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不尚天文,孙小官人和文天祥都一笑,又说了些别的,那些敏感的问题,比如南方陈宜中想立幼帝,比如赵宇说会在打下元大都后让位,连提都没有提。饭后文天祥说次日就会让人给孙小官人千亩良田,是原来给皇宫供应粮食的田产,倒是正用得上。
当夜他们就宿在皇宫,第二天果然有人来领他们去看田地。到了地方,孙小官人让在地边搭了草棚,用木栏围出了一小块地,接着去请人来交代了事情,还要人住在田地边,这才给了大半种子,余下的还珍藏起来。等他忙完了,李越与他一起回了宜兴,把阿卓留在了孙家,让孙小官人等他十天,自己回了飞船。
李越翻看了赵宇的宝藏,痛苦地对照拉丁文的翻译,确定了一小节密封保存的植物是红薯秧子,赶快拿出来,放在培养液里。他倒是不惊讶怎么会有红薯秧子,红薯在后世成为抗癌第一食品,就是人类征服了癌症之后,红薯也因其多纤维等优秀品质成为人类首席健康食品。如果这个生物所承担太空种子的培植,那么红薯绝对少不了。他只是希望这个东西能在他手里成活,不然他还得飞一趟中美洲什么的,想想就头大。后面几天,李越边干着那些赵宇交代的任务,还天天一遍遍去看那支秧子,心想当初赵宇就是这么看他的辣椒吧。看那个秧子长得很好,李越就捧着出了山,去见孙小官人。李越现学现卖,把从掌机上看到的红薯栽培知识告诉了孙小官人,孙小官人一一记下,然后就抱着那支宝贝红薯秧子回了临安,说自己会亲自护理。
为了让赵宇能回飞船一趟,李越费尽心机地在扬州周围找地方,但实在没有隐蔽的所在,可见扬州周围已经文明到了什么地步。他只好半夜把飞船停在扬州城外的一片空地上,用步话机把赵宇叫醒,说了个地段,让他次日的夜晚出城来,自己接他上船,去别处停留。
第二天夜里,李越等在路边,远远听见一阵马蹄声,月光下,一小队人马过来,依稀可见是慧悟领队,慧至在后面,董义和苏华在赵宇两边。赵宇从马上下来,向众人告别。慧悟语气担忧地说道:“官家真的不要吾等再送一程?”董义带了哭腔说:“哥哥,咱们这么跑出来,那个叶大叔会不会借机杀了我?”
赵宇笑着说:“我都给他们留书了,说出来玩两天。你们这两天也别回去,两天后在这里接我就是了,哦,准备一辆马车。”
慧至说:“两天后,官家,二十四个时辰后,此地,千万莫要错了。”
赵宇一个劲儿点头:“肯定肯定,你们别再向前了,以免误伤。”然后与李越转身走了,那些人远远地看着,苏华小声地说:“看见没有?看见没有?”没人答话,不多时,一阵强风刮来,众人都勒马后退。风过后,慧悟说道:“吾等真得躲起来,这两日肯定见不到官家了。他们向吾等要人可怎么办?”
苏华说:“我说什么来着?你们不信!”
董义说:“哥哥真的是仙人?”
慧至说道:“你怎么还不记得那偈语:似仙非仙,似乎是仙人,但不是仙人。”
董义点头,说道:“不管他是不是仙人,反正是我哥哥就行,咱们去瓜洲,我大爷爷的船还有一两只在那里,我们在那里避避,然后让我大爷爷去弄辆马车。”
苏华问:“你哥不会发现吗?”
董义挥手说:“他肯定不会向那个大叔告发的,他保护我还来不及呢!我是谁?”
苏华接口:“你是个小无赖。你就不怕叶将军也想到那儿去?”
董义说:“不怕,我哥会挡着他的。”
慧悟说:“那吾等就去吧,反正我也会水,实在不成跳江里就是了。”苏华嘀咕着:“可我不会水怎么办?”董义说:“没事!我教你!”……几个人转马往长江方向去了。
在飞船里,赵宇又一次上演脱衣节目,李越忍不住低声笑,赵宇不予理睬,去洗澡了。李越把飞船停到了南边的深山里。赵宇也不急着看扫描结果了,先去长长地睡了一觉。
次日快中午了,李越看着睡得脸上还留着折子,一脸木然的赵宇,给他端上了煎蛋盖着的炒饭,笑着说:“看看,我做的扬州炒饭,可扬州根本就不知道有这种炒饭。”
赵宇看了李越一眼,尝了一口,说道:“鸡蛋上放点儿照烧酱就好了。”
李越脸扭曲:“您是不是太挑剔了?”
赵宇翻眼睛:“不是,是你不虚心。我劝你一声,像这种学习的机会,不要放过。”
李越长叹:“我们好久没在一起了,你是不是积了好多坏脾气?”
赵宇展眉:“怎么会?我又没有被抛弃,又没有失恋,发脾气干吗?”
李越捂胸口:“你是觉得我好了是不是?就这么捅我心窝子了?我前两天还哭了呢!”
赵宇惊讶:“哇!肯定是对阿卓吧?其实你对我哭也是可以的,我保证……”赵宇开始吃饭。
李越生气:“你保证什么?不开我的玩笑?你自己知道保证不了!”
赵宇喝了口水,一副教授面孔:“我原来只想保证不告诉别人,玩笑怎么能不开?生活中没有玩笑,那多乏味啊。”
李越问:“那我也可以开你的玩笑了?”
赵宇点头说:“当然,虽然对于一个没有幽默感的人来说,这是个艰巨的任务。”
李越拍椅子背:“我干吗给你做炒饭?我该给你炒石子!”
赵宇啧啧了一下:“别把对陆敏的怨气发在我身上,虽然我现在说你大概不愿意听,但有一天你会庆幸陆敏成婚了。”
李越疑惑:“为什么?”
赵宇说道:“我吃饭的时候其实最不喜欢说话,没有风度,也会影响我的胃口,多谢合作。”说完打开桌上的掌机,边吃边读。李越气得咬了半天牙,然后说:“我把你的红薯秧子给了孙小官人了!”
赵宇不抬头,说道:“给就给呗,我怕你不认识字找不到,所以就没让你带给我。”
李越问:“你是不是每次说话都以拿我出气为目的?”
赵宇摇头:“怎么会?下次你在见我前,先关在一个小院子里一两个月,看看你是不是还能保持我这样的修养水平。那时你就该知道我对你多克制隐忍和蔼可亲了:虽然我有上百句能让你痛哭流涕的话,但我一句也没说。”
李越指着赵宇说:“还说没拿我当出气筒?”
赵宇叹气:“好吧,你如果坚持要当个出气筒,我也不能使劲拦着你,我尊重人的自由意志。现在能让我安安静静吃饭了吗?”
李越拔头发了:“为什么大家都没看出你是个这么恶劣的家伙呢?”
赵宇回答:“也许因为——我不是?有阴暗心理的人该去从事体力劳动,能产生快乐荷尔蒙。你快去干活吧!哦,打开系统,我得用一下,别那么小气,像老财奴守着的钱匣子一样,上好几道锁。”
李越这回笑了:“你激了我半天是不是又想把我支走?嘿嘿,我可不上当。就锁了,怎么着?”些微的胜利就让李越觉得高兴,自己终于让赵宇也不痛快了,他笑着走了。
赵宇在驾驶台坐了一天,李越给他送了晚饭,然后自己去睡觉时,赵宇还没有回来。第二天他醒来,赵宇还在睡觉。李越去驾驶台查阅了赵宇的文件,自然除了体积的增大,他也看不出什么。赵宇再次睡到了中午,李越用竹筒煮了米饭,做了个烤鱼,炒了个竹笋,简直觉得自己成了贤妻一样。赵宇这次没向他发脾气,少言寡语地吃了午饭。李越却忍不住了,问道:“你又怎么了?干吗不说话?”
赵宇眼睛都没抬,无精打采地说:“你才又怎么?我对你说话,你说我脾气不好。我不说话,你又招惹我。”
李越笑着说:“我不是怕你不理我吗?”
赵宇哼了一声,继续吃饭。李越又问:“你想什么呢?”
赵宇这次看着李越,眯眼说道:“还能想什么,自然是人生的意义,生活如此乏味寡淡,我们为何到这个世界,目的是什么……”李越站起来,“您好好吃饭,茶不言饭不语,我不打扰您了。”
饭后两个人在空中巡视元军部署,发现元军大部分主力集中在了太行山区的一个地形险恶之地。
李越笑着说:“他们这是要给你设埋伏了。”
元军选择的地点是两山夹着的山谷,典型的伏击圣地。而两边山岭山势陡立,易守难攻。赵宇点头说:“的确是个好地方。”
李越仔细航拍了周围的地形和军兵位置,才离开了中原北部。
到了夜里,李越把赵宇放在了他接他的地点,还卸下了一大堆他做的东西。两个人才等了一会儿,远处就传来马蹄声,慧悟等还有一辆马车到了眼前。几个人都连忙下马,对赵宇行礼,慧悟连声道:“阿弥陀佛,官家幸好无事。”
董义也说:“哥哥,我这两天都没怎么睡觉,满嘴的大泡啊。”
苏华伸着头左右看,小声说:“我觉得应该在他们后面,你们看看地上的树枝……”
赵宇打断说:“我就不用说要保密之类的话了吧?如果我听到什么传言,下次你们也别跟着了。”
慧至说道:“什么传言?有什么可传的?我怎么不知道?”
赵宇挥手说:“装车,我们走了。”几个人搬东西装了车,李越看着他们走远了,才回飞船起飞离开。他还是停在了宜兴,然后到孙小官人家陪了阿卓几天,孙小官人却在临安常住了,正准备让亲属前往,阿卓嘱咐李越下次就要去临安找他了。
赵宇几个人到了扬州城外,城门紧闭,慧悟上去小声对着守门的兵士说了几句,不久就有兵士成队奔来,把他们团团围住,送回了城中的深宅大院中。面对着叶铭姜才等人不快的脸色,赵宇也不解释,只让人把车上的东西卸了,把一大包东西带入了他的屋子中,然后大家分头去睡觉。
次日赵宇在大厅召集了领兵的将领,大厅中桌椅已经全部移开,中间是一大片立体的地图,南北从长江到北部蒙古草原,东西从海岸线到青藏高原。山川起伏河流城池,非常细致。这是把电脑的三维扫描输入机床,在纸张上分段冲压然后再拼凑而成的。后代看来十分简单,但此时却异常珍贵。
众人瞪着地图,久久没有人说话。赵宇叮嘱不要让其他人进来,才用几张纸条在地图上标出了元军在几个地点的兵力部署。
陈桐说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就是此意。”
李庭芝叹息:“有此图,已有大半胜算。”
赵宇拿了一只长竹杆,指着那处元军最集中的地段说:“这是我要解决的地方。其他的,由各位自行掌握。”
叶铭盯着地图说:“元军在那处设伏。”
姜才点头说道:“如此险境,我军处于劣势。”
李庭芝摇头说道:“官家切莫冒险,此处元军倚险布兵,宋军一入这个区域,就会暴露在敌方的箭矢之下,如果敌方再用滚石等攻击,我军凶多吉少。”
姜才说道:“官家既然知道了元军部署,可绕道而行。”
赵宇摇头说:“那怎么成?要多走好长的一段路,而且,知道他们在那里等着我,我却躲了,于我的颜面上也不好看。”
姜才怒目,觉得赵宇太不认真了,陈桐等人则看天,赵宇一笑:“就这么定了,除了这个地方,诸位好好研究战术和路径,我就不多言了。九月中,元大都外会师。”他掩了一下口,说道:“昨夜我没有睡好,现在去补觉了。”然后竟然就走了,留下一屋子的人大眼看小眼,陈桐对含着怒意的姜才说:“官家就是喜欢调侃,将军莫要在意。”
李庭芝有些不放心:“此处看来是元军想与我军决一雌雄之处,兵力集中,当是北伐重要的一战。官家是不是……不够在意?”
陈桐摇头道:“官家要亲自指挥,必定就是因为此乃关键之处。”
董平也说道:“官家玩笑时大多已经有了对敌之策。”
张世杰点头说:“官家既然要带兵,应是胸有成竹,吾等就好好筹划下别的战役。”他经过长江一战,终于不再纠结赵宇不合时宜的玩笑,对赵宇采取了放任态度。这些人在屋中继续制定作战计划,行兵日程和物资的调运,赵宇则舒舒服服地睡了一大觉。
五月下旬,大军已然待发。天气十分炎热,但军士们却士气高昂。过去许多主战派多次要求北伐,但更多的文臣却以劳民伤财军力不强等原因反对北伐,一味求和,平民百姓也不愿承担更加沉重的赋税。可这次国家倾于危难,众多的人们尝到了国破人亡的苦楚,更不要提那些一夜为奴倾家荡产的人。所以这次北伐得到了广大的支持,加之有到北方的分田政策,百姓踊跃而来,支持军队的民夫充足。几次战役后,宋军缴获了近三万马匹。可惜没有多少兵士有高超骑术,马匹大多用于运输。
临出发的前一天,赵宇召集众人,在那幅地图上标志了元军最新的兵力位置。这些天,李庭芝陆秀夫等早找了人,把地图拓画在了一块块绢布上,领兵的人手一卷。赵宇没有过问各路的具体安排,一副听凭大家尽情发挥才能的样子,这让过去带过兵的李庭芝等人和后起之秀叶铭陈桐等都觉得赵宇对他们信任有加。
赵宇指点着地图说:“此图会留在这里,日后运往临安。此乃中华山河,诸位多加看护。”旁边的陆秀夫心里一动,不禁看赵宇:官家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听着像是个要离开的人?
李庭芝没有陆秀夫那么多心眼,点头称是道:“吾等必尽全力。”
赵宇点头说:“我知君乃忠心不二之人。”不等李庭芝道谢,又说道:“君等取沿海一路,如果元军兵力有重大变化,那位李越李官人会前往告知,到时候一定要见他。此等元军布兵之机要,均是他探访得来。”
姜才回答:“吾见过李官人几次,定会命人传告。”
正说着,慧悟进来,见满屋的人,有些犹豫地看赵宇。赵宇微笑着点头问:“何事?尽讲无妨。”
慧悟低声说:“师哥和慧成回来了。”
赵宇一喜,忙说:“太好了。”与屋中人们告辞,走了出去。陆秀夫想起慧达和慧成是去南方接两个小皇子的,想知道些南边的情形,就跟着赵宇出了厅堂。
第103章
慧悟领着赵宇走到后面他的卧室,站在了门外。赵宇微有疑惑,但还是推门进了屋。屋中慧达和慧成一身风尘,满脸忧虑地站在床边,床上躺着一个小孩。
在赵宇身后进屋的陆秀夫几步跑到床前,倒吸一口气道:“是太子!”太子奄奄一息,脸色灰黑,已经是出气多入气少了。陆秀夫吓得一身透汗,抬头对慧成和慧达说:“你们怎么能带他到这里来?!”这个孩子如果死在这里了,赵宇怎能脱得了干系?谋害先皇后代的罪名可以让赵宇做的一切都化为乌有。
一声哭泣传来:“是奴家……求大师……送我儿前来……”
陆秀夫转身,一身平民装束的杨妃坐在床脚处,眼睛已经哭得红肿。慧达匆忙地说道:“太子在粤地落水,而后就一病不起,越来越不好了,师弟说官家能起死回生,杨妃信了,吾等就一路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