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西罔夜冥终于正眼看了他，即便面上依旧没有表情，但却足够让李长情受宠若惊了。薛言默不明到底两人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听这男子说话，又想着自己曾听过的关于这李长情的流言，这两人之间怕是有些过节。隐约间，倒也有些模糊的明了，抬眼瞧着男子，长得不差，算得上一表人才了。只是，先前许是因为先入为主的厌恶此人，对他竟从未注意过。也不知是因为这番话，或是这般表现，现下看来，竟也不觉讨厌他了。看他虽比不上白日里那几位王孙贵胄，但与自家兄长，却也差不到哪去了。不由心中也不再如从前听说他为人那般排斥了。
这边两人因为自己的话而稍微有些改观了想法，却不想，亲姐姐因着这般表现又是如何伤心，如何愤怒。“你，你这不孝……”说着，便是一口气喘不上来，差点背过气去。那宁安见状慌忙轻拍着她的后背，帮忙着顺气。“娘娘，您别气，少爷不是这意思……”
“姐姐，你……”见亲姐姐气成这般惨白模样，李长情有些心疼，慌忙道：“快扶娘娘回去休息……”帮忙搀了一把，却又冷声对宁安道：“平日里没事，不要再怂恿着主子往外走，好好在府中将养身子。注意自己的身份，你若是确实闲着无事，我倒不介意帮你找些事做，不要一日到晚尽做些挑拨是非的勾当。”
乍见自家嚣张跋扈的少爷这般正经颜色，竟也是如此气势逼人，一向仗着李妃宠爱而横行无忌的宁安也害怕了。抖索着身子，连连称是，再不敢小瞧这二少爷，更不敢违背这一直以来都纨绔无用的二公子了。搀扶着李妃几乎晕厥的身子，慌忙向着寝处而去。
只剩自己三人，本来混乱的场面此刻竟是静得有些诡异，摸摸自己有些发肿的左颊，有些别扭。竟然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这般狼狈，只想快快逃开，然而，却又想再多看看他。毕竟，想不到竟会在此地又遇见他，今日一别，日后，也不知还有没有相见之日了。有些留恋，有些不舍。看着那张淡然若仙的脸容，自己，竟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呢。然而，可不敢问他，他定是讨厌透了自己，连话，也不愿再多说一句才是。而且，明明自己自第一眼起便被他那渺远的气质所吸引，然而，几日前，见到王妃竟然又产生了相同的悸动。这，简直是自己对于自己感情的不忠，自己也不能原谅自己。
想想对面的白衣人，还有那王妃，都是这般飘然人物，竟被自己这龌龊的爱恋玷污了，真真是……自己也不由自主的厌弃自己，更无颜面再面对他，或是那王妃了。心中揪疼，霎时面上一白，微一点头，随即挺直腰身，便要离开。
“等等。”
李长情惊讶，甚至于是惊喜的回过头，不敢置信的看着那淡淡的，却是定定的看着自己的白衣人。从来没有想过他会理会自己，这一声轻唤，竟是让那颗心几乎飞上天际般畅快。紧紧地，但又有些小心翼翼的看着白衣人，等待着下文。
夜冥没有说话，脸上的平淡亦没有撤下，只是，眸中一直氤氲的冰冷确是已经不在了，只留下一片平静，深邃。缓缓伸手抚上那红肿的脸颊，温凉细腻，但却又苍劲有力的触感几乎让李长情感动得落下泪来。微张着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太大的惊喜已经淹没了他，心中想着，现在，即便就此死去又有何不可？最终，却也只化作一声轻柔，满足的叹息，回荡在指腹间。
“夜冥……”
突然响起的醇厚嗓音让李长情迷醉，却也十分不解，这是……然而，迷惑仅仅是一瞬间，接下来的，是不可置信的笑。他这是，告诉我他的名字，原来，他叫夜冥，夜冥……
仿佛感受到夜冥眸中的期盼，李长情微微后退半步，在他面前站定。微微躬身，拱手肃声道：“在下李长情，很高兴认识你，夜冥。”
见状，夜冥清浅一笑，淡淡的，绝美异常。笑虽浅，但却是真心而发。“初次见面，长情。”
这难道，算是重新认识么？知道他不会属于自己，可是，他终于肯让自己靠近了。有这一笑，这一声‘长情’，便够了……
薛言默果然不是个安静的主，一见两人似乎已释前嫌，如初见般重新认识，自己当然不甘落后，慌忙往前一步，指着自己吵嚷着，“我叫薛言默，哥哥叫薛言卿。你好啊，李哥哥。”
“你说的薛言卿，该不会是赫连首富吧。”
“就是他，我哥哥，他可宠我了。呵呵……”
李长情看着夜冥，丝毫不对这女子身份感到诧异，“我就知道，夜冥，你的身边不会是些普通人。”
“哼哼……李哥哥……”言默悄悄凑了上来，坏笑着眨着眼，“你要是知道夜冥哥哥的真实身份，必定会惊讶的。”
“哦？怎么说？”嘴上虽是疑惑，面上却并不好奇。现在，与夜冥之间能这般，自己便知足了，不再奢求更多了。
好像知道他心中所想，夜冥拍拍他的肩，狡黠一笑，“我还有一个身份……”见他果真将好奇表现出来，低笑一声，“苍平王府，夜妃。哼哼……”满意的看着他惊呆，大张着嘴不能回过神来的样子，当先往前走去……
“等等，夜冥哥哥，等等我……”
轻灵的笑，略急的唤，在空气中浅浅回响，带起了一丝丝暧昧又清新的涟漪。
李长情看着那白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眼前，笑了，痴了……
第三十四章：拒绝立妃
第二日，选妃大典还是照常进行，仿佛从来没有中断过一般有条不紊。只是那私下里隐隐浮动的气息却又昭示着一些不同。明显能察觉到有些目光悄悄地在打量着自己，西罔夜冥并不在意。尽管那些目光中有褒有贬，有恋有恶，可是，这不关自己的事，不是么。何必在意？自寻烦恼。堂而皇之一身男装，坐在赫连亟苍身边，安心地看着台上鱼贯而上的各色佳丽。
不愧是太子选妃大典，才有这般规模。虽说只选一位正妃，但并未规定说只能选择一位女子，还可以再挑选侧妃。然而，总不能看着好都娶回府中去，总得有个选择。台上的，也真不亏了都是大家小姐，世家千金。莫不是各有特色，让人眼花缭乱，难以抉择。一时间，台下观众也都沉浸在了对各位小姐的各方面评价之中，暂时忘却了昨日那‘男子选妃’一事。
经过层层选拔，面面测试，倒还真的有那么三位姑娘脱颖而出。便是赫连首富薛言卿之妹薛言默，铁骑将军之女穆华莲，还有太子侧妃李妃的表妹，同时也是户部侍郎之女秦香婉。俱是各有特色的美丽女子。
看着面前三位或是活泼，或是大方，或是温柔的女子，赫连昊宇脸上一直无甚表情，只一丝流于表面的微笑应付。实际上，对于选谁，自己心中根本不在乎，反正，所谓选妃大典不过是个形式，趁机拉拢自己的势力罢了。说实在的，自己心中并不太在意。因为，这些女子，没有一个比得上他，没有一个是自己真正想要的。如此，选了谁，又有什么关系？
众人只看着太子殿下一脸高深的淡笑着，但是，在大家看来，却又仿佛是没有一丝暖意的冷漠。全然不在乎这是为自己举办的，挑选自己妻子的典礼，并不对三人做出任何评价。一众观礼之人糊涂点的或是继续高高兴兴的品评着三位女子，或是疑惑的看着太子脸色。聪明点的，便有的往昨日的事情想了去。难不成，这太子殿下不喜欢这些女子中任何一位，真的是对昨日那男子有了心思？这，可如何是好。
要知道，祖上规矩，这三日典礼正礼便是第一日选妃，第二日正式册封，第三日，大宴天下。这殿下迟迟不点太子妃，若坏了规矩，这可如何是好？于是乎，一群卿家便开始了意见和建议。
“太子殿下，老臣认为，铁骑将军之女大方得体，果敢飒爽，正是太子妃不二人选。”
一见有人带头，支持不同系别的大人们便开始了一轮的口舌之战。
“殿下，臣以为，户部侍郎之女温柔贤惠，端庄得体，才是太子妃的必备之姿啊。”
“臣弟以为不然，这薛言默薛姑娘灵动活泼，是陪在太子大哥身边最合适的存在了。”
“……”
赫连昊宇却只是冷眼旁观，悉数听着。待大家吵够了，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也似乎终于有人发现了今日的典礼是为了给太子殿下选妃，这究竟如何选择，还得看太子的意思。不约而同的，都将目光投向了台前正中，那仅有的几位一直保持着沉默的大人物。
“请太子殿下早下决断。”
“请太子殿下早下决断……”群臣众呼，都满含希望的盯着那一脸平静的沉稳男子。
赫连昊宇莫名一笑，淡淡的扫过一派淡然冷漠的夜冥，看着赫连亟苍，“三弟，不知，你，可有什么建议给大哥的？你选择的人，大哥定会收下。”
许是看到了之前他投向夜冥时那意味不明的视线，又或是从这话中听出了别的意味，赫连亟苍心中不悦，冷笑一声。顿时，众人只觉得似乎周围温度都下降了些，气氛沉闷压抑得可怕。不由都有些紧张颤抖，小心的悄悄擦了擦额头手心的汗水，端正的站着。就连赫连昊宇也是脸色微微扭曲，被这股气势压得有些难受。满场中，只除了一人，便是那白衣男子，仿佛毫无所觉般，一派轻松的望着远方天空发呆，竟是丝毫不受影响。就好像，在这里的，只是他的残影，事实上，他却早已身处九霄云外，于人触手不及之处临风而立般淡远，飘逸……
“哼……大哥，你的妻，怎能由臣弟选择？”
或许是迫于那无形气势的威压，赫连昊宇终于将投在那抹白影上的目光不动声色的收回，莫名一笑，竟是起身离开了。只留下一群目瞪口呆的大臣贵族，面面相觑，不知该作何反应。这太子殿下并未钦点太子妃，明日的册封典礼，可该如何进行啊……
赫连亟苍却仿佛是感觉到什么，眉头深深的皱起，眸中闪过一丝复杂，一抹了然……
王后宫中，正中坐上正端坐着一位华美妇人，高挽的花髻中几乎见不到一丝白发，美艳的容颜几乎不见风霜的摧残。眼角那几丝细小的皱纹不仅不显年老，更给妇人增添了几许成熟风韵。优雅的笑容端庄，娴静。不难看出，年轻时，定是风靡天下的美人。即便现在，那许多年轻貌美的女子，怕是在她面前也得低了头去。
然而此刻，那向来端重的面容却有了一丝裂痕，有些复杂的看着面前。静静端坐的赫连昊宇满面坚定，紧紧盯着自己的母亲，这赫连王国最高贵的女人。
久久无人说话，王后平和的脸是再也挂不住了，皱眉怒道：“宇儿，你真的，就这般喜欢那人？”
“是，母后，儿不奢望母后会帮助儿，只愿您能不阻止儿子就行。”
见他这般说话，王后一声叹息，放松了口气。然而，疲累，心酸，却在一瞬间迸发，就连一直平稳的声音也有了微微的颤抖，“宇儿，苍儿的实力你不明，我也不清。你这般，为了一个女子与他作对，值得么？”
赫连昊宇面色猛地一沉，却又瞬间跳脱起来，笑道：“母后，儿不是，也断然不会为了女子与三弟为难的。”
王后脸上一喜，急道：“宇儿，如此说，你是放弃那‘夜妃’了？”
“不，母后，儿不会放手。”
“可是，你刚刚才说不会为女子……”
见母亲急躁，赫连昊宇满面高深，沉缓而有力地说道：“‘夜妃’，他，不是女子。”
“什么？”漂亮的凤眸因为震惊而瞪得极大，简直不敢相信儿子所言，“宇儿，你说，苍儿的‘夜妃’，竟是男子？”原来，之前下人传来的消息，说是大典上出现了一位男子的事情竟是真的了。不由眸色一暗。
“是。”
“你，你竟然为了一个男子，作为娈宠的男子，而不惜与苍儿为敌。你难道，想要放弃这万里河山么？”王后颤抖着身躯，长久以来的喜怒不形于色，被现在这太大的刺激而搅得破碎。身体几乎承受不住这来得太过突然，太过猛烈的冲击，如风雨中飘摇着。
赫连昊宇眸中怒色一闪而过，寒声道：“他，不是娈宠。”即便是自己的母亲，也不能玷污了那人。然而，冰冷只是瞬间，眼神有一刻的闪烁，继而更加坚定幽深。“母后，儿不是无用之人，你又怎知，我与三弟面对必定溃败？三弟也是人，不会强得离谱。若他真有那资格，为何父王会早早的封他为王，而是选择了我为太子？若他真的强大，丝毫不将我放在眼里，他大可以将我打败，抢回王位。所以，母后，我不怕他，我相信自己的实力。”说着，不管不顾王后眸中一闪而逝的痛苦之色，径直起身，略一施礼便昂首走了出去。
“儿啊，你不懂，他，太可怕了。难道，真的要让你真实地感受到失败，你才会醒来么？”高贵的眉眼间早已不见华贵，尽是无尽的忧伤。
然而，片刻后，那股哀伤竟都消失无踪，仿佛刚才的一切尽是幻觉一般。轻咳一声，扬声道：“来人，去将苍平王府‘夜妃’请来。本宫与她算是婆媳一场，竟还未曾见过。趁此大典，好好聚一聚。”
“是。”丫鬟领命而去。王后却是微眯着凤眼，一丝思量在眸中旋转，心中有了某种打算。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去请人的丫鬟这才回来，可是，却满脸难色支吾不敢言。
“怎么回事？王妃呢？说……”迫于王后气势，丫鬟颤抖着身体跪了下来，害怕道：“回，回王后的话。奴婢刚才去了苍平王爷下榻的行馆，就见一男一女两位年轻人正在说话。于是，言明王后要见‘夜妃娘娘’，可是，那男子竟说，说是，说是……”
见丫鬟面色有异，支吾不言，王后有些不耐道：“快说，那男子如何回话了……”
“说道，他说，这里没有‘夜妃’这个人。”好容易说完这句，小丫鬟几乎都要哭了出来。她一直以来服侍王后，王后性子温和，从来没有给谁脸色看过。如今，这威严肃穆，甚至是带着一丝戾气的样子确实吓着小丫鬟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有些不耐的挥挥手让她退出去，凝眉深思了甚久，这才仿佛有了计量，起身道：“来人，更衣，本宫要出去走走，顺便看看大典进行得如何。”儿子丢下众人跑来自己这里，怕是外面也一团乱了吧，还得要出去处理。最重要的，是要去见见那让两个孩子都失神的男子，究竟该是何等出众。若是能够控制倒也罢了，如若不然，那便只有除去了。
第三十五章：夜冥离去
事关重大，王后并未带大队人马，只一个贴身丫鬟服侍着，是以，也并未惊动人们，悄悄绕过众人便来了苍平王下榻的行馆。
探眼一瞧，果真如仆婢所言，小院中只有两道身影，其他并未见到有人，就连奴仆也都被打发了。就见浅绿衣衫的娇俏女子一刻也闲不下来，不停的笑着与旁边说着些什么，不时地围着一道影子旋转，闹腾。而那女子玩闹的中心，倚在躺椅上的白衣男子手执书卷，精致却英气勃勃的脸庞一派平静，竟是丝毫不为女子的喧扰而动。明明身在此地，却让人有一种错觉，仿佛现在看见的都是假的，那白衣清远的男子，早已随轻风远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