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震寰嘴里说着话,眼光也在那女扮男装的女子身上打量。那女子见他跟武俊怀皆衣着华丽,面目俊秀,奇的是高矮长相也都差不多,正偷眼相窥,被萧震寰一瞅,两下里眼光一碰,那女子咬着嘴唇一笑,方低下了头。
萧震寰笑道:“这位是……”耶律洪欣忙道:“这是我在大定府新收的小妾,你们先坐一坐,我把她安置在内院就出来陪你们!”
萧震寰见那女子虽然低了头,眼角仍忍不住觑着自己,便知不是什么良家女子,笑道:“甚好,我们等着三表哥出来!”遂拉了武俊怀先进屋里去了。
幸好坐下未久,耶律洪欣又匆匆出来,问起他表兄弟相识缘由,萧震寰简单将姨娘的事情跟耶律洪欣解释一遍,末了道:“三表哥今儿要是再不回来,明儿我就要先带他去见我爹娘了!”耶律洪欣听着也是十分感慨,道:“咱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现在又多了这位武兄弟,正好在一起多聚几日,为什么要走的这么急?”萧震寰道:“咱们兄弟说话的时候多了,只是我娘一直牵挂着姨娘,这要是看见我带了表弟回去,一定不知道有多开心!”
耶律洪欣一想也对,便道:“这也说的是!”他跟萧震寰的感情一向极好,这会儿爱屋及乌,连带的瞅着武俊怀也十分亲切,遂唤了小小进来,吩咐道:“你去叫厨房置办一桌酒席,我要跟你小王爷还有这位武少爷好好喝一回酒,顺便也算是给他们践行!”
小小赶紧答应,出来正要走去厨房,迎头撞见张冲走进院子,忙跟张冲说了几句话,张冲一听,赶紧的回去临松轩向祈霖回报。
第六十八章
祈霖听张冲说到表哥明儿一早就要跟萧震寰离开,只怕晚上被恶魔闹着,明儿一早未必能够起得来,心中虽不愿跟耶律洪欣碰面,仍是趁着那边酒席还没开,悄悄带了延虎张冲,径来耶律洪欣的院子。
正好耶律洪欣陪着萧震寰去前堂找耶律洪础说话去了,估计也是道别。祈霖跟表哥说了半天话,不住叮咛一路上要小心自己身体,又嘱咐回来的时候一定要再来看看他。不过想想萧震寰虽然年轻,但处事干练,决断英明,比之耶律洪础也差不了太多。何况又是小王爷的身份,有他一路照顾,断不会让表哥受一点委屈。虽然十分不舍,却并无多少担心。武俊怀自然更是难分难舍,相互还是洒了几滴泪,直到萧震寰回来,又说了几句话,方依依惜别。
当晚摆开宴席,表兄表弟几个把酒尽欢。武俊怀虽也有些酒量,但比起那二人来还是远远不及。尤其几杯酒一喝,他就开始满脸泛红,萧震寰却是面不改色,两个人之间的差异终于显了出来。
幸好萧震寰见他脸红,剩下的酒都替他挡了。只是萧震寰跟耶律洪欣的酒量本在伯仲之间,替武俊怀一挡,倒将他喝了个酩酊大醉,反是武俊怀一点事儿也没有。
等到酒宴撤下,自有小厮上来服侍着各自洗了澡。耶律洪欣虽然新娶了一房小妾,毕竟跟小小久未亲近,便趁着酒兴,就在澡房里将小小颠来倒去狠狠一番折腾,把个小小哀鸣声声,良久难绝。
偏偏萧震寰就在那澡房隔壁的屋里,就一个大澡桶由小厮服侍着马马虎虎清洗一遍,之后小厮服侍着进到睡房。因这几日他跟武俊怀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连晚上也是同床共榻,这会儿武俊怀已经洗完,抬脸看见小厮扶着他一个高大的身体踉踉跄跄的进来,赶紧上去扶住,小厮也就退了出去,顺手将房门关上。
武俊怀将表哥扶在床上坐下,埋怨道:“看看你,叫你不要喝,你偏要喝,这下喝醉了,难受不难受?”萧震寰瞪眼道:“你啥时候不让我喝了?”武俊怀道:“我给你使眼色呢,你就看不见?”萧震寰呵呵一笑,道:“看是看见了,不过……你看你才喝了几杯,就脸红成这样,我不替你挡,谁能替你挡?”武俊怀心里甜甜的十分受用,替他将披在身上的一件长衫宽掉,扶他在床上躺下。萧震寰忽而伸手在他脸上摸了一把,笑道:“你脸红起来很好看!”
武俊怀“啊”的一声跳起来,愈发的满脸红臊,笑骂道:“快老老实实睡你的吧!”萧震寰乜斜着眼歪在床上只是瞅着他不住笑,武俊怀见他那样子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慵懒蛊惑,心中砰的一动,忙回头一口气吹灭蜡烛,这才脱了外边的衫子,挨在萧震寰身边躺下。
萧震寰接着酒意,索性混闹到底,回身将武俊怀往怀里一抱,一条腿也抬过来压在武俊怀身上,凑在武俊怀耳边嘻嘻笑道:“好表弟,刚我在洗澡的时候,听见澡房那边……那个叫小小的奴才叫呀叫的,你说……他为什么那样叫?”
武俊怀又臊又笑,道:“我怎么知道,你要问,也该去问他,怎么问起我来了?”萧震寰笑道:“那你告诉我,究竟……这男娃儿有些什么好处,为什么……我二表哥将林表弟看得如珠如宝,我三表哥又这么宠爱小小,还有你,也喜欢得林表弟要死要活的!”
武俊怀道:“谁说我喜欢,我……”说到这儿,自觉欲盖弥彰,也就住了口。萧震寰嘻嘻又道:“要不……好表弟,今儿晚我们两个试一试吧!”忽然伸手向下一把攥住,呵呵笑道:“呀,没想到你的这么大!”
武俊怀一阵心摇神曳,待要用力将他推开,浑身却似僵硬住了一动也动弹不得!幸好萧震寰酒意上来,脑袋里已经昏昏沉沉,嘿嘿嘿的又笑道:“我头好痛,你帮我揉一揉!”手上仍然握着武俊怀的勃大,却将脸直向武俊怀脸颊上靠过来。
武俊怀忍不住的也想伸手摸他一摸,却没有他那么厚的面皮。正心猿意马,踌躇不定,萧震寰在他耳边咕咕哝哝又道:“好表弟,你说……我们是不是……本来就是好好的一个人,却被老天分成了两半?所以我见你第一眼,就想跟你……相亲相爱,不管你是男人女人,一直都想跟你……相亲相爱!”
武俊怀一颗心“砰”的跳了一大下,瞬时间无限的欢喜与满足溢满全身,就连对表弟祈霖的渴望,仿佛也不再有从前那么强烈!身边这个跟他同年同月同日生、并且长相极其相近的表哥,说见到他的第一眼,就想跟他相亲相爱,还说不管他是男人女人,一直都想跟他相亲相爱!
他相信这说的并非只是醉话,因为那也是他的感觉。
相亲相爱,多美妙的几个字眼!那包含了世间几乎所有的感情:亲情,友情,也包括爱情!
甚至于这种相亲相爱,根本不在乎对方是男是女,也不在乎对方心里是不是还喜欢着别人、是不是各自都会成家立业!——就像他心里一直深爱着表弟祈霖,然而从看见萧震寰的第一眼,他想到的也是相亲相爱,也是永永远远。
一直空荡而寂寞的一颗心,只一瞬之间已被充塞得密密实实。或许之前之所以会空荡会寂寞,会感觉好像有一个大洞需要填补,正是在等着另一个人的出现,等着另一个人来跟他相亲相爱——那就好像萧震寰刚才所说:他们本来就是好好的一个人,却被老天分成了两半!——如今,这缺失的两半终于又合成一个,从此他们可以相亲相爱,并且这种相亲相爱,一旦衔接,必将连绵延续到永远!
什么都不在乎,什么也都无法隔断。
武俊怀咧开嘴巴笑了起来。萧震寰靠着他的脸颊已经沉沉熟睡,武俊怀轻悄悄的回过脸来,一边忍不住的笑,一边偷偷的亲吻萧震寰的脸颊与嘴唇,从眼眶中满溢出来欢乐的泪水,沾湿他的鬓发,也偷偷地沾湿正跟他相亲相爱的这个人的脸。
一夜无话。到了第二天一早,两个人各自睡醒,还紧紧地搂抱在一起。萧震寰偏爱逗着武俊怀脸红,凑在他耳边笑问:“好表弟,你昨儿是不是趁着我喝醉,偷偷亲我了?”
果然武俊怀一下子脸通红,半天方道:“那又怎么样,你还……你还摸了我呢!”萧震寰乜眯着眼睛,嘻嘻笑道:“也对,要不,你也摸回去吧!”武俊怀忸怩无语,萧震寰犹自不肯放过,在武俊怀耳边嘻嘻又道:“你猜……是你的大,还是我的大?”
武俊怀“哈”的一声想笑,忙又闭上了嘴,红着脸骂道:“就没见过比你更厚脸皮的!”萧震寰笑道:“可惜这会儿得起床赶路,到了晚上咱们好好比一比!”
武俊怀心中一动,更是一张脸红到了脖子根!萧震寰瞅着他腼腆的模样,愈发的呵呵笑起来。
在床上胡闹一阵,方起了床。两个人心里都不存芥蒂,偶尔你往我一瞅,我向你一笑,心里都是甜甜的又满足又舒坦。至于说到了晚上会不会发生一些故事,其实并不是那么重要。发生,或是不发生,都是很自然的事情,反正他们两个天生就应该恣肆无忌,亲密无间。
起床吃了早饭。张冲知道他们今儿要走,一早已经过来。表兄弟昨日已经跟祈霖道了别,明知有耶律洪础霸着,他是一点自由也没有,两个人也不等他,就由张冲小小随着耶律洪欣,一直送着他两个出了城门,方依依惜别。
第六十九章
祈霖先一晚从耶律洪欣的院子回到临松轩,耶律洪础已经回来,明知他是去看表哥去了,鼻孔里重重哼了一声,祈霖知道他心里终是有些别扭,老老实实一声不吭。幸亏耶律洪础没再逼问,只是上了床,免不了又是狠狠一番折腾。
再等到了第二天,果然又在床上纠缠到快中午的时候才起来。祈霖在洗脸的时候,悄悄一问张冲,知道表哥一早已经离开,心中怅然若失,等吃过中午饭,耶律洪础自往前堂,祈霖在屋里怔怔的坐了一会儿,忽而想起一事,张口要叫张冲,一转念,却叫了延虎进来,拿出一只玉锁,道:“你那只玉佩已被我表哥带走,这只玉锁也还不差,就当是抵你那只玉佩吧!”延虎忙道:“那原是武少爷的,还给武少爷是应该的,不用拿什么东西抵!”祈霖一笑,道:“你也是花钱买来的,何况多亏了那只玉佩,我才能找到表哥,我还要谢你呢!”便将玉锁塞在延虎手上,延虎见那锁乃是上好的翡翠雕刻,水润通透,雕工精美,跟那块玉佩相比一点不差,喜得忙道:“谢过林少爷!”
从屋里出来,喜滋滋的赶紧去找张冲,道:“这个给你!”一边说,把玉锁往他手上一递。张冲奇道:“这又从哪儿得来的?”延虎道:“林少爷给的,说是抵武少爷那块玉佩!”张冲别他一眼睛,道:“林少爷平时对我们那么好,从不把我们当下人看,就一块玉佩,他说要抵,你就好意思真要呀?”延虎道:“我是不要啊!可是他一定要给,还说多亏了那只玉佩,他才能找到表哥,还要谢我呢!不过……我就奇怪,明明他是从你那儿拿的玉佩,可是他不直接还你,而是先给了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张冲听他这样说,心上一动,接过玉锁仔细一看,忽然脸上一红,因为那玉锁镂空雕刻了一对鸳鸯戏水图,原是人家恋人之间才会相送的定情之物。
他脸上一阵发热,转手想还给延虎,又停住,心里揣摩着祈霖的心意,遂将那只玉锁挂在脖子上,向着延虎一笑,道:“好看吗?”延虎仔细一瞅,但见脆生生的玉色衬着白皙的肌肤,竟是十分生动,呵呵一笑,道:“好看,比戴那只玉佩还好看!”
张冲脸红红的一笑,进屋里去了,延虎不知道他突然红的什么脸,只是觉着他红脸的样子十分难得,便跟在后边追了进去。
之后一连几天,就跟祈霖刚从重伤中恢复的那一段时间一样,耶律洪础除了下午去前堂处理公务,其余所有时间,都耽在了临松轩。或在屋里狎戏逗乐,或在床上纠缠不休,晚上如果太热,就去凉亭安睡。把祈霖一连五六个晚上,没有一晚轻松过。
忽有一日,祈霖吃过中午饭,又有点犯困,只是天气太热,就连凉亭里都没有一丝风,小小今儿一直也没过来,估计被耶律洪欣霸着走不开,他又不好自个儿在那儿睡,却让张冲给他打扇子。正有一句没一句的跟张冲说着话,忽然延虎进来道:“大王让林少爷到前堂去!”祈霖心想又有什么事?反正在屋里也闷,便带了张冲往前堂而来。
进到前堂,只见耶律洪础正低头观阅公文,看见祈霖进来,向着他一笑,伸手将他拉在身边坐下,随手递给他一份公文,忽然想起一事,回头让背后打扇的两个小厮出去,外边的张冲因有之前的经验,不用他唤,赶紧走进来代替小厮为两人打扇。
祈霖接过那份公文看了几眼,喜道:“宋军已经同意签订协议,以后双方都不再打草谷?”耶律洪础道:“是!你爹还主动提出停战一年,让我们有时间另筹军饷,以免打起仗来,我们一旦粮草供应不上,下边的官兵自然不能不抢,不过……我估计他也是想借着这个时间先把你找到。对了,下边有你爹的亲笔签名!”祈霖浑身一震,忙向下看,但见协议下方几个浓墨大字,字字遒劲有力。旁边还有一个红红的印章,也是父亲的名讳!
祈霖盯着那几个熟悉的字体,情不自禁,眼泪又溢了满眶!耶律洪础在旁边轻声一叹,道:“你看这几个字力透纸背,我能断定你爹爹的身体绝对没什么问题!”
祈霖抬起头来,声音已经有些哽咽,道:“可是……我好想他!你让我去……跟我爹见一面好不好?最起码……让我写封信给他,让他知道我还安好无恙!”耶律洪础一言不发,只是伸手将他搂进怀里。祈霖明知他不可能应允,回头想想,他之所以不放,也不过是怕失去自己,就算有恨,也恨不起来,心中苦涩难受,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正默默无言,忽然杨锐跟耶律莫阿走了进来,齐向耶律洪础躬身行礼,之后在一旁侧身坐下。
祈霖忙擦了擦脸,起身道:“你们谈事,我回去了!”耶律洪础拉他重新坐下,道:“罢了,你听听无妨!”不等祈霖多说,已经回脸向着那两人说道:“叫你们过来,就是有关跟宋军打仗的事,萧东一再请命攻打雁门关,目下跟宋军之间不扰民协议已经签订,不过……宋军元帅有意停战一年,以使我们有时间另筹军饷,我想着……或许他是别有用心,所以想问问你们两位,这停战之事,我们答不答应!”
祈霖听他提到跟宋军打仗的事,立刻集中了注意力,想回脸望他一望,又忍住,静静地等着听他们怎么说。
杨锐心里明光如镜,嘴上却不肯说,只转眼看着耶律莫阿。
耶律莫阿能够坐到这个位置,自然更不是简单人物,一听大王言下之意,已经明白大王心里其实早有决断。这段时间大王为着他身边这个小娈童辗转往复,大失常态,他在一边冷眼旁观,心里早也猜到了几分,便不肯乱碰钉子,反向杨锐笑道:“杨先生足智多谋,还是请杨先生先说!”
杨锐官阶比他要小,见他推到自己面前,已不能再往外推,便道:“若以属下愚见,倒是答应他的好?”耶律洪础转眼瞅着他,道:“你且说说你的道理!”
杨锐道:“属下心想,那宋军元帅祈盛爱民如子,肯定对废除打草谷这件事久盼不得。现下两军虽然签下协议,但打草谷一直是我军中传统,短时间内恐怕很难禁绝,而一旦打起仗来,更是难以管束。祈盛必定怕咱们出尔反尔,这才有心给一年时间,让咱们腾出精力将这个协议真正推行开来再说!”耶律洪础“嗯”了一声,道:“可是萧东说祈盛病重,咱们倘若趁此时全力进攻,说不定就可以一举拿下雁门关。那有了这一年时间,他什么病都好了,咱们岂不是贻误了战机?”杨锐道:“属下已经问过哈儿库,他说宋军元帅祈盛的确像是身患重病的模样。不过属下心想,如果他真的有病,断不能让敌方使者看出来,那既然哈儿库能够一眼看出,这病……恐怕就有些蹊跷!”耶律洪础微微一哂,道:“兵法有云‘虚者实之,实者虚之’,或许他真是有病,明知我们不会相信,这才故意的不加掩饰呢?”杨锐道:“大王这句‘虚者实之,实者虚之’用得最妙!想那祈盛兵法精湛,我等所思所想必定都在他算计之中,就算他真的病卧在床,我军贸然进攻,也会中他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