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夫人,我爹是穆百,我叫穆天璋”。小孩儿仰着头高声说道。
穆天璋。
苏湛表示,上一世他真的没听过说过这号人物,转念一想穆百子女众多,自己不认识也是正常的。
钟意映却是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原来是兰妹妹的儿子。真是好名字,天赐玉璋。你爹娘是希望你做个如玉君子。”
苏湛撇撇嘴,这人可真是糟蹋了这个名字,浑身上下哪里都不君子,就是一讨人厌的小破孩子。可惜自己居然重生成九岁,否则可得抓着这小孩儿狠狠揍一顿屁股!某人全然忘记了,自己刚刚还差点被揍屁股的事实……
此时却是进来了一名女子,肤色雪白,五官艳丽惊人,如同一朵盛开极盛的牡丹,却偏偏有一股温柔若水的气质,即便脚下步履匆匆却依然身姿如翩鸿。
“璋儿,你这孩子又淘气了?映姐姐,真是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嘴里说着道歉和责备的话语,却还是连忙牵过穆天璋的手查看儿子的情况。见他只是淘气打了一架,脸上虽有伤但应该没什么大碍,这才略略放了心。
钟意映却是笑着说道,“哪里怪得了璋儿,是苏湛不好,把咱们的小客人给打了。苏湛,过来,给你璋哥哥道歉。”
某小孩儿恨不得给站在自己老娘身边的穆天璋一个白眼——让他给这个小屁孩子道歉,真是做梦。于是只扭着小脑袋瓜子,看也不看一眼。苏泛也站在一旁,不知道是该劝弟弟听大妈的话呢,还是自己出面道歉……
“男孩子就是淘,哪用得着道歉的。这就叫做不打不相识。璋儿,好好带弟弟玩儿。”一句话说得得体又讨钟意映开心,苏湛只见自己的老妈也笑着说道,“就是。我这儿子,都快管不住了。”
“苏夫人,是我不好。刚刚不该跟苏湛弟弟争得的。”穆天璋很是乖巧地接道,说罢还朝苏湛很是友好地笑了笑。更是惹得钟意映觉得这孩子懂事又礼貌,对比起来,不知怎地自己就生了个野猴子一样的儿子。却依然只是又气又无奈地点了点苏湛的头,“你这孩子,等生日过了找你算账。”
“谁是你弟弟了!”有个苏泛已经够他烦得了,某个人小心大的家伙可不想再来个什么破哥哥。
“小少爷很是可爱呢!不像璋儿……”那女子却是捡着好听的话滴水不漏地夸赞到。
而苏泛却是抿着嘴,清澈的眼睛巴巴地,很是羡慕地看着那美丽的女子紧紧牵着穆天璋的手,细长洁白像是夏天池子里亭亭玉立的白莲,显然她对穆天璋极为疼爱和关心。直到那女子牵着穆天璋的手和钟意映说笑着出了儿童房。
苏湛则心想,这俩母子都是人精。上一世根本就没听说过,这样的人品和手段,不该在穆家默默无闻啊?扭头却见苏泛一言不发地还望着那母子二人的背影,小孩子式的清秀相貌轮廓却偏偏沾染上一丝忧郁。
虽然他很不想承认,可是看到这样的苏泛,苏湛还是莫名地感受到,自己的这个私生子哥哥现在心情很难过。
若换做是从前,苏湛必然是嘲讽地耻笑他“怎么?也想像人家一样有个妈?我劝你还是不要痴心妄想了,你那个妈早死了!”可想起刚刚被那个什么穆天璋说成“小要饭”的时候,苏泛苍白难堪到极致的表情,苏湛抿了抿嘴,却也只憋出一句,“人都走了还看什么。下次打回来就是了!”
苏泛这才回过神来,虽然弟弟的表情依旧是扭着小眉毛一脸看不起自己没出息的样子,可他总觉得有些地方和从前不一样了。所以,他大胆地去拉苏湛的手,“快开席了,弟弟咱们出去吃饭吧。”
苏湛甩甩手却是没甩开,瘦巴巴的小手紧紧地拉着自己,“不要碰我,别牵!”
苏泛却是突然来了勇气不依不饶,“你是我弟弟,我要好好看着你,下次不会让人欺负你了。”
想到刚才大妈让苏湛叫那个穆天璋什么哥哥,他心里莫名地就不好受——苏湛只能是他一个人的弟弟,他绝不许他叫别人哥哥。
幸好,他就知道以苏湛的脾气没出言不逊就不错了,根本不可能叫人。于是,心里更是觉得一丝喜悦,紧紧拽着弟弟软软的小手就是不放。他没有妈妈的手可以牵,却还有个唯一的弟弟。这么想着,苏泛只想牢牢地抓着自己的弟弟。
苏湛顿时无语,“刚刚被欺负的明明是你好不好!”然后,他发现自己还是比苏泛力气小,某人吃了雄心豹子胆居然就这么死拽着自己不放手。
第10章
俩人一路纠结地终于上了桌子,苏湛这才将自己的手从苏泛手里解救出来,而后者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眼里的光华明亮,是苏湛从未见过的——开朗开怀的苏泛。于是原本想好的那些恶狠狠的警告的话语一句都没说出来,冷哼地瞧了苏泛一眼,便不再理会他。
今天苏湛才是主角小寿星公,所以即便这个生日宴会带了点别的政治色彩,但还是被钟意映别出心裁地设计了一个环节。
吃到一半那些靡靡之音和在苏湛听来早已过时二十多的乐曲被停了下来,却是换上了《生日快乐》,曲调被演绎得极为欢快。气球,玩具,鲜花,娃娃人偶将这里布置得想个游乐场,所有的小孩子都被带到舞池里又唱又蹦又跳,有的还很小,却依然兴致勃勃地东倒西歪地拍着小手。几个戎马半生的人都被小孩子们的欢乐给逗乐了,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钟意映一手拉着苏湛,一手拉着苏泛,也是看着满场天真可爱的孩子心下欢喜,对俩兄弟说道,“快,跟他们一块儿玩去。”她就想着家里唯二的俩孩子能够活泼点,别一个每天闷着自己看书,一个每天性情古怪乖张得不知道想些什么。
苏泛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心里再怎么老成早熟看到这般情景,也是按耐不住想去一起玩,“弟弟,我带你去。”
苏湛却是瞧了瞧一群活蹦乱跳的小屁孩子,一想到自己也要加入其中,简直头都要大了。却也只能忍耐着朝自己的老妈撒娇道,“妈妈,我不去,我不会跳。”他不是真的九岁好不好!
没想到苏将军却是亲自出马,一把抱起儿子,扛着道,“好咯!咱们的小寿星,赶紧去玩吧!”几步跨到了舞池中央,将气得小脸通红的苏湛给放了放下,顿时被一群小孩儿围住。众人们却是一阵喝彩。
苏泛赶紧跟着弟弟,而后者手脚僵硬地被一群小破孩子包围着,简直想无语望天——老爹老妈想要给自己办生日会,还不如叫几个美女来呢!就算他现在才九岁用不了,就是看着也比和一群小孩儿跳舞好吧!
一动不动站在中间的苏湛撇着小嘴,想死得心都有了……于是奋力扒开人群,跌跌撞撞地想走出去,却没想到发生了一场意外。然后,他发誓,现在最想让他消失的人不是苏泛,而是穆天璋!
因为,后者居然也跟在苏湛后头,正笑意盈盈地想要拉住他一起玩,结果没想到被身边玩得兴起的小孩子撞了下,一下子带倒了苏湛。但是好死不死地穆天璋要跌倒的时候一把拉住了苏湛的裤子,连带着俩人一起摔倒了,而且很不幸的是,苏湛的小短裤和里头的小裤衩都被一起扒了下来!苏泛想要伸手拉住弟弟已是来不及——
脸朝地被穆天璋压在底下的苏湛只看到混乱的几只脚在自己面前依旧蹦蹦哒哒地跳来跳去,察觉意外发生的大人终于将音乐停了下来,把混乱的小孩子们拉开。而穆天璋这才晃悠悠地从苏湛身上爬起来,眼前,是雪白的——小屁股。
顿时全场爆发出阵阵笑声——今天的小主角正露着小屁股倒在地上。
钟意映也是又好笑又担心地要去把苏湛拉起来,苏泛心想,这下自己的弟弟要爆炸了……
苏湛深深吸了口气,一骨碌爬起来提上自己的裤子,也不理会想要扶他的老妈和苏泛,铁青着脸衣衫不整地朝穆天璋走过去,长长的睫毛刷成一排帘子却是藏不住阴霾,然后,出乎意料地一拳砸在了穆天璋的脸上——后者鼻血狂飙……
于是,这是将是纠缠一辈子的三个人第一次会见,苏湛和穆天璋打了两架,一个被看光了屁股,一个鼻子受了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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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阳光正好,钟意映正拉着陈宜兰在花园的小亭子里吃早茶,咖啡和小曲奇的香味随着俩人的轻声细语和时不时的笑声渐渐弥漫开来。而穆天璋则捧着一杯牛奶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表情却依旧是稳重乖巧,丝毫没有跟在妈妈身边听她们闲聊的不耐烦,只不过鼻梁上贴着白色的胶布,这才让他显得有些孩子气。
钟意映看了眼乖乖坐在一旁,坐相极好的穆天璋,又看到他鼻子上的胶布,放下杯子,说道,“苏湛这孩子,可别把璋儿的鼻子给弄得留下什么疤痕破了相。都怪我平时太骄纵了他些。”
陈宜兰却是笑着说道,“男孩子哪里讲究这些。倒是姐姐,也就不要再罚小少爷了,小孩子难免有个磕磕碰碰的,璋儿也是的,扯哪里不好,把小少爷的裤子给扒了下来,换我也生气!”
说到这儿俩人都不免想起昨晚苏湛露着屁股躺在地上的情景,又相视一笑,这个乌龙着实是太可乐了。
钟意映和陈宜兰俩人本就聊得投机,得知陈宜兰算起来和自己一样同是苏州来的,只不过经商的父亲因为战乱这才举家迁到云南来。而没想到一日外出被穆百瞧见,算是拿着聘礼和枪一起上门讨回来的。纵使心里百般不愿,为了保护自己和家人,陈宜兰却也只能含泪答应。只不过穆百倒是极爱她,待她和她所出的穆天璋也是甚好,这也才渐渐安定了下来。
在经历了战乱流离颠簸的时代,偏安一隅之后,他乡遇故知一下子让钟意映很是高兴,更是拉着陈宜兰用吴侬软语聊着家乡的点点滴滴。哪料到俩人的儿子却是这么不对头,打了两架不说自己的儿子还把穆天璋的鼻子给打破了,钟意映索性就留了陈宜兰母子小住。
穆天璋则笑眯眯地说道,“我真不是故意的。一不小心就把湛弟弟的裤子给——”
钟意映想起儿子昨晚尴尬得,又气得小脸铁青的样子也是好笑,这会儿人正被自己罚着跪书房里头呢,昨天是他生日虽然自己是气急了但也不好教训,只不过吃完早饭就让人把苏湛拎到书房里跪着,跪完还要把论语给抄二十遍。
“让璋儿听我们俩个女人叨叨他也该烦了,璋儿,你去看看,苏湛罚得怎么样了?好好和弟弟说话。差不多了就让苏湛弟弟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姐姐就别罚他了。小少爷还小着呢。”陈宜兰对儿子说道。
“好。”
而此时,苏湛正绷着张漂亮的小脸跪在钟意映的书房里头,只恨自己今天早上没用饭碗把一脸笑咪咪的穆天璋给砸出家门去。
苏泛正趴在桌子上给他抄着《论语》,坚持中国传统教育的钟意映让苏湛用毛笔写了给自己,写字跟狗爬一样的苏湛很是头疼,没想到苏泛却是偷偷溜了进来说是要陪自己。然后,便把写了几个字的论语接着往下抄。
原本他是极不愿意的,但是苏泛很坚持,一副你要是不让我帮你抄我就不走的样子。还含笑对自己说什么“有哥哥在,你不用担心,一定能抄得完。”
好像他对自己有多好似的,那干嘛最后还要弄死自己……苏湛心里泛酸地想着,既然爱抄就让他抄去吧,然后他又老老实实地跪了回去。
苏湛抬头就能看到苏泛正努力地一笔一划地写着,虽然相比一直都不好好练字的自己来说,苏泛拿起毛笔来熟稔多了,但毕竟还只是个孩子,悬臂写了没多久就开始手酸,时不时地甩两下手,擦擦头上的汗水。
苏湛皱着眉头,他和苏泛的相处情景不应该是这样——他罚跪,他替他罚抄。应该是他受罚,某人幸灾乐祸才对。
上辈子,自己是习惯性地厌恶和忽略他,没想到却被自己这个从小忽视的哥哥反咬一口,等他的实力大到可以对付自己的时候,已经是来不及。
可在昨天苏湛突然发现,也许上辈子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也没重活一世之后的短短几个月认识的苏泛多——这家伙小时候没有长大了那么嚣张,总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好像是个人都可以欺负他;他不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也不是那么讨厌,而苏泛总是识趣地捏着一本书躲在角落里看着,好像生怕会惊扰到自己;还有,原来对那些身世和议论,苏泛也不是不在意,比如昨天穆天璋随口一句话可以让他脸色苍白手足无措至此……
苏湛上辈子对他的身世一直停留在“婊子生的野种”这一印象上,也是后来才模糊有点印象,自己的这个什么哥哥是在大街上流浪了三年后才被捡回来的,就像穆天璋说的,的确是个小要饭的。
苏湛看着已经可以握笔写字提书而念的苏泛,脸色白皙五官清秀,完全是一副小少爷的样子,想象不出来在街上乞讨流浪的苏泛会是个什么样?
“你以前,真在街上要饭过?”苏湛歪着头突然问道,清脆的声音在偌大的书房里格外清晰。
苏泛提笔的手一抖,之字的最后一捺直接歪掉,整个字算是废掉。
第11章
苏泛提笔的手一抖,之字的最后一捺直接歪掉,整个字算是废掉。
他不知道为何苏湛会突然提起这个,俩人之前相处关系虽然不好,但这个弟弟从未过问他回苏府之前的事情。他正愣愣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却又觉得心里隐隐作痛,不知道弟弟这次又要怎么取笑他?
看了眼他脸上茫然无措的表情,苏湛立即明白了他的心思,不过顿时撇撇嘴,他以前好像没有坏到随便和苏泛说句话就能吓着他的地步吧,至于露出这种表情么?某个混账小霸王表示,自己以前的确是混了点,但是也没想让人闻风丧胆的地步吧。就像大人们说的,男孩子调皮是常有的事儿。
某人不自然地咳了咳,“又不是要欺负你,只是随口问问,不想说就算了。”
苏泛看着苏湛很想装作不在意的小脸,顿时了然,弟弟这是想要了解他?
所以,即便对于从前的往事很不愿再提起,苏泛想了想还是一边抄着一边略略地说了些,“也不算要饭吧。当时娘死了,我一人又找不到阿爹。当时阿爹给的那笔钱娘被人偷了一些,生病又花掉一部分,最后我连给她买口好棺材的钱都没有。等她下葬了,我也被人赶了出来,就在街上流浪了。很多我这样的孩子,大家都没爹每娘没家,有中国人,有泰国人,还有缅甸人,还有很多混血小孩儿……”
苏泛回忆起来,自己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中缅泰边境度过的,那些流浪的日子对他来说有苦有乐,苦的是有时候吃不饱饭还生了病,乐的时候,是他们几个身世一样的小孩儿在一起玩耍,即便身上穿得破破烂烂光着脚丫漫山遍野乱跑也和汽车上走下来衣冠楚楚的少爷小姐们没啥两样。
“上山吃过野果子,打过小动物,对了,有时候还下水捞鱼吃呢!这里庙多,有时候我们就躲在路边的小寺庙里,曾经在清迈有个泰国老和尚想给我剃度呢,说我有慧根,不过没呆多久,我又跑出来了……”
苏泛其实是在庙里被别的小和尚欺负狠了,他顿时萌生出要来找亲生父亲的冲动。这才历尽千辛万苦到了缅甸,并且很幸运地在别人的指点下遇到了出来买东西的李副官和钟意映,这才被带回了家。
“所以,我很感激大妈,要不是她,我估计只能一个人流浪去仰光了呢,那里是首府,说不定能在那边活下去。”这里局势动荡,苏泛也知道,不是自己一个小孩儿能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