阿五没耐心的问道。 宋海棠嘿嘿一笑:“真看不出来啊,我说你小子下手那么快,敢情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啊,那珠儿姑娘竟然会看上你,真是……哎,枉我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翩翩公子她竟然也不动心。” 阿五气闷的给了他一拳:“你爱来不来。”他背过头准备走时撂下了一句话,愣是让宋海棠僵硬得站在了原地:“他最近挺不好的。” 宋海棠甩着脑袋,哪里还有刚才意气风发的样子,整个人萎靡不振,没错,能够影响他的就只有呆子而已。 他挺直胸膛,踏着沉重的步伐朝与七娘约定的酒楼走去。 “七娘,这是什么?”宋海棠找到七娘,就见桌上放了个包裹,他好奇的打开来看,是一些脂粉盒,首饰珠花什么的,零零散散的一堆。 七娘叹了口气:“这是你娘以前用过的东西,还算你舅舅有良心收起来了,我寻思着也不知道拿去哪里,索性都给你带来了。” 宋海棠抚摸的动作变得轻柔,他的手指划过那些朱钗,扶着桌子坐了下来。 “都那么久了还找出来作甚么?”他口是心非的说道,手却不肯离开那些遗物。 “海棠啊,以前的事算是过去了,你也别再查了,你瞧现在不是过得好好的吗?” 宋海棠把包裹重新包好,如同稀世珍宝一般:“七娘,要是过去了你就不会把这些拿给我了,你也放不下不是吗?七娘,你不说我就自己找答案我不逼你,你也别逼我好不好?” 七娘忍了忍,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头。 “对了,我听寒诺说小裴府要办喜事了,张罗着叫我一起过去,你去吗?”七娘说道。 宋海棠眯着眼,果然,呆子还是介意的,通知了他身边的人,却惟独少了他。 “他大哥也走了不少日子了,你们还在闹别扭呢?” 宋海棠抬眸,苍茫一片:“七娘,问题的症结根本不在这里,我们吵都没吵过,我只是希望永卿能够坚定他和我在一块的立场,我不逼他,可是我也没办法看他因为裴府胆怯,或者是滋生我们分开的念头。” “哎,海棠啊,你明知道他没你那么没有牵挂,那裴府上上下下又有谁能接受这种关系,以前告诫你不听,现在能怎么办,好事多磨,你就多忍着点了。” 宋海棠沉默不语,脑子里飞快的过滤着这些叨扰了他和裴永卿的烦恼,心里清明不少。 褚浩打赌,他以前看上这个男人,绝对是眼睛长到后脑勺去了。 “你的生意不做了?你当褚府是你家啊?”褚浩恶狠狠的看着堂而皇之坐在他房里的罗席民,才刚下朝回来就遇到了这个瘟神。 “嗯哼。”罗席民枕着手仰躺在他的床上,笑着答道,那笑容就好像狐狸一般狡诈。 “你给我滚起来,别睡脏了我的被子。”褚浩踹了他一脚,差点没把他踹了贴到床面上去,罗席佑狼狈的爬起来:“褚浩,我说你最近是不是吃错药了,没事就发脾气。” “你管的着嘛你,别以为和我睡过几天你就东管西管,和老子睡过的女子多了去了,难道我也要把她们都请到府里来坐坐?” 罗席民一把扣住他的脖子:“你睡过其他女子?算了吧,阿浩,我还不知道你,除了我,你说你还可以吗你?”他看向褚浩的胯,下,意有所指的说道。 “罗席民你个畜生。”褚浩绝对相信这种人的脸皮比城墙拐角加十二块靴子还要厚:“你看看我行不行,今晚到宜春楼,你看看我行不行。” 罗席民阴险的一笑,把他压倒了自己身下:“你行不行只有我能试验,要是别人敢试,我就打断他的腿。” “罗席民,你觉得我们这样有意思吗?”褚浩泄气的说道,他再也不想玩这种猫捉老鼠到额游戏了,真的累了。 “褚浩,别告诉我你现在想抽身,早知如此,当初就别招惹我。”罗席民拥着他恶狠狠的说道,说着就去扯动他的衣带,褚浩放弃了挣扎,亦或是,沉溺在这样温柔香里的,不止罗席民一人。 伴随着罗席民的动作,他也忍不住沉溺其中,褚浩突然发现,他们都同样悲哀。 第37章:逼他承诺 两日之后,阿五大婚,其实来的都是裴永卿的朋友,还有请了些小裴府附近的邻居过来饮酒,加起来也不过两桌人,裴永卿窘迫的坐在堂上,面色严肃的坐在主坐,这也是阿五和珠儿的意思,两个人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索性请了裴永卿做了主婚人。 大红灯笼高高挂,烛火明媚,一对璧人倾心相对,怕是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事了。 寒诺和七娘坐在侧位,罗席佑和褚浩也坐在对侧,面色如常。 裴永卿含笑看着拜天地的两人,李小雁笑嘻嘻的喊着‘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珠儿着大红的嫁纱,阿五也是衣冠顶戴,胸前系着红锦大花,新郎官和新娘子说不出的般配。 珠儿被宝儿扶着送回了新房,剩下的几个大男人也是个个面带喜色,豪饮了不少美酒,裴永卿坐在七娘旁边,小口兑着酒,强颜欢笑,褚浩他们一行自然也察觉出了异样,只是这种喜庆的时刻,任由心头有再多话也问不出口,只得一口一口的灌酒,醉了,就没那么难受了。 宋海棠姗姗来迟,众人都已经散得差不多了,裴永卿醉眼熏熏的趴在桌上,瘦弱的肩膀还在笑得一颤一颤的,褚浩和罗席佑嚷着要去闹洞房,阿五丢下几人,猴急的跑去新房里看新娘子去了。 裴永卿抬起无神的眸子,笑容僵在了嘴边,他扭过头把脑袋埋在手臂里,几个人闹腾了也把空间留给这两人,罗席民拥着褚浩离开,寒诺拍了拍海棠的肩膀:“哄哄他就好了,他盼了你一晚上呢。” 宋海棠坐在裴永卿的旁边,端起酒壶就往嘴里灌酒,一言不发,酒不醉人人自醉大抵就是这个道理,他整整喝了一壶酒才转过头看着桌上单薄的身影,心里没来由的疼,疼到骨髓里难以呼吸。 “呆子,不要闹了好不好?”宋海棠用手掌抬起他的脑袋瓜,无力的说道。 裴永卿的脸早已被眼泪染花,他呜咽着推开他的手,低吼出声:“是你不要我的,你也不来找我,你也不来看我,海棠,我讨厌你。” 宋海棠身心里像是被抽尽了力气,他看着发怒的裴永卿,目光炯炯:“永卿,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那种失而复得的心情我明明喜悦到不行,可是我又怕再次失去,永卿,我留不住你,我不想逼你,呆子,这条路既然走了就得不回头的往下走你明不明白?” 裴永卿泪眼朦胧的抓着他的手咬着牙不说话,脑袋都快藏到了胳肢窝里。 “永卿,你回答我,你愿意和我义无返顾的走下去吗?如果你不愿意,我就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我离你远远的再也不来见你。” 半响裴永卿仍旧是低着头没有回应,宋海棠顿觉脑袋像是被雷击中了一般,心情深深跌落到了谷底,他冷笑着放开裴永卿的手:“永卿,还是不行对吗?你还是什么都抛不开,赔钱货,只要你一句话,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可是你呢,你会什么都不要吗?” “对不起,海棠,对不起。”裴永卿急的红了眼,一个劲的道歉,眼神里如同小路乱撞般惶恐不安。 宋海棠淡漠的站起身,不敢往下想他们的以后,他垂下眼,把哀伤聚集在了心底看不见的角落,他拍拍裴永卿的脸:“以后,好好照顾自己。” 一句话,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不,海棠,我不要你走。”裴永卿木然的摇摇头,酒熏得他的脸颊潮红,嘴唇却是惨白,他使劲力气抱住宋海棠的腰身,脸蛋贴在他的后背挣扎着不让他离开:“海棠,你说过不会不要我的,你是不是又想像以前一样丢下我了,海棠,我不要了,我什么也不要了,我只要你,海棠,不要走……” 宋海棠双手抱住他腰间的那双小手,也不知裴永卿哪里来的力气拽得他的皮肉都在牵扯着痛,他闪烁的眼眸看向裴永卿:“你说的是真的?” 裴永卿嘶哑着嗓子不说话,只是埋在他身上不起来,肩膀还是在一阵一阵的抖动。 “傻瓜。”宋海棠温和的揉着他的发丝,欣慰的笑道,他承认自己这招确实是损人利己,如果不能得到裴永卿的承诺,也或许今日他会一走了之,可他想没几日他又会舔着脸皮回来了,兵行险着,也不是不可以的,宋海棠抱住裴永卿,欣喜的笑着。 “海棠,阿五他们现在睡了吗?”裴永卿依偎着宋海棠坐在屋顶,两人同盖着一张毯子,裴永卿的哭腔还没有恢复过来,就好奇的问道。 “呵。”宋海棠在他脸色亲了一口:“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这人世间的美事他正乐呵着呢,哪能那么早就睡。” 裴永卿红了脸:“他们也在做奇怪的事?” 宋海棠脸一黑,拽起他的手臂在自己腰上揉搓:“什么叫奇怪的事啊?你看看你刚才那么用力,我腰上紫了一片。” 裴永卿心疼的给他揉揉,他小声嗫嚅道:“谁叫你吓我?” “嘿,呆子,你还来劲了是不是?哼哼。”宋海棠看向他,眸光忽闪:“不然我们也做奇怪的事好了。” 裴永卿还没来得及惊呼出声,人就已经躺在了宋海棠怀里,他俯下身子就能碰到裴永卿肿起的嘴唇,就好像诱人的水果,等待着采撷,裴永卿斜视着屋檐下,动弹不得害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从屋顶摔下去,皮开肉绽,宋海棠可不就是看着他这畏惧的心理,为所欲为么。 最后,大喜大悲的小呆子被打包到房间里吃了个干净,咿咿呀呀了大晚上也没消停,就连房梁上叫,春的猫儿也自叹不如了啊。 大清早的宋海棠神清气爽,拍着裴永卿露在外面白白嫩嫩的屁股,裴永卿嘟囔着嘴往被子里缩,掩盖了大半,宋海棠扑哧一笑,也不闹他,掀了被子给他盖上自己出门了。 “咦,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新婚之后的阿五也没闲着,一大早就揽了苦力活做得起劲。 “在你洞房的时候啊。”宋海棠神伸懒腰,嘴角咧过一丝满足的浅笑,阿五冷哼了一声:“你还真是会挑时间,少爷险些就为你肝肠寸断了。”他举起斧子劈开木材,夸大其词的说道。 “你的新婚礼我可是早些时候就差人送来了,你可别说我不给面子,赶紧努力生个大胖小子也好给小裴府添添人气啊。”宋海棠低笑。 阿五白了他一眼:“哎,有的人哦,怕是这辈子都得孤独终老了。” 宋海棠笑得狡黠:“我怎么可能孤独终老,那还不是有呆子么,珠儿要是生了孩子,我就……嗯……勉为其难的做他干爹好了。”宋海棠脸不红气不喘的说道。 阿五一脚踢开脚边的木头,恶狠狠地说道:“你想的美,认谁也不会认你,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宋海棠摊摊手:“到时候我也去找呆子一哭二闹三上吊,你还不是要看呆子的脸色。” 阿五咬牙,敢情宋海棠这一肚子坏水是没地儿放了,竟然打到他头上来了。 “你慢慢劈柴,我去找宝儿弄点吃的,饿死我了。”宋海棠揉着空落落的肚子,朝厨房走去,阿五心里一乐,有你好受的了,看宝儿会给你好脸色才怪? 宋海棠进厨房的时候,宝儿正在蒸小笼包,她听见脚步声还以为是珠儿,忙不地的说道:“你多睡会儿啊,我来做饭就是了。” 宋海棠一屁股坐在她身后的桌边,撂了双筷子讨好的叫唤道:“好宝儿,有什么吃的没有,我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宝儿皱起眉,敢情是这个负心汉呢,是的,没听错,宋海棠这翩翩俊俏的好儿郎在宝儿心里已经升级为没良心没节操的负心汉了。 “没有,你要吃到外面吃去,我们做的菜怕你宋大公子瞧不上。”宝儿恶声恶气的说道。 宋海棠放下腿看着炸毛的宝儿,眉眼拨了拨:“宝儿,我这是招你惹你了,你这副表情,小心嫁不出去哦。” 宝儿冷哼着说道:“嫁不出去也不要你操心,让公子难过的人没资格在这里说风凉话。” 宋海棠可算是听出来了,得嘞,原来是为他家公子出气呢,这小气包,他家公子都不气了她还在气什么? “好宝儿,你想多了吧,我和永卿那是小吵小闹,床头打床位和的,你操那份心思干嘛?”宋海棠恬不知耻的说道,这脸皮啊真是越练越厚实了。 “真的?”宝儿也是小孩儿心性,她歪着头不相信的问宋海棠。 宋海棠颔首,又吆喝了一声:“宝儿,你不是要饿死我吧,那你家公子真的得伤心惨了。” 宝儿不情愿的给他端了刚出炉的小笼包,宋海棠嘿嘿一下,郑重的说道:“宝儿,你放心,就冲你这盘香喷喷的小笼包,怎么也得给你找个好婆家啊。” 宋海棠说完拔腿就跑,赶在宝儿发威之前消失,宝儿跺了跺脚,怎么就让他三言两语就把心里的气给说没了呢? 宋海棠在嘴里塞了个肉包,猪肉韭菜馅儿的小笼包倒是爽口,他推开门,裴永卿还在闷头大睡,宋海棠好整以暇的坐在床边,使坏的把肉包凑到裴永卿脑袋边,他迷迷糊糊的吸了吸鼻子,粉红的鼻头分外可爱,宋海棠忍不住又是吧唧一口:“呆子,快起来了,有好吃的你要不要吃?” “唔”裴永卿翻了个身,皱起细长的眉毛,他揉揉眼睛:“海棠,我好累。” 宋海棠心虚的把包子放在一旁,吐了吐舌头,谁叫他家呆子那么诱人呢?只好吃干抹净了再作打算了。 “快起来,我给你去打水,洗把脸就不累了。”宋海棠坐在他身后把他捏着肩膀,低声安慰道。 裴永卿洗漱完肚子就叫嚣着吃早点,几个小笼包下肚就开始打嗝了。 “瞧你那是什么肚子,这么点包子就饱了。”宋海棠喝着宝儿端来的白粥,嫌弃的看着裴永卿,裴永卿嘿嘿直笑:“海棠,这样真好。” 宋海棠心跳停了半拍:“呆子,再喝一碗。” 宋海棠承认,他的阴险狡诈甚至用到了裴永卿身上,这种做法让他羞愧得无地自容,尤其是看到裴永卿沉溺在这种他营造出来的幸福之中时,他恨不得给自己一刀子,会不会就不会那么愧疚了? 他摸着裴永卿的脸颊:“呆子,你怪我吗?” “什么?”裴永卿小口喝粥问道。 宋海棠苦笑摇摇头,继续埋头喝粥。 半响,裴永卿喝完了一碗粥:“海棠,我知道你是为了让我和你在一起,我不怪你的,我想和海棠在一起,和海棠在一起我很开心的。”裴永卿笑着说道,依旧纯净得不带一丝杂质:“我去文博阁了。” 宋海棠艰难的咽下白粥,淡而无味的白粥怎么到了嘴里,又苦又甜了? 第38章:裴荀延凯旋 细雨纷飞,一辆深蓝色的马车停在了皇陵外,皇陵坐落在巍峨的山峦上,高大的封冢气势宏伟,大有俯瞰京城全貌之象。 身子黑裳,身姿颀长的男子扶着油纸伞走下来,随后是只及男子肩头,风韵犹存,奢靡花开的女子扶着他的手臂,神情悲伤的神情渲染在周围,与这寒寂肃杀自成一体。 “什么人敢私自擅闯皇陵,给我拿下。”守卫皇陵的官兵怒喝一声,手中的矛头也指向了二人,随行的车夫吓得脚底打颤,忙不迭往后退。 宋海棠的视线轻飘飘的落下,他掏出怀里的令牌:“我奉皇上口谕前来皇陵祭拜,还望大哥通融。” 门卫脸色一变,恭维的跪在地上说道:“不敢不敢,是我冒犯大人了。” 蟠龙令牌,见此物犹如陛下亲临。 宋海棠轻笑着收起令牌:“还望大哥引路,我也好去祭拜故人。” 七娘侧脸看着镇定自若的宋海棠,心里咂舌,海棠认真起来丝毫没有平日里痞气的影子。 皇陵地貌蜿蜒逶迤,守皇陵的陈卫交待了几个看门的官兵,便殷勤的送宋海棠一行人前往皇陵深处,几个守皇陵的宫女低垂着头走过,一身素服白衣。 “就是这里了。”陈卫指着眼前不太华丽的陵墓,孤零零的自在一处,远远望去,却是与先皇的皇陵遥遥相望,宋海棠挥挥手:“有劳陈大哥了,可否容我祭拜一番,还请陈大哥避讳。” 陈卫颔首离开,七娘一个没忍住,扶着宋海棠的手臂直淌眼泪。 “七娘。”宋海棠低声唤道,他点燃了香烛,又供奉了些吃食,作揖磕头样样做足,他叹了口气,心里愁肠千转,可是表情却是木然,地下躺着的可是生他的娘亲啊,可是自小从未见过面,只是凭着舅舅给的画像暗自想象了一番,脑海里依旧是模糊一片。 “海棠啊,从你出生到现在都二十余载,我从未踏进过这皇陵,记得以前冉儿未进宫的时候,我们姐妹情深,刺绣弹琴,你娘亲天赋异禀,什么都学得好,先皇看着喜欢,直接纳入了宫里,宠冠后宫,我还笑你娘,当初想着一世一双人,白首不相离,你娘只是笑,守着深宫高墙,只为了和先皇在一起,可谁想得到,那么年纪轻轻就……”七娘抹了把眼泪,没能继续往下说。 宋海棠心里唏嘘不已,他展开画像,画中的女子笑靥如花,明眸皓齿,美艳不可方物,他摸着那双似曾相识的眉眼,想起了初见李裳时,李裳那错愕的神情,他果然长得向他的娘亲啊。 “七娘,她……是怎么去世的?”他把画像轻轻放进了火盆里,燃着的火焰将画卷一点点的吞噬,那惊为天人的容貌也化为了灰烬,仅残存的一角赫然是先皇的字号‘允’,他轻笑,先皇,终究是爱过娘亲的吧。 “你娘体质虚弱,怀孕之时太医便劝告了几次,你娘执意要生下你,之后冉儿难产,生下你后大出血,那晚便去了,我趁机把你带了出来,假意死胎,这也是你娘决定的,你娘怕你孤苦一人,放不下你啊。” 宋海棠抹抹脸上的雨滴,跪在陵墓前,拳头紧握,他低低说道:“七娘,是我害的她。” 七娘大掌拍在他肩膀上,哭着说道:“你娘让我带你出宫,可是没想到那么多年又转了回来,造孽啊。” 宋海棠眺望着皇陵最顶部那至高无上的先皇皇陵,心中凄然。 “七娘,我们回去吧。”宋海棠收拾好带来的贡品,朱茂源愿意退一步让他们进皇陵祭拜已是皇恩浩荡,还奢求什么呢? 枯黄枫叶染红了田野,暮色西沉,眼帘里都是寒霜过后的模样,宋海棠步履沉重的远离皇陵,眸子里深沉一片。 “听说了吗?裴大将军班师回朝了。” “是啊,京城内外都传遍了。” “裴将军真厉害,那蛮夷还不屁滚尿流的滚回草原去。” “哈哈哈……” 一壶清酒,两个杯盏,宋海棠歪靠在椅子上,耳朵根却是利索的听着楼下的百姓嚼耳根子。 “你倒是悠闲,裴将军来了,怕是你和裴永卿见着的机会就更少了,怎么舍得跑我这儿来了。”寒诺勾唇笑道,言下之意便是不乘此机会温存一番,怕是好久都没机会了,你就看着眼馋吧你! “哼……”宋海棠挑起眉毛,大方的说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我何必操那份心。” 寒诺深邃的看了他一眼:“你说的那处宅子可还算数?”前几日宋海棠突然来找他,说老是住在客栈也不是长久之计,他便拿了一些银子在城里置办了处宅子,问寒诺愿不愿意搬过去。 “当然做得数,那宅子空旷不已,我正缺位管事儿的帮我打理呢。”宋海棠咂了口酒说道。 “那我就当仁不让了。”寒诺浅笑,他知道宋海棠是好心,七娘和他本就无依无靠,孑然一身,如今来投靠宋海棠,他自然不会怠慢,无依无靠……他心里猛的窒了一下,是啊,无依无靠,想起那高傲自负的男人无情犀利的神态,心里还是没来由的抽痛。 宋海棠但笑不语,他敏锐的捕捉到了寒诺眼神里一闪而逝的黯然,能够让寒诺如此透彻心扉的表情,怕是这心里沉淀了难以抚平的伤痛吧。 不日,寒诺和七娘搬进宋海棠的宅子,同日,裴荀延骑着高头大马进入京城,百姓无不欢呼雀跃,举国欢庆,一时热闹非凡。 宋海棠抹掉额头上的汗滴,骂骂咧咧的看着日头,都秋天了,不是该秋高气爽的吗,怎么日头还这么毒辣? “你不去看看?”寒诺端了盆水擦拭桌椅,宋海棠也没说话,寒诺自个儿待着也无聊,索性找点事做。 宋海棠垂下眼哼哼唧唧的说道:“人家风光我去凑个什么热闹啊。”那口气真不是一般的酸。 “呵,也是,裴永卿估计也去迎接了,哎,孤家寡人啊。”寒诺寒酸的打趣道。 宋海棠冷着脸:“寒诺你个没良心的小人,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了遇见你。” 寒诺勾唇依旧笑得温和:“能够让你脾气暴躁的怕是除了裴永卿再也找不到别人了。” 宋海棠踹了他一脚,寒诺侧身避开,他一个没站稳硬是摔在了寒诺身上。 “哟哟哟,你们这是唱的哪一出啊,小心我这老婆子看了长针眼啊。”七娘摆手弄臀的说道,心情自然是好得没话说。 “哼,反正你那针眼也长了不少了。”宋海棠毫不尴尬的爬起来拍拍屁股,伸手拉起了垫在地下的寒诺。 “嘿,你这小兔崽子。”七娘叉起腰骂道。 宋海棠吐吐舌头:“这宅子你们看着办吧,我出门去逛逛。” 寒诺和七娘相视一笑,就不信你忍得住,瞧,露馅了吧。 裴荀延前往皇宫拜见了皇上,皇上自然是嘉奖一番,金银珠宝,面子自然是给足了的,朱茂源半喜半忧,这人啊,不知道是他的左膀右臂还是心腹大患。 裴永卿一早便到了裴荀延的府邸,将军久经沙场,这府邸也是冷清得无人问津,只有几个仆人看守宅子,裴永卿是随意惯了的人,在军营里住惯了,对住宿也不挑剔,连下人也是精简,皇上赏赐的银两大部分都留给了出生入死的兄弟,他倒也是孑然一身。 “永卿啊,我瞧瞧,真是出息了,好样的,额,这个头还是矮了点,我交待给你的箭法有没有勤于练习啊?”裴荀延扶着裴永卿的肩膀扶着,大掌打在他的肩头,硬是震动得生疼。 裴永卿勉强的笑道:“练了的,只是来了京城就没怎么练了。”他心虚的说道,他就怕裴荀延又扯着他去骑马练剑,记得第一次骑马的时候颠得他吐得稀里哗啦。 “那怎么行,从今往后可不能放松了。”裴荀延黑着脸说道,裴永卿叫苦不敌,只好频频点头,他这把骨头几乎要被裴荀延捏碎了。 裴荀延也是几年未见裴永卿了,个头倒是长高不少,可这样貌啊,天生就是柔弱秀才的模样,弱不禁风的,裴永维身材高大,怎么到了裴永卿便是这般身高了? “永卿啊,这京中还待得惯吧?”裴荀延问道。 裴永卿倒是被他这么一问弄得莫名其妙:“很好啊,住得惯的。” “那就好。”裴永卿拍着他的肩膀,端起茶水喝了一口。 裴永卿晚上才回了小裴府,腰酸背痛的直报怨,这个叔叔是把他当成了军营里的士兵了吗? “呆子,你过来!”宋海棠趴在桌边朝他招手。 “嘿,海棠。”裴永卿笑嘻嘻的跑过去,紧挨着他坐下。 “今天玩得开心吗?” 裴永卿嘟着嘴摇头:“我都快累死了,我叔叔硬是要教给我什么拳法,我扎了好久的马步,痛。”他委屈着脸,宋海棠捞起他的裤腿,白嫩的膝盖有点青,他把手掌放在上面轻轻的揉,裴永卿舒服的靠在他的肩膀便是给他讲今天的事。 宋海棠今儿个跑了出去,自然是在街上看到路过的裴荀延,一声银色的铠甲,英明神武,就算隔了很远,也能感觉到他强大的气场,怪不得朱茂源该忧心忡忡了。 “你没和他说你不想学?”宋海棠好笑的说道。 裴永卿歪着歪着便把一大半身体都靠到了宋海棠怀里:“我哪里敢说啊,他一瞪眼我就不敢看他了,我的肩膀都快被他给拍坏了” 宋海棠看着裴永卿这模样着实可爱,低下头亲吻着这张喋喋不休叽叽喳喳的小嘴,一如平日里的……美好香甜。 “那你还那么勤快的跑去他的府上?” “唔……” “你不会借口先回来啊?” “唔” 宋海棠看着被堵死嘴唇的书呆子,三下五除二的扒掉衣衫,外衫里衫丢了个干净,直接扔床上去吃干抹净了…… 第39章:裴荀延VS宋海棠 院里枯黄的树叶落了一地,飘飞在空中没有着落点。 屋里来人紧抿的双唇屏着气,凌厉的双眼如同鹰勾一般打量着宋海棠。 宋海棠这是第一次和裴荀延面对面,他心里把李小雁狠狠揍了个半死,怎么看门的,这么个大人物跑进来了都不知道。 “你是三王爷的儿子?”裴荀延眸子变了变,冷冷的问道。 三王爷那封空穴来风的祝贺信还让他心有余悸,好在裴永卿没事,否则,他的眸子又黯了几分。 宋海棠恭敬的候着:“将军有礼了,家父正是朝中的三王爷。” 裴永卿干笑着让宝儿招呼上茶:“叔叔,你怎么想着过来了,你看我这里什么也没准备。” 他挡住了裴荀延审视宋海棠的视线,请裴荀延坐在上座,他心里暗自庆幸,还好在和海棠下棋而没有做出什么亲密的动作,不然,吃不了兜着走了。 裴荀延收回视线:“我去郊外的军营里转了转,想着过来看看你。” 裴永卿笑道:“叔叔要是有事招呼下人叫我过去就行了,还劳烦你跑一趟。” 裴荀延环视着这个远离集市的院落,虽然偏僻却也清理干净,院里的丫鬟下人也还算照顾周到,于是他将想让他搬到裴府的想法憋了回去。 “这棋是你们刚下的?”他扫了一眼桌上的围棋一眼,黑白棋的胜负只差一步,他虽然舞刀弄枪,对这棋盘倒是有所研究。 “是啊,黑棋是海棠的,白棋是我的。”裴永卿嘟着嘴说道,他当然知道宋海棠只有一步就赢了,谁料宋海棠故意让着他,硬是绕着弯不走那一步。 裴荀延皱了皱眉,黑子攻守得当,下手滴水不漏,白子只守不攻,落败已是必然。 他适才还因为宋海棠的身份有所忌讳,如今却也是刮目相看没想到宋海棠年纪轻轻就有如此造诣,他不免心里跃跃欲试,想要与宋海棠比试一番。 “这盘快走完了吧。”裴荀延问道。 裴永卿面色一红,私下瞪了旁边的宋海棠一眼,宋海棠抽抽嘴角,手指拿起那枚黑子落在了黑白子之间,裴永卿眼皮跳了跳,就对上了宋海棠不坏好意的笑容,他咬咬牙,这盘棋的赌注可是……今晚上和海棠一起睡……!!! “朱小公子,你过来,我和你走一盘。”裴荀延挥手说道。 宋海棠受宠若惊,眼神诧异的看了裴永卿一眼,只得拱手坐到了裴荀延对面。 眼前的这位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和他下棋,这赢也不是,输也不是! “你只管走,管那么多做什么!”裴荀延不悦的看着举棋不定,犹犹豫豫的宋海棠,低声呵斥道。 宋海棠颔首,眉峰纹丝不动的投入到棋奕之中,裴永卿站在一旁,看着他们的棋局如火如荼的进行,忽而浅笑,忽而皱眉宋海棠屈着身子落下棋子,毫不含糊,一个时辰之后,裴荀延的棋子被逼入绝境,一场棋场上的厮杀以宋海棠的胜利告罄。 裴荀延鼓掌大笑,对这个小辈的棋风啧啧称奇,赞不绝口,宋海棠自然不敢造次,只是眉眼含笑,倒是旁边的裴永卿,那嘴角勾得都快开出了花儿。 “长江后浪推前浪,真是难得,小小年纪就有这般稳扎稳打的棋奕,我也是自叹不如啊。”裴荀延由衷赞叹道。 “是裴将军手下留情,海棠只是侥幸胜出罢了。”宋海棠谦卑的说道,他也是难逢对手,除去寒诺,裴永卿的性子温吞,下棋也难免松懈,他也不过是闲着无聊逗他玩罢了,裴荀延他才是真正的险中求胜。 眼见就到了用晚膳的时辰,裴永卿留裴荀延用晚膳,他却是以府中要和几个官僚大臣商榷军事为由先行离开,宋海棠一行人终于松了口气,总算是有惊无险的度过,省得他们都战战兢兢的。 “呼,好险啊。”裴永卿大口喝茶,叹了口气,宋海棠趴在他手臂旁边,眉峰却是高高的挑起:“你啊,就是瞎着急,你叔叔还能把我吃了不成。” “他不会把你吃了,他会揍你。”裴永卿闷闷不乐的说道。 宋海棠挠挠他的胳肢窝:“那就让他揍好了,反正我皮糙肉厚的,也省得每天这么胆战心惊。”宋海棠其实也就是嘴上说说,他心疼裴永卿得不得了,哪里舍得他受责骂。 “海棠,你真厉害啊,我叔叔下棋那么多年,竟然也败在你手里了。”裴永卿咯咯笑道,其实他是想安慰自己来着,叔叔都输给他了,自己输给宋海棠也不丢人,只是…… 他咬着下唇,脸色红润的扯着宋海棠的衣袖摇了摇。 “怎么了?”宋海棠看着莫名其妙的裴永卿,瞪着眼睛问道。 “海棠,刚才那局不算,我们再玩一局吧。”裴永卿委婉的说道,他暗自思忖,一定认真想清楚再落子,怎么也不能和海棠一起睡啊。 宋海棠勾唇狡黠的笑,他还不知道裴永卿那点小心思,他是打心眼里要逗他:“你确定你能赢我?十盘有九盘都是我赢,你赢的一盘还是我胡乱下的,你还确定你能赢?”宋海棠不给面子的打击着想赖账额裴永卿,裴永卿耷拉下小脸,讨厌海棠。 “海棠……”裴永卿软软糯糯的声音在宋海棠耳边回响,弄得宋海棠都忍不住心猿意马,他黑着脸:“这事儿没商量,小卿儿,你就乖乖洗白白吧。”他肉麻的嘤咛着裴永卿的名字,裴永卿浑身打了个冷颤,无语问苍天,自觉今天的夜晚会格外漫长啊。 “哼,我找阿五去,我和阿五睡。”他扭头哼道。 “呆子,人家阿五可是成家立业的人了,你忍心打扰人家啊?”宋海棠的手指在他后背上点了点,引得裴永卿像蚯蚓似的扭来扭去。 “哼。” “好了好了,别闹了,坐了那么久我都快饿死了,你去瞧瞧宝儿做好饭没有?”宋海棠嘿嘿笑着摸摸肚子说道。 裴永卿这一听就更气愤了:“要吃你自己去,我为什么要把你跑腿。” 宋海棠一愣,嘿,这呆子发飙了。 他认命的耸耸肩:“好,好,好,我去还不成吗?你等着我啊。”宋海棠站起身,一溜烟就不见了,裴永卿坐着直生闷气,想起晚上的事,又忍不住面红耳燥,耳朵根子也不由自主的一路长红。 月黑风高夜,红烛摇曳时,一抹黑色小巧的身影踮着脚轻轻摸着墙根往院子深处进发,飘逸的青丝也在迎风飞扬。 宝儿提起裙摆,屏气凝神,她把耳朵贴在裴永卿房间的窗棂上,微弱的烛光从屋内透出来,夹杂着让人脸红心跳的喘息声。 “嗯……嗯……海……海棠!!!” “再等会,卿儿……唔……” 宝儿皱起眉,跺了下脚,气呼呼的跑回去了,她捂着发烫的脸颊,嘴里骂骂咧咧道:“臭阿五,竟然骗我公子和宋公子晚上在玩好玩的游戏,再也不要相信他了,哼哼。” 裴永卿趴在床上,隐忍的说道:“海棠,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宋海棠看着这个开小差的呆子,转过他的头就猛亲:“专心点。再想别的今晚都别睡了。” “唔……” 裴永卿欲哭无泪,他真的听到外面有声音嘛。 …… 砖红琉璃瓦,雕龙画柱的金銮殿,窸窸窣窣的响声,大门嘎吱的被从外面推开,露出了宋海棠贼眉鼠眼的脑袋瓜,这里的太监公公这是对他越来越放心了,这么个地方都不带路让他自个儿寻过来。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我朝又添了一位皇子啊。”宋海棠对着拿着奏折的朱茂源作揖,典型的哪壶不开提哪壶,今日后宫里的妃嫔诞下了皇子,而这位妃嫔的父亲却是朱赫一党,你说朱茂源的脸色能好吗? 宋海棠倒是好笑,你没事就知道乱播种,也得看对象啊! 朱茂源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交待你的事情办妥了?” 宋海棠收起说笑的脸嘴:“皇上交待的事怎么能忘呢,只是皇上,臣下有话不知当不当讲。” “我不让你讲你就会不讲吗?”朱茂源反问。 宋海棠嘿嘿笑道:“裴荀延乃是国家栋梁,无论皇上从哪一头考虑都应该先拉拢裴将军才对,他手握兵权,若是归为了三王爷一党,恐怕……” “你见过裴将军了?” 宋海棠敛眉:“前几日见过一次,我与他下过一盘棋,裴将军心思缜密,处变不惊,我敢担保,他绝不会妄动歪念。”他信誓旦旦的说道。 “你有把握?”朱茂源皱眉问道。 “皇上,棋如人生,人生如棋啊。”宋海棠绝不是有心偏袒或是徇私,裴荀延确实是一个忠心耿耿的良将,皇上生性多疑,可为此损失一名良将,实在是于心不忍。 朱茂源沉默不语,他当然知道少了裴荀延,无疑是把半壁江山暴,露在外敌面前,可是裴荀延,终究是他的心腹大患啊。 “我听说你最近和裴将军的小侄子走得很近?”朱茂源明知故问道。 宋海棠冷笑:“皇上不是为难海棠吗,海棠乃是一介刁民,来来去去的朋友也就那几个,哪里有走得近之说。” 朱茂源不悦的闭着唇,这宋海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可是不知为何,他看到宋海棠这样肆无忌惮,无拘无束的举止心里竟然衍生出了艳羡,到底是累了啊,他苦笑。 “你在城北办了处宅子,是想和朱赫挑明了?这可不是明智之举。”朱茂源说道。 宋海棠就差吐血而亡了,这位大爷,小的心脏经不住吓,你要有什么想知道的一并问完算了,或者说你还有什么不知道的?我这心都被你问得拔凉拔凉的。 “我奶娘和朋友来京中投奔我,我只得先买了宅子给他们住下再做打算,我那朋友也真是苦命人,孤苦无依,只得和我奶娘颠沛流离到京城,我看了都心寒。”宋海棠哀叹道,眼神却是飘到朱茂源身上,啧啧,山雨欲来的模样,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呵,你还真是好心肠。”朱茂源冷哼道,心里不由得乱了几分,他究竟是受了多少苦,还是他伤得他多深,他能毫不留恋的离开,沦为璃倌楼的小倌? “皇上谬赞了,我与那朋友也算是莫逆之交,惺惺相惜,哪能不帮衬着点,谁知道他以前受了什么苦楚,如今才会是生死置之度外。”宋海棠愤愤不平的说道,就想把朱茂源的怒火点燃,看你还能忍多久,就没见过你这么虚伪的皇帝。 “你话太多了,没事你先走吧,我会叫人联络你。”朱茂源制止道,心口抽了抽,宋海棠只得悻悻闭了嘴,来日方长,要不是我对这王位无意,不然怎么也要为寒诺出这口恶气…… 第40章:海棠花的小盒子!!! 裴永卿闷着脑袋往小巷子里走,他那眼珠子左瞅瞅又瞅瞅,又把发丝拉了几撂到胸前,借着挡住他那张巴掌大的小脸。 巷子深处是一个低檐灰色的遮挡帷布,他掀开走了进去,门口一个小厮吹着口哨流里流气的瞥了他一眼,软绵绵的说道:“小公子,你想要什么样的?” 裴永卿愣了愣,歪着脑袋往里面的柜子上瞄了瞄,各式各样五花八门的瓶瓶罐罐就好像女儿家用的脂粉盒子,眼花缭乱,这还分样儿的? “额……就……好点儿的。”裴永卿红了脸,闪躲着眼神说道。 “好点儿的?”青衣小厮歪着脑袋,勾下身子在柜子里翻动着拿出了好几个盒子,盒子外雕刻着牡丹花,月季花什么的,他摆成一字形呈在裴永卿面前:“这可是我们店里最好的了,你瞧瞧这个,滑腻柔软,还有花香嘞。” 小厮把盒子递到裴永卿面前,裴永卿木讷的凑过头闻了闻,果然有淡淡的花香。 “那这个呢?”他的目光被最后的那个圆弧状的盒子吸引了,他伸手动了动,上面是大簇大簇海棠花开得艳丽,他羞赧的问道。 “这个啊,这个……”小厮异样的目光瞅了瞅他:“这个怕是不……”小厮还没说完,裴永卿就拿起盒子问道:“这个怎么卖的?” “额……”小厮也索性闭了口,笑眯眯的说道:“这个数……”他伸出五个手指说道,裴永卿抿着嘴,早就想找个地洞钻下去了,他匆忙的掏出来银子放在柜台上,小厮还没找钱他就跑走了。 小厮喃喃道:“嘿,今天赚大发了,整整赚了好几番啊。”可那小公子买那盒,药效会不会太烈了一点啊? 裴永卿把盒子踹到怀里,心虚的东张西望就怕路上遇到熟人,那脸就丢大发了。 他心里暗骂宋海棠,硬说把那膏状物用完了,还非要他来买,想起来就生气,可是没有这个,他又痛得厉害,他阴沉着脸,白白净净的小脸都快挤到了一处,皱得跟穿了好几日的衣裳似的。 “永卿,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褚浩正在茶棚里和罗席佑喝茶,他摆摆手,看着裴永卿畏头畏脑的低着头走。 “啊?”裴永卿结巴着答道,咬着唇不敢过去。 “过来喝杯茶啊,难得遇见你。”褚浩熟络的走过去,罗席佑眯着眼,那条巷子,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是卖那种东西的地方! “啊?哦,好。”裴永卿硬着头皮走了过去,一只手抱在胸前,一只手拿茶杯喝茶,罗席佑的眸子闪了闪,说道:“难得看见你到外面来,宋海棠没陪你来?” 裴永卿不自然的动动嘴皮:“他没在,你们怎么在这里啊?” “我来查案,城北有户人家的女儿意外死了,这任务被上头推三阻四,自然就落到我头上了。”褚浩叹了口气,羡慕的说道:“早知道我也跟着你去藏书阁了,哪来那么多麻烦事儿,落得个清闲日子。” 罗席佑撇了撇褚浩,也不知道是谁查案的时候兴致勃勃? “嘿,查案你做得来,我做不来的,我就只能做做文案。”裴永卿笑道褚浩偷看着一旁的罗席佑,心里老大不爽了,他佯装不注意的踹了罗席佑一脚。 罗席佑蹙眉,裴永卿那脑袋瓜里担心着怀里的小盒子,哪里还注意到那两个人眉来眼去? 茶棚外一个络腮胡子的大汉大步走了进来,手臂大力的摇摆着撞到心里打着小九九的裴永卿,他被挥手撞到了地上,冰冷坚硬的地面和他来了个亲密接触,小盒子也从怀里滚了出来。 褚浩忙把他拉起来,罗席佑扯住那大汉的衣服:“你走路不长眼睛啊,没看到撞到人了吗?” “没事吧?”褚浩拉起裴永卿,裴永卿却是顾不上手心的擦伤,忙去捡那个滚落出去的盒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褚浩手疾眼快的帮他捡了起来,闻闻气味他就大概明了了,他干笑道:“看你,给宝儿买盒脂粉还躲躲藏藏的。” 那个大汉在罗席佑的扭动下只得道歉,谁知道那个小公子这么弱不禁风,这么碰一下就摔下去了。 “没事没事,他也是无意的。”裴永卿脸红耳赤的摆手。 “算了,永卿既然这么说了,放他走好了。”褚浩说道。 这个小插曲倒是被褚浩几句话敷衍了过去,裴永卿感激的看着褚浩:“褚大哥,给你们添麻烦了,那我先走了。” “好,那路上小心。” 裴永卿只得小跑着离开,褚浩啧啧嘴,寒酸的说道:“瞧见没有,你算是彻底没戏了,你瞧瞧永卿连那个都准备好了。” 罗席佑一把捏在他的腰上,恶狠狠的说道:“我是没戏了,那你不正好是有戏了吗?我们也去准备准备,今晚你别哭着求我。” 褚浩咬牙,这个无良的男人,大庭广众之下竟然……他一拳打在他胸口上:“做你的白日梦吧。” 罗席佑奸笑道:“我晚上再做梦,你和我一起做。” 他压抑住心里那那段闷闷的感觉,看着面前的褚浩,忍不住笑了起来。 裴永卿走进卧房,怒瞪着书桌前作画的宋海棠,把小盒子一咕噜扔在了床上,真是脸都丢尽了。 他揉了揉擦破皮的手掌,委屈得眼睛都快变成小白兔了。 “怎么了,买得了?”宋海棠放下笔,笑嘻嘻的说道,转眼又收敛了笑容:“怎么这么不小心,哪里弄的?”他拉起他的手,红红的一块,还有些灰尘在上面。 “哼……”裴永卿甩开他的手,拿起毛笔蘸了墨汁就在他即将完成的那副画上乱涂了一番,黑压压的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宋海棠无奈的笑笑也不恼,只是拉起他的手摸了摸:“我去给你拿药擦擦,你先把手洗干净,别闹,嗯?” 裴永卿闷着沉默不语,宋海棠捏捏他的脸:“嘴再翘我就亲你了啊,我那不是和你闹着玩嘛。” 裴永卿缩脖子还是败下阵来,海棠就是这样,明明是他自己错了,还弄得是别人不对一样。 “呵呵,真乖。”宋海棠在他脸色吧唧一口跑出去给他拿药了。 裴永卿又羞又气,手心却也不怎么疼了。 七娘杵着腰揉面团,寒诺佝着身子在灶台边生火,宋海棠本是打算雇几个人来帮忙,谁知道七娘和寒诺一直反对,就想这么过日子,自己动手,风衣主食。 “你是海棠那臭小子是不是打算在裴家小公子那里住下了,几天也不见人影。”七娘又加了点面粉狠狠的揉了几下。 “海棠可能有事吧,也总不能叫他三头跑!”寒诺丢了几根柴火进去,呛得咳了几声。 “哎,那孩子也可怜啊,这么跑我看了也心疼。”七娘叹了口气。 寒诺站起身,说道:“他有分寸的,你也别担心了。” 寒诺当然也知道宋海棠身份敏感,宋海棠的事儿也没瞒他,李府,裴府,王爷府,还有……皇上,他能够撑着到现在也不容易了。 宋海棠晚上也没在裴永卿府上过夜,差人给七娘们送了些银两,自个儿又到酒楼里看看分成,才疲惫的回了王爷府,其实朱赫也不大管他的,他就这么无所事事朱赫才更放心,芦溪三天两头就不见人影,他是无官一身轻。 “爹,你找我?”宋海棠进了书房,朱赫抬眸看着他,随即又低下头:“舍得回来了?我以为你打算在外面安家了。” 宋海棠心里一动,脸上却是不动声色:“是海棠不对,以后不会了。” “哼,你把这个拿去看看吧。”朱赫把一张信封扔在案牍上,宋海棠眉心一动,不会是朱赫知道了什么了吧? 他镇定自若的拿起信封,里面的纸上写得清楚,他皱起眉,林维?这是谁啊? “林大人有意与王府联姻,你意下如何?”朱赫问道,语气却是不可商榷。 宋海棠呼了口气:“我从未见过林大人的爱女,怎么他反倒要与王府联姻?” 林暖?这是个什么人啊,怎么把他扯上去了? “林大人家的爱女也是大家闺秀,端庄秀丽,若是可以,我自然希望能和林大人成为亲家。”朱赫说道,宋海棠气结,敢情他是打算把他当做工具拉拢林大人? “可否让我与林小姐见上一面?”宋海棠低声说道,心里头却是暗自思忖,眼前是不能和他撕破脸,唯有缓兵之计了,也许人家林小姐还看不上他呢。 “那好吧,我叫人安排。”朱赫瞥了宋海棠一眼,妥协着说道,能联亲自然是好,也好捆住宋海棠,谁知道他这个个性能不能困得住? 宋海棠满脸浓云笼罩,他有气无力的走回房间,怎么推掉这段婚事呢,这个混蛋朱赫,还真以为他是他儿子呢,竟然卑鄙到想要操纵他的亲事,想得美?他哼哼道,他倒是想看看那呆子听说他成亲是什么表情,肯定很有趣,他恶作剧的想。 “这亲当然结不得,姑且不论你和永卿,就是人家黄花大闺女嫁给你,那还不是冤死了。”当宋海棠和寒诺说起这事儿的时候,寒诺开口反对道。 宋海棠苦着脸:“我有那么丧心病狂吗?想我也是个好儿郎好不好?” “不是你有,你就是这么丧心病狂,人家女儿家一颗芳心置于何地啊?”寒诺鄙夷的看着宋海棠,眼波里浮动起那些日子,那个人信誓旦旦的说会给他一个以后,可是结局,他还是冷酷的册封皇后,迎娶了数不尽的嫔妃。 “我当然也不想糟蹋了人家,那你给我出出主意啊,我这不是来拜师学艺了吗!”宋海棠懒散的靠在榻上,脚却是搭在了墙上,他在寒诺这里可算是随意惯了,寒诺也是对他的无礼视而不见。 寒诺笑道:“实在不行,你就把永卿带过去助阵,挑明了说,也好让她知难而退啊。” 宋海棠吹了吹脸上的发丝:“带呆子过去?”他眯着眼,这也算是个办法,可是那呆子能同意吗,不与他闹别扭他就该阿弥陀佛了。 后来,宋海棠深深的悔恨自己竟然找寒诺出主意,就因为这个主意把小呆子也给扯进去了。 第41章:再见林暖 正和酒楼,旌旗飘飘,人潮喧闹,小厮的跑堂声,客官的吆喝声不绝于耳。 一辆素雅的马车停在门口,扎着发髻的丫鬟搀扶着女子下了马车。 女子冰肌玉骨,玉颈白皙,肤如凝脂,并不是那种国色天香之貌,却能看出眼中的灵动,她秀眉一挑,眸子里多了几分深思:“怎么约在这种嘈杂的地方?” “小姐,这是京城比较热闹的酒楼了,人自然少不了,我们先上去吧。”丫鬟说道。 林暖颔首,跑到门口的小厮愣了愣神,忙招呼贵客上楼,林暖坐在楼上的包间里,轻抿着茶水,刚尝了块桂花糕,甜腻不已。 裴永卿努着嘴跟着宋海棠身后,不高兴的看着宋海棠的后背:“干嘛要来这里,人那么多?” 宋海棠笑道:“人多了才好玩啊,书呆子,你整天待在小裴府里都快发霉了。” “那也比来这里好。”裴永卿抱怨道。 宋海棠熟门熟路的找到了厢房,候着的小厮给他开了门,他瞥了裴永卿一眼:“别苦着脸了,我们玩玩就走。” 裴永卿走到屋里一愣,自然没想到宋海棠还约了别人,眼前的女子真是美啊,他沉了沉眸子,怎么看着那么熟悉呢? “林姑娘,抱歉,我们来晚了。”宋海棠说道,于是推着裴永卿坐下。 林暖皱皱眉,看着裴永卿一动不动,裴永卿被看得颇有些不自在,他冲着林暖笑了笑,狐疑的坐到了宋海棠的旁边。 “不碍事,这位公子是?”林暖心里当然有气,可是从小的教养可不会容许她当众发怒。 “在下裴永卿,姑娘有礼了。”裴永卿像模像样的说道。 “你是裴永卿?”林暖激动的问道。 “额……是啊,姑娘……”裴永卿还没说完话,林暖激动的站起来:“小卿,是我啊,我是林暖。” 裴永卿蹙起眉毛,看了看宋海棠又看了看林暖,他拍头笑道:“原来是你啊,怪不得看着那么眼熟。”裴永卿那不是眼熟来着,事实是那巴掌印象太深刻了。 宋海棠瞠目结舌的看着两人,这又是什么情况,敢情他的红线被书呆子给牵走了? “我前几个月就听说了你科举高中,可惜我娘带我去了姨娘家没回来,竟然在这儿碰上你了。”林暖一改适才大家闺秀的端庄,勾起嘴唇说道。 裴永卿干笑道:“呵呵,你今日到这儿来是……” 宋海棠抢先一步回答道:“林姑娘可不就是想聚聚,才让我带你过来的。” 裴永卿大彻大悟般点头:“哦,那你干嘛不早说,还骗我过来。” 宋海棠心里想着,这倒是好办了,既然林暖和裴永卿认识,那他就更好将婚事推辞了。 林暖看着宋海棠,心里腹诽,这男子好生奇怪,他明明是来与她见面,却又推到了小卿的身上,莫不是他对这桩婚事也无意? “永卿,你不是刚才还吵着要吃楼里的香芋糕吗?你先下去看看!”宋海棠张口说道。 裴永卿皱起眉,他什么时候说要吃香芋糕了? “哦,林姑娘,那我先下去,待会儿再回来。”裴永卿挠挠脑袋,还是听话的下楼,宋海棠回过神:“林姑娘,今日请你过来实非我所愿,实不相瞒,朱某早就心有所属,所以……” “你想推了这桩婚事?”林暖接话茬道。 “林姑娘是聪明人,在此之前我们也素未谋面,实在是难以接受这桩婚事,若是林姑娘主动说看不上朱某,朱某感激不尽。”宋海棠直来直去的说道,明人不说暗话,他也懒得兜转半天。 “朱公子倒是爽快人,我也正有此意,”林暖点头赞同道,她的眸子落在了阖着的门上,就在刚才那一会儿,她的心中便下了一个决定。 裴永卿端着香芋糕上来的时候,宋海棠和林暖都在低头品茗,他撅着嘴坐下来:“下面人太多了,好吵啊,林姑娘,你也尝尝啊。” “小卿,你何必那么生分,叫我小暖就可以了。”林暖轻启朱唇说道。 “额……”裴永卿口吃着叫道:“小暖。” 那轻飘飘软绵绵的声音落在了宋海棠耳朵里,宋海棠一听就不乐意了,这死小子,当着他的面跟林暖眉来眼去,你侬我侬的,看着心里憋屈。 “海棠,掌柜的说你要是想吃什么就叫小厮下去拿,今天备着的菜多着呢。”裴永卿这才想起这茬,掌柜的怎么对海棠那么好啊? 宋海棠不动声色的笑笑:“他是说叫你个小馋鬼多吃点。” 裴永卿面色绯红,海棠真是的,有别人在也不多给他留点面子。 “林姑娘,我看天色也不早了,不如就留在这里用晚膳吧。” “是啊,林……小暖,这里的菜可好吃了。”裴永卿搭腔道。 林暖看着裴永卿的脸,笑了笑,点头应承下来。 林暖和宋海棠两人心照不宣,这婚事看来时没戏了,他一想就来气,寒诺这是什么馊主意,平白无故给书呆子捡了朵桃花,要是到他在的日子,就没看见过书呆子和那个女子在一起过。 看来,得清理清理后院才是啊,宋海棠歪着脑袋想到。 夜晚,送走了林暖,裴永卿吃得有点撑,也不要宋海棠叫马车了,两个人紧挨着在冷清的道路上慢慢散步。 “海棠,你是怎么认识小暖的?”他的手被宋海棠紧握在手里,两个人挨得近,在衣袖的掩饰下,根本看不出来他们牵着手。 “王爷府来往的官员那么多,就这么认识了。”宋海棠的心思压根没在这上面,只是僵硬的走着。 “呵呵,我都好多年没见过小暖了,以前她去过凤城一次,我不理她,结果她没几天就走了,以前住京城的时候,她还打过我一巴掌,好痛的呢。”他摸摸脸颊,就仿佛那辣辣痛痛的感觉还在一样。 “呵,所以你就那么久还记得她?”他捏了下裴永卿的手好笑的说道。 “是啊,我以前可不喜欢她了,像个跟屁虫似的跟着我,不过现在小暖和小时候一点儿也不一样啊,我都快认不出来了。”他感叹道,怪不得别人说女大十八变。 “那你以前还不是像个小跟屁虫一样跟着我。”宋海棠取笑道。 裴永卿红着脸说道:“那……那你又不讨厌我。” “你怎么知道我不讨厌你啊?我那时候可烦你了,不管什么时候都海棠海棠的叫,就怕别人不知道我是海棠似的。” “你真的讨厌我啊?”裴永卿失落的眼巴巴的看着他说道。 “一开始讨厌的,后来就不讨厌了,还喜欢得要死。”宋海棠捏了把他的脸说道,裴永卿心中一动,不知道海棠这句话他是该哭还是该感动,往事历历在目,海棠永远都是对他最好的那个人,无论什么时候。 “呵呵。”裴永卿一个劲儿的傻笑,手拉得更紧了,他朝周围瞅瞅,寂静的没有路人经过,他踮起脚在宋海棠的脸上蜻蜓点水的亲了一下又急急退开,宋海棠都快被他那小妖精样儿给折磨坏了,正想拉过来啃一番的时候,不识相的路人不知道从那个巷子里钻出来跑过,裴永卿笑得更乐了。 宋海棠拉着他就往小裴府跑,再这么下去他非得憋坏了不可。 “公子,用过晚饭了吗?”宝儿正在收拾碗筷,就见裴永卿和宋海棠匆匆跑过。 “不……不用了,吃……吃过了。”裴永卿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宋海棠摆摆手,硬是拖着本想拉宝儿当挡箭牌的裴永卿进屋里去了。 才进门,宋海棠就火急火燎的扒裴永卿的衣裳,青衫褪尽,露出了白白的胸膛。 他埋着脑袋就啃了上去,三下五除二的把裴永卿抱到床上,脱了个干净。 “门……海棠,门没关。”裴永卿被他压在身下,喘着气说道。 宋海棠骂了一声,套起裤头去关门,裴永卿偷偷摸摸的想把衣衫穿起来,正好被宋海棠逮了个正着。 “海棠……”他捏着衣服拖着尾音哀求道。 “呵,这招对我没用了。”说着便伸手去拿枕头下的海棠花盒子,艳丽的海棠花盛开的暧昧,打开盒子,淡淡的花香萦绕,宋海棠好心情的扯掉他的衣服,饿狼般的继续啃。 裴永卿没多久就缴械投降了,他压着牙,额头上冒出细细密密的汗水,眼神里只有宋海棠一个人,可是不知为何,随着宋海棠,他竟然也开始迎合,开始沉醉在这幻境之中,宋海棠面色一喜,这膏药还真是管用,这呆子这么快就投降了。 俗话说,自作孽,不可活,不知道那会儿的裴永卿想着没有,他要是知道这膏药还有这么一层作用,也不知道会不会还给小厮那么多银两。 林府 烛光在微风中摇摆,入秋的晚风愈发的凉,林暖拢了拢衣裳,进了林维的书房。 “爹爹。”林维抬头,看着宝贝女儿,他会挥了挥手:“天气凉了怎么还走动,今天见着王爷府的世子了吗?” “见着了,一表人才。”林暖回道。 “暖儿瞧得上么?要是瞧上了,爹爹便帮你把婚事定下来,以前你说过,你的婚事你来做主,爹爹不逼你,你乐意就好了。”林维说道。 林暖笑着摇头,巧笑嫣然:“爹爹,你猜我今儿个在酒楼碰见谁了?我碰见了小卿,裴叔叔家的公子裴永卿。” “裴永卿?”林维若有所思的问道:“就是前不久中了探花的裴永卿?” “是啊,你说好巧不巧,他是王爷府世子的朋友,爹爹,女儿想和爹爹商量件事。”林暖面露羞涩的说道。 “哦?” “女儿想和小卿在一起,还请爹爹做主。”林暖知道这事儿由女儿家开口不太妥当,可是她再见裴永卿,心里的悸动却是一分也未停过。 “你不是还是王爷的世子好吗?怎么转眼便看上永卿了?”林维的脑子都快被他绕晕了,这女儿家的心事他也猜不透了啊。 “我确实看着王爷世子气质非凡,仪表堂堂,可我又没有说对他有意。”林暖瘪嘴说道,反正朱公子也是心有所属。 “罢了罢了,你若是有意,哪日我修书一封给你裴伯伯,商量商量这事儿。”林维抚着胡须慈爱的看着林暖,她娘去得早,他就想给这孩子找个归宿,裴洪的儿子他倒是信得过的。 “多谢爹爹。”林暖喜上眉梢,要是能和永卿在一块儿就好了。 女儿家的心事都写在了脸上,她眉眼含笑,憧憬着再见到永卿。 第42章:裴永卿娶亲? 林维和王爷府的结亲也因为两个孩子不对眼为由而销声匿迹,朱赫心里不快,宋海棠私下被训斥了几次,也就不了了之。 “掌柜的,近日生意如何?”宋海棠在内堂翻动着账本,掌柜的看着年纪轻轻的海棠,满含敬意的说道:“生意和往常差不了多少,酒楼里来往的熟客也是络绎不绝。” 掌柜的前两年生意颓唐,要不是宋海棠掺了钱在里头,恐怕早就关门了,说起来,宋海棠还算正和酒楼最大的东家。 “辛苦穆叔了,我也是很少过来,忙得脱不开身。”宋海棠阖上账本,账本毫无纰漏,当初也是看在掌柜的老实细腻,要不是他的姨太卷款和别的男子私逃,他也不会落到那个地步。 “没事呢,我管着酒楼你放心,不会出岔子的。”穆叔拍着胸口打包票道。 宋海棠勾唇笑道:“我是信得过穆叔的,时候不早了,穆叔你忙,我就先走了。” 穆叔送他到门外,才折身回酒楼,宋海棠也无心在街上晃悠,念起来已经好几日未去过七娘那儿了。 他转身朝七娘的住处走去。 “你们这是做什么,放开我。”他前脚才踏进院子,就瞧见几个黑衣男人对寒诺拉拉扯扯,他快步跑不过,挥手就给了那人一拳,把寒诺救了下来。 “寒诺,这是怎么了?你们可知私闯民宅是大罪,还不给我滚出去。”他厉声呵斥道。 “宋公子,这事儿你管不了。”旁边一男子插声进来,冷冷的说道。 宋海棠皱起眉,这才看清楚那人,他愣了愣,那不是皇上身边的人吗? “你家主子要见寒诺就让他亲自来,我不会放寒诺和你们走的。”宋海棠也不甘示弱,这狗皇帝想干什么,强抢吗? “那宋公子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为首的男子蹙眉,旁边的几个男子也动了动,大有动手的姿势。 寒诺暗叫不好,自己倒是没什么,要是为此连累了宋海棠,这叫他情何以堪? “海棠,我和他们走一趟好了,老朋友叙叙旧,没什么的。”寒诺沉声说道,宋海棠也被他拉拢着躲在身后,他瘦弱的肩膀忍不住颤抖起来,却依旧笔直得坚韧不屈。 “寒诺……不行,谁知道他们打什么坏主意。”宋海棠闷声说道,他知道兹事体大,可是寒诺根本就不愿意去,怪不得寒诺会离开他,他忿忿不平的想。 “没事的,我保证会完好无损的回来。”寒诺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宋海棠动了动嘴,算是默许了他。 寒诺叹了口气,眼底一片阴霾,躲,又能躲多久? 宋海棠目送他上了马车,心里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般焦躁,七娘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他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寒诺下了马车,周围一片肃杀之气,安静得只能听到他的呼吸声,身后的人不知何时都消失了个没影,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向着微弱烛光的房子走去,心里头愈发没底。 “亦笙……”身后传来一声叫唤,低低的却是用尽了气力,寒诺心中一颤,都几乎不敢转过身去,他原名戴亦笙,寒诺只是他在凤城胡诌的名号,却不想一用就是这么几年。 “别叫我,我叫寒诺。”寒诺情绪波动,眼神里怒火冲冲,他转过身,冷眼看着那个人:“朱茂源,我们的缘分早就尽了,戴亦笙早就死了,站在你面前的是寒诺,你又何必来打扰我的生活。” “亦笙,当时是我不对,你也惩罚了我这么多年,还没有尽头吗?”朱茂源败下阵来,恨不得把寒诺抱在怀里,可是寒诺冷漠疏离的眼神,却让他不敢向前,真怕一不留神,这个日思夜想的人儿就消失了。 “呵,我惩罚你?朱茂源,你如今荣华富贵,万人之上,妃嫔三千,日子快活着呢,哪能记起我这种小人物,我早就不是当年懵懂无知的戴亦笙了,你骗我辱我,如同往事历历在目,这些伤口你以为结痂了吗?每天夜里我都在做恶梦,朱茂源,你以为还回得去吗?我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寒诺有情绪激动,眼角湿润,小喘着气。 “亦笙,你何苦这样作贱自己。”朱茂源心中一疼,悄悄走进他说道。 “作贱?”寒诺甩手离了他几步,冷哼道:“你可知这几年我做了什么?我在小倌楼里做小倌,你知道一夜多少银两吗?人家至少还知道给钱,可是你呢?呵,朱茂源,你给了我什么,除了满身伤害?” 朱茂源胸口剧烈喘气,一掌拍碎了身旁的桌子,翻飞的木屑划破了手掌,他也浑然不知。 “亦笙,你是想这样惩罚我吗?那你成功了。”朱茂源咬牙说道,语气颓唐万分。 “朱茂源,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了,我们几年前就散了,以前的就让它过去吧,我只想好好过日子。”寒诺低声说道,眼神却是贪婪的看着朱茂源,韶华易逝,这句话当真不假,遇见他那年,正是他最好的年纪,却是最痛的回忆。 朱茂源沉默不语,只是注视着寒诺。 宋海棠在门口等了许久,才见马车摇摇晃晃的过来,他忙小跑过去:“寒诺,你没事吧?” 寒诺摇摇头,有气无力的说道:“让你担心了,我没事,七娘回来了吗?” 宋海棠释然的呼了口气:“还好你没事,否则七娘定然将我打得皮开肉绽不可。” “快进去吧,七娘备了好酒好菜,就等着你回来我们好好喝一杯呢。”宋海棠也不多问,寒诺的事,就让他自己处理好了,谁没有一星半点儿灰暗的过去啊! 寒诺感激的笑了笑,是啊,这里还是他的家! 裴永卿缩在被窝里,屋外偶尔传来几声猫叫,他伸头瞅了瞅又失望的缩回来海棠以前最爱在外面学小猫儿叫,学得可像了,可海棠都好几日没来了。 他叹了口气,翻过身闭眼睡觉,可哪里睡的着啊。 他半睡半醒的时候,忽然感觉被子被掀开了一点,凉凉的风吹进来,他把小屁股又往里头挪了挪,谁知道屁股还是冷冷的,他咂咂嘴,伸手去摸被子,谁知道摸到了只手,他睡意全无的睁开眼:“哈,海棠,你回来啦。” 宋海棠刮刮他的鼻头:“一点儿警觉性都没有,要是不是我怎么办?” 裴永卿嘿嘿傻笑,宋海棠脱了外衫躺进来,那书呆子热乎乎软绵绵的,他换了个姿势把他抱在怀里:“今儿个吃了多少啊,肚子鼓鼓的。” 裴永卿抓住他的手:“没有啊,我就吃了一小碗,怎么会鼓鼓的?” 宋海棠脸一黑:“怎么只吃一碗?” 裴永卿吐吐舌头,才发觉上当了,他闷着说道:“谁叫你不来,我吃不下。” “我不来你就不吃啊,要是你瘦了我才真的不来了呢,抱着不舒服。”宋海棠笑道。 “哦,明天我就多吃点。”裴永卿说道。 “傻样儿。”宋海棠亲了他一口,宠溺的说道,本来今晚不打算过来了,这几天忙着在酒楼里收账,忙不过来,可是又想念得紧,爬进被窝里了又钻出来大晚上往他这跑儿,要是七娘明早不见他,不骂死他才怪呢。 裴永卿躺在宋海棠怀里,这会儿倒是睡得舒坦了,一觉就睡到了天亮。 裴永卿收到家书的时候,宋海棠正在帮他束发。 “怎么了,你看你这脸多难看啊?”宋海棠伸过头,眸光变了变,他拿过信封:“你爹催你成亲?你才多大啊,小毛孩儿一个,娶什么亲?”宋海棠嗤笑道,心里却是不爽。 “我怎么知道我爹想什么,无缘无故让我娶亲。”裴永卿撑起脑袋坐在板凳上,脚也大大咧咧的搭在栏上生闷气。 “嘿嘿,我可不能让你娶亲,你要是娶亲了我就出家当和尚去,我去逗对面山上的小尼姑,气死你。”宋海棠讪笑着安慰道。 裴永卿扑哧一笑,撅着嘴说道:“那我就去尼姑庵门口守着,让你见不着她们。” 宋海棠捏着他的脸颊颔首:“这敢情好,你就在尼姑庵门口守着,我借机去找你。” 裴永卿乐了,把信封一股脑塞在抽屉里,跑出去吃早餐了。 宋海棠眸子眯了眯,沉在了一块儿:裴家老爷子这是打什么主意,莫非裴永维把他们的事儿说出去了? 书呆子不结亲可不代表裴家当家的会罢休。 他起身追了出去,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可能裴洪要是下了决心,怕是不日便会上京城来了吧? 裴洪这自然不是空穴来风,官场的挚友一封书信,似是与他结为亲家之意,再者裴永卿也到了年龄,林家的女儿也深讨裴家喜欢,倒是不失为一个好儿媳妇儿,故修书给裴永卿,说明了他的意思。 “小卿。”裴永卿跑到厅堂里,出乎意料的见到了林暖,一袭粉红罗裙,腰肢窈窕,温婉可人。 “小暖,你怎么过来了?”他看了看天色,这才早上啊! “我做了些糕点,就给你送过来了,你来尝尝啊。”林暖差丫鬟把食盒放在桌上,各色的点心做工精细,色泽圆润。 “麻烦小暖了。”他生疏的说道,他又转头招手:“海棠,你快来尝尝啊,小暖送来了糕点,看着很诱人啊。” 宋海棠愣神,眸子深了几分,她怎么来了。 “林姑娘别来无恙啊。”宋海棠礼貌的问候道,裴永卿那馋猫早就忍不住坐下来吃糕点了,林暖也没想到会遇到宋海棠:“朱公子这么早?” “昨晚与永卿下棋晚了便在这宿下了。”宋海棠云淡风轻的说道,伸手擦掉裴永卿嘴角的糕点碎末,只是倒了杯茶轻抿。 “宋公子,今早儿可是你爱喝的南瓜粥哦。”宝儿不合时宜的说道。 宋海棠冲着宝儿一笑,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机灵了,深得他心啊。 “劳烦宝儿了。”他笑着自己动手盛粥,他抬眸问林暖:“林姑娘用过早膳了吗?不然也喝碗南瓜粥,宝儿的手艺可好了。” “我用过了。”林暖皱起秀眉,心里思考着他们的关系,这丫鬟这么说无疑是想说他常来裴府,宋海棠与小卿关系那么亲密? “小暖,宝儿的小笼包也很好吃哦。”裴永卿又吃了块糕点才接过宋海棠的粥,呼哧呼哧的喝了好几口。 宝儿撅着嘴,这两个主子怎么回事儿,一个劲儿的夸她? 林暖自然会思忖这其中的意思,她敛了敛眉,也没多留,裴永卿要去文博阁供职,林暖索性和他一块儿乘马车去了,宋海棠摇摇头,书呆子你可别我红杏出墙,我这颗心可别被你弄破碎了。 “宋公子,你与我家公子的路堪忧啊。”看戏的宝儿摇头笑道。 宋海棠伸了伸脖子吓到:“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你家公子早就是我的囊中之物,他还能跑了不成?” 宋海棠心里气愤的牙痒痒,这年头连个小丫头也欺负上他了。 第43章:军营之行 宋海棠第一次进了军营,便是和裴永卿一起。 呐声震天,将士神采奕奕,举起长戟长矛操练,气势恢宏。 裴永卿跟在裴荀延身后,今儿个特意挑了身沉灰色的外衫才看起来不是那么突兀,他转头看着宋海棠近在咫尺的侧脸,刚毅俊朗,也不知道在沉思什么,眸子顺着将士的方向一眨不眨,他轻轻支着手臂碰了碰宋海棠:“你想什么呀海棠?” 宋海棠回过神,勾唇浅笑了笑低声说道:“你叔叔真厉害,我朝兵强马壮的,那些外族怎么可能打得进来。” 裴永卿被他夸赞的话也引得精神一震,他崇拜的看着裴荀延硬朗的后背,银色的盔甲更加衬得他气度不凡,阴冷的面容怕是敌人见了也要远远避开。 “永卿海棠,你们先进帐里歇着,我去去就来。”裴荀延转过身,严肃的脸上多了一丝笑容。 “叔叔你忙你的吧,我们瞧瞧就走。” 裴荀延颔首,宋海棠便趁着他转身的时候扯了裴永卿的手钻进了军帐。 一张陈列的木桌,几张椅子,桌面上积了一层灰,帐里设备简单,冷清却又不失威严,裴永卿抽出手,嗔怪的看了宋海棠一眼,在兵家重地他也敢这么无赖? 宋海棠冷哼着坐下,一张大型的桌上是地形图,险要的地势细心的做好了标记,宋海棠拨了拨上面的泥土,裴永卿一把抓住他的手:“可别弄乱了,要是叔叔发现就糟糕了。” 宋海棠不以为然,将手指点在了一个要塞上,说道:“惠封的疆域辽阔,防守不到位的地方也是难免,你叔叔重点放在围奴,围奴是外敌入侵的主要干线,可是如果他们攻其不备,转战西南罗城,那时候怕是就有心无力了。” “说得好。”裴荀延鼓着掌走进来,赞许的看着宋海棠:“我也考虑过这个问题,近日边疆安分了许多,可越是这样越是心里没底,所以我才班师回朝另行打算。” 宋海棠皱起眉头,眸子沉了几分,朱赫不会那么糊涂,将惠封的地形图拱手让人了吧? “裴将军,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哦?” “我认为将军应该当机立断,将军常年在外应当比我更清楚,丝毫的犹豫不决都可能造成惨重后果。” 裴永卿在一旁默默看着兴致勃勃的宋海棠,心里的弦拨了拨,这时候的海棠,更像是一位英勇善战的将士,那认真的模样让裴永卿忍不住都瞅了几眼。 “嗯……”裴荀延沉吟道,他目光忽而变得坚定起来,他招手说道:“来人,召集罗将军立刻到大帐有事相商。” 裴永卿和宋海棠自然不便多做停留,军事本就敏感,他们随着一个小兵在军营里转了转就回去了,宋海棠背对着大营,心思复杂,他提出的建议不管会不会被采纳,他也是兵行险着,一来保住朱家的江山,二来,他也是有几分私心,裴荀延待在京城,他和呆子都不好过。 “海棠,你推我一下。”裴永卿想要跳上马背,无奈马鞍离得远,蹬了几下脚也没上去,宋海棠觉着好笑,一手扶住他的屁股一手用力撑住他的腿把他送了上去,裴永卿呼哧呼哧的喘着气,身下的骏马不安分的打了个响鼻,发出嘶鸣,宋海棠索性丢掉马儿的缰绳,一跃坐到了裴永卿身后,胸膛紧紧的贴在裴永卿背后,习惯性的抱起了他的腰。 “你干嘛,会被看到的。”裴永卿小声说道,东张西望的唯恐马棚的小厮看出什么。 “呆子,你不愿意和我同乘一匹马啊。”宋海棠趴在他的肩膀上委屈的说道。 裴永卿无力的翻白眼,这那里是这个问题嘛,是他那双不老实的手在他腰上摸来摸去。 “驾。”宋海棠笑着双腿夹着马肚子,骏马在官道上奔跑起来,一时尘土飞扬,裴永卿被震得只好紧挨着宋海棠,宋海棠得逞般笑着,手却是不安分的从他下摆伸了进去,裴永卿颤抖着手抓住他,他又睁开继续往上,裴永卿羞得快哭出来:“海棠,我不理你了。” “呆子,就一会就一会儿就好了。”宋海棠低声哄骗道,那眉眼却是极其满意裴永卿的表现。 裴永卿半响便瘫软在宋海棠的怀里任由他为所欲为了,宋海棠只是手在他衣襟里抚摸,在他胸前燃火,裴永卿脸色潮红,又燥又恼。 宋海棠把马匹赶到茂密的草丛边,两个人顺势滚到了郁郁葱葱的草丛里,惊起了一滩鸟儿,他火急火燎的解开裴永卿的衣带,还未褪尽衣衫便送了进去,裴永卿疼得叫出了声,夕阳西下到夜晚凉风徐徐,两人躺在草丛里精疲力竭,裴永卿早已昏昏欲睡。 宋海棠摩挲着他干透了的发丝,睡梦中的他总是很安分,搂着宋海棠的腰汲取温暖,一张一合的嘴唇粉嫩圆滑,宋海棠忍不住低头啄了一口:“呆子,哪一天你发现我不好了也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裴永卿闷哼着埋在他怀里,宋海棠扯起衣裳往他光洁的背上拢了拢,扫去心中泛起的阴霾…… “公子,今日起得早啊。”宝儿看他在院子里走动,迎上去说道。 裴永卿心虚的看向别处:“宝儿也早。” “怎么今天没见宋公子?”宝儿笑道。 宋海棠脑袋从外面钻进来,语气轻佻的说道:“怎么,宝儿你想我啦?” 裴永卿怒瞪着他,宋海棠忐忑的打了个喷嚏,昨晚净把衣裳盖在裴永卿身上了,自己在冷风中吹了一夜。 “我倒是不想你,有人想就得了。”宝儿看向裴永卿,又说道:“早膳都备好了,公子,你快进去吧。” 宋海棠难过的看了宝儿一眼:“宝儿,你不要我啦?” 宝儿修眉一挑:“宋公子,这你得问公子啊,做饭的钱可是公子出的呢。” 宋海棠亲昵的靠在裴永卿肩上笑道:“你是怪我没出钱就来骗吃骗喝是不是?真是伤心啊,呆子你说,我像是骗吃骗喝的人嘛?” 裴永卿耸肩,宋海棠的脑袋就脱离了那柔软的支撑物,他冷眼说道:“宝儿说得对。” 宝儿一听就乐了,还是自家公子好啊。 “珠儿,你上街吗?我和你一块儿去。”宝儿看见珠儿提了菜篮出来,跑过去说道。 “嗯,公子,宋公子。”她朝裴永卿方向莞尔唤道,新婚燕尔,面色也红润不少。 裴永卿饥肠辘辘的咽下油条,大口大口的喝着豆浆,宋海棠背过脸小声咳嗽,宝儿和珠儿出了门。 “海棠,你是不是着凉了?” 宋海棠哀怨的瞄了他一眼,谁叫自己手贱嘴馋,看着软玉在怀便按耐不住,硬是把他吃了才罢休。 “不碍事的,你不是要去文博阁吗,还不快吃?” “哦”裴永卿闷着回了一声,想着回来的时候给他抓几服药,要是感染了风寒他罪过就大了。 宋海棠送他上了马车,朱茂源的人早已候在巷子口,他抬眸瞥了一眼,衣摆拂过,悄无声息的在转角处伸开手,打开了卷起的纸条,上面是会面的地点。 他眯眯眼,大步朝正和酒楼走去。 “海棠啊,你怎么来了?”掌故的笑脸相迎着说道。 “我来见个人,掌故的你忙。”他两步并一步的消失在熙攘人群之中,迅速闪进了其中一个房间。 身着黑色长衫,长发束起的男子在窗口负手而立。 “朱公子。”宋海棠作揖唤道,朱茂源回过神:“可是让我好等,交待你的事成了吗?” 宋海棠抿唇,默默点头。 “朱赫若是意图谋反,你会如何处置他?” 朱茂源冷哼一声,一双眸子睥睨天下:“你以为呢?凡是威胁到江山社稷之人,定是处之而后快。”他眼神里闪过几丝杀意,宋海棠打了个冷颤,下一个,会不会就是威胁最大的自己? “这是在王府拿到的,可惜朱赫心思细腻,并未署名,实难将他论罪。”宋海棠从怀里掏出一封发黄的书信,朱茂源轻瞟了一眼,文字繁杂难懂,像是某些稀有民族部落的文字,他皱起眉:“就这个?” 宋海棠微叹了口气,几不可闻:“朱赫历来都是看完书信就焚烧,这次能拿到这封实属侥幸。” 朱茂源戾气外露,他把书信深深攥在手心:“当年先皇也不知为何立下这样的规矩,若是没有明摆出来的证据,要想扳倒朱赫,难上加难。”朱茂源忿忿的说道,先皇曾颁发圣旨,不得将三王爷贬离京城,光是想起这一点就头疼。 “你也不要操之过急,总会有破绽的。”宋海棠好言安慰道,他又何曾不想早点结束,夜路走太多了,他也怕自己掉沟里。 “他,还好吗?”朱茂源话锋一转,空荡荡的问道,语气里几分懊恼几分失落。 宋海棠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很好,每日喝茶下棋,日子也算是悠闲自在。” 朱茂源心中一哂,苦涩非常,是啊,他很好,你还担心什么? “替我好好照顾她。”朱茂源说道,宋海棠颔首,他当然知道如今掌握了朱茂源的秘密,无疑是为自己添了几分筹码,朱茂源乃是一国之主,若是传出去爱好男色,恐怕国将大乱,宋海棠也是有分寸的人,只是想求得自保罢了。 “朱公子放心,我与寒诺深交,拿他当自家人一般。”宋海棠委婉的说道。 “那就好。”朱茂源眸光恢复正常,语气却还是惨淡。 宋海棠无言,他也无心去考究什么了,只是想要现世安稳,怎么就那么难呢? 第44章:暗涌 宋海棠在正和酒楼吃了一餐,又在酒楼里找了个角落午睡,转眼日落西山,他远远的站在书院外看着裴永卿摆摆手让车夫离开,便不做声的跟了上去。 裴永卿怀里抱了几卷书,一条青色缎带系在脑后,他到处张望摸索着药铺,闷着头钻了进去。 宋海棠一愣,这呆子难道生病了? 他脸色一凛,也低着头往里钻,躲在幕布后看着那个单薄的裴永卿站在柜台前,药庐里的小童在给他抓药,裴永卿和那个小童子边说边笑,半响便抓了一副药,他把怀里的书卷往上提了提,想在天黑前赶回去给宋海棠煎药。 回去的路上要经过一天细长蔓延的小巷,他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里突突的跳,不由得加快了步伐,宋海棠也不由得跟上他,裴永卿听着身后细碎的脚步声,手心都握出了汗,他开始小跑起来,宋海棠真奇怪这呆子怎么了,只得叫住了他。 “呆子,你跑什么跑?”他没好气的说道。 裴永卿一愣,他放慢了脚步忐忑的看着宋海棠,顾不上怀里的东西猛地拉住了他的手:“你从哪里钻出来的,吓死我了。” 他看着裴永卿发红发胀的小脸,额头被汗水浸湿,他心疼的替他抹去汗水:“从墙里钻出来的你信吗?买了什么?” 裴永卿挠挠脑袋:“没什么。”他倒是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没什么你那么晚往药铺里跑?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宋海棠在他身上胡乱摸了几把,弄得裴永卿痒痒的,他躲闪着说道:“我看你着凉了想去给你买药。” 宋海棠显然没想到这茬,感动之余仍然黑着脸恶狠狠的说道:“那你叫阿五去买就好了,再说了我也没事,你就会瞎操心。”宋海棠在他脸上掐了一把,裴永卿吃痛的叫了一声,宋海棠接过他怀里的东西放到自己手上,裴永卿就拎了几包药摇摇晃晃的回家。 “你什么时候来的啊?” “你从书院出来的时候。” “……” 秋冬交季之时,裴荀延大军挥军南下,朱茂源派遣了屈居裴荀延之下的罗明罗将军驻守围奴,罗将军常年跟着裴荀延战场杀敌,经验丰富,遇事处变不惊,倒不失为一名良将。 宋海棠看着扬鞭远去的黑点,忽然对自己的做法深深鄙夷,裴将军一心为了朱家天下,他却包藏私心,他无奈的摇摇头,裴将军,若是有机会,定当亲自上门负荆请罪。 城门上衣袂飘飘,脸上难以磨灭的落寞,宋海棠垂下眸子,看着大队伍消失在山峦之间,马蹄声也逐渐由清明变得模糊,他握紧拳头,朱赫啊朱赫,看你搞出那么多事儿来,是想要大家都不好过吗? 那就,都别好过了。 宋海棠历来就不是一个能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以前孑然一身,现在有了裴永卿,无论如何也要活下来,苟且偷生也好,寄人篱下也好,只要能够和裴永卿在一块儿,在宋海棠眼里,要饭都是幸福的,可他又怎么舍得,让裴永卿和他一起受苦? 宋海棠这几日规矩了不少,老实的在王府里吃喝,没事儿还能在账房领取不少的银两,朱赫没有好脸,阴沉的骇人。 “芦溪,你倒是说句话啊。”宋海棠躺在软榻上,身上盖了张薄毯,芦溪静静的坐在桌边,面无表情。 “我还有什么好说?”芦溪闷声喝酒,宋海棠许久不见他,他的颌骨下陷了不少,整个人看着也是形销骨立,眼睛失神。 “芦溪,你该多替自己想想,你能帮他到什么时候,十年还是二十年?”宋海棠枕着手,这几天倒是想念裴永卿了,也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了。 “想?海棠,你要是站在我的位置你就不会那么想了。海棠,你不怕吗?”芦溪低声说道,宋海棠面色忽变,又笑着说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芦溪也不开口,宋海棠心里没底,他不知道芦溪知道了多少,抑或是朱赫知道了多少。 “我改日带你去见过朋友吧,念起来,你们也许久没见了。”宋海棠沉吟着说道。 “寒诺?” “呵,原来你知道。”宋海棠苦笑:“他前几日还念叨你,要是你哪日……得闲了不妨去找找他。” 璃倌楼对于他们来说,都是不可磨灭的,可是时隔这么久,即使彼此心里对小倌楼都有根刺在心头,每每想到便刺的心头抽痛,还是没有办法不怀念那些日子,他们无欲无求,倾其所有。 “嗯……”芦溪思绪飘飞的应了一声,宋海棠当他敷衍他,索性闭嘴翻身小憩了。 冬季悄然而至,裴永卿也换上了厚厚的棉外衫,头上罩着狐裘帽子,宋海棠越来越讨厌这天气了,姑且不论出行不便,就是抱着这呆子也摸不到肉,肥嘟嘟的都是布料,脱起来也是里三层外三层的,甚是繁琐,他懊恼的看了一眼正在偷笑的裴永卿:“你看我心急你就满意了是不是?” 裴永卿放开捂着嘴的手:“谁叫你总想着那事儿?” 宋海棠眯着眼:“你不想?”他一把将这个肉团子抱到腿上,脑袋耷拉在他肩头就好像个枕头似的:“你面子薄,小卿卿,说实话,你想么?” 裴永卿笑得险些岔过气:“你这脑袋瓜子里总想,色鬼!” 宋海棠心里一乐,这呆子是哪里学了‘色鬼’的,怕是以往在璃倌楼听七娘他们骂多了,以前不敢说出口,得,这会儿竟然用到他身上了。 “我真是爱死你了。”宋海棠抱着他狠狠蹂躏了一阵,宝儿跑进来又跑出门去,捂着脸说道:“你们就不能躲着点啊?褚公子和罗公子过来了。” 宋海棠不以为意的瞥了宝儿一眼,心想,要他们都看见了才好呢。 裴永卿推开他,欣喜的跑出门去,宋海棠心里那个酸啊,只得追了出去。 “宋公子,公子怕是看上别人了。”宝儿丫头吐着舌头说道。 宋海棠扬手佯装要打她,宝儿猛缩脖子,宋海棠哼道:“瞧你这乌鸦嘴,要是哪天应验了我就真打你了。” “褚大哥,席佑,你们怎么来了?” 褚浩扬起手里的几壶酒:“找你来一醉方休了,你不欢迎啊?” “怎么会不欢迎啊,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裴永卿忙请他们坐下,宋海棠见到罗席佑,那才是仇人兼情敌见面,分外眼红,他冷哼一声,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裴永卿在桌下踹了他一脚,宋海棠慵懒的说道:“这几日听说状元爷屡破奇案,真是百姓之福啊。” 褚浩显然没想到他提这茬,愣了一下:“宋兄抬举了,众人以讹传讹罢了,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案子。” 宝儿识相的去给他们拿了火炉,几壶酒也温在了锅里,清冽的酒香在空气中蔓延,裴永卿咽了咽口水:“席佑,你这久不在京城吗?怎么也没见你?” 罗席佑轻描淡写的说道:“家里生意出了些问题,我赶过去解决了。” 宋海棠心里嘀咕:活该。 几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几杯酒下肚,几个男人也没了什么顾忌,天南地北说个没完,说到兴致勃勃之处还手舞足蹈,裴永卿也陪着多喝了几杯,宋海棠倒是没什么醉意,只是看着裴永卿高兴也就惯着他。 罗席佑一改以往的风格,话倒是少了不少,缄默着往嘴里灌酒。 一席过后,罗席佑和褚浩搀扶着离开,这边的裴永卿也醉得差不多,宋海棠只得抱着他回房睡觉。 罗席佑的手臂搭在褚浩肩上,嘴里呼出酒气,褚浩拍拍他的脸:“怎么了,大家一起玩挺好的,我看你情绪不好?” 罗席佑神情暗了暗,褚浩只当他是因为看见那两个人相亲相爱难过,心疼叹了口气,说到底,他还是在意永卿的啊! “阿浩,哪天,我要是犯了大错,你还会像现在一般对我吗?”罗席佑痴痴的问道,褚浩被他问得一头雾水,他看着他的侧脸:“你犯的错还少吗?我哪次没有原谅你?” 意欲明显,他看重了罗席佑,就是包括他的一切,好的坏的。 罗席佑侧过脸,嘴唇擦过他的脸颊,在他耳边低语道:“阿浩,我是不是明白得太晚了?” 褚浩心中一震,脚便再不能移动半分,罗席佑轻笑着转头,就好像刚才并未发生什么一般。 褚浩平静的心湖被他搅动得一团糟,他扶住罗席佑的腰:“你还记得你以前说过什么吗?” “什么?” “你说,只要有你一口饭吃就有我一口饭吃,席佑,改不了了,时间太久了。”褚浩无奈的笑道,心中悲凉。 罗席佑动了动嘴皮子却是什么也没说出来,他颓唐的搭在褚浩的肩头,心里烦躁不已…… 罗府 “大哥,你怎么能够这样呢,这是忤逆之罪,你这是勾结乱党,会诛九族的。” 罗席佑气焰汹汹的冲进罗席民的书房,大声吼道。 罗席民面色阴冷,并没有否认:“你知道了?” “要不是爹爹查账的时发现不对劲,账房先生吞吞吐吐,我都不知道我一向本分的大哥竟然干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我们是商人,可是大哥,这事儿稍有不慎就是要满门抄斩的,你是拿我们罗家几十口人在赌啊。”罗席佑把账本狠狠摔在了桌上,全部都是从罗府账簿里不翼而飞的银两,数量之大,令人心惊胆寒。 “那你现在知道了你想怎么做?是向爹告发我还是直接告到皇帝那儿去?”罗席民变了脸,冷眼讽刺道。 罗席佑结舌苦笑,是啊,他能怎么办,能告到哪里去,上有老下有小的一家子都得靠他们撑着,他说得出口吗? “大哥,停手吧,你要想想大嫂和延儿啊,他们怎么办?”罗席佑妥协着说道,忽然他似是想到了什么,脑袋像是炸开了一般,他抖着手说道:“难不成……大嫂也是你的护身符?” 因为她背后有一个裴家? 在关键时刻,念在外孙的份上保他一命? 他感觉四肢僵冷,仅抱有的希望也在罗席民的默认中破碎,怪不得在爹爹没能抱孙子打算让他纳妾的时候他还是将大嫂接回罗家,那时候,他就在打主意了吗? 罗席民颓唐的走出书房,抬头望天,嘴角苦涩得化为腥甜。 凉风乍起,这莫不是要变了么?他绝望的想。 …… 第45章:启程回凤城 冬季的第一场雪,比以往要来得早些,屋外白茫茫一片,拇指大的雪花还在窸窸窣窣下个不停,积雪压断了枯枝,不知名的鸟儿在庭院里觅食,留下了一串串的脚印。 “冷吗?”宋海棠把包裹成小球的裴永卿抱在怀里,面前是一个暖融融的火炉,炭火燃烧得扑哧扑哧的作响,他把裴永卿的脚裹紧在羊毛毯子里,怀里的人儿不安稳的翻了个身,眯着眼在他的胸前小憩,呼吸声浓重得不安稳,宋海棠摸摸他的额头:“烧算是退了,晚一点叫宝儿再煎服药给你喝,睡一晚就好了。” “唔……”裴永卿抱紧了他的腰,鼻息声渐重,他埋着宋海棠胸膛里,隔着厚厚的布料,还是可以感觉到他身上的凉意,他吞了吞口水,不禁懊恼起来:“怎么偏在下雪的日子感风寒,你都不让我出去看雪。” 宋海棠抿着嘴,手指弯曲敲在他的脑门心儿:“谁叫你那么不听话,大晚上还非要往状元府去晃悠,要不是我去找你,你都快冻成屋檐上的冰棱子了。” 裴永卿心虚的垂下眼不去看他,那还不是正巧遇见褚浩,也不知他和罗席佑闹了什么不愉快,他只好陪着他喝了点烧酒,黄昏裹了件袍子就往回走,谁知道碰巧遇见了几个亡命徒要打劫,他跑丢了鞋子,回来就高烧不止了。 “海棠啊,我有事儿和你商量。”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脸色被炭火闷得绯红,他胆战心惊的看着宋海棠脸色变化,好在他没什么异样,就小心问道。 “什么事儿?” 裴永卿掸了掸身上的毯子,把一角拉在宋海棠的身上:“我爹爹派人送信来了,要我回去过年!” 宋海棠心一沉:“你想回去?” “嗯,我出来都快大半年了,也没回去过一趟,我大哥说我爹身子骨也不太好,我想回去看看他。”裴永卿抬起黯淡了的眸子,征求宋海棠的意见。 半响,宋海棠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回去就是了,我在这儿等你回来。” 他还能说什么,裴永卿的家在凤城,亲戚朋友也都在那儿,他不可能捆着他不让他离开自己一步。 “海棠。”裴永卿拥紧了他的腰,宋海棠身体硬朗,即使是冬天也穿着轻薄的意料,他闷声说道:“我舍不得你,我也好想和海棠一起看烟火!” 宋海棠啄了他闷红的脸颊一口:“知道了,回来了我也叫人给你放上漫天烟火,叫你看个够。” 说是那么说,宋海棠又何尝心里不惆怅! 那漫天的烟花还不及身边的人璀璨半分,就是再绚烂又有何用? “嗯,我们要一起放烟火。” 裴永卿原本打算和宋海棠过他们在一块的第一个年,可是家中的书信半月便来一次催促他,他也没有办法,只是满心的遗憾和不舍,在京城遇见海棠以后,就没有分别那么长时间,恨不得两个人天天腻在一块,谁也分不开。 一月之后,裴永卿收拾妥当,带了阿五一行人上路,宋海棠不放心,硬是请了几个保镖沿路陪同,裴永卿拗不过他,只得让他们跟了去。 “路上小心,要是有什么事就叫人捎信回来,送到七娘那里就能找到我了。”宋海棠担忧的说道,裴永卿穿了一身褐色长袍,头上戴了绒毛帽子,他嘟着嘴:“我知道了,我会很快回来的。” 宋海棠不顾众人在场,硬是扳过他的脑袋狠狠亲了一番,裴永卿嘴唇红肿,委屈的看着他,依依不舍。 宋海棠别过脸:“你们多照顾他了。”他摆摆手,示意车夫出发,裴永卿红了眼眶,拉下帷帘钻了进去,马车在官道上晃晃悠悠的碾压出一道道车辙,在冰天雪地里化作一个小黑点,最后完全消失在了迷雾之中,宋海棠望穿了眼,他抹抹湿润了的眼角,背过身回府,单薄的衣裳衬得他更加形单影只,他踏着两只打颤的大腿,拔腿狂命的往相反的方向跑,他暗自怨恨自己何时同女儿家一般矫情了? 裴永卿沿途将近花了十多天的时间,路途颠簸,马车也难行进,好在几个保镖也是尽心尽力之人,虽然在路上遇到了打劫的强盗,也被一一击退,裴永卿这时才想起海棠的执着,原来他是早有预料,如今除夕将至,怕是人家也想捞些油水回去过年罢,想起宋海棠的细心,不由得心里暖意融融。 “永卿啊,想死娘亲了,我这日盼夜盼才把你盼回来啊。”裴夫人拉着他的手,声泪俱下,裴永卿涩涩的站着,任由裴夫人数落,裴洪冷着脸站在一边,脸色却也是欣慰不已。 两个穿着可爱的小萝卜头撞到了他怀里:“小叔叔,小叔叔。” 他挠挠焕儿的发髻,又摸摸灵儿柔软的脸蛋:“让叔叔看看,焕儿和灵儿都长高了啊。”他蹲下来把灵儿抱了起来,焕儿撅着嘴不乐意,裴永卿笑道:“你是哥哥,是不是该让着妹妹啊。” “可是我不想把小叔叔让给笨灵儿。”焕儿扭过来生闷气。 “呵,好,我也抱抱焕儿这个小小男子汉。”裴永卿把灵儿放下来,正要伸臂去抱焕儿,谁知这焕儿听了这句话是铁定要当男子汉了,蹬脚避开了裴永卿,哼哼道:“焕儿是男子汉,不要小叔叔抱。” 裴永卿乐了:“那我就抱灵儿了。”他抱起灵儿,粉粉嫩嫩的小脸蛋快要腻出水来,他眉眼抬起便瞅见了踏进门目光深沉的裴永维:“大哥……” “嗯,回来就好了。”裴永维瞟向别处,裴永卿心一沉,果然,大哥还是不原谅他和海棠,更别提接受他们了。 裴永卿在家中待了几天,又被带出门去拜访城里的叔伯,他还抽空去了一趟泰兴私塾,韩夫子拍着他的肩膀:“我以为按你的才学,该拿个状元才是。”语气不无惋惜。 裴永卿释然浅笑,嘴角的梨涡煞是好看。 “功名利禄也只是过眼云烟,夫子,我看淡了的。”他拱手说道,他眉峰轻佻,眼眶里一抹亮色:“夫子,你猜猜,我在京城遇到谁了?” 韩苏远沉吟:“宋海棠?” 裴永卿诧异的看着韩苏远:“夫子,你怎么知道是他?” 韩苏远摸了摸胡须:“能让你说起的人物,怕是除了海棠也再无别人了。” 裴永卿羞赧一笑:“我科举考试的时候巧遇了他,他现在在京城过得好着呢。” 韩苏远蹙眉,手臂顿了一下:“他是个难得的孩子,只可惜没能报效朝廷。” 裴永卿心里戚戚然,海棠如今也是身份尊贵,更加不在乎这些虚名,他曾经和他说:但愿老了能够做湖边垂钓的老朽,了此一生。 宋海棠自从裴永卿回凤城之后,便再也没踏入过小裴府,说到底,没了裴永卿,那就只是一处宅院,没有人气儿的宅院,再金碧辉煌也是枉然。 “你瞧瞧你现在这个样子,愁眉苦脸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赌坊输光了家当呢。”寒诺下了一子白棋,对面的芦溪略一沉吟,也紧跟着下了一子,视线却是瞟向了榻上慵懒枕眠的宋海棠,心思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宋海棠轻飘飘的看了一眼他们二人,腾的坐起身穿起靴子说道:“这日子实在是乏味了,我出去走走,给你们拎些酒菜回来。” 寒诺笑道:“那敢情好,我也正饿了,你可得快些回来。” “知道了。”宋海棠烦躁的跑了出去,撞见了端着糕点的七娘:“你这个小兔崽子,这么大雪还往外跑?” 宋海棠敷衍着应了一声,往自个儿房间的时候恰巧看见了窗台上的信鸽,他取下竹塞,哀怨的叹了一声,这皇帝是想怎样,大雪天也不消停,嘴里抱怨还是寻着约定的地方走去。 “朱大公子,天寒地冻的,你不在宫里待着怎么跑来体察民情了。”宋海棠杵着腰说道。 朱茂源没好气的看他一眼:“那还不是稀罕你。”说着他把一个荷包扔给了宋海棠。 宋海棠摆弄着手里的物什,锦袋里是一块通透晶莹的玉佩,他嬉笑道:“让朱大公子送礼,海棠可是担当不起啊,臣下惶恐,惶恐。” “那不是给你的。”朱茂源鄙夷的说道:“帮我交给他。” 宋海棠把锦袋打了结套在腰间,哼道:“就知道你没那么好意,谁叫我为朱大公子卖命呢?得了,还要我带话吗?我可先说好啊,要是这话影响了他过年的心情,我可担当不起。” 宋海棠一句话,硬是将朱茂源的话语堵在了喉间,亦笙这辈子,怕是都无法原谅他了。 “朱大公子,宫廷里三千嫔妃任君挑选,你怎么就独一瓢而饮呢?你和我们都不一样,你坐拥江山社稷,儿女情长就不能挂在嘴边了。”宋海棠劝慰道。 “呵,是吗?”朱茂源嘴角勾起嘲讽的笑容,那个人曾经问他,江山和我,你要谁 那年的他义无返顾,也曾以为,鱼与熊掌可以兼得,可是,一步错,自然是步步错了。 “朱大公子,我就先告辞了,家里的老小还等着我送饭养活呢。”他拱手轻佻说道,他荡了荡腰间的袋子:“我一定送到,至于接不接受,那就是他的事儿了。” 朱茂源沉默不语,宋海棠退出门去,不知为何,出了门,反倒是觉得一室的暖意,他开始同情那个高高在上的王者,就是那样寂寞孤独的位置,注定了他得抛下一切,无论是寒诺,还是谁…… “你总算是回来了,我们几个都快饿趴下了。”寒诺心情很好,故作夸张的说道。 宋海棠吹胡子瞪眼,刚才还瞅见七娘做了点心呢。 他把从酒楼里打包的鸡鸭肉,一大坛好酒撂到桌上:“这雪天路滑,可苦了小爷我了,你们这帮没良心的。” 他碰了碰寒诺的手臂:“出来我有话和你讲。” 寒诺皱起眉,有什么事是不能当面讲的? 寒风凛冽,呼啸的风声在耳际边奏响,宋海棠拉了拉衣裳,从腰间取了锦袋递给他:“那人叫我给你的。” 寒诺颤抖着接过锦袋,精细的布料描绘着玉佩的轮廓,他历来知道宋海棠和朱茂源有联系,他惊诧的是那人竟然把这枚玉佩还给他!!! “海棠,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他抿着嘴皮说道,脸色有些病态的发白。 宋海棠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太久,一会儿菜都凉了。” 寒诺颔首,他贪念的抚摸着玉佩,心就好似掉进了冰窟窿里一般。 那年,他不谙世事,在桃花满天的季节,遇到了谪仙般的朱茂源。 他说,你唤我朱公子便是,他不知他的名,却铭记了他的姓。 他曾拥他在怀里,亲昵的说道:亦笙,这一生你都得是我的。 他如少女怀春般将这枚祖传的玉佩送到他手里,他欣然接过,每一次见面,他都戴在身上。 他说:亦笙,你知道的,这天下,我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放弃的。 寒诺问他:那你是准备放弃我? 他无语,就是这样的无语,把曾经的信誓旦旦击得粉碎。 寒诺仓皇逃窜,远离是非纷扰。 他位居万人之上,在最高的位置发号施令,运筹帷幄。 寒诺知道,这一生,再也没有人唤亦笙如他那般温柔。 寒诺站在冰天雪地里,眼角溢出的湿润冻结了眼眶…… 第46章:消失 这个年,一如往常般,漫天的烟火,震耳欲聋的爆竹声,穿着新衣的孩童捂着耳朵放爆竹,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裴永卿考中了探花的事人尽皆知,许多人都只知道他高中,在哪里供职却也是毫不关心了,裴永卿前几日跟着裴永维往几个叔伯家拜年,耳朵根子边还对那些祝贺的声音,想起来就是一阵烦躁,他脱掉袍子,宝儿伺候他换了身干净的外衫:“公子,要喝碗姜茶去去寒吗?这冬天好冷啊。” 宝儿把衣衫折起来放好,搓着手问道,年后的宝儿胖了些,脸颊上胖嘟嘟的煞是可爱。 裴永卿摇摇头,在暖炉边坐下,他掏出了脖子上的小锁头摸了摸,银晃晃的刺眼,两片银片阖在一起,还能听见里面珠子的声音,宝儿噤声,与珠儿面面相觑。 宝儿这几日也听裴府的下人说起,裴老爷这次怕是打定主意要给裴永卿娶亲了,这事儿都到了这份上,裴永卿的脸色能好得起来才怪呢?宋海棠也没个音信,他们除了尽心尽力侍奉裴永卿也拿不出一星半点的主意,只能跟着干着急。 “小叔叔,我们去打雪仗啊。”毛茸茸团嘟嘟的灵儿撞入眼际,他抱住灵儿,轻刮她发红的鼻头:“那么冷怎么还跑过来?” 灵儿扁嘴:“焕儿不和我玩,他嫌我笨。” 宝儿扑哧笑了出来,裴永卿把她放到宝儿怀里:“你去和宝儿玩好不好?小叔叔还有事儿。” 灵儿睁着大眼睛想了想,还是妥协了,不一会儿,院子里就想起了童声童气的笑声,如银铃般动听可人。 裴永卿心里烦躁,想起前几日裴洪说的话就心里没底儿,他态度强硬,裴永卿小心嘟囔了几句就被骂得狗血淋头,他的手心冰凉,珠儿添了添炭火:“公子要是嫌为难,索性与老爷说实话,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啊,要是老爷真让你娶亲,倒是就为时已晚了。” 裴永卿叹了口气:“不说还好,说了怕是他就不会再让我回京城了,以前他才知道我和海棠来往就把我关在裴府一个多月没让我出门,你说我能怎么办?” 他还记得那年,他被关在裴府,宋海棠给他放的风筝高高的飞着,连带着他的心也跟着飞出去了。 他看了看屋外的鹅毛大雪,脚底硬生出一股寒气,闷得心底发凉。 这时候的海棠在做什么呢? 他嘴角勾起笑容,把碟子里的花生豆嚼碎在嘴里,浓郁的香味在嘴里泛滥,离开海棠的日子真是漫长啊,寒冷的时候还能依在海棠的怀里取暖,现在看见烧得正旺的火炉也没什么感觉了。 “海棠,王爷要你回王府一趟。”芦溪穿着暖和的大裘,闷声说道,宋海棠在自个儿的宅院里正睡醒回笼觉,他抹抹眼睛:“回王府?” 他匆忙套了一件袍子,就追随者芦溪往王府里赶,无事不登三宝殿,朱赫难得会待见他,他皱起眉,雪天路滑,路上偶尔几个挑菜叫卖的老农老妪,靴子上沾了不少积雪,袍子上了堆了一层。 “我爹可说了是什么事?” 芦溪脚步顿了顿,看着睫毛上凝集了一层雪花的宋海棠,摇头。 宋海棠直觉有事儿,便不再多问,到了王府自然真相大白。 芦溪不声不响的看着跑进王府的宋海棠,突然很想叫住他,这一踏进去,那宋海棠便不是宋海棠了。 王府里打扫得尤为干净,除了残余了一层薄薄的雪花,其余的雪都被下人清扫干净,他摇摇头,富贵人家就是这样,雪天的乐趣被平白无故的剥夺,不过,这应该是他们皇家的特权吧,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宋海棠抬脚迈进暖意融融的书房,几个火炉扑哧作响,朱赫穿着褐色的貂裘在作画,管家在旁边默默无语的磨墨,他拍了拍肩上的雪花,拱手作揖:“爹……” “大过年的也不知道归家了吗?”朱赫冷哼道,管家手一抖,墨汁溅到了桌上,朱赫瞥了一眼管家,又看向宋海棠,眼里的情绪不知名的触动了宋海棠内心的弦:“孩儿不孝。” 不知为何,是不是因为从小就没有爹的缘故,这声爹竟然叫得如此顺口,宋海棠冷笑。 朱赫挥手,管家急忙退下,宋海棠看着朱赫的作画,漫天飞舞的雪花,一抹朱红色的裙摆在风中摇飞舞,女子纤细的背影如同岸边的扶柳,纤腰盈盈一握,他心里觉着好笑,像朱赫这样的人也会动情吗? 朱赫并未注意到宋海棠的嘴角的嘲讽,他坐在火炉边,招手道:“过来坐这里。” 宋海棠心中一颤,挪到了火炉边,火炉边的烧酒噗噜噗噜的冒泡,他忐忑的看着朱赫,不知晓他到底想唱哪出。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屋外雪花若絮,屋内的人心情却是截然不同。 那年,满山数不尽的雪花,那亭子里一抹朱红的罗裙,女子随着身旁男子的笛声蹁跹起舞,舞姿曼妙,如同盛开的红莲,华贵而不骄奢,高洁而不可亵渎。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六宫粉黛,尽失颜色。 那年的朱赫,心里便种了一颗种子,埋藏在内心深处,生根发芽。 后来,再见那女子,他已是人心尽失,自己的兄弟登上皇位,他被废太子之位,沦为别人的笑柄。 女子笑容一如往常般美好,竟让他心生出一股愤恨。 那时候他才知道,女子是京城李大人家的千金,李冉。 他欲三媒六聘,奈何造化弄人,一封圣旨,李冉被缚京城,进了那深宫别院,宫围高墙。 他才知道,那年的男子,正是夺他之位的皇帝。 三年后,李冉怀有龙嗣,却意外滑胎,再有一年,她怀了宋海棠,却难产而亡。 那时朱茂源的生母,正是当时的皇后。 李冉宠冠后宫,宫中嫔妃无不怨恨,皇后心狠手辣,使计让惠妃娘娘滑胎,可不曾想她再次孕育龙子,皇帝保护极好,她无力下手,只好买通了宫中接生的稳婆,稳婆害怕事情暴露,仓皇逃离皇宫,却不知襁褓中的胎儿早已不是朱砂,而是李婉换过的死胎。 …… 宋海棠跌跌撞撞的在雪中行进,脑海里的影像一幕幕的在脑海中回响,他苦笑着把拳头甩到了墙上,坚硬的墙壁上渗出了鲜血,狰狞不看。 他到底是做了什么?帮助仇人的儿子扫清障碍,永保他的天子之位?美其名曰保护他们朱家的江山? 他环抱着手臂在墙角坐下来,浑身打颤,突然,好想书呆子,他的眼角猩红得如同暴怒的狮子,嘴角竟然渗出血来,他抚了抚胸口,气血攻心么?倒不如一了百了好了。 雪花尽情的飘散,绝烈而残忍,墙角那个被纷纷大雪堆砌成了雪人…… “七娘,海棠回来了吗?”寒诺躲掉靴子上的积雪问道。 “没呢,出去大半天了也没见他回来,怎么了?”七娘正在帮宋海棠缝补衣衫的掉线,她减掉线头问道。 寒诺把手里的信封放在桌上:“凤城送来的,估摸着是裴永卿写信来了,这两个人啊,才分开这么几天就腻歪得没完没了了。” 七娘笑道:“海棠就像孩子似的,谁知道他想什么,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找个人陪着过日子了。” 寒诺嘴角的笑容一凛,苦笑:“哪家姑娘能看上我啊。” 不想,宋海棠整整三日都没有出现,寒诺请人去王府打听,却也没有他的消息,七娘也急了,芦溪也是一问三不知,整个京城都找遍了也找不到他,那封信自然也被抛在了脑后。 裴永卿苦等着宋海棠的回信,却是大海捞针,难上加难。 才没几天,他就见到了裴洪让他娶亲的对象,正是京城的林暖。 他瞠目结舌的看着林暖和林大人,心里万般滋味,百转千肠。 “小暖,你怎么来了?”他虽然笑着,却是语气冷然的说道。 林暖羞涩浅笑,眉宇间尽是柔情:“爹爹要来拜访裴伯伯,我心里放心不下你,就跟着来了。” 裴永卿看了看林暖,心中不耐的说:“气候恶劣你还跑那么一趟,我年后就回去了。” 林暖眼神一冷,想起了京城的宋海棠,姣好的面容也略起一丝愠怒:“小卿,我们……” “小暖,我身体不舒服,我先回房间了。”裴永卿还没等林暖说完,就逃似的跑回了房间。 前几日裴洪就说过,他要娶亲,娶的是林大人的千金林暖,他摇摇头,心里烦得不得了,海棠,你看到我的信了吗? “爹,我不想娶亲。”裴永卿站在书房里,毅然决然的说道。 裴洪一口戾气环绕胸膛,他恨铁不成钢的指着裴永卿:“你年纪也到了,怎么能不成亲,还想鬼混到什么时候?” “总之,我就是不要娶亲,我和小暖都没见过几次,你为何非要我娶她?”裴永卿也是气了,跳动着眉心吼道。 “永卿啊,有什么话和你爹好好说,林家小姐得体大方,哪里不好啊,你非得违背爹娘的话。”裴母把裴永卿护在怀里说道。 裴永卿摇摇头:“娘,我知道小暖很好,可是我不喜欢,我,我有喜欢的人了,我是不会娶小暖的。” 裴母面色一紧,拉起裴永卿的手问道:“你说什么,你有中意的姑娘了?” “那就娶了林暖再娶她,无论如何,你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 “我……”裴永卿红了眼眶,不明白一向对他宠爱有加的爹娘为何一定要让他娶亲,裴永维黑着脸将裴永卿即将说出口的话瞪了回去,好声好气的说道:“爹,你看也不是非要急这一时,永卿还小,我们从长计议就是了。” 裴永卿闷闷的走开,心里的委屈真是填满一箩筐了,裴永维跟在裴永卿身后:“永卿,你就别想他了,好好娶亲不成吗?” “大哥,你帮我啊,我不要娶亲,我不能娶亲的,我答应了海棠,我要永远和他在一起的。”裴永卿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紧抓着裴永维的手,耷拉着脸说道。 裴永维叹了口气,真是对这个小弟无可奈何! 第47章:大婚之日 裴永卿蹲坐在墙角,房门阖得严密,不留一丝空隙,他眯了眯眼,蜷缩在墙角里,那时候也是这样,他被关在书房里,只是那年是夏天,而今年是严寒。 “少爷,吃饭了。”门外传来开锁头的声响,咔哒一声,裴永卿抬起手臂挡住刺眼的光,阿五探了探头,发现了昏暗之中的裴永卿:“天气这么冷,你怎么还窝在墙角,少爷,我叫人来添炭火。” 裴永卿摇摇头,踉跄着站起来,两只脚麻得直打颤,他屈着身子坐下来,有气无力的问道:“阿五,还是没有信来吗?” 阿五啐了一口,气愤的说道:“亏你还心心念着他,都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风流快活呢。” 裴永卿忙搭腔道:“一定是……一定是有什么事耽搁了。”话说到嘴边,却也不确定起来。 “就你把他当佛一样供起来,少爷,这么大的事儿,他没个主意就算了,你瞧这都快一个月了,连个派遣下来的人都没有,他真的把你放在心上了吗?” 裴永卿端起的饭碗停在了嘴边,他味同嚼蜡般把几粒饭粒咽到喉咙里,却被卡得咳嗽起来,苍白的小脸尽失血色,泪水也不争气的往外涌。他轻声说道:“不会的,全天下的人不要我,海棠也不会不要我的。” 他突然觉得四肢僵冷,那年,海棠也是一声不响的离开他,一去就是两年,如果他没有去京城,是不是再也见不到宋海棠?他不愿意来找自己,他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对,他一定有难言之隐的。 裴永卿似乎想到了什么,心里突突的跳,总觉得有不好的事要发生,他丢下碗筷拔腿就往外面跑,阿五心里一愣,坏了,裴老爷这会儿正和林大人在商量成亲的事宜呢。 “你要去哪儿?”裴洪冷眼对着裴永卿吼道,这个平日里乖巧的小儿子越来越放肆了,小时候大家宠着他,压根没想过他会生出这么个叛逆的性子来。 裴永卿抬了抬眸子,顿住的脚步依旧往前迈去,带着少年的坚持和固执。 可没想到,才跑到大门边就被下人拦截了下来,他也不知怎的就给了那看门的下人一拳,那人踉跄着撞到在门上,裴永卿满怀歉意,却依旧耐不过几个人的共同包围,最后被闻迅赶来的裴永维抓回了房间。 裴永卿那双清澈的眼睛里,硬生生对裴永维生出一股怨恨,裴永维心里一颤,差点就想放开手让他自生自灭,可是林大人面前,他们裴家始终丢不起这个脸。 没过几天,裴永卿便看到了来剪裁新郎官尺寸的裁缝,裴永卿任命的站着给他量尺寸,神情木讷,他看着屋外觅食的鸟儿,轻声说道:“宝儿,把窗子关了吧。” “少爷,褚公子过来了。”阿五兴冲冲的跑过来,布庄的裁缝先生拿了布料给他挑选,他眉头也不见抬一下,指着宝儿说:“这些事让宝儿来帮我做就好了。” “褚大哥现在何处?”裴永卿言语里终于泛起一丝波澜。 “在大厅呢,我带他进来时正好碰见老爷,正在和老爷寒暄几句呢。”阿五说道。 “哦” 裴永卿叹息着坐下,珠儿乖顺的奉了碗热茶,欲言又止,裴永卿的脸色并没有好几分,这事儿摆明了已成定局,谁的心情会好得起来。 “永卿,好些日子不见了。”褚浩踏进门来,几日的奔波劳累难掩的疲惫,裴永卿苦涩的勾起嘴角:“褚大哥,你怎么来了?” “我来你还不乐意啊,我正好回了趟武城,想着就顺道过来了,要是得空,我们可以京城同行啊。”褚浩说道。 裴永卿挥挥手:“你们都下去吧。” “这是怎么了,我看裴府外张灯结彩,莫不是裴府有喜事临门了?” 裴永卿苦笑:“褚大哥,我要成亲了。” 这一句,道尽了裴永卿的无奈和妥协,这个时候,他多希望那个人能够和自己并肩作战。 “你……你要成亲了?那海棠怎么办?”褚浩性急口快的说道。 裴永卿的嘴唇惨白:“褚大哥,我和他的缘分怕是要断了。” 褚浩颔首沉思:“我前些日子在京城的时候也听到不少小道消息,海棠不见了,七娘他们把京城 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着他,罗席佑也许多日子不见踪影,这两人怕是消失了,我也是心里烦躁才来找你商量,没想到你这儿情况比我还糟糕。” 裴永卿平静的眼波终于动了动,他动动嘴唇:“三王爷京经常派他出门办事儿,许是去其他地方了吧。”他松了口气,可是海棠去了哪里,他一颗心又悬了起来。 褚浩斜着眼看他:“这事儿改不了了?” 裴永卿木然颔首,要是改的了,怎么可能坐以待毙? “他要是知道了,那得……” 裴永卿抬眸笑道:“褚大哥,既然都来了,就喝杯喜酒再回去吧。” 褚浩欲言又止,他和裴永卿是一类人,假以时日,若是罗席佑娶妻生子,他又有什么资格去说服罗席佑与他浪迹天涯? “永卿,我不问你,好久没喝过喜酒了,这会儿倒是想和新郎官喝一杯了。”褚浩看着眉宇紧紧皱起的愁绪,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得勉强:“没想到你是我们年纪中最小的,却是我们几个最早娶亲的。” 裴永卿抬头笑笑:“褚大哥,陪我喝一杯好了。” 裴府张灯结彩,大红的丝绸悬挂在屋檐之间,却是那般刺眼,阿五成亲的时候,也是这般的红,红得心肺都在疼,那些时候他不知道宋海棠在他心中有多重,这会儿才知道,宋海棠的身影如同千斤巨石般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每每想到他不能再和宋海棠在一起,心就被一片一片的撕裂开。 “少爷,这礼服还要改么?”阿五叹惋的看着心不在焉的裴永卿,眸里暗淡无光。 “啊?哦。这样就好。”他脱掉大红的外衫,眉清目秀的样貌也绯红了不少,他歪着头问阿五: “阿五,你和珠儿成亲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啊?”阿五挠挠头,不好意思的说道:“成亲那会儿啊,很高兴,就是很高兴了,能够和珠儿在一起就很满足了。” 裴永卿羡慕的看了看他,为什么他一点欣喜都没有,他满脑子里都是和宋海棠相识的片段,他摸着他的脑袋,戏谑的说:“书呆子,你真好看。” 他勾起嘴角笑了笑,换上了一件木白色的袍子,阿五迟疑着说道:“少爷,这大喜的日子还是穿得喜庆些。” 裴永卿摇摇头,他看着窗外,海棠说他穿这身好看,那就再穿一次好了。 喜气洋洋的铜锣声,阳奉阴违的恭贺声,丝竹管弦的敲打声,在凤城里,裴府可谓是双喜临门,礼盒堆得就好像小山一般,裴永卿冷眼扫过堂中互相道贺的裴洪和林大人,鼻息渐重,他握紧双拳,突然好期待宋海棠会出现在门口,穿得花哨,笑得风姿绰约的说:“小呆子,你不乖哦,你怎么能和别人在一起!” 他垂下眼,苦笑着鲜红的喜服,浓郁的酒入味却是苦涩无比:“褚大哥,我现在越来越觉得这么做不对了。” 褚浩抢过他的酒杯:“一会儿有你喝的,别再这会儿就醉了。”褚浩避而不答,凉风习习,吹开了新娘的头纱,周围的人抽着冷气,好一个美人儿啊。 “你是好福气了,别想那么多了永卿。”褚浩也无话可说,这场婚事已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索性该忘的都忘了就好。 裴永卿松开手里的酒壶,朝着新娘走去,褚浩一把抓住他的手:“永卿,别做傻事。” “不,褚大哥,娶亲这才是傻事,要是海棠知道了,他会怪我的,也许他没收到我的信,我不能对不起他,他没有人疼他,如果我都不在他身边了,他会很难受的。”裴永卿言辞急切的说道,唯有在大庭广众之下,裴洪以后才不会再逼他,海棠没有那么见不得人的,他要和海棠在一起,就必须承受这些非议和流言蜚语。 “永卿,你想好了?” 裴永卿郑重其事的点头,从来没有像如此一般坚定过,即使是飞蛾扑火。 “小暖,我有话和你说。”裴永卿抱歉的笑笑,拉住即将被送到喜房的林暖。 林暖姣好的容颜在头纱里羞涩的笑着,心里隐隐有些期待:“小卿,我们回房说吧。” “不,小暖,就在这里说,我不想骗你。”裴永卿说道:“小暖,我们从小相识,在我眼里,你就像朋友一样,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我们会成亲,小暖,我很抱歉,我心里有人了,那个人就是海棠,我不想那么过一辈子,也不想误了你,对不起。” 周围的喧嚣声突然停了下来,裴洪怒斥道:“你这不孝子,你在说什么。” 裴永卿转身却没看裴洪,而是跪在了林大人的面前:“林伯伯,对不起,是永卿的错,永卿不该等到现在才开口,小暖很好,是永卿没有这个福气。”他朝林大人拜了三拜,却是惊愣了满堂的宾客。 “说得好。”门口传来几声鼓掌,裴永卿抬眸,入眼的便是那个心心念着的人儿,穿着一袭红袍,懒散的靠在门檐边,嘴角勾起放肆的笑容,身后,是久违的罗席佑。 “小卿卿,你越来越深懂我心了。”他走上前,拉起裴永卿拥在自己怀里:“裴老爷,对不住了,永卿是绝不会娶亲的。” 众人唏嘘,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男子? “你……你怎么现在才来?”裴永卿夹杂着哭腔说道,宋海棠捏捏他的脸颊:“看在你表现尚好的情况下先饶过你。” 裴永卿笑道:“你来就好了。” 两人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众人的眼珠都快掉到了地下,裴洪印堂发黑,众人恍然大悟,原来裴家小公子好这口呢! 裴永卿紧绷多天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有海棠在身边,真好啊。 …… 第48章:逃回京城 马蹄声滴滴答答的马车外响起,踏起的泥浆溅起来老高,车夫低低咒骂了几声,扬起马鞭继续赶路,马车里和官道上却是截然不同,两个人窝在一床暖融融的毯子里,裴永卿靠在宋海棠腿上眯着眼小憩。 “呆子,你穿这喜服真好看。”宋海棠看着入眼大红的喜服,又黑着脸说道:“以后再敢穿喜服,看我不好好教训你。” 宋海棠假意凶他,却是拥紧了怀里的人儿,差一点,他就要失去他了,要不是和罗席佑昼夜不停的赶路,怕是赶不上这场婚事,好在这小呆子识相,不然,他自己都不在该怎么办了。 “呵呵。”裴永卿翻了个身,嘴角浅浅的笑,梨涡诱人得紧,宋海棠吧啾一下,吻了他满脸的口水。 “可是家里怎么办?”裴永卿嘟起嘴,他和宋海棠这么丢下众人跑出了裴府就坐上马车赶路,想起林暖,心中就是满怀的抱歉。 宋海棠笑道:“现在知道想了,没事儿,罗席佑留下来处理就好了,阿五他们也会跟上来的。” “哦。”裴永卿满腹疑问的看着宋海棠问道:“怎么你今日穿得……” 宋海棠扑哧笑道:“再怎么也得我当新郎官儿啊,怎么能让你占了便宜。” 裴永卿悻悻的缩回脑袋,心里头却是如蜂蜜一般甜。 宋海棠歪着脑袋靠在他背上,裴永卿的背很单薄,他的脸颊可以感受得到他肋骨的痕迹,他依恋的靠在裴永卿背上,任由那熟悉的味道将自己慢慢包围,这么多天,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宋海棠和裴永卿不日便赶回了京城,京城一如往常的平静,小裴府还没打扫出来,宋海棠就把他拽进了自己的府邸,裴永卿瞠目结舌的看着这栋宅子,和小裴府只隔了两条街,要是从后巷绕过去,没多久就到了。 “海棠,你怎么还买宅子啊?” 宋海棠的手搭在他的肩膀,散漫的说道:“还不是你大哥来的那阵子,七娘和寒诺没地儿去,我就就近置办了处宅子,也好落脚啊。” 裴永卿睁大眼睛傻笑,进门就看到了七娘。 “七娘。”宋海棠接过她手里的铜盆,七娘一巴掌拍在他背上:“你这死小子跑哪儿去了,这么久没消息?” 宋海棠眸里黯淡了几分,他讨好的说道:“让七娘担心了,儿子该打,你说,只有你让我往西我绝不往东,你让我上刀山我绝对不下火海,呵呵,不过七娘怎么舍得我下火海呢!” 七娘被他逗笑了,无奈的说道:“你好歹捎个信回来啊,省得我和寒诺担心。” 宋海棠自知理亏,拉了裴永卿进门,裴永卿耷拉着脑袋,不敢看七娘,其实心里害羞的紧呢。 阿五一行人不日便纷纷赶到了京城,那场大婚闹得人仰马翻,众说纷纭,有人说陪嫁小公子被拐带了,更有人说当日的男子是裴永卿找来故意气裴老爷的,还有人甚至挖出了那些年头和裴永卿交往甚密的小倌,墙倒众人推,宝儿气哼哼的说起这些的时候,裴永卿一脸释然,只是心里隐约担心裴洪,听阿五的口气,想必气得不轻呢。 “阿五,我娘还好吗?” “嘿,老夫人倒是想得开,只是说你别过苦日子就行了。”阿五轻轻说道,裴永卿心里还回荡着裴洪那句‘出了这门你就别想再回来’的话,当日的义无返顾,如今不知道要用多少代价才填补的完。 “对了,公子,我告诉你个好消息吧。”宝儿眨巴着眼睛瞥了瞥阿五,说道:“珠儿有孕了哦。” 裴永卿倏的站起来,兴冲冲的说道:“真的?”那模样比即将为人父的阿五还要激动几分,他也忽觉不妥,干笑道:“阿五,海棠和我说,要是珠儿哪日有了孩子,可得让他做干爹啊。” 阿五头冒黑线,把宋海棠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当日一语成鉴,没想到那痞子还真做得出来。 珠儿怀孕,最高兴的不是阿五,恐怕要数宋海棠了。 宋海棠耀武扬威的看着阿五:“这下你得认输了吧,那孩子可是我干儿子,是谁说我断子绝孙的,我把你儿子哄骗过来逗着玩,我还乐活呢。” 阿五咬牙切齿的看着那得了便宜卖乖的宋海棠,当日当着裴永卿的面,万般无奈的应承下来,可是正中了宋海棠的下怀。 “阿五阿五,我是小孩儿的二干爹哦。”裴永卿在一旁不忘提醒道,阿五欲哭无泪的看了看珠儿,珠儿笑得随和,任由他们几个人闹,手里还不忘给要出世的孩子缝制新衣。 …… 状元府,内堂里传来摔罐子砸瓷瓶的声音,管家硬着耳根子在门口听墙角,这主子真是越来越难伺候了。 “罗席佑,你给我讲清楚,你怎么会和宋海棠混在一块了。”褚浩撑着腰,就好似泼妇骂街一般。 罗席佑走过去抱住他的腰:“你想哪里去了,我就是瞎了眼也不会看上他,我心里那不是装着你吗?” 褚浩皱着眉吼道:“你少给我说漂亮话,你的品行我还不清楚,那宜春楼的姑娘想必你都睡了个遍了吧。” 在褚浩眼里,罗席佑纯粹就是狗改不了吃屎。 “褚浩,你他娘的少给我撒泼,本大爷我现在累着呢,你没句体己话也就罢了,你瞧瞧你这样,跟谁学的啊?”罗席佑来了气,倒不是气褚浩发脾气,而是气愤他就是嘴上不留情,逮着你点坏处就说个没完没了,说真话他不信,说假话他倒是信以为真,他走到褚浩的床前,卷了床被子就翘脚睡了上去,这几日也真是累坏了,宋海棠那个亡命徒都不知道跑死了几匹马,还死要面子的在布料铺子买了身大红袍子才姗姗来迟,也不知道他这辈子是造什么孽了,非得跟着他们奔波。 “真的很累啊?”褚浩闷声揣着床脚,妥协着说道。 “唔……”罗席佑没气力的回答道,他偷了桃似的拍拍旁边的位置:“阿浩,陪我睡会儿。” 褚浩心中一愣,万般的怒气也停歇了不少,他钻进被子,抱着罗席佑闷声说道:“阿佑,不能再喜欢上别人了。” 褚浩低吟道,等待的日子太漫长,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不是又会毫无预兆出现一个让罗席佑心动的人,然后,他又成了替代品,这么卑微的爱着他,连公平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嗯……”半响,头顶传来罗席佑均匀的呼吸声,伴随着沉稳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的敲进了褚浩的心中,真想就这样抱着,然后就到了天荒地老。 …… 四月,春暖花开,不出意料,外敌果然弃围奴而攻打罗城,却被裴荀延的大军拦下,打得措手不及,敌军损兵折将,血流成河的场面,满目黄沙里尽是被血液浸润的颜色,尸横遍野,道尽苍凉。 宋海棠在酒楼里听着从罗城那边回来的人对此事津津乐道,战争带来的从来都不是胜利,而是牺牲,牺牲了对方来保全自己,有权利相争的地方就会有杀戮,有杀戮的地方就会有分离,他却是最看不惯离别的人。 “你那边准备好了吗?”宋海棠沉声问道,嘴边的清酒顺着喉头咽下,不着痕迹。 罗席佑丢了颗花生嚼着,他回过目光:“假以时日,我定然可以拿到罗家的大权,到时候,我会配合你。” 宋海棠轻笑:“罗席佑,我看错你了,我本以为你是……” “奸佞无耻的小人?”罗席佑接过话头,冷笑道:“在狡诈奸邪的人在自己的至亲遭到威胁的时候,都不会撒手不管的,你不是也是这样吗?” 宋海棠动了动眉,笑容僵硬在唇角,是啊,面对着亲人,他还不是轻而易举的原谅了?还是他不愿天下易主,生灵涂炭?朱赫的野心昭然若揭,他要的不止是江山,更是不断扩充的疆土,那个时候,百姓不会流离失所吗? “来,为了我们能够活下来干了一杯。”宋海棠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两个人倒是同病相怜,他有他的裴永卿,他有他的褚浩,为了保护需要保护的人,为了和喜欢的人天长地久,唯有放手一搏。 宋海棠喝到月上梢头才跌撞着回了王府,芦溪搀扶着他怕他撞上树干,宋海棠退了退了,醉眼朦胧的说道:“带我去见王爷吧。”自从把话说开了之后,宋海棠也不好继续霸占着这王爷世子的位置,重新叫回了王爷。 “今天太晚了,明日再去吧。”芦溪劝慰道。 宋海棠摇头:“不要,今晚就得去。” 芦溪心一软,扶着他往书房走,朱赫秉烛坐在桌边,宋海棠很好奇,为什么他永远都会在书房待着,甚至寸步不离? “王爷。”他试图站稳身体,却撞上了桌子,桌上的墨汁也撒了几滴。 “喝那么醉还来做什么,芦溪,送他回去休息。” “不,芦溪,你先下去吧,我有话要和王爷商谈。”宋海棠推开芦溪,坐下来说道,脑袋疼胀得厉害,他哼哼道。 朱赫强忍着心头的怒气,示意芦溪出去:“你有什么话说?” 宋海棠迷醉的双眼渐渐清明:“王爷,若是我帮你,你会帮我报仇吗?” 朱赫挑眉,显然在思索着这话的可信度。 “不管是朱茂源还是当今太后,我都得让他死,我娘的大仇,我一定要报。”他眼里燃起一丝嗜血的仇恨,仿佛要将朱茂源生吞活剥了一般。 “你想好了?”朱赫冷眼问道。 “是,王爷,事成之后,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将朱茂源母子交由我处置。”宋海棠毅然决然的说道。 宋海棠踉跄的踏出书房,嘴角缓缓勾起,他握紧了拳头,我娘的仇不共戴天,可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第49章 宋海棠抢掉裴永卿的书,坐在炕头上说道:“没日没夜就知道看这些个破书,有什么用哪!” 裴永卿把书拿过来小心的合上,脱掉鞋袜爬上了床:“总是有好处的。” 他翘着脚伸出手指对着裴永卿勾勾小手指,痞里痞气的抬起裴永卿光滑的下颌说道:“来给宋小爷儿我唱个曲儿,我就给你暖床头。” 裴永卿抓住他的手不放,笑着说道:“我不要你给我暖,你给我唱。”他叉着腰胆大的点着宋海棠的胸口,站在床上俯视着宋海棠。 “嘘……”宋海棠大手一挥就拉倒了本来就弯曲着身子骨的裴永卿,拽到自己怀里作恶般拍了几下他的屁股:“小呆子,长本事了啊,娶了一次媳妇儿脾气也不老实了啊。” 裴永卿扭着臀部躲闪,他撅着嘴说道:“才没有呢!”也不知道他是说没有娶亲还是说脾气没有变坏。 宋海棠心下一动,翻身把他压到了身下,认真的说道:“呆子,你后悔么?” 裴永卿于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成为了不能割舍的亲人,没有裴永卿在身边,连呼吸都牵扯着心痛得厉害。 裴永卿喘着气,细长的眼睫毛如同舞动翅膀的蝴蝶,清秀的眉眼早已不如以往的青涩和迷茫,他的眼神从未有过的坚定,他勾下宋海棠的脖颈:“海棠,我从来都不会后悔,我对不起爹娘,可是我更不能对不起你,我只想和你呆在一起,就算你经常骂我闹我,我也只喜欢你。” 宋海棠心里真的是千帆过尽却又枯木逢春般的喜悦,这恐怕是这呆子嘴里最动人的情话了,他别扭的转过头嘀咕道:“谁老是欺负你骂你了?” 裴永卿嘿嘿笑道:“你刚才还摔我!” “那不是把你接住了吗?”宋海棠死鸭子嘴硬的说道。 “哼哼~” 屋内的烛火渐渐黯了下去,红色的蜡油奇形怪状的包围着烛台,被子里传来嘀嘀咕咕的吵闹声,被子下的拱起轻轻的耸红着肩膀,明显是着憋着笑,两个人相拥而眠,任由云卷云舒,笑看江湖事。 来京城一月,林大人被一袭圣旨调离了文博阁,重新走马上任的便是在朝廷里弹劾皇帝亲信的大臣之一,裴永卿倒是对新来的大人毕恭毕敬,只是王福明王大人心里头一口闷气,自然没给裴永卿好脸色,他也不恼,只是一心一意做好手头的活儿,倒是越来越顺手了。 文博阁的下人也和裴永卿混得熟,当众则尊称一声裴大人,私底下却是几个人闲暇着就喝喝小酒,惬意不已。 “裴大人啊,你说新来的王大人是不是得罪了上头被撤下来的啊,我听说他以前的官可是一品呢!” 裴永卿咂了一口酒驱寒,他摇头说道:“我哪里知道啊,这事儿也不是我们分内的,出去可别多嘴啊!” 那人摇摇头沉思道:“不对啊,你说他那么大的官还想往上爬吗?对了,我倒是想起一件事儿,裴大人,裴将军大战告捷的事儿可是传遍大街小巷了,裴将军可威武着呢!”他说起裴荀延的时候,一脸的崇拜,可是想想小裴大人,好歹这是科举前三甲,怎么落得如此天地? 裴永卿自然是懂他的意思,他赧然笑道:“叔叔是很厉害啊,我太笨了,做不来这些的。” 周围的人唏嘘不已,要说这小裴大人,性子虽慢,做事却是绝不含糊,做出来的文案也是要仔细推敲和矫正才放回书架,下面的人倒是佩服不已呢! “小裴大人是出息人,不像我们就识得几个粗字,文章却是万万做不成的。”下人说话不够中规中矩,却是中听,裴永卿心头一热,他说道:“各司其职罢了,没什么差别的,你们先喝着,可别喝多了一会儿还有得忙活呢,我出去走走。” 他拢紧袍子在庭院里散步,原本干枯的树枝确开始冒出嫩牙,淡粉色的花骨朵儿小小的挂在枝头,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它吹落一般,他扬起下颌,对面的枝杈上喜鹊正在搭窝,他垂下眼,这一仗死掉的人不知有多少! 裴永卿傍晚没直接回小裴府,却是在街道上闲逛,又到了放风筝的季节,卖风筝的商贩却是寥寥无几,他用随身带着的碎银买了几匹柔软的布料,回去让宝儿做成小孩儿的成衣也是好的,就当是他和海棠的见面礼。 他抱着布料往裴府走,却看见了宋海棠和罗席佑从酒楼里出来,有说有笑,他本想上前叫住他们,却被几个玩耍的孩童给挡了路,回过头的时候,两个人都已经不见踪影。 他郁闷的踮脚张望,最后败兴而归。 宋海棠跟着罗席佑从酒楼出来,他低声问道:“事情办妥当了?” “我爹知道了这事儿大发雷霆,我多说了几句,他便把怒火转嫁到我大哥身上,我爹最近也似乎有这个意思想把家里的生意交给我打理,不出三天,我定然可以坐上罗家当家的。”罗席佑笑着打包票说道,只要他揽了罗家的大权,断了三王爷的支援,如此一来,功过相抵,也能保全罗府上下那么多条人命。 “也别操之过急,最好能够假意与他合作,关键时刻致命一击也未尝不可。”宋海棠扫了扫周围,理智的说道。 “你放心好了,不会有事的。” “嗯……”宋海棠晗首,但愿不要出什么意外才放,成败在此一举,他们都不能输。 裴永卿等到天黑了也不见宋海棠回来,他悬起一颗心忍不住胡思乱想,倒不是害怕宋海棠和罗席佑有什么,而是直觉宋海棠有事儿瞒着他,而且是大事,是他不能知道的事! “公子,先吃饭吧,宋公子今晚可能不过来了。”宝儿给他盛了满满一碗饭,柔软清香的米饭散发出诱人的味道,他苦恼的拿起筷子却不知从何下手,身后不知何时伸出一只手来,迅速的拿起筷子就夹了许多的鸡肉在他碗里。 “宋海棠,你又抢我筷子。”阿五暴跳如雷的叫道。 “想什么呢,那么出神!”宋海棠摸摸他的脑袋,和他坐在一条板凳上夹菜吃,阿五只好愤懑的又去取了一副碗筷。 “没,你怎么现在才回来?”他抬起头,定定的看着他。 宋海棠的眸子变了变,假装若无其事的夹了根青菜在嘴里:“没事儿,和寒诺下了几盘棋,七娘本想让我住下的,可我又想来看看你这呆子好好吃饭没?” 裴永卿勉强的笑了笑,果然,海棠骗他,是有事瞒着他,他甚至可以预想得到,那件事一定很危险!!! “快把这碗饭都吃完!”他又夹了一堆菜过来堆满了裴永卿的饭碗,裴永卿木然的往嘴里塞,都不知道吃进去的是肉还是青菜。 裴永卿早早便裹了被子睡觉,屋里很静谧,微弱的呼吸声从床头传来,宋海棠轻手轻脚的走进来,掂着脚猫着身子扣上门闩,拉开被子的一角躺了进去。 裴永卿的后背僵了僵,被他大手捞到怀里,熟悉的气息在他的头顶萦绕,惶恐不安的心也沉淀下来,裴永卿蜷起脚把身体缩成一团,翻过身把头埋在他胸前。 宋海棠看着他小孩儿般的脾气,拥紧了他:“怎么了?睡不着?” “海棠,会不会哪一天我醒过来,就看不见你了。”裴永卿细蚊般的声音从宋海棠的胸膛传递到了他的心口,像是一把刀子划开了狭小的缝隙,他枕着裴永卿的后背:“傻瓜,再有一阵儿,什么都过去了,我们什么都不管,走得远远的好不好?” “嗯,拉勾!”他在被子里摸来摸去,终于摸到你宋海棠放在一旁的手臂,固执的拉起他的手指,轻轻勾起来甩了几下,宋海棠由着他闹,那晚的裴永卿睡得极不安稳,半夜里额头都是汗水,嘴里喃喃听不清楚~ 第50章 茶楼酒肆,欣欣向荣之相,整个京城沉浸在一片宁静祥和中,然而,平民百姓永远生活在统治者制造的假象之中,在某些不知名的角落里,依旧有知情人士讨论着朝廷里的变故。 宋海棠拎起一袋小笼包走到了小裴府门口,却被门口早已等候的官兵拦下,他心下一动,坐在门口打鼾的李小雁踏步跑了下来。 “宋公子,跟我们走一趟吧,我家将军要见你。”脸上还残留淡淡疤痕的官兵说道。 宋海棠心下一沉,比他想象的还要快啊! 是福不是祸,是货躲不过。 他把小笼包递给李小雁,沉声说道:“我就不进去了,你把这个拿给你家公子!” 他转过身,长长吸了口气,笔直挺拔的后背如同一棵山峭坚韧的翠柏,突然想起那句,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目的地是在郊外,却不是之前军营的路,眼前宽敞的黄沙地更加的荒凉,即使是春天,黄沙在经过官兵长期的训练之后也是寸草不生。 他跳下马,裴询延坚挺的后背,手臂上的青筋冒出,深黑色的袍子系在腰间,手持一把银光锃亮的大刀,凌厉的刀锋扬起了漫天黄沙,一群士兵围成一个大圈,鼓掌叫好。 “将军,宋公子来了。”刚才那官兵冲着裴徇延喝道。 裴询延刀锋一转,直击站在人群中的宋海棠,霸道的力度震动得宋海棠的五脏六腑都疼,他倒退不及,认命的闭上眼,却没等到撕心裂肺的疼痛,他睁开眼,大刀就在他的头顶,迟迟没有落下。 “你们都下去。”裴询延看着周围目瞪口呆的士兵,一时间训练有素的士兵纷纷退回了远处的帐房里,宋海棠抬手咳了咳,飞舞的黄沙堵了喉咙,压抑得难受。 “当日见你是小辈,还以为你做事有分寸,却从未想过,你竟然做出这等天下人耻笑的事情来。”裴询延收了刀,怒斥道,想当日就该有所察觉,裴永卿素来鲜少有亲近的人,宋海棠却经常出入裴府,他自以为他们关系紧密,却不想闹出这种荒唐事!! “我不怕天下人耻笑,裴将军,我敬重你,可并不代表我会妥协,我不管别人怎么想,我只想和永卿好好过日子。” 裴永卿的两竖剑眉高高的挑起,他转过身,从兵器架上抽了一把长戟扔给宋海棠:“来陪我打一场!” 宋海棠迟疑了片刻,他深知裴询延心里有气,他咬着牙,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如果得到了裴询延的承认,远远要比得到裴府的原谅有用得多。 裴询延招招不留余地,刀法锋利,宋海棠略懂皮毛,两个回合便已经气喘吁吁,他杵着长戟斜视着裴询延,肩膀上的衣料被划开,血顺着肩膀渗出来,染红了衣裳,凭添了一股悲凉之气。 “再来!!” 裴询延举起刀,不留情面的说道,宋海棠心里狠狠的叹了口气,还来,这条小命非得丢了不可。 他艰难的站起来,落魄不堪,他扬起长戟,裴询延眼神深邃的看着宋海棠,心里略过一丝不忍,可是每每想到裴永卿和他的那些事,这口气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 “海棠”身后传来凄厉的叫喊声,宋海棠心中一颤,回眸露出一丝牵强的笑,扯得嘴角跟着疼,裴永卿快步跑过来,看到宋海棠满身伤痕不由红了眼,他把宋海棠拉过来靠在自己肩上,宋海棠给他一个安心的笑:“你怎么跑来了?” “我回去听李小雁说起你,我怕你出事,就找褚大哥要了军营的地址!”他揉揉眼,紧绷着神经看着裴询延,说到底,他还是怕裴询延,可是他不能退让,绝不! “傻冒儿,一会儿我就回去了。”宋海棠有气无力的说道。 裴询延脸色阴寒,下颌的胡渣也跟随着颤动,黝黑的皮肤上嘴角抽动,他一手将大刀立在了皲裂的土地里,冷冷的说道:“永卿,你给我过来!” 裴永卿看了看宋海棠,心里从未有过的坚定,刚毅的眸子里尽是宋海棠伤口狰狞的模样,他张口说道:“叔叔,我和海棠从我八岁的时候就一起长大,我很清楚我对海棠的感情,就算我们今天分开了,我也绝对不会娶一个我不爱的女子,我要和海棠在一起。” 他清澈的嗓音就好像千斤的鼓锤,在宋海棠的心口上烙下一个个的印记,疼痛中夹带着温暖和稳稳的幸福。 “啪~”裴询延大手一摆,就在近在眼前的裴永卿脸上留下了一个手掌印,宋海棠也是始料未及,他可以容许裴将军欺辱大骂,拳打脚踢,可是他怎么舍得对永卿下手? 裴永卿勾起一丝煎熬的笑容,嘴角的血丝滴落到黄沙上,化作尘土,脸颊的每一寸都酥酥麻麻的疼痛,宋海棠扔掉长戟想要上前,却一个趔趄狠狠的摔到了地上,直恨自己没用! “叔叔,从小你就疼我,为什么不试着理解我?”裴永卿垂眉顺眼,身上的痛哪里比得及心里的痛? “我就是小时候太疼你,才会把你弄成这样!”裴询延也后悔自己气急败坏的挥出那一巴掌,心里于心不忍。 “这样有错吗?”裴永卿固执的说道:“没有人教会我错对,就是因为家里宠我,什么事儿也不让我接触,出门有下人跟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叔叔,那不是我想要的!” 裴询延愣在当场,他从来不知道,这些宠爱在裴永卿心里会是一种负担? “叔叔,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要和海棠一起!”裴永卿扶起宋海棠,眼眸里的勇敢让宋海棠也刮目相看,他心疼的摸摸呆子的脸:“疼么?” 千言万语,不及海棠一句关怀,他环绕眼眶的泪水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不疼!” 夕阳下的剪影,把两个相互搀扶的影子拉的很长,消瘦的背影里,两人相视而笑,裴永卿‘嗤~’的叫唤了一声,宋海棠靠在他的肩上:“回去我们都得熬药喝了。” 裴永卿歪着头:“还放蜜饯吗?” 宋海棠笑了笑:“嗯,放蜜饯,给你放一大勺的蜜饯!” “呵~” ****** “听说了吗?裴大将军封了护国候,那裴大将军的府邸多少人踏破了门槛,裴将军闭门谢客,怕是招惹了不少权贵呢!” 裴永卿凑在酒楼厢房的门口猫着身子听着走廊里的人议论纷纷,他坐回来抿了口茶:“褚大哥,朝中如今的局势真如传言那样动荡吗?” 褚浩揉了揉眉心,皇帝一党和三王爷一党在朝中开战,朝中一时乌烟瘴气,三王爷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搬出当年先帝的圣旨压制朱茂源,皇上在早朝是那脸色阴沉,稍有不慎,只言片语就得掉脑袋,朝中大臣惶恐不安,唯恐站错了方向,人财两空,褚浩这几日东奔西走,倒是希望这局势愈演愈烈,他也好退出这权力之争!! “你不是在文博阁待得好好的么?管那么多做什么,现在想想,你那可是个安稳地,好去处。” 裴永卿叹了口气迟疑着问道:“褚大哥,你知道最近席佑在做什么吗?” 提起罗席佑,褚浩就心烦不已,他们也快大半个月没见过了,谁知道那厮去哪里风流快活了? “你有事找他?” 裴永卿一愣,遮遮掩掩的说道:“没~没有!” 他垂下眼,努努嘴:“褚大哥,我该回去了,省得一会儿阿五又要来寻我了!”裴永卿无奈的说道。 “嗯,我也回去了。”褚浩站起身开门,却正好看见宋海棠和罗席佑从对面的楼梯走下来,裴永卿也看到了他们,眯着眼一句话也没有说,褚浩抓着他的手臂几步跑下了楼:“你家呆子在这里呢!” 宋海棠斜眼看着他们的手,黑着脸把垂着脑袋的裴永卿扯到自己的范围,说道:“正好,罗席佑,你不是还说起他么?” 罗席佑难得的尴尬,瞅了瞅褚浩回头说道:“那事儿是定下了,你动作快着点吧!” 宋海棠笑了笑,点头拉着愣头青的裴永卿走了出去,褚浩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心里不爽,抬脚就穿过大堂走了出去,罗席佑摇摇头,这还来脾气了!! “呆子,你没什么话要问我?” 宋海棠追上裴永卿,街上的商贩收拾着摊位,卖剩的菜叶堆了一地,墙角衣衫褴褛的乞丐面前放了个破碗,裹紧了破旧的衣衫打盹,裴永卿顿了顿脚步,从怀里掏出几个铜钱轻放在碗里,悄然走开。 “你不说,我就不问。”裴永卿把怀里的钱袋小心的打了个结,牢牢的系在衣带上,他是很想知道海棠在做什么,可是他却知道不管海棠做什么,他都无能为力。 宋海棠拉住他,在年迈的老头手里买了最后一个泥人儿,他把元宝娃娃递到裴永卿面前,裴永卿却摇了摇头,宋海棠揉着他的头发,笑的牵强:“呆子你小时候不是最爱元宝娃娃吗,现在,不喜欢了?” 裴永卿心中一痛,抢过他手里的泥人儿:“以前不管我要什么,爹娘都会想办法给我买,他们告诉我,不能一个人出门,不能欺负小孩儿,很多很多不能,海棠,现在我什么都能做了,可是有些事我还是不能做,不能让海棠伤心,不能让海棠没有温暖,不能让海棠不开心,如果我问了会让海棠不开心,那我就不问了~” “傻瓜蛋,没事说得比我说的还好听!”宋海棠心中一热,把他的手紧紧包拢在自己手心:“永卿,你只要知道我做的一切是为了我们能够有一个安稳的以后就够了。” 半响,裴永卿回握着他:“只要是海棠说的,我都信。”他明媚的笑容如同一颗洁白光滑的鹅卵石,在宋海棠的心里激起一圈圈的涟漪,面对着未来的无知和迷茫,前所未有的坚定和憧憬! 第51章 “你胆子还真够大的,上次被人家修理得半死不活的,这次竟然还敢登门,裴大将军没把你轰出来?” 寒诺看着刚从将军府回来的宋海棠,他脱下一袭严肃的黑衫,在柜子里挑了件颜色华丽的外衫套上,他冷哼一声:“上次是为了让裴将军解气,好歹也拐带了人家的宝贝侄儿,这点苦吃得理所当然,今天我可是有正事要办,他就算不卖给面子,也要给上头那位面子啊!” 寒诺心中一窒,勾嘴笑道:“是~吗?” “也倒是,三王爷如今也是众矢之的了,皇……上怕是在等他自乱阵脚!”寒诺拍开肩上的灰尘,脸上难得的淡然。 “寒诺,你怕么?”宋海棠突然问道。 “我”寒诺一愣,清冷的说道:“我怕什么,历朝换代,从来都是这样!” 宋海棠没头没脑的摇头:“呵,寒诺啊,我就特别怕,哪一天我突然死了的话,我都不知道留下永卿一个人怎么办!” 寒诺眼神里沉痛的目光想起了那个人,他执起他的手:亦笙,我会护你一生的。 “那就好好活着,不然,谁也帮你照顾不了永卿。”寒诺垂下眼,不咸不淡的说道。 宋海棠拉拢袍子走出门,惋惜的说道:“寒诺,我是希望你……嗯,算了,你心里有数就好了。” 寒诺看着冷冰冰的屋子,突然觉得心凉,从他离开京城那一刻开始,他就没想过回头,就算心里还念着那个人,心却早就累了,不想了不想了,就这样一个人,守着那远在天边的星辰,了此残生~ “王爷”宋海棠站在芦溪身边说道:“罗府的当家换了人,罗家还会和我们合作吗?”他明知故问的说道,眼神却是密切的注视着朱赫的脸色。 “哼~料他也没这个胆子,商人唯利是图,他罗家早已和我们裴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绑在一块儿都不行。” 宋海棠噤声,这朱赫倒是有胆量,恐怕,罗府还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 “海棠,你这几日就不要出去走动,待在府里罢!!”朱赫蹙起眉毛,罗府也是京城的首富,家财万贯自是不必说,罗席民也是想往上爬的傀儡,如今罗席佑掌权,他也很难打包票罗席佑会服从他的命令! 宋海棠退出门,强弩之末!!! 他看了看昏暗的天色,院落里的桃花悄然绽放,细碎的粉色花瓣落在他的肩头,像极了一枝晶莹的珠花,他掸下花瓣,对着追上来的芦溪说道:“都已经春天了,芦溪,万物复苏的日子!” “是啊,春天到了。”芦溪站立在桃树下,精致的面容在月光下恍若下凡的仙人,睫毛上凝集起一丝剔亮的水珠:“海棠,如若我死了,你,会不会难过?” 宋海棠心头一僵,他也预感到了吗?明知道三王爷以卵击石,以他的本事,离开了京城,去哪里不可以?为了那近乎愚昧的报恩,赔上了自己的性命。 “芦溪,现在,还来得及。”宋海棠避而不答的说道,芦溪的问题太沉重,这其中夹杂着的感情更是他无法跨越的鸿沟! “呵,海棠,你还是那么天真!”芦溪失望的说道,嘴角咧起嘲讽的笑,决裂而伤感,仿佛一个眨眼,这抹孤独的影子就会消散了一般。 初春后珠儿的小腹轻轻隆起,鹅蛋般的脸颊也变得圆润,阿五跑前跑后细心照料,做饭的活都落在了宝儿身上,裴永卿寻思着再雇个下人,宝儿不同意,硬是一个人包揽了下来。 裴永卿几日未见宋海棠,适才又被褚浩带着和几个同门官僚把酒言欢,私下的言语自是三句不离动荡朝堂,褚浩只是笑了笑,裴永卿也不会说话,凑个数喝闷酒,一个时辰便草草散了场。 裴永卿走进厨房,宝儿正蹲在地上摘菜,她埋头便看到了夕阳下的阴影,和淡淡的酒味:“公子,你回来了?” “宝儿,帮我煮碗醒酒汤,在路上喝了点酒,晕得慌。”他揉揉眉心说道。 “好,公子,我先扶你去歇着吧!”宝儿放下手里的活说道。 裴永卿摆摆手转身:“我自己能走!” 他歪着身子推开门就往屋里走,浅灰色的衣衫包裹着空荡荡的身体,增添了几分柔弱,他抱起枕头把脑袋埋到深处,窒息的感觉从鼻头到胸口,海棠啊海棠,为什么这也不告诉我,你是皇上的弟弟,惠封的王爷? 他露出头大口大口的呼气,脸色苍白,折好的被子压得凌乱,拳头里的布料几近变形,海棠明明是王爷,为什么还要认三王爷做父亲? 闷涨的头脑此刻无比清醒,他揉了揉发红的眼眶,等待着宋海棠的答案,而他一直等待的答案,却是在昭告天下之后才得以揭开。 “你们是想造反吗?也不看看朕答不答应!!”金銮殿里,朱茂源暴怒的看着朝堂上自成一派的朱赫一党,战战兢兢的观察着两位主子的脸色,朱赫面无表情的站在他们前面,大有逼宫之势。 “朱茂源,你这皇帝的宝座早就该退位让贤了,当年说不是太后卑鄙,用计害死了惠妃娘娘,你以为你可以坐上这皇位吗?”朱赫冷笑道,一字一句就好像一把刀子血淋淋的插在朱茂源的心头,支离破碎。 他微变复杂的神情转瞬即逝,他拂袖说道:“太后为国为民乃是惠封之福,岂容你放肆。” “我放肆?如今惠妃娘娘的皇子在此,你才是真正的放肆。”朱赫指着众人身后的宋海棠冷眼说道,胡须也随着嘴角的抽搐颤动。 朱茂源眸光一凛,墨色的眸子沾满了血腥,他冷哼道:“你口口声声说他是惠妃娘娘的皇子,有何凭证?据我所知,当年惠妃娘娘诞下的可是死胎!!” 宋海棠听到惠妃娘娘的名号,眼神里闪过一丝悲痛,他淡漠的走上前,站在朱赫的旁边。 “海棠,你告诉他,你有何凭证?”朱赫说道。 宋海棠沉默了半响,突然对朱赫说道:“三王爷,你搞错了,我并不是什么皇子,我只是一个平民罢了,哪里高攀得上皇家的身份?” 朱赫蹙眉吼道:“海棠,你疯了吧?你给他看,你腰上的胎记,那胎记先皇腹部也有的啊!”朱赫显然没想到事情会那么发展,他狗急跳墙的抓住宋海棠,手忙不狄的捞开他腰间的衣衫,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他腰间原先的疤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枚翱翔的雄鹰刺青,触目惊心。 “不可能,不可能的。”朱赫一把推开他不敢相信的说道。 宋海棠垂下头,淡淡的说道:“三王爷,已经没路了,赢不了了。” “不可能,我的千秋霸业”他颤抖着身体说道:“来人,给我把皇宫包围了,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今天谁都别想逃离这金銮宝殿!!” 半响,殿外也不见任何人行动,突然一阵强悍有力的脚步声振聋发聩,盔甲碰撞的声音拨人心弦,朱赫面上一喜,穷途末路的看向殿外,却发现进来的真是一身银色铠甲的裴询延,冷峻的面容暼了裴询延一眼,双手抱拳说道:“属下救驾来迟,皇上恕罪!” “裴爱卿来得正是时候,待我把这乱臣贼子拿下。”朱茂源摒弃的扯开脸,寒玉般的脸上毫无一丝怜悯和痛惜,宋海棠看在眼里,心里却也似结了冰一般。 “裴询延,不可能,你怎么会来,呵,你是不想要你那宝贝侄儿的命了吗?”朱赫念念有词的说道,裴询延脸色变了变:“为了我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也是在所不惜。” 宋海棠平静的脸上顿时因为那句话掀起狂风暴雨,他上前几步揪住了朱赫的衣领:“你把永卿怎么了?你说,你把永卿怎么了?!!” “宋海棠,你将我一军,我拉个人当垫背未尝不可?就算下地狱也不能一个人去,你和裴家小公子那点丑事,谁不是心知肚明?”朱赫变脸说道,嘴角勾起残酷冷血的笑容。 “啪~”宋海棠一连甩了他几个耳光,震怒着吼道:“你说,你把他怎么你,你说啊?”他心里涌起不祥的预感,内心惶恐不安,裴询延抓住他的手“海棠,我已经派人去找了,会有消息的。” 宋海棠冷冷的甩开他:“好一个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为了忠于朝廷,你就忍心让永卿出事吗?我敬你是个大英雄,却不曾想到裴询延你才是个小人!” 恐惧如潮水般涌来,吞噬着他的内心,一点点的啃噬得千疮百孔,他丢下众人跑出皇宫,马不停蹄的往小裴府跑去,阿五正扶着珠儿晒太阳,宋海棠抓住他问道:“呆子呢?呆子在哪里?” 阿五说道:“今儿个芦溪来找他,说是带他去见你,一大早就走了。” 宋海棠心里顿时塌了一块:“你赶紧去通知罗席佑和褚浩,叫他们立刻派人去找呆子!”他丢下一句话,匆匆朝王爷府跑去,他冲进芦溪的房间,房间里很整洁,除了几套换洗的衣物什么也没有,他挪了挪脚,抓起桌上的信封。 海棠亲启。 他颤抖着打开信封,看了看上面的地点就拔腿冲了出去~ 最终章 城外后郊的茅草屋里,一张几块陈旧木板搭成的床榻,一堆杂乱的茅草随意铺陈,一抹靛青色的身影仰躺在上面,他的眉眼清晰,阖着的眸子边的睫毛颤了颤,他迷茫的睁开眼,揉着发痛的后脑勺,挣扎着坐起来。 他不是和芦溪去找海棠了吗?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醒了?”芦溪清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看了看京城的地方,没有任何取胜的信号,他眸子暗淡无光,失败了吗?原本应该守候在王爷身边的他,却要以这种自取灭亡的方式等待着那个人的到来? 他嘲讽的笑了笑,裴永卿坐起身,凌乱的发丝垂下,挡住了他半边的脸庞:“芦溪,海棠根本没有找我是吗?”他说得极为肯定。 芦溪冷笑道:“看来你还没有笨到无可救药!” 裴永卿摇摇头,不可置信的看着芦溪:“你明明是海棠的好朋友!” 芦溪眼里燃起一丝怒火,好朋友?明知道宋海棠会死,还是强忍着他跳入火坑,明知道他的身世,却连哄带骗的编了一个又一个的谎言,明明恨极了他和裴永卿在一起的模样,却还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朋友?宋海棠保护得很好啊,他就没有告诉你三番五次要他性命的人就是我吗?他就没有告诉你,当初要不是我威胁他,他才离开的凤城吗?裴永卿,你知道你活得多自私吗?每个人都在为你构造一个太平盛世,你连人间疾苦都摸不到,每个人都拼了命保护你,你又试着保护过谁吗?”芦溪面目狰狞的说道,心中所有的愤懑不平从心头涌起,而最让他难以忍受的是宋海棠,离别两年,他在醉酒时都叫着他的名字,永卿,永卿,呆子,就好像一把利刃插在他的心头,所有的嫉妒就沾满了鲜血,每一次杀人都臆想着他是自己最恨的人,他没那么伟大。 “不是的,芦溪”裴永卿的心头颤抖着撕裂开来,海棠从来没有跟他说过这些,每次见他,总是笑得很灿烂,他不说,他就不问,他只是想让他开心而已! “别傻了,裴永卿,呵,海棠现在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你说要是他看到你的另一个模样,他会怎么做?”芦溪笑容恶劣的勾起嘴角,他走过去,裴永卿惊恐的往后退,却被他手快的点住了穴道,动弹不得。 “芦溪,有什么事我们好好说,等海棠来了说清楚就好了,海棠不会伤害你的。”裴永卿故作镇定的说道,脑海里又浮现出了罗席佑对他做的事,他的手抖得离开,心头跟筛子似的,只能期盼宋海棠赶紧到来,现在的芦溪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芦溪解开他的衣带,细长的手指在他的衣料上划过,裴永卿忽觉身上一凉,外衫被他尽数剥下,露出了白色的里衣,他的手指悄然伸进裴永卿的怀里,裴永卿打了个冷颤,硬是把恐慌憋回心里:“芦溪,你也是我的朋友,在凤城的时候就是了。” 芦溪的手指顿了顿,某个角落静静的塌陷,他轻笑着说道:“裴永卿,你太小看我了,你以为凭你这三脚猫的功夫就想说服我吗?”他把他的里衣脱下,白皙的皮肤在稻草的映衬下显得异常苍白。 他认命的摇摇头:“芦溪,你可以不信我,可是你不信海棠吗?你做错的事他没有怪你,没有以牙还牙,他还是在乎你这个朋友的啊。” “呵,晚了,裴永卿,这次动了你,他不杀了我泄愤才怪了。”他笑道,裴永卿被他推倒躺下,手却徐徐往下摸去,在小倌楼里的他技法早已炉火纯青,几下撩拨就击溃了裴永卿,他的脸透着淡淡的粉色,却固执的咬着牙不出声,他的眼神木讷的看着芦溪:“芦溪,你喜欢海棠对不对?” 芦溪变了变脸,在他腹部的手使劲用力,裴永卿痛得叫出声来:“我猜对了对吗?芦溪,眼睛是骗不了人的,怎么伪装都骗不了人!” “啪~”芦溪气急败坏的在他脸上拍下一巴掌:“你懂什么,你懂什么?你怎么可能懂,在他眼里,我就是一只替主人卖命的狗,配都不配他看上一眼,为了你,他甚至守身如玉,裴永卿,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看见你出现在京城,我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 残破不堪的木门被轰然踹开,宋海棠看着床上的裴永卿,心中一痛:“芦溪,你说够了没有!” 他就站在门边,隔空和裴永卿相望,仿佛此刻只有他们两个人一般,他的眸子瞬间变得冷酷:“芦溪,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你不要牵连永卿!” “海棠,比我预想的要快很多……”芦溪松开裴永卿笑着说道,那眼角的笑意却被渐渐掩饰在阴影里,宋海棠推开他,伸手拉好他的衣服,问道:“呆子!” 裴永卿笑了笑:“海棠,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他心里的恐惧被安心包裹,紧绷起的神经也松懈下来,宋海棠解开他的穴道,揉揉他的脸:“笨蛋一个!” 他扶起僵硬了的裴永卿,冷眼暼到芦溪:“三王爷已经束手就擒了,你们的人马还没进入京城就被打个措手不及,你还是走吧,不要再回那个地方去了。” 芦溪脸色沉痛,他大口的喘着气,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即使这个事实是宋海棠亲口说出来,他看了看屋外的远方,祥和的夕阳变得刺眼,他苦笑道:“宋海棠,是你吧,这一切都是你在操控,不管是罗家还是去了罗城的裴询延,你这叫卧薪尝胆吗?真好啊,真好!” 芦溪倒退几步,长久的目标毁于一旦,心里没有任何的悲痛,却觉得空落落的难受。 “呆子,怕吗?”宋海棠搀扶着裴永卿走出茅草屋,他转头问道。 “怕,可是海棠会来的,想着想着就不怕了。”裴永卿璨然一笑,恍花了宋海棠的眼。 寂静得没有任何喧嚣的屋里,匕首狠狠的刺进了心口,鲜红的血液一滴一滴的浸润到地上,刺眼而惨烈,芦溪跪在地上,嘴角也滴出串串血丝,他的目光炯炯,似乎要将夕阳下的两人看穿一般,心口的痛让他的脑子渐渐模糊,他动了动嘴,却将心里的话再次压向心头。 缓步前行的宋海棠下意识的回头,芦溪就倒在门口,大片的血迹染红了他的衣衫和身下的土地,宋海棠手足无措的吼道:“芦溪!!!!” 凤城的一个酒楼,人潮熙攘,酒楼的正门门匾上是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海卿酒楼。 拾级而上,进门便看见面容干净的小厮肩上担着毛巾,穿梭在人群中,招呼着客官吃喝,柜台处是一个青衫少年偶尔抬头傻笑,借着又把注意力集中到了算盘珠子上,修长的手指拨动着珠子啪啪啪的响,他抬头看了看踏着步子伸着懒腰打着哈欠从楼上走下的人,笑道:“海棠你偷懒哦。” 宋海棠挠挠脑袋,几步跨到他面前,支着手趴在桌上说道:“不是你说了要养我吗?我睡个回笼觉啊。” “那你也不能在吃饭的点睡觉啊。”裴永卿忿忿不平的说道,他出钱开酒馆,自己就当甩手掌柜,算账不用管,招呼客人丢给酒楼的小厮,就知道晚上抱着银子数来数去,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守财奴。 “呵呵,我是在养精蓄锐啊。”宋海棠恬不知耻的说道,一句话说得裴永卿面红耳赤,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裴永卿把账目又重新算了一遍,嘟着嘴不理他,宋海棠自讨没趣,凑巧看见了两个月没见的寒诺挎着包袱进来,他小跑过去说道:“稀客啊稀客,这酒楼里可算是来了尊大佛了。” 寒诺轻笑:“你还是那么爱贫嘴,我这么大老远来投奔你你也不给口水喝。” 宋海棠心知肚明,寒诺此来,怕是打定了主意和朱茂源一刀两断:“哪能啊,小石头,快去招呼后厨准备好酒好菜。” 小石头眯了眯眼,匆匆跑到了后厨,寒诺笑道:“几月不见,你是越来越有掌柜的风范了,是不是又借机剥削永卿了?” 宋海棠斜眼瞅着他乐呵呵的笑:“那是他自个儿闲不住,非要学以致用,走,我们先上楼去。” “寒诺。”裴永卿笑笑,寒诺也笑,宋海棠就不乐意了,他瞪着裴永卿说道:“不许对别人笑。” 裴永卿瘪瘪嘴,悻悻的缩头,寒诺眯着眼,这两人,还真是如胶似漆啊。 “他也答应你走?”宋海棠给他倒了杯茶问道。 寒诺眉宇全无了那些淡淡的愁绪,取而代之的是心中的淡然:“海棠,我是想明白了才过来的,你说过,我要是还愿意待在京城,就待在京城,可那个地方我早就不留恋了,我只想好好过日子,他做他的皇帝,我做我的平民,这是一早就注定了的。” 宋海棠遗憾的说道:“我是希望你好的。” 寒诺道:“我现在很好,你只有不嫌我累赘就成。” 宋海棠翻白眼:“说哪儿的话呢,欢迎还来不及呢,以后这海卿酒楼就是你的家,我们都是一家人,再不分什么彼此。” 宋海棠笑着看着窗外,两个月前得了朱茂源的首肯,带着永卿来了这边陲的小城,距离凤城倒是也不愿,一天就到了,自从京城那场政变过去之后,他也算是功成身退,朱茂源究竟还是讲些情面,加上寒诺这层关系,不放行也不行。 “对了,七娘还在京城吗?”宋海棠问道。 寒诺叹了口气:“到围奴去了。” “围奴?七娘跑哪里去干什么?”宋海棠震惊的问道。 寒诺笑得一脸狡黠:“你还不知道吧,七娘遇着她的贵人了,拔腿就追去了呢。” “贵人?围奴哪有她什么贵人?” “就是你家那位的亲戚了,你说还有哪位?” “裴将军?”宋海棠喝道,他喃喃道:“七娘怎么和裴将军扯到一块去了?” “那我哪儿知道啊,芝麻配绿豆,对眼了呗。”寒诺嗤笑道。 宋海棠皱起眉,敢情他几日一封的家书七娘视而不见,是去寻找她的未来夫君了啊。 宋海棠和裴永卿晚上说起这事儿的时候,裴永卿一个劲儿的傻乐:“那才好呢,七娘话多,叔叔话少,刚好凑一对儿。” 宋海棠把他压在身下,狡诈的笑道:“那我们不是亲上加亲?” 裴永卿虽然听惯了他没头没脑的话,还是羞赧的侧过头不见他,宋海棠扳过他的脸:“呆子,你不乖哦。”他低下头就在他脸色吧唧吧唧的啃,裴永卿被他闹得举手投降一晚上被宋海棠那豺狼虎豹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这不就起晚了,在海卿酒楼贵客上门的时候。 裴永卿在宋海棠的叫喊声中急急忙忙穿上落了一地的衣服,头发也忘记了束起来,宋海棠一把把他抓过来按在自己腿上细心的给他梳理:“急什么,这可是我们的地盘,他还能把你吃了不成。” 其实裴永卿那不是给吓的,而是激动的,阿五回了趟凤城裴府,偷偷把地址告诉了裴永维,裴永卿这几日都惦念着家里,可是又不敢回去,只能瞎操心。 “大哥,你来了。”裴永卿笑笑,殷勤的给他奉茶。 裴永维淡淡的说道:“你总算是有个音信了,你不知道家里有多担心吗?” “对不起,是我的错。”裴永卿抱歉的说道。 “罢了罢了,我来这里爹娘也都知道,爹也是刀子嘴豆腐心,你要是得空了就回去瞅瞅,爹娘年纪大了,操心不得。” 裴永卿眼前一亮,他激动地说道:“爹准我回家了?” “那不然你以为我来做什么,还不是来通知你么。”裴永维没好气的说道。 夜晚,边陲的气候要比京城干燥,裴永卿躺在床上睡不着,寻思着找个时候回家瞧瞧二老,宋海棠不知道裴永卿这是打算叹气到几时了,他一把把他捞到怀里,隔着薄薄的衣料抱着他:“想那么多做什么,你爹娘都原谅你了,抽个空就回去。” 裴永卿翻了个身和他面对面:“那你会和我一块去吗?” 宋海棠愣了愣:“你要我和你一块去吗?” “嗯,不管怎样,我都想让爹娘认可我们。” 宋海棠在他脸上吧唧一下,紧紧搂住了他,两个人的体温在他们之间慢慢传递,这辈子最满足 的事儿怕就是遇到了对方,为了这场遇见都不知道要感谢多少人,有苦有恨,有酸有甜,两个人的感情就好像坚韧的磐石,两个人就好像黏在了一块,无论狂风暴雨,唯有笑看云卷云舒。 正文完
推书 20234-05-26 :贱子——非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