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小屋——黑色地板

作者:黑色地板  录入:04-10

濮阳门要出门了!

虽然不知道濮阳门这一趟要出去多久。当然最好时间长一点,好让他能有时间走到长廊那里,确定出口是哪一个铁门,为接下来的逃跑做第二步准备。

李柏舟心里默默地祈祷。

“咚咚咚”三声,门扉被叩响。

李柏舟一愣。除了濮阳门,还有谁能到这里来?

钻入衣服内的小蛇顿了一下,然后恋恋不舍似的,沿着刚才进来的路线,缓缓地退了出去。

小蛇在退出去的时候还细心地帮他拉下衣服盖住肚脐,将他伸展在外的手臂藏进被子里面,掖实被角。

绵软蓬松的床榻慢慢恢复鼓胀形状。

“等我回来哦,柏舟。”

濮阳门欺身,在李柏舟的额头上轻轻烙下一吻。然后起身。

他的脚步声一步步地远去。

阖门。

上锁。

朝左手边走。

和濮阳门轻松纾缓的脚步声同时响起来,是另一道略显滞缓沉重的脚步声。

落在濮阳门的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

“他的伤很快就会好了。”

濮阳门的脚步声蓦地停住,突兀响起一阵刺耳的,类似电钻割石的“咯叽叽”声音。是他的橡胶鞋底旋转半圈划过了地面。

一个苍老的声音回答道:“是的。”

“——他又会想走了!”濮阳门的声音压的低而尖细。他梦靥似的低声咆哮道:“他总是想着要怎么离开我!以前是,现在也是,我可不会再上他的当了!——他的伤很快就会好了,你不知道吗?他的伤怎么就好了呢!”

苍老的声音沉吟出一个闷长的尾音,拖长音节说道:“也有,让他的伤——永远好不了的,方法。”

“真的?”濮阳门略略提高了音调,“可是,可是,”似乎又有点别的顾虑,濮阳门声音迟疑地说道:“我不要他生我的气。他一生气,就要讨厌我了!”

苍老的声音回道:“也有,温和一点的,方法。”

濮阳门轻舒一气。“那就好。等下午回来,就开始吧,林伯。”

“是的,少爷。”

两个人渐渐远去。

李柏舟猛的坐起身来。他在被子里面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紧抿着薄唇,神色慌张,目光游移不定。

他在枕头下颤巍巍地摸出压得变了型的钢丝,抓着钢丝的手指因为过分用力,拧得泛了白。

他紧盯着手中的钢丝,将它们一点一点掰直,然后弯出凶狠的爪牙。

他的神情渐渐平静了,继而决绝。

濮阳门会如何对付自己,他一点也不想知道。现在他唯一了解到的是,不能再等了!

下午他们就会回来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唯一的机会,就是现在!

16.选择

“——咔嚓。”

一回生二回熟。这一次的开锁明显比上次顺手许多。

这是第一次,李柏舟在完全自由的意志下采取行动。以往拥有绝对人身自由的时候还不以为意,如今这自由失而复得,李柏舟心中不免又长吁短叹一番。直感世道之艰难假期之倒霉。

闭上眼睛,回忆着濮阳门的脚步声长度,他轻轻推着轮椅,一步一步计算着方位,缓缓向前而去。

空旷的长廊像黑森森的死亡隧道,往未知之地延伸着。李柏舟好似浑然无知地朝前迈去,满身心的孤注一掷。

他在两扇铁门前停下。

这里,远处微弱的橘色灯光已经投影不到了。它是一段幽黄色隧洞中早已被遗忘的一角。

李柏舟抬头看去,只觉得面前像是矗立着两个魁梧冷酷的凶神恶煞,正板着冷冰冰的脸皮,冷眼旁观他的忐忑不安,讥笑他的准备不足和操之过急。

李柏舟深深地吸了口气。

虽然他已经拼命尽力去回想了,而且他也知道,出口必定就在其中。可是现实就摆在眼前,他无法信心十足地断言哪一扇铁门才是通道。

“他妈的,我真他妈的!”他忍不住在心里啐了自己几句,“能有比老子更倒霉的吗?去他妈的绑架,还要做选择题!需要这么玩我吗?怎么都没人来救我?老子人缘有这么差吗?艹,靠你们准完蛋,二分之一的机会,老子自救!”

碎碎念了几句,李柏舟不再犹豫,牙一咬,狠下心肠做了选择。

他选择了左边的门。

挂锁很快“喀嚓”一下被转开。

李柏舟轻轻推开铁门。

随着“吱呀”一声尖细的门响,一阵窒闷的腥味破门而出。

李柏舟急忙伸手捂住鼻子。心想这是宰鱼现场吗?这种恶心的气味是怎么回事?

门内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李柏舟心中疑惑,自然而然地手贴墙壁去摸索电灯开关。

——他没有找到冷硬的开关或电闸。

他摸到的,是一段柔软湿滑的东西。

抬高手掌,五指微张,指缝间是一片湿热黏稠的胶状物,湿溚溚的,滑溜溜的,像粘着混浊的蜂蜜,或者浓缩了的工业化用油,带着微微的热度。

李柏舟缩回手,不明所以地把手指放到鼻尖下一闻。

一阵腥臭扑面而来。

他呼吸生生一窒,差点干呕出来。

“什么鬼玩意!”他甩了甩手,忿忿地在另一边墙柱上蹭干净了手掌。心里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是要继续往前走,还是赶紧掉头。

这一段路是完全黑暗的,没有光线照入,李柏舟的眼睛被迫渐渐适应了黑暗。这使他的胆子又大了一点。

“二分之一的中奖率,不会这么倒霉吧!”

给自己做了一下心理建设后,李柏舟决定继续往前走。

漆黑阴暗的环境使人寸步难行。李柏舟终于还是被房间里的死寂黑暗打败,不死心地想再次去寻找灯泡拉闸。

这一次,他扶着轮椅把手站起身来,伸手摸索向另一面墙壁。

按照一般房间的设计情况,电灯开关不在那面墙壁,就必须在这里!

这么小又偏僻的一间房间,不至于是后现代主义设计风格吧!

——他依然没有找到冷硬的开关或电闸。

他摸到的,是一只已经冷却的但还残留些微弹性的,类似动物脚趾肉垫的东西。一摩梭,指尖像陷进干硬的尖刺之中,涩涩的,痒痒的。

李柏舟瞪大眼睛企图看清自己手中抓到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黑暗中他只看见乌漆抹黑的一团,像个包裹,朦朦胧胧的,无法分辨出细节特征。

“臭小鬼,往地下室塞的都是些什么鬼玩意!”李柏舟恨声道。

被恶心了两次后,他不得不果断放弃继续朝前探索。

他收回手,想着还是趁有时间赶紧掉头,试试看另一扇铁门的中奖机率。如果都是一个内容,那也只能算他倒霉了。难道他还能更倒霉一点吗?李柏舟自嘲地想。

就在他手按轮椅,忍着左手手肘的痛楚去拧转车轮的时候,背后忽然传来一声轻轻的脚步声。

李柏舟心中“咯噔”一声,猛的一把转过头去。

然后他暗暗“哎呦”了一声不好。

他似乎转头转的太猛,扭到脖子了。

17.来人

李柏舟终于看清楚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门口出现了一个黑色的人形。

黑洞洞的大门口,一个高大的身影占据了整方视线。

大概因为都是深颜色衣服的缘故,来人高大的身躯显得沉闷滞重,像一壁巍峨险峻的山岳,矗立在门口。一双眼睛在黑暗中摇曳着一点熠熠光芒。

李柏舟心中蓦地骇了一跳——那人的下半张脸怎么是模糊的?!

仔细再看,原来是脸上带了一个口罩。

李柏舟马上就想到了一个人——男护理。

使人真正恐惧的从来都只是未知而不是鬼怪。现在猜测到来人的身份后,李柏舟反而平复了心情。他轻舒了口气,抬手自认倒霉地揉捏自己的脖子。幸好扭的不是太厉害,没有固定住姿态。

李柏舟很快想到,虽然男护理是濮阳门的人,但是,他的眼神是那么和善,他会对自己施以援手吗?——可是,他在濮阳门面前总是一副唯唯诺诺,软弱戚戚的模样,他敢帮助自己吗?

李柏舟心里实在不敢确定。如果这个人是濮阳门安排在这里看守他的,那事情可就不好办了!

“你是那个,护理?你刚才……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李柏舟迟疑地问道。

就算是开门,至少也要有点声音吧!入口如果不是在这个房间,就是在隔壁房间。两处离得这么近,地下室也这么安静,如果有开锁开门声,没道理他会听不到啊!

男护理静默片刻,才慢动作似的摇了摇头。

呼——还好。虽然没有得到答案,但是至少得到回应。李柏舟悻悻然地想。

如果这个哑巴也没了表示,李柏舟就真的要怀疑自己是走错了路进了异度空间了。

他推着轮椅向前一步又问道:“你知道出口在哪里吗?——你知道,我是被绑架的,这是我唯一的机会,你可以帮帮我吗?我会报答你的!拜托!”

男护理还是摇了摇头,目光一如既往的和善温和。

李柏舟并不是一个被拒绝帮助就会恼羞成怒地迁怒别人的人,他一向都能够勒令自己客观地理解别人的立场和苦衷。

但是这一刻,他却忽然觉得对方这老好人的模样简直带着点看他笑话的讽刺。这种感觉来得莫名其妙,简直有点不可理喻了。李柏舟心想。

“他现在不在这里,他要下午才会回来,他不会知道的,好吗?”李柏舟不死心地再次恳求道。

听闻此言,男护理终于眸光一动。

仔细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的李柏舟,见此不由大喜。

他心想这样说大概就能成,忙再次强调,徐徐善诱道:“就算我失败了,也不会把你说出来的,好吗?不会有问题的,我的手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有脚不大方便,但我是军校出身的,这点小伤不会有影响的!好吗?我不会连累你的!拜托你了!”

在李柏舟急切的目光中,男护理终于缓缓地点了点头。

李柏舟差点欢呼出声。他目光灼灼地盯住男护理,屏息以待。

黑暗中,男护理抬起手臂,指向李柏舟的背后。

李柏舟一愣:“出口就在这间房间里面?”

他原来是没有选错门的吗?他还以为自己再一次地刷新以前的倒霉记录了呢!

男护理眼神温和地看着他。似乎李柏舟在他眼里就只是个淘气的孩子。他说的话不过是些孩子气的傻话罢了。

李柏舟往身后看去,只见黑蒙蒙的一片,难以捉摸。

他不太确定地再次问道:“一直向前走就可以了吗?”

回应他的依然只有男护理凝固了的动作。

李柏舟自怨自艾地点点头,说服自己:“好吧,再赌一次。输了算我倒霉。”

对男护理道了谢后,李柏舟不再游移,再次推着轮椅朝前走去。

在他身后,男护理悄无声息地从胸前大衣里,摸出一支针管。黑暗中,浊黄色的液体在透明的管壁里,缓慢流动出一丝诡异的光芒。

男护理看爱人似的看着手中的针管,笑容越发显得温和可亲。

他将针管藏在衣袖里面,抬起脚,默默地跟上了李柏舟。

18.撞见

越往里面走,四周越是暗得死寂而恐怖。

不到80平方米的空间里,两点之间的有限距离被李柏舟小心地走出了无限的长度。

李柏舟心里惴惴的,隐隐地生出一丝不妙的预感。很多时候,这种奇怪的感觉总能救他一命。

一声细微的异响。是地上的小沙砾被颠碾的声音。

李柏舟不动声色地缓下动作。

——他的背后有人!

李柏舟没有回头,他转动眼珠子,借助眼角的余光,朝后看去。

而就在他刚刚缓下动作的时候,男护理在他一臂远的身后,慢慢地举起了手中的针管。

妖异的不锈钢色在黑暗中一闪而过。

然而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身后却突兀地响起了一个稚气清脆的童声。

——“柏舟,你一个人在这里干什么?”

李柏舟动作一僵,默默的转过身来。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只有空洞洞的一片冷寂,除了他自己,站在门口的小孩,再没有其他的身影了。

李柏舟的心沉甸甸地往下坠。

“哈,哈,你……你来啦,你不是要下午才回来的吗?”

屋子里一片漆黑,李柏舟看不清濮阳门的表情,只觉得小孩的声音与平时并无不同,平静的时候,就是冷冷清清的音色。

濮阳门一步拖着一步,慢悠悠地朝他走来。橡胶鞋底走动无声无息。

李柏舟不由心虚地向后退了一步。如果现在前路是光明的,他肯定已经拔腿就跑了。然而他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有后路可退。

其实看见濮阳门出现的时候,他心里就已经明白过来了,他恐怕是被男护理骗了。

这里根本就不是出口!否则濮阳门就该是从里面,而不是从他身后走出来了。而且出口,恐怕也不是在隔壁房间。否则他不可能听不到开锁的声音。

他从一开始就错了!

但是他现在可没心情去问候自己的霉神附体和陷害了他的伪善小人男护理。他必须集中精力,想方设法先把眼前的难关渡过去。

就在李柏舟胡思乱想之际,濮阳门已经几步走到他半尺远的地方了。

李柏舟看清了他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

“你听见了,你在装睡。呵呵……”濮阳门在李柏舟面前缓缓俯下|身来,额头几乎贴着李柏舟的眉骨。

他看着李柏舟颤动的眼睛,伸手抚摸了李柏舟的脸颊,一脸又悲伤又委屈地低喃道:“我就知道,你是骗我的。以前我好好的,你都不要我。现在我变成这样了,你怎么可能还会要我呢!”

声音突地一顿——他的嘴角纹路一寸一寸地向上撩起,露出一口细白的牙齿。他的脸色毫无预兆地狰狞恐怖了。

“你骗我。”

他先是自言自语似的小声地默念了几次“你骗我”,然后突地歇斯底里大叫了一声“骗子!”抓住李柏舟的轮椅把手,将李柏舟连人带轮椅一起恶狠狠地拽着朝一边摔去。

“嘭——”金属器械生生砸在冰凉刚硬的水泥地面上,发出一阵轰响。

李柏舟闷哼一声。

“咯叽咯叽”的转轮声在死寂的屋子里显得格外刺耳。

李柏舟给他猝不及防掀倒在冷冰冰的地上。受伤的左手小臂连着肘部先着了陆,不自量力地支撑了身体的绝大部分重量,笨重的轮椅更是好死不死的颠住他的左侧腰骨,把他痛得直接就在地上弓成了一只煮熟的红虾。

李柏舟捂着手肘“嘶嘶”的倒吸一口凉气,心想他妈的这下又要骨裂了。

他忽然恨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抬头狠狠地瞪了濮阳门一眼,冷声回道:“什么我骗你,你不也骗我吗?说什么伤好了就放我走,结果根本就没有这种打算!”

“不,我没有!”濮阳门大叫道,“我从来就没说过要放你走!”

李柏舟闻言不由一噎。

细细想了一下两人相处的这些日子,濮阳门似乎真的并没有说过类似的话。这只是他一直理所当然的以为罢了。可是,难道一般情况不都是这样的吗?谁会从一个美好的救援开端,想到这么苦逼的囚禁结尾!

只是他也没想到,濮阳门竟然能够记得这么清楚,虽然濮阳门没有对他以诚相待,但至少也坚定地贯彻着“言出必行,不行不言”的原则。

李柏舟倔脾气也上来了,叫嚣似的回敬道:“难道我就说过我不走了吗?是你自己想太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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