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行凰舞 上——流年忆月

作者:流年忆月  录入:04-15

“只怕,夺人所好之人,乃是玉谷主罢。这莫奉青自小便与本座定下姻亲,乃是本座的命定妻子,本座今日前来,便是来迎娶娇妻的。谷主,这般行为,可是要夺人爱妻了?嗯?”尾句一个“嗯”字,嗓音业已低沉,不满之意显而易见。

楚云熙已收起邪气的笑容,转以冰冷的神情,仿佛一把蓄势待发的利剑,正等着出鞘的一刻,将敌人一斩而尽。

玉十娘被这般气势吓到了,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而方才楚云熙所言,对在场的江湖人士来说,已掀起一番浪潮。

且不说莫奉青定姻亲之事,光莫奉青以男子之身成他妻子,已让大伙惊叹不已。

虽说本朝不乏男子相爱互定终生,但碍于世俗眼光,其行径亦不曾公开。然而如此胆大而妄为的宣告两人关系的行为,众人还是第一次遇到,一瞬间,同情的佩服的各种眼光皆抛向了莫裘天与莫奉青。

此时,莫裘天与莫奉青早已苍白了脸色,莫奉青更是睁大了双眼看向自己的父亲。

然众人中情绪波动最大的,当属莫孤影了。

当犹如晴天霹雳般的消息在莫孤影耳边炸开来时,他的脸色唰地一下变白了,圆瞪的双目满含震惊与不敢置信,他张了张唇,却悲哀地发现他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六年,他足足等了六年,却等来楚云熙要娶他人的消息!

他的心便如被钝刀慢慢地凌迟一般,片片生疼,疼得他无法呼吸,只能张大口急促地汲取空气的氧分,却没想便连那吸入的空气里也带着疼痛的味道。

小云倒在莫孤影身旁,自是将莫孤影的情况看在眼里,身体无法动弹,只能细细地出言安慰,可莫孤影哪听得入耳。

楚云熙要娶他人为妻,为何?

楚云熙莫非忘了我们昔日的誓言吗?

当年的一句“今日之誓,永不相负”,让他一头撞入了这苦涩的情海;当年的一句“等我”,让他六年痴情不改痴心等待。

可如今,这算什么!

六年的等待,等到的却是楚云熙欲娶他人的结果!

莫孤影两眼失神地望着楚云熙,眼底不知是痛,抑或是恨。

“宫主言下之意,这莫奉青与你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却不知莫盟主,噢,不,应称为前任盟主,可有此事?”玉十娘不愧是老江湖,此事不过须臾闪神,便已恢复冷静。

“本座素来不做无把握之事。莫老爷子,不知你可曾记得十六年前玉溪郊外所允之事,另夫人当年可也在场的。”楚云熙缓缓站了起来,走到莫裘天面前蹲下,神情自若地对着莫裘天说道。

莫裘天此时的脸色由白变至青再转变成白,煞是好看。饶是他素来沉稳冷静,如今这般狼狈,又受制于人,心里也不由地忿恨。

但转头看到莫奉青苍白的脸色,终究爱子心切,如今这般情状,也只有楚云熙能解救爱子了。罢,便是承认又何妨,事后再反悔不迟。

“十六年前,玉溪郊外。不错,老夫曾替为即将降世的奉青允了一桩亲事,没想到那对象,竟是你。”

玉十娘听后,心中自是不满,“不知前任盟主可否为奴家解惑一二。”

莫裘天闭了闭眼,沉寂了一阵,便咬牙道:“彼时内子身怀六甲,大夫曾诊断言之孩儿乃是女娃,内子心有不甘。闻说玉溪的送子观音庙最是灵验,遂执意要老夫陪同前去。”

“岂知当日归家之时,偶遇劫财悍匪,老夫随从尽数惨死,虽事后老夫将悍匪除尽,内子却动了胎气。当时地处荒郊,左右无甚人家,老夫带着内子四处奔走。谁知内子身体遭受不住,已隐隐有了滑胎迹象。”

莫秋天叹了口气:“当时孤立无援的情况下,老夫碰上了恩人。恩人身边跟着一位约六七岁的男童,闻之乃是到山上采药而来。如今见内子情状,恩人当下便为内子把脉,言说胎中孩儿已甚是危险,若不救治,只怕要殁了。”

“当时老夫万念俱灰,便央求恩人救治。恩人便给内子服了粒药丸,又以内力助化之。未几,内子情况便稳定下来。老夫不知如何答谢恩人,便听恩人言道方才替内子切脉,内子肚内只怕是个女娃,若真有意答谢,便待肚里孩儿长大后与他结成亲家。”

“言下之意,便是让老夫的孩儿嫁与他身边的男童,即他的爱子了。当时老夫观恩人气质、谈吐,不似奸邪之人,遂应了下来。哪想到,造化弄人,一个月后孩儿降生,乃是个男儿身,这便是奉青了。而后老夫曾四处找寻恩人踪迹却不可得,于是这事便不了了之了。没想到,过了那么多年,这事竟然,唉……”说罢,便是一阵阵长长的叹息,莫裘天仿佛瞬间老了几岁。

“爹……”莫奉青在身旁听着,眼泪隐有落下之势,言语已带了一声哭腔。

众人委实没想到事情发展竟然发展至此,甚至扯出多年前的往事,一时之间,到是都默默不语。

“如此说来,当年先父言说待肚里孩儿长大后便下嫁于本座,却并未言明嫁与本座之人非是女子不可罢?”楚云熙双手环胸,俯视下方的众人。

莫裘天双目圆瞪,他原以为这般说来,楚云熙会碍于奉青乃男子之身,改变主意。却没想,楚云熙却抓住言语中的诟病,咬定了莫奉青乃他妻子。

“看来,莫老爷子亦不否认了。那么此人,本座要定了。”

说罢,不待玉十娘回神,便飞身上前,抢夺莫奉青。

玉十娘何等角色,回过神后便甩出袖中绸缎拦阻楚云熙行进。

楚云熙跃至空中,双脚踏空,旁无回挡之物,最是危险。

只见楚云熙临危不乱,左脚踏在右脚之上,瞬时身影又往上纵了纵,避过了绸缎的攻击,翩然落至玉十娘身后,负手而立。

江湖人最忌将后背露给敌人,是以习武之人,对后背最是警觉。而此时楚云熙不过须臾,便转到玉十娘的身后,其轻功之高只怕武林难逢敌手。

“纵天梯!”有人认出了楚云熙的轻功,众人一听脸上皆露惊讶的表情。

这“纵天梯”相传乃是隐士高手所创,普通习武之人轻功最高可跃至三丈,而“纵天梯”却可破人体界限,徒登悬崖峭壁不是难事。

如此高深的武功,竟由一个不过二十开外的男子使出,怎能不让人惊叹。

玉十娘亦是个狠角色,怎能让人偷袭成功,只见玉手一转,竟向后背连发数针,同时身形一转,后退数尺。

楚云熙不过袍袖一挥,便将数针尽数反弹,直刺玉十娘面门,针速之快,玉十娘尚不及挥动绸缎,只得狼狈闪躲。

而楚云熙待的不过是这一刻,他算好玉十娘躲闪之地,突地跃至,化指为气,斜刺玉十娘的胸口。

只听“嗤啦”一声,玉十娘胸前衣裳便开了个口,里头的盟主令掉了出来。

玉十娘顾不上礼义廉耻,忙伸手去接。

但楚云熙的手更快,蕴含内力的一掌向玉十娘扫去,玉十娘躲避不及,只能生生对上他这一掌,却没想到只此一掌,便将她震退数步,一口鲜血突地涌上喉头。

此时看玉十娘,哪还有刚才的风采,头发凌乱,衣裳亦开了个口,露出底衣,狼狈至极。

楚云熙缓缓地捡起地上的盟主令,前后翻转着瞧了瞧,再斜眼看了看玉十娘,勾了勾唇笑了。

玉十娘如今早已失势,想到方才若非躲闪得及,只怕那指气,划破的就不是她的衣裳,而是她的心脏了,想到对方狠辣的手段,不免打了个寒颤。

玉十娘知晓对上楚云熙她讨不得好处,但亦不甘就此离去,心念一转,便是寻了个干净的地方打坐疗伤起来。

楚云熙观玉十娘已不惧威胁,遂踱至莫奉青身边,单手将他抱起,搂至怀中。

“莫盟主素来是仗义守信之人,为江湖人称道,本座虽与你不同道,但本座亦佩服莫盟主的道义。因而本座相信莫盟主必是守诺之人,如今已无抢亲之人,本座与奉青的姻亲便成了罢。至于聘礼,想必以本座手中这块盟主令作聘礼,莫盟主一定会喜欢的。”

莫裘天看了看楚云熙怀中早已呆愣得说不出话来的莫奉青,心里暗暗叫苦。

莫奉青一代天子骄子,自小便在武林大家的环境下成长,其心性不免带有一番高傲、自负,如今莫名其妙夺得了盟主之位没多久,便遭了玉十娘的药,受其调戏,而后像个女人一般被两人抢来抢去,如今却被人抱在怀里,心中多年寄存起来的尊严与傲骨,皆被消磨干净了。

而楚云熙手持盟主令,若不相允,又该如何处之。在场的江湖人士,对此只持观望态度,毕竟谁都不愿惹上行云宫这个麻烦。

心念于此,莫裘天脸上闪过一丝狠戾,但很快便消失了,正要答话。

楚云熙素来狂妄,岂容他人反驳,便抢白道:“想来莫盟主此刻已是高兴得说不出话来了,哈哈哈,来人,速来恭请夫人回宫!”

只见场上怵地跃进两人。

左边者,身着黑色窄袖紧身衣,身背一把通体乌黑的细刀,冰冷的气息将脸上的俊朗一掩而过,左脸下角,一道狰狞的十字刀疤,更为这张脸平添几分狠戾,此人乃是行云宫左护法墨夜。

而右边者,却是与墨夜气质截然相反之人,他仿佛一道和煦的阳光,温文儒雅,脸上似乎总带着微微的笑容,总让人不自觉地想亲近,此人乃是行云宫右护法温阳。

两人对着楚云熙行了礼后,便侧身弯腰,单掌迎指前方,道“恭请夫人。”

“哈哈哈,好好,本座回去重重有赏。”说罢,楚云熙便要携莫奉青而去。

此时此刻,却听不远处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

“且慢!”

第六章:相逢相见不相识

“嗯?”楚云熙沉了沉声,循声望去。

只见发话之人乃是一名身着灰色布衣的男子,许是中香的缘故,身子软倒在轮椅上,发髻有些许凌乱,流露出一股柔弱的风情,让人心疼。

这样的人,人们总是会忽略他的存在罢。然而,当发现他时,却总会被他所吸引。

楚云熙则是被他的眼神所吸引的,那双看着自己的眼,那么的清澈温柔,甚至带着丝丝情意,仿若一潭清冽的水波,淡淡的,柔柔的,让人深陷其中。

他脸庞虽被面具遮挡,但那身独特而柔媚的气质,露在衣裳外的白皙柔荑,无不让人遐想这该是个怎样的绝世美人。

楚云熙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他不该身着这身灰色的衣装,他该是适合艳丽的色彩,例如艳红。

楚云熙被心里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正恼自己怎会有这般想法,却转眸看到了那双凤眼,似乎在记忆里曾有这么一双眼睛脉脉地注视自己,深情而温柔。

“宫主?”温阳看到了楚云熙的失神,轻声地道了声。

楚云熙很快便回神来,注视着那人道:“方才可是你在与本座说话?嗯?”

旁人皆可感觉到楚云熙言语下的怒气,只怕若是这人答不出他想要的答案,楚云熙便会将人撕成碎片。

“是我。”无甚力气的声音传来。

“哦?你是何人?”楚云熙将莫奉青推给了墨夜,踱至这灰衣人的身边。

这灰衣人正是莫孤影。

莫孤影何等聪慧之人,一阵震惊心疼过后,便觉得事有蹊跷了。

光看楚云熙对莫奉青的态度便知,他对这门亲事不甚在意,若真有心,怎会挑这么个时刻提出,甚至还拿盟主令胁迫莫裘天。

更何况,楚云熙何等人物,想作他妻子之人自不在少数,他又怎会对一个不歆世事的少年如此在意。这般看来,楚云熙娶莫奉青乃是威胁之用了。想罢,心里的不平也缓了下来。

但时隔六年,莫孤影容颜已逝,嗓音已毁,本不期望楚云熙能认出,然而真正听到对方问起自己是谁时,心里不免一阵苦楚。

莫孤影定了定神,道:“我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人物罢了,怎劳宫主上心。宫主娶亲,本是私人之事,我不敢阻拦。只可惜对象乃是奉青,这事怕是不能如宫主所愿了。”

“嗯?”楚云熙的双目霎时射出一道凌厉的光,似要将人刺得千疮百孔。

莫孤影则仍是淡淡的神情,目光里仍带着那份温柔与情意,“本朝素有习俗,长兄长姊未曾嫁娶者,其弟妹不宜嫁娶。若越过长兄长姊而便办理弟妹结亲事宜的,非但长兄长姊难以嫁娶,其弟妹亦落人口实,贯之不义之名。宫主乃当世英雄,做事不拘小节,对此等习俗自是不放在眼里。”莫孤影顿了顿。

“哼。”楚云熙甩手,静待莫孤影将话说完。

“只是,在场诸多江湖人士,宫主若避过莫奉青的长兄而娶之,只怕要遭他人笑话。”

“哦?他们要笑话本座什么?”照楚云熙的个性,本是该答“他们也敢笑话本座”的,然而话到了嘴边,对上莫孤影的温柔的目光,楚云熙的狠话却放不出了。

“笑话宫主您非是对习俗的不屑而娶之,而是以外表度人,弃莫盟主长子不娶,改娶样貌俊秀的二子,如此行径岂非同玉谷主一般。”

楚云熙已是不耐烦了,亦没细想莫孤影话中隐含的信息,“本座是来娶亲的,非是来听你道理的。”

“我方才已说过,娶亲自是可以,但只怕对象是奉青则不可了。” 莫孤影顿了顿,看了看前方的莫裘天,而此刻莫裘天也正在看着他,想是已猜到莫孤影接下来要说的话,此刻莫裘天的眼里竟流露出一丝感激。可这份感激,看着莫孤影眼里,却是刺眼的很。

莫孤影闭了闭眼,深吸口气,道:“依方才莫盟主所言,当时其恩人提出的乃是待肚里孩儿长大后与其结成亲家,对此,不知宫主是否觉得有何不妥或杜撰之处?”

“未有。”楚云熙回忆道,皱了皱眉。

“如此,那便是说只待肚里孩儿长大即可结成亲家,却并未指明要下嫁宫主之人非是莫奉青不可了。” 莫孤影顿了顿,看到楚云熙铁青的脸,心里暗道,如今便让我厚着脸皮一次罢,我实是无法看他娶他人为妻。

“而江湖中人,只知莫裘天莫盟主有一子,乃是莫奉青,却不知,他其实仍有一长子。”此话一出,众人纷纷低声交流,一时安静的气氛俱都热闹起来。“而不才,正是莫裘天的长子,莫奉青的长兄,莫孤影。”

瞬间众人哗然,谁能想到这样一个不出众的男子乃是莫裘天之子,为何莫裘天从不对外宣称其身份,况且素闻莫裘天夫妇恩爱有加,如今这个长子又是从何而来,一时疑惑的、鄙夷的、同情的各种目光皆投到了莫裘天身上。

而莫裘天只是紧闭着双眼不语。

“你?”楚云熙来到了莫孤影的身前,伸手抬起他的下巴,审视。

莫孤影灼热的目光望着楚云熙,继而又道:“在下尚未娶亲,而宫主如今欲无视习俗娶余弟,乃是不尊本朝沿袭的祖制所为,此等行径,乃不忠也;再则,宫主以表象度人,弃我这般容貌之人而强娶相貌姣好的武林盟主为妻,疑似娈宠之用,此等行径,为江湖人不耻,乃不义也。”

莫孤影特地将“武林盟主”四字加重了语气,果然,语毕,众江湖人的眼神里都透出一股愤怒与杀气。

莫孤影知晓,楚云熙人虽狂妄,但仍是有分寸之人,引起江湖人的仇视,非是他所愿为。

可他这般在众人面前讽刺楚云熙,只怕自己的处境难堪了。

果不其然,楚云熙已暗沉着脸,似欲发怒了。

“莫盟主,莫孤影之事,可有?”楚云熙转头,阴狠的目光对上倒地的莫裘天。

“然也。”莫裘天无力地声音传来。

静默片刻后,楚云熙便大声地笑了,其笑声中夹杂了醇厚的内力,在场众人无不受其影响,而内功稍差些的没撑多久便口吐鲜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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