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服 上——冬日暖阳

作者:冬日暖阳  录入:04-11

王妃眼中还在落泪,哭声总算停了下来,双眼瞅着祈霖又问一声:“你说……你舅母,果然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祈霖点一点头,道:“千真万确!”萧震寰从怀里摸出祈霖画的那张肖像图,向着王妃面前一递,道:“额娘你看看这幅画!”

王妃擦擦脸,接过一看,道:“这是……不对,这不是你!你没有这么文秀,而且……眉梢也没有这颗痣!”萧震寰撒娇的搂一搂王妃肩膀,道:“还是额娘最疼我,一眼就看出不对。这是林兄弟画的他表哥的像,当初我第一眼,还以为就是我呢!”回头向着祈霖笑一笑,又道:“不好意思林兄弟,我一见你这幅画像,就怀疑跟我姨娘有关,我让你跟我来这儿,也是有点私心!”

祈霖这才明白,何以他一直怂恿着自己上他家来,又何以感觉一路上他有些话不曾说透,原来全是为了这个。王妃看着那幅画,手上不住颤抖,喃喃道:“岂难道……我妹子真的还活在人世?”萧震寰笑道:“不然哪有这么巧的事,不单做娘的跟额娘长得一模一样,当儿子的也跟我长得十分相像!”王妃丢开画像,一把扯住萧震寰,连道:“快点,快见过你表哥!”萧震寰“哈”的一笑,道:“额娘你糊涂了,他比我小,我才是表哥!”王妃道:“对对对,真是糊涂了,一看他就比你小!”

祈霖赶紧叩下头去,口称:“祈霖见过婶娘,见过表哥!”他这些天念兹在兹想的都是父母亲人,这一句话刚出口,差点又要落泪。萧震寰赶紧也跪倒在地,相对磕了几个头,方扯着祈霖站起来,笑道:“我早说不要叫我什么小王爷,该叫我哥哥才对!”停了一停,又道:“怎么你是姓祈的!”祈霖惊喜之下,脱口报出真实名姓,此时已经回不了口,便道:“这事说来话长!”萧震寰道:“那就坐下来慢慢说!”

早有丫鬟进来,为祈霖置了座,端上茶,王妃慌着就问:“我的儿,你快告诉我,我妹子……她现在过得好不好?”祈霖道:“甚好。舅母跟舅父十分恩爱,如今……我已有了一个表哥,和一个表妹!”王妃道:“那就好,那就好!”萧震寰笑道:“额娘,你别只顾说好,你把怎么跟姨娘失散的事情说一说,免得表弟心中有疑问!”祈霖忙道:“是,我很想听听婶娘的故事!”

他这话并非虚言。当日萧震寰说起他父王宁愿不做王爷,也要娶一个汉人女子为妻,祈霖就已经对这两位坚定不移的爱情悠然神往,不想这两人竟跟自己沾上了亲戚,当然更想知道前因后果。

王妃叹了口气,道:“这话说起来就长了。我跟你舅母,我们本来是一对孪生姊妹,我比她也就早出生了一个时辰,所以我们俩不单长得一模一样,连性情都十分接近,从小我们就比一般人家的兄弟姐妹更加相亲相爱。只可怜……我娘因为生我们姊妹两个耗费精力太多,生产不久就一病去世,我跟我妹都是我爹一手拉扯长大。那时候我们住的村子,正好是在宋辽两国交界的地方,辽兵经常出来‘打草谷’,也就是……其实就是……”她生性温柔,不善恶言,停了一停,才咬牙说出后边的几个字:“……烧杀掳掠!有一天,又来了一队辽兵,我跟我妹方刚长成,若是被辽兵发现,只怕后果难料。我爹只顾掩护我们逃跑,他自己……却被辽兵……乱箭射死!”

说到这儿,王妃声音哽住了,眼泪刷刷的往下掉,祈霖陪她掉着眼泪,萧震寰坐到王妃跟前,一声不吭帮额娘擦抹眼泪。王妃接过他手上的手帕,擦了擦脸,接着又道:“还好当时有一队宋兵赶了过来,两下里一冲,把我跟我妹分隔到两边。我被……一个辽兵掳上马背,混乱中,我好像……看见我妹挨了一箭,当时……我就心疼的昏了过去!”王妃说到这儿,又哭了起来,萧震寰挨在她身边,等哭得稍停了,才道:“额娘,每回说到这儿你就哭,其实你这也是因祸得福,要不是因为这个,你也遇不到父王!更何况现在知道姨娘也活得好好的,以后就只该高兴,不能再哭了!”王妃点一点头,道:“是!我的确是因祸得福,这辈子能遇到你父王,再有你这样一个孝顺的孩儿,我是什么都值了!”萧震寰趁机笑道:“那么……后来你跟父王到底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是不是可以说全了?以前每次说到这儿,你就只顾哭,到现在我也没听全你跟父王之间的故事!”

王妃瞅着他,眼睛里充满了慈爱,好一会儿,方转过眼光向着祈霖不好意思的一笑,道:“看看我,几十岁的人了,每回一提这事就忍不住!”祈霖眼见他母子两个母慈子孝,忽而想到自己的母亲,心中一酸,忙勉强笑了一笑,听王妃继续说道:“等我醒来,就看见一个年轻的将军正看着我……那就是他父王了!当时我被辽兵掳走,正好遇到他父王出来巡查,辽兵为了讨好他,就把我献了给他。可是我当时并不知道,我以为他就是掳走我的辽兵,所以我恨的他咬牙切齿,当时……我还咬了他一口!”说到这儿,她回头看着儿子,又道:“到现在你父王手腕上的那块疤,就是我咬的。可是他居然没发火,反而带着我去到我们村子,找到你外公的尸首,并将他就地厚葬。但是找来找去,也没找到你姨娘,这些年我总觉得她还活着,可是……却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所以,每回一想起来就哭!……还好今儿见到了甥儿,知道她过得好,我这颗心,总算可以放下了!”

祈霖心中暗想:“原来舅母是这样跟她失散的,难怪舅母说话带了一点北方人的口音,原来她本来是北方人氏!”

那王妃吸一吸鼻子,瞅着祈霖一笑又道:“后来……他父王每天对我彬彬有礼,温柔迁就。从来没有惊吓过我,更从来没有强迫过我。再后来,他就要娶我为妻,我只跟他提出一个条件,我是汉人,他要娶我,这辈子就绝不能再杀一个汉人!我没想到他父王居然毫不犹疑就答应,并且立刻带着我回到上京,向先皇辞官。先皇本来已经为他定下了亲事,也是一位大部落的公主,可是他父王坚决不肯,说是这一辈子只想娶我。先皇气得差点就要将他问斩。幸好当时的皇后……也就是现在的太后,是他父王的亲姐姐,最疼的也就是这个弟弟。有皇后出面讲情,先皇才息了怒,给了他一块偏夷之地,让他做一个有名无实的闲王。我们刚来这儿的时候,根本没有这些城池人家,那都是这些年慢慢建起来的。再后来,我就生了震寰这个孩儿。因为我的身体本来就不是太好,生震寰的时候又失了血,那之后就没再有身孕。他父王在我之前……本来也有两个侍妾,自从立意娶我,他已将妾室遣散了另嫁。我怕子嗣单薄,本来要他重新再娶一房小妾,可是他父王坚决不肯,说是有我一个就够了!……我真是不知道,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能让老天对我如此厚待!”

祈霖听她说到这儿,忍不住道:“婶娘真的是非常幸运,这世上……好像叔叔这么一心一意的奇男子,实在是太少太少!”忽而想到耶律洪础,想起他的贪淫好色,心里忍不住一阵苦涩。又想这位王妃忠义为先,不许丈夫再杀一个汉人,而她的丈夫居然真的听了她话。自己身为将门之子,却苟且偷生,做了异族蛮王的胯下娈宠,甚至于不能自拔!更不由得既觉惭愧,又对王爷王妃充满敬仰。

那王妃露出无限满足的笑意,叹道:“是啊,我的确是很幸运!”停了一停,转口问道:“对了,甥儿怎么到契丹来了!”祈霖听他一问,愈发伤心难受。萧震寰忙道:“这个慢慢再说不迟,额娘,我跟表弟还没吃饭呢,这一路往回赶,也有几天没吃过一顿好饭了!”王妃忙道:“看看我,只顾着高兴,都忘了这个了,赶紧让厨房整治酒席,为娘今晚为你们接风!”萧震寰笑道:“我一回来,已经吩咐过厨房了!这会儿只怕也快上饭了,额娘我们先去前厅吧!”

上前扶起王妃,祈霖忙也上前,那王妃喜上眉梢,被两个孩儿左右搀扶着,一路不住跟祈霖问长问短。

第三十二章

当晚王妃念着他们兄弟一路赶回来也累了,就没再多说什么,一吃过饭,就催着各自歇息。到了第二天,祈霖刚一起床,王妃就命人送了几样早餐过来,萧震寰过来陪着他一起吃了,之后又去见王妃说话。

之后的一整天,王妃细细问起妹子的生活起居。原来祈霖的舅舅当年也在边关防守,在他遇到王妃之妹的时候,本来已经娶亲,当时只是娶了做为妾室。后来正房去世,才扶她为正,现下也已生了一子一女。

当然有些事情祈霖并不清楚,只是说到舅舅后来还是另娶了两房小妾,王妃不由叹道:“现在的这个世道,男人三妻四妾原是世情常理,只要她过得还好,也就罢了!”

祈霖由衷道:“是啊,像叔叔这样重感情、轻权势的汉子,本来世间绝无仅有!”王妃听他这样一说,自然十分高兴。之后祈霖才说起自己的遭遇,他见这一家人集忠孝仁义于一身,更无一丝怀疑。但自己身世实在太过重大,何况耶律洪础究竟对他是何居心,他到现在也没有完全弄明白,实不敢将自己的出身来历原原本本全部告知。只是昨天已经脱口报出真姓名,此时便取谐音“齐林”二字。又说父亲也在朝中为官,自己因为懂一点医术,这次是被粮草大队征用。

王妃听他说到这儿,不由赞道:“甥儿年纪轻轻,居然懂得医术,实在很了不起!”祈霖道:“昨日我给婶娘把脉,就发现婶娘……好似身患痼疾,不过不要紧,待我慢慢琢磨,总要把婶娘的病完全医好!”这话一说,王妃还没怎么样,萧震寰先跳起身来,喜道:“那太好了,真要医好了额娘的病,父王回来不单要谢你,也要夸我了!”王妃笑道:“这已是老毛病了,治不治得好我都不在乎了,咱们不说这个,你继续往下说,我实在很想听听咱们亲戚之间的这些事!”

祈霖知道她大概是看着自己年幼,不是很敢相信,当下也不多提。随即说到粮草大队走至中途,遭辽兵伏击,宋兵死伤无数,自己也被俘虏,成了辽兵的奴隶。说到伤心处,喉咙里又哽咽住了。王妃一把将他搂在怀里,叫了一声:“可苦了我的儿了!”先就哭了起来。祈霖本来还想忍住,听她一哭,顿时呜呜咽咽无法抑制。

良久,方各自忍住。王妃拉住了祈霖的手,道:“你放心,既然到了这儿,绝不能再让你受一点委屈。你先安心的住一段时间,等开了春化了雪,我让王爷派几个得力的人手送你回去!”祈霖忙道:“如此,甥儿先谢过婶娘与叔叔!”王妃道:“都是一家人,还说什么谢!”还想继续往下问,看见儿子在一边不断给她使颜色,她也曾经做过辽兵的俘虏,如何不知辽兵的做派?立刻明白里边有些不好说的事,也就转过了口,问一些汴梁城的风土人情等等。

到了下午,祈霖主动来找王妃,给她细细探一回脉象。王妃听他说得头头是道,而且不用问,就将她平素身上有些什么症状说了个八九不离十,不由大喜,这才知道这个年纪轻轻的表外甥,竟是医术不同凡响。

当下斟斟酌酌开了一个方子,当晚就开始煎了服用。她这原是一个慢性病,并非立刻可以见效。谁知到第二天起床,许是心理作用,王妃倒感觉身上轻松了些,愈发大喜,更是将祈霖不单当成了自己的亲外甥,简直就当是自己的亲生子。

祈霖大难不死,突然得到至亲骨肉般的切切关爱,惶惶然直若一梦!连张冲也连连称奇,私下里跟祈霖道:“天底下真有这么巧的事,你居然这么远遇到个亲戚!我想着……毕竟这里的王爷是那大王的亲舅舅,你既然跟他们有这一层关系,说不定……那大王也就对你放手了!”

祈霖听他这样一说,自觉着有些道理,心中又多了几分回家的指望,却也隐隐的有些惆怅。忽而又想起小小,更多了一份牵挂,一颗心竟是分成几片,搅搅扰扰难以宁定。

谁知到了第二天傍晚,祈霖正跟王妃说话,萧震寰也在一边作陪。忽然丫鬟进来说道:“王爷回来了!”王妃一听,忙起身领了两个孩儿出去迎接。

刚走至前堂,那王爷直闯进来,祈霖见他虽已四十多岁年纪,相貌仍是十分英俊,萧震寰长相随母,但父子俩的身材都是一样的高大结实。

那王爷一进门,竟没顾上看祈霖一眼,先到了王妃身边,向着她脸上仔细看了几眼,道:“我没在家这些天,你还好吧?”王妃脸上一红,道:“我有什么不好?有外客呢,你别只顾着跟我说话!”王爷笑了一笑,方要回脸,萧震寰先上前笑道:“怎么父王也回来得这么早?”那王爷跟王妃说话柔软温和,一听儿子说话,突然满脸怒色,“咄”的一声,骂道:“大胆的奴才,还不给我跪下!”

萧震寰吓了一跳,还是老老实实跪了下来。王妃忙道:“王爷这是怎么啦,怎么一回来就发这么大的火?”王爷怒气冲冲,道:“夫人你不知道。这小奴才,十四日他诳我去南院大王府吃酒,我知道他又要趁着‘鹘里尀’去偷人的东西,这原是他们表兄弟玩惯了的,洪础既由着他的性子,我也懒得理会!谁知道……这一次他不单偷了人家的宝贝,连人养在卧房里的一个小娈童一起偷了,而且……还连夜逃出了上京城!这个小奴才,什么不好学,尽学这些下流的玩意!”

说到此,愈发恼怒上来,便一迭连声叫管家准备家法!王妃忙道:“你先把事情问问清楚好不好?你可知道震寰带回来的是谁?那是我的亲外甥!我还说要你夸他呢,你倒骂起来了!”王爷一惊,道:“夫人这话……什么意思?”王妃拉过祈霖,道:“这就是震寰带回来的人!他是我妹子的亲外甥,可不是跟我的亲外甥一个样!”王爷又惊又喜,道:“你是说……你妹子还活着?这可太好了,以后你也不用想想就哭了!”王妃嗔怪道:“可不是,震寰正是疑心姨娘还活着,所以带了甥儿回来认亲,你不问青红皂白,回来就凶他!”王爷道:“是我性子急了些!”回头向着萧震寰瞪一瞪眼睛,道:“你还想让我请你起来呀!”

萧震寰这才笑嘻嘻的站起身,王爷回过脸打量着祈霖,祈霖知道他心存疑惑,若是上前叩拜,倒像是赶着认亲一样。但见王妃热切地瞅着他,念着王妃这些日子对他的好,还是上前跪了下来,叩头道:“甥儿见过叔叔!”王爷见他不卑不亢,赶紧伸手搀起,向着他细细一打量,越看越觉此子气度清贵,不像是普通人家出身,心中虽有疑问,也只好私下再问王妃,便含笑道:“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萧震寰笑嘻嘻地走近,道:“父王,二表哥……是不是很生气?”王爷瞪他一眼,道:“可不是生气咋的!”随即想起祈霖站在一边,又收了一收脸色,接道:“那天我跟他喝完酒,刚回到咱们别院睡下,洪础就派了管家来跟我要人。我说没有,他竟然……当晚就亲自过去,说是数日之内,不把他的人送回去,休怪他不顾甥舅之情!你看看这话说的,竟是不给我留一点情面!”萧震寰吓了一跳,道:“真有这么大的反应?我还以为……他顶多就是以后见了骂我几句呢!那现在怎么办?表弟本来也是被他强掳来的,并不是卖了给他,总不能……我们还把表弟送回去吧?”王爷还没接口,王妃先道:“王爷,这是我的亲外甥,无论怎么样,我不能让你送他回去!”王爷忙道:“你们先别急。等会儿我就修书一封,让管家明日一早亲自给洪础送过去。既有了这层关系,洪础怎么着也不能蛮不讲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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