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我一语道破,他倒没显得尴尬,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有阿离的地方我自然不能落下,只是阿离最近总躲着我,是何意?难道柳某做了什么惹人不快的事?”
我轻笑,看窗外来来回回的行人,眼神有点飘散,但马上收回来,“天气太热,所以甚少出门而已,何来躲避一说,香芋又想多了,今日我请你喝茶吧。”
他起身坐到我身边来,天气虽热,但他身上总有一股凉凉之气,闻起来很安心,我便任他坐着。
旁边有些外地商客在调侃消磨时间,光品茶倒似有点无聊,所以我稍微留心听他们的对话,常年在外的旅客总有很多新鲜的话题,在这种宁静小镇待久了有种与世隔绝的恍然。
我不知道柳相忆是看重这个镇子的哪里了,居然放着大城市里的高门大楼不住,跑到这种小地方来养性,像他那样出生世家的子弟应该过不惯乡野生活才是。
其中一人带着明显的京城口音,他尽量表现出己消息很灵通的样子,引得旁坐的几位伸长了脖子听他讲话。
“你们是不知道啊,京城在年初的时候发生大事了!”他故意停住不说,果然,邻人眼带急切地催他快说。那人才清清嗓子道:“你们知道统领京城禁军的是哪两位大人么?”
听众很配合:“不知道。”
讲话之人一脸得意:“就是陶家大公子陶莫弃和秦大将军的独子秦燕双!”好像在说他自己一样,洋洋得意。
“这两人为了京城第一青楼的花魁采璎姑娘那是打得不可开交啊,连三岁小儿都知道京城禁军统领的风流韵事,你们不知道吧?”
其余人还不满足:“然后呢?”
“然后,就在今年年初之时,两人带着几十万的禁军把京城的青楼全拆了,一个没留!”京城商客看着听众的反映颇满足。
“啊!为什么要拆青楼啊?”这个问题也是我想问的,大哥和燕双争风吃醋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那人轻哼,表示别人的无知,才开口道:“拆了青楼就没有花魁了呗,他们争的不就是花魁么?这下还争什么,一干风尘女子从良的从良,回乡的回乡,连带老鸨妈妈们都一并遣走了。这可苦了那些老鸨们哦,你们是没听见,当时的京城是哭声遍地,闻着流泪啊。”
大哥会有这么幼稚无知的想法?他们喜欢的不是花魁的名衔而是采璎这个人不是么?
柳相忆在旁问道:“那圣上是何意?”对啊,皇上绝不可能让保护京城安全的皇家禁军去拆青楼。
那人见一位衣着相貌皆不凡的公子开口问他,愈发得意起来,“圣上褒赞二位统领功勋卓着啊,你想京城的青楼全部被拆,这风气不是更好了嘛。”
不是吧,皇上也跟着发起昏来,这京城看样子要乱套了。
我忍不住开口:“那采璎姑娘最后是……”
京城商客这才转正身子看我,顿时脸色怪异,指着我大声道:“你……你是……陶……”我赶紧打住他的话,“这位客人,有事可否待会独谈。”
他怎么认得我?难道当年在京城见过?
他还没反映过来,柳相忆一把拉起他,我们一行三人匆匆走出茶馆。柳相忆果然懂我,我心里有点感动。
柳相忆径直去了他在此地的府邸,那位客商在知道他就是江南号称“芝兰玉树”的柳大才子后乐颠乐颠地跟我们走了。看来名声至关重要啊。
被大名鼎鼎的才子如此重视,那客商有些受宠若惊,一个劲儿地夸他,但很快被柳相忆拉回正题。
柳相忆指着我问他:“你认识这位公子?”
客商点点头:“当然认得,全京城就没有不认得陶家二公子的人。”
我愕然,我什么时候这么有名了?更何况我已离开京城三年。
“为什么?”我问他。
他从随身的包袱里拿出一张画像来,画卷慢慢展开,我的心也越来越不平静,那画风那细笔勾勒的手法,除他之外别无二人。
画上的人无疑就是我,星眸皓齿,浅笑抚琴,正是在雅青阁时的景象。
“这种画像在京城到处都是,所以我才认得陶二公子的。”
我的手有些微微发抖,拿过画像凝神细看,是他,真的是他!
柳相忆的深情骤然黯淡,“这就是你的沧海……”
原来他看出来了。
客商不解,问道:“什么沧海啊?这是平西王小王爷画的,说要他心中之人明白他的心思。现在京城大街小巷都在流传小王爷和陶二公子当年……”客商见我脸色不对,下面的话便打住没说。
明白他的心思……他心里可还有我?
柳相忆默默不语,我把画还给客商,“他……他还好吧……”千言万语,流出来却只有这句。
客商尴尬地挠挠脑袋:“公子这话问得可难为我了,这小王爷的事我也只是听说……”
也是,我真是糊涂了,一个客商会知道多少呢?
但我不死心,“司马丞相的女儿是不是平西王府的王妃?”
客商终于为自己可以回答这个问题而兴奋起来:“三年前是,但现在不是了。”
我激动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怎讲?”
那人见我如此激动,有些无措,柳相忆在旁安慰他:“无妨,你讲便是。”
他这才开口:“三年前司马小姐确实嫁入了王府,不过今年年初司马家因犯上作乱被满门抄斩了,自然就不是了。话说这还是陶大人和秦大人拆青楼找出来的证据呢,刚好碰到司马丞相在一家青楼里与蛮族人密谈,被逮个正着,皇上一怒之下连带云妃娘娘一并打入天牢,月余不到就处斩了。”
我听得心惊,司马家上百口人就这么全斩了,皇家果然无情。
柳相忆看着我发白的脸色,缓缓握住我的手,“阿离……”
我对他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那客商意犹未尽,继续说道:“听说司马家早就想造反了,只是皇上找不到证据,这不一逮着空隙就把司马全家下了狱。这造反事件刚定小王爷就差人拿着画像到处找……找陶公子你……”
找我?因为妻子死了所以想起我了?
我不稀罕!
但心里五味杂陈。
柳相忆让管家送走了还在喋喋不休的客商,重又坐回我身边,“阿离,你要回去么?”他说的回去自然是指京城。
我惨然苦笑,“回去?为什么要回去?”
他轻抚我的额头,“阿离不回去就呆在这里可好?一辈子。”
我呆坐不语,要是在大城镇,说不定司马全家抄斩的消息会更早得知,我不敢想要是早些时候知道我又会有什么反映。
他果然无情么?不然作为司马家的乘龙快婿为什么不见平西王府受到牵连?明哲保身,利益不在便抽身离去?他是这样的人么?我不确定。
我看着柳相忆期待而紧张的脸,“你早知道陶莫离就是陶家的二公子,为什么不说出来?你也知道我的沧海是哥舒玙,你还是不说!”我眼无焦距。
他心疼地拉我入怀,“阿离,我不想知道这些,这世上没有什么小王爷,也没有京城的陶二公子,只有我的阿离。”
我在他怀里默然不动,好温暖的怀抱,我有些贪恋。
“相忆,我好累……”我把头放在他肩上轻蹭,他抱我更紧,“累了就好好睡,我一直在。”
一直在,一直都在,真好。
第二天起来已经日近三杆,伸伸懒腰,觉得心情平静了很多,他坐在床边看着我,我被他看得有些脸红,“你别这样看我。”
他弯下身帮我穿鞋,我一惊把脚收回床上,“你做什么?”
他笑得很当然,“给你穿鞋啊。”
我把鞋抢过来慌乱地穿上,“我自己来就好,要是有人知道堂堂柳才子给人家穿鞋会被笑死的。”
他坐上床来挨着我,伸手环住我的腰,轻声细语:“为阿离做任何事都是值得的。”
我的身子绷得紧紧的,我不习惯和除哥舒玙之外的人这般亲昵,但我又不忍伤他的心,只好就这么让他抱着。
他感觉到我的紧张,便拿开手,“你在害怕什么?”
我趁机起身,看看外面的天气,转开话题,“今天天气不错,就是有点热。”
他走到我面前,捧着我的脸认真地问:“阿离,昨天我的话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阿离不回去就呆在这里可好?一辈子。
他这么说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忘不了哥舒玙,我不能骗他。
“现在我心里还有另外一个
人……”
他手指摩挲着我的鼻尖,“我不介意,我愿意等到你彻底忘记他的那天。”
我还能说什么?哥舒玙,是我们有缘无份还是根本就无缘无份。
我闭上眼睛,心里不停地告诉自己:忘了他忘了他……哥舒玙已经在你心里死了。
他幽兰般的气息越来越近,抱住我的手也越收越紧,是他清凉沁人的唇,在我的唇上逡巡,我没有任何动作,任他游离。
哥舒玙,我要忘了你,从此刻开始。
他略带灼热的手触到我的锁骨,我不由来有种想逃开的感觉。轻盈的外衫脱落在地,他在解我的里衣。
他的手有点不稳,我清楚地听到他快速跳动的心脉,以及在耳边沉重的呼吸。
突然身子凌空而起,他横腰抱起我向床边走去,我勾住他的肩头,看到他的眼神火热且急切,眼前恍然,仿佛看到了哥舒玙的影子。
月色郎朗的夜,他陪我在雅青阁的阁顶饮酒赏月,上好的皇宫御酒,只有平西王府有此殊荣可以喝到。酒纯而烈,不到三杯我便昏昏然,他顺势拉我倒在他的怀中,深厚浓郁的安全感袭遍全身,我依恋地在他胸前磨蹭,他撩开我的发丝,浅浅的吻印在耳垂。
我眼神迷离地呢喃:“玙……我想飞……”
他看着我咧开嘴角,“莫离又淘气了。”
说着便抱紧我从雅青阁上一跃而下,和暖的晚风在耳边流动,皎月疏星,成影成双,我竟在他怀里睡着了。
第二天我没有去上朝,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皇上突然把我从翰林院调到了吏部,但我知道是因为他。我说不想去翰林院,他便说不想去就不去了。只有他会这般宠我。
我醒来的时候他已经下朝回来,抱着枕头在床上打滚不肯起身,他掀开被子一把把我拎起来,我张牙舞爪不肯就范。他缚住我乱动的手又把我抱回床上,我大叫,他欺身上前封住我的嘴,舌尖滑入,一阵眩晕。
良久,他才满意地放开,看我红润的唇不满地撅起,他轻拍我的脸,“再诱惑我后果自负。”
“哼!兽性大发!”我一脚踹开他,咕噜噜地爬起来。
他抓住我的脚把我拖回床上,“先穿好衣服,当心受凉。”然后认真耐心地一件一件帮我把衣服穿好,看着他修长的手指熟练地系好腰带,我伏在他肩上,“玙,我不上朝没关系么?”
他理理我不安分的头发,“现在才想起来要上朝啊?还真自觉。”
我用力咬了他一口,可惜隔着衣服使不上力,只在他肩头留下一串水迹。
“好啦。”他捏捏我的脸,“我向皇上给你请了三个月的病假,你可以安心地在家里睡大觉了。”
“三个月?”我惊呼,“皇上答应了?!”
“皇上说你去上朝简直就是祸乱朝纲,所以准假了。”他笑得奸诈。
“你才祸乱朝纲!我一向尽心尽职,皇上怎么会相信你这个奸诈小人的谗言?”
他拉我坐到桌边,给我盛了一碗竹笋鸡粥,慢慢吹凉再推到我面前,我舀了一勺送进嘴里,“咸了。”
“明天让厨房做清淡点。”他温柔地笑笑,“莫离太耀眼,我只想把你锁在家里一个人看,懂么?”
虽然他天天说这样的话,但我依旧感动,舀起半勺粥凑到他嘴边,他淡红的唇轻启,一口含住整个汤匙,脉脉含情。
哥舒玙,当年的你还在么?
柳相忆的房间兰花青竹相错,檀香缭绕,我茫茫然睁大眼睛,看清吻我的人不是那个影子,是真实的柳相忆。
感觉到他滚烫的身体压上来,我心底升起一股巨大的抗拒感,奋力推开他,我漠然地坐起身。
“阿离……”他不懂,“怎么了?”
我拉起滑倒腰际的里衣,站起来,“对不起,我做不到。”
他跟着站起来抱住我,头在我脖子上轻蹭,“阿离……阿离,我的阿离……”
哥舒玙,我在为你洁身自好,你又在哪里?
第一次,我不知道他会如此失控,在刚刚建好的雅青阁里,我把偷偷学了好久的菜做了一大桌,他惊喜满足地抱着我久久不肯放开,原来一点小事就能让他感动至此。
自从离开家里,我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他说要给我一个我们自己的家,不是平西王府,一个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家。
月上中天,我趴在窗口张望整个雅青阁,不大不小的院落,紫蕊丛丛,竹林成荫,他是懂我的。
他过来揽住我的腰,略带酒意的声音更显低沉悦耳,“莫离,此生有你足矣。”
我仰头靠近他,手覆上他的,滑入他深深的怀抱。
皎皎月色,是夜偏闻清笛,我慢慢入睡,躺在柔软的锦被里,舒适得连身子都懒得动弹。感觉有人在脱我的衣服,身上一阵凉意袭来,我下意识地往身边暖和的地方靠,只感觉落入一个帜热的火坑,我从睡梦中惊醒。
他情欲迷离的双眼更感深情,好像要把我揉进骨子里,我被他这种陌生霸道的眼神吓住,“玙,你怎么了?”
他没有说话,抓住我伸向他的手,放在唇边轻吻,慢慢地往上,他的吻越来越浓烈,也越来越灼热,我不禁收紧手臂想要摆脱他狂热的纠缠。
这时我才发现,我的衣服早已散落一地,他结实的胸膛在月色下充满了蛊惑人心的力量。
我轻轻碰触他滚烫的肩胛,他好像受到什么诱惑般地拉开我的双手,整个人俯身而下。
顿时一种难耐的热感从脚底直升到头顶,他的呼吸变重,吻从我的脖子开始向下蔓延,我不安地扭动双手,他禁锢得更加紧致,让我喘不过气来。
“玙……别这样……”但此时的哀求在他听来无疑是更深层的引诱,他的动作愈加让我羞愤不堪。
“玙,放开……不要……”不是我不爱你,只是我心里还没完全接受这样的发展。
他不闻不听,我被他压制着,身体没有一个地方能自由,迷离间我看到了他掉在床沿的匕首,应该是他刚才不经意遗落的,那是他随身携带之物,我见过,锋利无比,削铁如泥。
趁他稍微松开我的手,我弯身以自己都不能想象的快捷拿起匕首,他发现我的动作,停下浓密的吻,看着我握着匕首不停发抖的手。
“莫离,听话,把它给我。”他的语气不容违背,但我没有给他,径自扔掉刀鞘,寒光乍现,“玙,我不要……不要……你别这样……”我几近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