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各种不对劲
其实，想必教官也早就注意到莫苏石的进步神速了吧。虽然他整个晚上都没有对莫苏石说过一句好话，还让莫苏石受了不少皮肉之苦，但他对莫苏石的训斥却越来越少。至于他这样做的原因到底是怕莫苏石骄傲自大，还是纯粹为了满足自己的虐待欲，那就不好说了。 小怪物对教官的教育方法不甚赞同。像这样给接受训练的机师施加压力，固然会对提高训练成果有所帮助，但同时也会对机师造成不好的影响。最坏的结果是，机师有可能因此对驾驶机甲产生恐惧和排斥的心理，这样对他一生的进境都会成为障碍。 但是莫苏石自己要求接受这样的训练，小怪物也不好说什么。他知道莫苏石对于提升自己的实力这件事有多着急。 而且现在，除了莫苏石的训练方法可能有些太过火之外，小怪物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担心。安阿和毒蛇很有可能联手了。还有最糟糕的是，之前莫苏石把小怪物程序中的异常消除，不小心向安阿暴露了小怪物所在的方位。 以安阿的个性，他应该会立刻采取行动。可是到现在已经过了一天，小怪物却还没发现有什么异常情况。 这看起来似乎是好事，可是小怪物一点也想不通，为什么会有这种好事出现。 难道是安阿和毒蛇发生了内讧，毒蛇不肯为安阿动用自己的力量？如果没有毒蛇的配合，这里不是安阿的地盘，那他确实不好发威。不过，毒蛇都为安阿特意发布公告了，如果真的跟安阿不对盘，还怎么会为他这样做？这似乎有些说不通。 或者是其他事情阻止了他们的行动？可毒蛇在地下城贵为掌领，现在还有谁能阻挡他的锋芒？又有谁敢阻挡他的锋芒？即使真有这样的人存在，他又为什么要阻止毒蛇帮助安阿搜捕小怪物？这好像也没有道理。 “小莫，你不觉得奇怪吗？安阿和毒蛇到现在还没有动静。”小怪物左思右想，怎么也得不出结论，便试着征求莫苏石的看法。 莫苏石不明所以：“啊？那不是好事吗？”以他的脑子，要在这种事情上想深一层，难度太高了。 “可是他们为什么没有行动？”小怪物指出疑点，“这不正常。” “呃……管它正不正常呢，只要我们没事儿不就好了？”莫苏石还是不知道重点在哪里。 “你能保证一直这样没事儿下去吗？别忘了我们现在可是处于劣势。”小怪物提醒道，“我们应该尽可能掌握一些对我们有利的情报，这样才能增加我们的胜算。想想看，他们到底为什么没有采取行动？这是表面上的平静，还是什么阴谋？还是确实有什么有利于我们的事情发生了？” 莫苏石被他这话绕得有些头疼：“啊？根本没发生什么事情，你怎么也能想到真么多东西？我一点都搞不懂啦。” “对现在的我们来说，没有状况就是最不正常的状况。”小怪物不厌其烦地解释，“你想想，如果有人说今天要黑你的电脑，你也确定他这话是认真的，可是一天过去以后你的电脑还是一切正常，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突破不了我做的防火墙。”莫苏石理所当然地回答。 “不，不对。我说了我们现在正处于劣势。”小怪物继续尝试用电脑的例子跟他说明，“是一个水平比你还高的人，而且你知道他一定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莫苏石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水平比我还高的人？谁？” “你不要管他是谁，反正就是有这样一个人。”这回轮到小怪物觉得头疼了，他似乎忘了他的菜鸟机师在电脑领域有多牛逼，“你想想看，到底什么原因会使我刚才说的那种情况发生？” 听他这么说，莫苏石绞尽脑汁，痛苦地想了半天，终于还是摇摇头：“我想不出来。这样的人我从来没见过。” 这意思是，在电脑领域比他厉害的人不存在吗？小怪物回顾了一下莫苏石上辈子的记忆，发现他并没有说大话。莫苏石刚开始学电脑的时候是自己摸索，等他开始有机会和别人交流的时候，水平就已经相当高了，很少遇到比他厉害的人。即使偶尔遇到过，没多久莫苏石又会将那个人赶超。从来没有人能当莫苏石的对手超过三天。 如此学习能力，真不愧是贺祥口中的变态。小怪物暗自感叹。似乎莫苏石自己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也没有刻意去运用和开发过自己的学习能力。这倒真是可惜。 小怪物只得放弃这个例子，换了个方向来引导莫苏石：“那你这样想好了。有一天，你对某个人说要黑他的电脑。可是一天过去以后，他的电脑还一切如常。你觉得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种情况的发生？” 这个例子对莫苏石来说就好理解多了。他认真地思考了好一会儿。 “可能是我忘了有这么回事儿了……”他弱弱地回答。 “不可能！”小怪物气得牙痒痒的，“认真点儿想。你是很严肃地对某个人说了要黑他的电脑，如果成功的话……嗯，你就有钱给你的电脑换最新的配置了。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你却没有把这个任务完成，这是为什么？” “啊？这我都没把它完成？呃……对啊，为什么？”莫苏石一脸的诧异，“这么好的事儿我怎么会不做……” 话还没说话，他就像想起了什么，突然喊道：“呃，等等，会不会是有人阻止了我？” “怎么阻止你？”小怪物见他终于摸到门槛了，连忙引导他说出答案。 “可能是有人出更大的价钱叫我不要做这个任务。”莫苏石回答，“也许是比委托任务的人更有钱的客户、也许是好几个客户联名要求我放弃这个任务。总之，我不能为了一件生意就毁了自己的信誉吧？” 小怪物想了一会儿，终于茅塞顿开：“嗯？啊，你说得有道理。” 安阿和毒蛇的组合确实很强大，如果只有莫苏石和小怪物当他们的对手，他们当然会毫不顾忌地把这两只小虫子拿下。但是，安阿虽然贵为太子爷，在光盟却有父亲和舆论掣肘着他。毒蛇贵为掌领，却只是刚刚上任，威信未必足够调动手下诸多大将。比如亲卫队中死忠于魔术师的云阳，他就铁定不会对毒蛇这个卖师求荣的叛徒唯命是从。 “我明白了，这里毕竟是三十六区！”小怪物终于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云阳才是直接管辖这个地区的人，而毒蛇很有可能还使唤不动云阳。” 莫苏石不太明白这是怎么联系到一起的，一脸困惑。小怪物便把自己的猜测对他解释了一遍，好不容易才让他理解了自己的意思。 “对了，你等等，我去查点儿东西。”小怪物对他解释完，突然丢下这么一句，就切断了自己和莫苏石的精神连接。与此同时，他帮莫苏石上药的动作也停了下来，整个人好像进入了发呆的状态。 这是在干什么？莫苏石好奇地看着小怪物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倒没有因为自己突然被冷落就不高兴。 小怪物的眼神转眼就变得呆滞，失去了神采。但是仔细看的话，就会看到有些隐隐约约的异样光亮在他的眼瞳中快速流动，点缀着他毫无生气的双眼。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好一会儿，小怪物才回过神来。异样的光亮从他眼中退去，他的目光又有了焦点。他重新连接起莫苏石的精神力，继续跟他交流：“小莫，你还记不记得齐正这个人？” 齐正？莫苏石回忆了一下，便想起来，这是一个在他刚进劳改工厂时，给了他一些照顾的小兵。 “记得啊。”他随口说道，又问，“怎么突然提起他？” “他在你来这儿的第三天就突然消失了，而我当时查过，工厂里驻防部队的军人名单里，也没有他的名字。”小怪物回答，“我跟你提过这个情况吧？还跟你猜过他到底为什么不见了。” “嗯，是的。”莫苏石也记得有这么回事。 “就在刚才，我又去查了一次驻防部队的名单。”小怪物说到这儿，顿了一下，好像整理了一下思绪，才又说道，“这次的名单跟上次不一样，有一个人的名字变了。” “呃……那说明什么？”莫苏石不明白，这跟之前谈论的话题又有什么关系？ “我觉得这个人的情况很有可能跟齐正一样。你想想，你来这个地方才多长时间？工厂里的军人竟然就经历了两次变动，这不是很奇怪吗？”小怪物耐心地解释，“而且我还特意去查了工厂的人员调动记录，里面并没有提到齐正和这个人的离开。” “哦……”莫苏石听得一头雾水。 “最可疑的是，我找到了齐正进入驻防部队的记录。但我刚才发现他不见了的那个人，调动记录里没有提到他来，也没有提到他走。以及现在名单里代替他出现的那个人，记录里也没有提到他的到来。除了这三个人的记录不正常以外，调动记录和驻防名单上的每一个人都是完美吻合的。” 莫苏石被他彻底搞糊涂了：“呃……你能不能直接说结论？” （圣诞节快乐！下午还有一更，算是圣诞礼物吧，嘿嘿。） 44 .教官迟到了 “不正常调动！”小怪物下了这样一个结论。 在地下城的军事管理中，调动记录是比驻防名单更重要、更高级别的文件。这份文件的改动，必须经过军队高层的首肯才可以进行。而驻防名单就简单得多，只需要军队部门的负责人大笔一挥就可以改了。 根据小怪物的发现，齐巧莫名其妙地失踪，然后驻防名单中出现了一个在调动记录中没有提到的人。再后来，这个新出现的人也消失了，他的位置又被另一个人代替。齐正的离开、第二个人的出现和消失，以及第三个人的出现，都是调动记录上查不到的。也就是说，这几次变动，都是军队高层没有允许过的。 “我想，在那个齐正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状况。”小怪物苦苦思索，“可是情报依然不足，我还是想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就不要想啦。”莫苏石无法理解，小怪物为什么一定要在这种小事上追根究底。 小怪物深深地叹了口气：“好吧，先不想这个事儿了。不过，我觉得我们应该想办法运用一下云阳的力量。” 好像以前他就曾提过这一点，要莫苏石假扮魔术师去获得云阳的效忠，但是被莫苏石拒绝了。现在听他再次提起这个事儿，莫苏石不由有些紧张。虽然他还是很不愿意借用魔术师的威信，但是现在他们跟对手的差距实在太大。他自己也没有信心，能不靠别人的帮助就战胜毒蛇和安阿。如果小怪物要他去扮演魔术师，他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好呢？ 似乎是看出他的担忧，小怪物连忙安慰道：“放心，我不会叫你去假扮魔术师的。你只要做好你该做的事情就可以了，这些事情就留给我来操心吧。” 虽然不知道小怪物有什么打算，但莫苏石对他还是比较信任的，没有多问，就点了点头。 其实小怪物也没想好到底要怎么跟云阳的势力搭上线。 以前他借着精神力扫描的能力，可以轻易让自己和莫苏石躲过劳改工厂的看守，在这里自由出入。那时候，他要是想引起云阳的注意，只需要找到云阳，把魔术师以前用过的项链型空间枢给他看看，剩下的就看怎么和云阳谈判了。 但是现在安阿就在地下城，还随时有可能用钥匙调动小怪物的精神力限制系统，让他陷入异常状态。这种情况下，小怪物又怎么敢轻举妄动？ 虽然莫苏石有过帮他消除异常的经验，但是，且不说莫苏石自己都搞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做到的——他对自己放空心思状态下的举动记得不是很清楚，这样的成功到底是不是偶然，还是个未知数。就算莫苏石真的能再一次帮他消除异常，那也有许多条件限制。比如莫苏石必须在他身边，要有一个安全而稳定的环境，还得给他们一定的时间。 如果小怪物独自溜出工厂去找云阳，却在路上突然陷入异常状况，那时的他是不可能靠自己回到莫苏石身边的，就只能坐以待毙了。 要是他带莫苏石一起出去，那倒不用担心自己昏倒在路上没人照顾。可是，莫苏石到底是在外面替他治疗，还是把他带回工厂再说呢？精神力进入程序世界以后，莫苏石的身体就是完全不设防的了，所以在路上进行治疗是非常危险的事。可要是让莫苏石带他会工厂，没有他的精神力扫描，躲过工厂的看守还是有些麻烦。上次莫苏石一个人带着他回工厂却没有出事，就已经非常幸运了。小怪物可不敢保证，他们每次都能有这样的好运气。 而且，莫苏石为他作出了这么多努力，小怪物实在不忍心再逼着莫苏石去做他很不愿意做的事情。上次提出要扮演魔术师的事，莫苏石不是表现得非常抗拒吗？宁愿加倍刻苦训练，也不愿意做这种事，他一定非常对此非常讨厌吧。 总而言之，如果能借用云阳的力量来对抗安阿和毒蛇，确实会对他们现在的处境很有帮助。可是让莫苏石扮演魔术师去引起云阳注意，这件方法的风险太大，而且莫苏石也不喜欢。所以小怪物否决了这个点子。至于其他“勾搭”云阳的方法，他一时还想不出来。 两人都没想到的是，他们这边还在为如何跟云阳的势力搭上线而发愁，对方却先他们一步找上门来了。 第二天，小怪物通知莫苏石，他要把自己锁在次元空间里，切断两个人的精神力连接，进入完全保护状态。因为他怕安阿忽然启动自己的精神力限制系统，把他从次元空间里弹出来，会给莫苏石带来麻烦。而完全保护状态可以防止这一点。即使不能防止异常的产生，却可以让他产生异常的时候留在次元空间，不会被莫苏石以外的人发现。 “晚上我会出来找你。”小怪物嘱咐他，“如果我没出来的话，那就是又被安阿整昏迷了。到时候你再试着入侵我的程序。” 他不确定莫苏石能不能再一次成功为自己消除异常，但这是目前最保险的办法。 小怪物最担心的是，他把自己锁在次元空间里，进入完全保护状态，在状态结束之前就什么都不能做了。这种状态下，他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随时随地准备着给莫苏石帮助。比如，昨天莫苏石跟教官做驾驶训练的时候，小怪物就在一旁为他解说，哪里做得不对，哪里可以做得更好。这让莫苏石很容易明白要怎么改进，也能少挨些打。而今天小怪物就不能这样做了，一切只能靠莫苏石自己。 上次小怪物陷入昏迷的时候，莫苏石就彷徨得很。即使没遇到什么困难，也总觉得一个人不知道如何是好。更别说这次他还要应付恶魔教官的地狱式训练呢？ “放心吧，李茶，我会照顾好自己，也会照顾好你的。”莫苏石感受着小怪物担忧而关怀的精神力波动，信誓旦旦地向他作保证，让他安心。上次他惶惶不安，是因为不知道怎么做才帮得了小怪物。而这次知道小怪物是自己进入完全保护状态，他就不会那么不知所措了。 两人又依依惜别了好一阵，小怪物才终于正式切断了精神力连接，在自己的次元空间里陷入了沉睡。 齐巧依然在床上睡懒觉，莫苏石则被贺祥拉着跑到操场，准备参加早训练。 想到今天的早训练也会受到教官严格的要求，莫苏石就忍不住紧张地在自己大腿上摸了一把。还好昨天有小怪物给他上药，之前被打出来的伤都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现在用力摸上去也不会觉得疼。不然，要是伤口还没好，等会儿再挨教官的铁尺一定会疼死吧？ 小怪物跟他说过，那种特效药膏不是什么稀罕物，就算用完了他也有材料有配方，可以再做新的。话是这么说，但他给贺祥和齐巧上药就从来没有那么大方。唯有给莫苏石上药的时候，他才会像不要钱一样把厚厚的药膏往他伤口上抹，涂匀一层，轻轻按摩着让药效渗透进皮肤，然后又涂一层。 这种明目张胆的偏心，让莫苏石一想起来就觉得心头暖暖的。 上辈子他只能看着弟弟受父母的偏爱而眼红，这还是他第一次尝到被人偏心溺爱的滋味。虽然说情况有点不一样，他是小怪物的机师而贺祥和齐巧不是，有差别待遇也是理所当然的。可他就是觉得这样的感觉好得不得了，简直让人上瘾呢。 正当他甜丝丝儿地回顾着小怪物对他的好，一边神游一边傻笑的时候，其他犯人的议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奇怪呀，今天这是怎么啦？” “教官怎么还没来？平时他不都来得最早了吗？” “他不来也好，我们还省得做早训练了。” “哪有那么好的事啊。他不来监督，我们就不训练，事后他再来找碴儿怎么办？” 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早训练开始的时间。犯人们都已经像平常一样列好了队，可是主持训练的教官却还没出现。这种情况，以前还从来没有发生过。犯人们议论纷纷，不知道这是出了什么事情。 贺祥也跟着起哄：“石头老大，你说教官会不会是突然得暴病死了？我倒希望他是真的死了，那个以折磨人为乐的混蛋。” 莫苏石颇有些不赞同地皱着眉头，反对他的说法：“别这么咒人。教官也没有坏到你说的那种地步。” “只是开个玩笑啦。”贺祥见他不高兴，连忙改了口，“别这么认真嘛，石头老大。” 期待教官猝死的人可不只贺祥一个，不知有多少犯人心里都存着这样的想法。可惜还是那句俗话说得好，祸害遗千年。教官这个以折磨人为乐的混蛋，是注定不会死得那么早的。没过多久，他和他那让犯人们胆寒的铁尺，都重新出现在了众劳改犯的面前。 刚才还热热闹闹的队伍，马上就便得非常安静，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然而和犯人们所想不同的是，教官并没有让他们开始早训练，而是下了另外一个命令：“你们，都跟我来！” 45.超级大扫除 莫苏石把一块脏的发黑的抹布按进水桶里，使劲儿搓了两把，再把它拧干，递给贺祥。贺祥干活的时候，一直在跟旁边那位自称在这间工厂呆了十几年的犯人聊天，而莫苏石却只是一声不吭，默默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像这种大扫除，多久会有一次啊？”贺祥闷闷不乐地问。 他把手中用脏了的抹布抛给莫苏石，另一只手则接过对方递过来的干净抹布，然后转身擦拭着那台灰尘积了有几厘米那么厚的涡轮。他的囚服被涡轮蹭黑了一大半，脸蛋也没能逃脱变脏的命运。这让他非常懊恼，讨厌这个活儿比讨厌加工零件更甚。 那个老犯人回答他：“我在这儿呆了十几年，这种事儿还从来没有过！” “啊？那今天这是怎么了？”贺祥一听这个答案，就更不高兴了，“教官发神经啊，突然叫我们来做这种事？这都到了该干活儿的时候了，白白耽误我们加工零件的时间。到时候我们完不成目标，他又要打我们。这不是故意折磨人吗？” “也许是有大人物要来巡视吧。”那个老犯人一边从容地干着自己的活儿，一边慢悠悠地说，“以前上面来检查的时候，教官也会让我们打扫一下卫生，不过没有这次那么仔细。像这种旮旯角，一般都是不重视的。可能这次来的人比较特别，就让我们仔细点搞卫生了。” 贺祥不乐意地嘟着嘴巴，小声骂骂咧咧：“什么大人物啊，这么了不起？他要来又不关我们什么事儿，还害得我们受这种罪。我x了个x的。” 老犯人笑了笑：“话可不能这么说啊。上次那个军官来视察的时候，有个犯人讨他喜欢，就被他要去当警卫员了，刑期直接免除。你想想，这次来的大人物身份还更高，要是被他看上要了回去，不是更风光？” “谁稀罕！”贺祥嗤之以鼻，“不就是当个警卫员，有什么好的。没出息，没前途。” “一般军官的警卫员是没什么前途，如果是高级军官呢？还有，虽然不太可能，但万一来的是位直属军呢？要是有位直属军军人让你给他当警卫员的话，你还不乐坏？” “直属军又怎么了，有什么了不起的？”贺祥继续不屑一顾，“别说给他们当警卫员了，就是他们要给我当警卫员，我还不一定稀罕呢！嗯，如果是直属军大队长的话，他想当我的警卫员，跪下来求我，我还可以考虑一下。” 老犯人丢给他一个鄙夷的眼神：“啧，年轻人，你就吹吧。要是真正的直属军大队长来了，我看你还有没有胆子说这话。” 贺祥的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有……有什么不敢的？” 在所有犯人的共同努力下，这前所未有的超级大扫除终于在下午两点多的时候结束了。整个劳改工厂从内到外都焕然一新，包括平时看不到的旮旯角也被好好地清洁了一遍，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教官亲自检查完大扫除的成果，便把犯人们集中到一起。 “你，你，你，你……”他手指往犯人中间点来点去，“你们几个，等会儿吃完饭就到工厂门口等我，准备迎接长官。记住，是工厂的门口，不是劳改所的大门口！我倒要看看，谁敢给我装傻跑到院子外面去。” 果然如那位老犯人所言，大扫除的原因真是有长官来视察。 对负责迎宾的犯人吩咐完毕，教官又对其他犯人们吼道：“除了被点到名的，其他人早餐后照常工作。好了，现在都去吃饭吧！” 这一声令下，犯人们立刻作鸟兽散，各自拔腿直奔向食堂。到了这钟点，才终于被允许吃早餐，他们都饿坏了。 莫苏石不习惯做这种事情，众犯人争先恐后朝一个地方涌过去，这情景让他想起上辈子在电视里见过的，人们在火灾、地震、恐怖袭击等灾难中争相逃跑，人踩人踩死人的惨剧。他故意躲在一边，等其他人冲过去了再慢慢走。而贺祥本来是不怕这种场面的，却不想把莫苏石一个人落在一边，就陪着他一起慢慢走。 被选中去迎宾的犯人都是平时表现比较乖的，这大概是因为教官希望给来视察的长官一个好印象吧。另外迎宾的工作也比较轻松，教官这也算是给听话的犯人一个奖励，让他们放个小假。 莫苏石是必然入选的，教官心目中最乖的犯人非他莫属。连贺祥也被挑中了——他刚来的时候表现确实不好，可是自从他跟了莫苏石，不但立刻就从教官心目中的黑名单上下来，还反而进了红名单。还有那位老犯人也在迎宾的队伍之列，因为他在这儿呆了十几年，早就已经被教官调教得非常服帖，很久都没有过闹事的记录了。 至于齐巧，他的存在根本就是个秘密。教官当然不可能让上级知道自己私自囚禁平民，让无辜的人像劳改犯一样干活儿，以此冲高工作完成量。所以教官早就派人去把齐巧安顿好了，把他藏起来，要保证不让他在长官面前出现。 迎宾队一共有十六个人，教官把他们分成两队，让他们从门口沿路排开。个子高的犯人靠外站，个子矮的靠门站。 贺祥的个子最高，所以被安排在其中一边的最外侧。而莫苏石的个子比他矮一点，就紧靠着他站在第二位。其实以莫苏石的身高，本来把他安排在另一侧的最外面也是可以的。但教官似乎有意照顾莫苏石，让他跟自己熟悉的人站在一起，就让另一个和他差不多高的犯人站在另一侧了。 由于站得比较靠外，莫苏石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院子里的情景。 劳改工厂的布局就像一个有前后院的别墅——这当然只是用来描述工厂布局的说法。劳改工厂真正的形象当然是跟别墅相差甚远的。 如果把劳改工厂视作别墅，那么它的“前院”就是用来停放机甲的空地，“后院”则是给犯人们早训练用的操场。而中间那一幢大大的房子，里面包括了负责人的办公室、犯人工作的车间、犯人和军人的宿舍、原料仓库、成品仓库等功能各异的房间。 整个劳改工厂通往外面的门只有一个，就是教官所说的劳改所大门口。也就是他们现在可以看到的，穿过前院以后才能到达的那扇大门。而犯人们平时活动的区域，仅限于后院和工厂。为了防止他们靠近大门并伺机逃跑，只要有犯人进入前院，就会被视作企图逃跑而受到惩罚。 前院是停放机甲的地方，但驻守在这里的军人平时都不怎么出入。会驾驶机甲来这里的，基本上只有运送原料和零件成品的送货员。本来只供送货员停放机甲，前院并不需要有这么大的地方。它被设计得那么空旷，大概就是为了给试图穿越前院逃跑的犯人制造困难吧。 不过这种困难对于有小怪物进行精神力扫描的莫苏石来说，就不算什么了。莫苏石想起之前由小怪物指路，借助机械丛林的复杂地形遮挡身形，逃离劳改工厂的经历，不由又有些出神。 根据教官所说，那位长官说好要来的时间是四点整。可是他却警告犯人们要有耐心，做好被长官摆架子、卖关子的心理准备。他们可能要站很久才会等到长官的出现。 不过，他自己也陪迎宾的犯人们站着，而且以军姿面朝大门口站得笔直，倒是给了犯人们一个不错的榜样。犯人们从三点钟刚吃完饭就站在这里，到现在已经站了半个多小时，却还一个二个都站得规规矩矩的，没有谁因为站的时间长了就抱怨或是做什么小动作。 就在三点四十分刚过的时候，教官和犯人们都听到了一阵机甲行走的声音。莫苏石更有经验，一听就听出来这是“蜘蛛”系列的机甲。只有那种八条腿的家伙才会发出这样快速的脚步声。 现在的莫苏石已经不比他刚来的时候了，他对地下城的常识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 比如说，蜘蛛系列的机甲通常是专门配备给直属军的座驾。一般直属军的机甲都是统一型号的，而队长机则每一架都有不同。每个辖区的研究院，会根据该区每一位队长的战斗习惯和风格，分别设计出适合他们的专用机。不过就算是队长机，它们结构的核心依然继承蜘蛛系列的设计，只是比较特别的蜘蛛而已。 从声音分辨出这机甲属于蜘蛛系列，莫苏石心里就对那位长官的身份有了个大致的猜测。还真被那个老犯人说中了，来的就是个直属军。等会儿机甲到了再看型号，如果不是通用型的话，那说明来的还是个队长呢。 莫苏石不由看了看站在另一侧迎宾队伍里的老犯人，只见他神色如常，想必是没有莫苏石那样的听音辨机甲的能力吧。 倒是贺祥……莫苏石因为站得离他非常近，很容易就感觉到了他的紧张。 这家伙应该也听出端倪来了。 46 .两个二货 莫苏石偷偷看着贺祥的反应。这家伙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额头上布满了闪烁的水珠，看样子是出了一头冷汗。想起他之前对老犯人说的那些嚣张的话，再看看他现在紧张的模样，莫苏石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除了他们两个，其他人都没能从声音中听出机甲的种类。直到那标志性的八条腿架构的机身，扬威耀武地出现在前院的大门口外时，犯人们才纷纷惊呼起来。 “女王蛛！是二队队长的专机女王蛛！” “我的天哪，我不是在做梦吧？我是真的亲眼看到了那两位大人的专机？” “是那两位大人，来视察的竟然是那两位大人！” 莫苏石莫名其妙地听着其他犯人的高呼，并不太明白他们在兴奋什么。虽然比起刚来的时候，他现在对地下城的了解已经深刻得多了，但毕竟还是比不了土生土长的地下城居民。不过，频繁出现的“女王蛛”“二队队长”“那两位大人”这几个关键词，还是让他对眼下的状况有了一些猜测。 “女王蛛”应该就是这台蜘蛛机甲的具体型号吧。莫苏石刚到这个世界没多久的时候，就见过一般型号的蜘蛛机甲，知道三十六区直属军的通用机是蜘蛛－K5。至于每位队长的专用机，他之前只听其他犯人说起过，没有亲眼见过。女王蛛，这还是莫苏石第一次亲眼看到的队长机。 眼前这台名叫女王蛛的机甲，体积非常庞大，看上去至少是蜘蛛－K5的三倍以上。尤其是现在，犯人们离它只有几百米的距离，看着它如此雄伟的身型，那种感觉实在是……太震撼了！ 难怪它被命名为女王蛛。跟它一比，其他蜘蛛机甲真的就跟小喽啰一样了。 根据其他犯人的只言片语，莫苏石猜测，这台女王蛛应该是属于二队队长的专用机。而“那两位大人”个说法，则让他想起了一些事情。 莫苏石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在旅馆里第一次遇到老马，并且和这个看起来很拽的军官起了冲突。当时，就是“那两个人来巡街”的消息把老马吓跑了，他们俩才没真的打起来。后来，莫苏石向那间旅馆里的前台小姐打听“那两个人”是谁，结果那位前台小姐把花大人夸得天花乱坠，对叶大人则是一语带过。 重点是，根据那个前台小姐的说法，花大人和叶大人都是直属军的军人。犯人们喊的“那两位大人”会不会也是他们？女王蛛的主人，直属军第二分队的队长，当然也是直属军的军人，对吧？ 还有，齐巧这孩子刚来劳改工厂的时候，被教官折磨得够呛。他一开始不服软，还说了一些“如果让叶大人知道，你就死定了”之类的话来吓唬教官。当时莫苏石就怀疑过，此叶大人和彼叶大人是不是同一个。而教官还问了一句“你认识叶夺队长？”队长……难道说的不就是直属军二队队长？ 想到这里，莫苏石不禁又偏头看了贺祥一眼。 在场还能保持冷静的人只有三个。 一个是莫苏石。虽然他现在已经知道，地下城的居民对自己辖区的直属军有多么崇拜和爱戴，却始终无法感同身受。其他人见了女王蛛，想到这是二队队长的座驾，就像粉丝近距离看到自己的偶像一样激动。而莫苏石却没有这种感觉。再说，以他这种除了机甲和电脑就什么都不在乎的性格，就算真的从小生活在地下城，恐怕也不会成为什么追星族吧。 还有一个是教官。他的性格原本就冷酷，而且早就知道来的人是谁，要是现在还大惊小怪，那反倒有些不正常了。 那贺祥这样镇定又是为什么？他的性格不像是这么冷静的人啊？ 等等……他刚跟贺祥认识的时候，这家伙好像说过什么……“果然跟小花花一样的奇葩都是变态”，是这句吧？当时莫苏石问他，小花花是谁的时候，他说那是他的一个熟人。莫非，“小花花”就是那位花大人？ 那贺祥又是什么人？一个在从苦力营出来的、有着像小混混一样纹身、把花大人叫做“小花花”、提到直属军就很不屑、但是听到蜘蛛机甲的行走声会很紧张的……劳改犯？ 莫苏石觉得头都大了。 要是这个时候有小怪物在该多好啊，那就用不着他自己来伤脑筋了。连区区一个劳改工厂的驻防名单，都能让小怪物研究得不亦乐乎，眼下这种状况，应该会让他分析出更多东西吧？ 思索间，女王蛛已经开到了前院的中央。教官把犯人们沸腾的情绪镇压下去，要求他们保持安静，自己则朝着女王蛛的方向行了个军礼。 “六等下士，徐厉。”一边行礼，一边向长官大声报出自己的军衔和名字。这是地下城军队中流传的礼节。 莫苏石这才刚知道教官的名字。徐厉，还真是人如其名啊。 按照军中礼节，二队队长此时也应该向教官报出自己的军衔和名字，但不用行军礼。知道这个传统的不光是军人，很多平民对此也很清楚。于是，犯人们纷纷翘首望着女王蛛，想象着他们心目中的偶像会怎样骄傲地自报家门，好奇又期待地等着二队队长发话。 女王蛛正如众人期待的那样，随即打开了扩音器。 “鸡鸡鸡鸡，呸呸呸呸呸。鸡鸡鸡鸡，呸呸呸呸呸呸呸……” 扩音器里飘出来的声音却不是预料中的礼节性答复，而是一个男人欢快得有些忘形的歌声。虽然他声音不错，唱得很也有节奏感，可是在没有伴奏，歌词又如此匪夷所思的情况下……不，最重要的是，现在根本就不是应该唱歌的场合吧？ 这似乎是一首不同语种的歌。然而微妙的是，这首歌里很多音节的发音都跟汉语相似，以至于听起来又像外语歌又有些不像。莫苏石两辈子都生活在以汉语为母语的环境里，所以他听到这首歌的第一反应就是，用汉语的发音去理解它的歌词，却怎么听怎么别扭。 突然听到这种歌声，所有人的反应都是虎躯一震，菊花一紧，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更让他们想不到的是，在这样荒唐又不合时宜的背景音下，扩音器里居然又传出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三十六……分……夺……三……军……队……” 女王蛛里居然有两个人！莫苏石先是吃了一惊，随即就释然了。女王蛛的体积这么庞大，驾驶舱里能多装一个人也不是什么怪事。 不过，这次才是真正的自报家门吗？可惜有抑扬顿挫的“背景音”干扰，众人根本听不清他说了什么。这个说话的人，声音听起来很老，或者很年轻——就像那种刚到变声期的男孩子，非常低沉又带几分沙哑的声音。 莫苏石并不认识传说中的花大人和叶大人，不知道现在唱歌的是谁，说话的又是谁，也不知道谁才是女王蛛的机师。但是他们既然能坐在机甲的驾驶舱里，应该就有相当不错的体质。从这一点来看，他更倾向于猜测说话的人是个少年。 想想看，如果在莫苏石做原地转身动作训练的时候，有另一个人跟他一起坐在驾驶舱里，跟着他一起承受机甲旋转带来的压力，那岂会是件轻松的事？年轻人能做到这一点都很不容易，更何况风烛残年的老人呢。 说话的人似乎知道众人听不清他说的话，也可能是因为连他自己都听不清自己的声音，总之在说了第一遍之后，他又提高声调，把同样的话再说了一遍。然而他这头努力想把话说清楚，那头彪悍的背景音也唱到了副歌部分，两人不过是同时用更高的音量，把刚才那一幕重新演了一遍。 年轻人：“三十……军……” 背景音：“那么搬家搬家，弄你不笑，弄弄弄弄弄！” 年轻人：“二……” 背景音：“那么干架干架，累了拿了，噢噢噢噢噢！” 年轻人：“长，叶……” 背景音：“那么夹你夹你，弄你蛋了，鸡鸡鸡鸡鸡！” 年轻人：“十……第……” 背景音：“我夹紧了笔，噢耶！” 年轻人：“员……” 背景音：“我就猛干你，噢耶耶耶！” 天啊，这到底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歌词啊？ 所有人都风中凌乱了。 莫苏石不禁想起贺祥用来形容“小花花”的两个词：奇葩、变态。如果这个唱歌的人就是那传说中的“小花花”，那他觉得这两个评价还真够贴切的。 但二队队长难道不是叶夺吗？以前教官对齐巧说话的时候就叫过“叶夺队长”这个称呼呢。那这个小花花又是什么人，表现得这么欠扁，叶夺却好像不敢对他轻举妄动？ 还是说他猜错了，那个唱歌的才是叶夺？可如果小花花是这个努力尝试把话说清楚的年轻人，莫苏石觉得他非常认真严肃，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奇葩和变态的地方啊。 想到这儿，他忍不住又偷偷瞄了瞄贺祥的表情，想看看他对这件事是什么反应。 却见贺祥表情不屑，嘴角抽搐，时不时地用嘴型无声地说着什么。莫苏石看了半天，才终于勉强把他说的话翻译了出来。 “二货！大二货！两个都是大二货！” （大二货唱的歌其实是有原型的。《GEE》，有日语和韩语两个版本，这里引用的是韩语版。原唱是少女时代，一群活泼的妹子。我在作品相关里放了这首歌的MV，有兴趣的亲可以去听听看，歌词是不是像我写的那样……嘿嘿。） 47 .美少年和猥琐大叔 “三十六军第二分队队长，叶夺。三十六军第二分队队员，花自。” 变声期的少年终于完整地把这段话清晰地说了出来。至于那个一直干扰他的背景音，在某阵诡异的“嘎叽——”声响起之后，就突然消失了。 那声“嘎叽——”到底是什么？这一点莫苏石也觉得很好奇。它听起来很像那种一捏就会叫的玩具发出的声音，比如说小孩子洗澡时玩的塑料鸭子什么的……不过这应该不是那声“嘎叽——”的真相吧？一捏就会叫的玩具到底和背景音的消失有什么关系？ 这时，扩音器里又传来了那个变声期少年的说话声。他似乎并没有对着话筒说话，声音听起来有些遥远。可是因为少了背景音的干扰，而其他人又因为被刚才的情景雷得内焦外嫩，说不出话来，所以这次大家反而把他讲的每一个字都听得非常清楚。 “队长，请您把那个‘专门用来给又伟大又英俊又可爱又仁慈的二队队长叶夺大人消除迷糊状态或白日梦状态或花痴状态等不良状态的万年难得一见的最有创意的发明请用温柔的力度来使用它又名哦是用来砸二货的东西又名二货唤醒器’抛回来。” 这是什么…… 所有人再一次体验了风中凌乱的感觉，全场继续鸦雀无声。贺祥的嘴角又抽搐了。这次他抽得太厉害，以至于用嘴型说“二货”都办不到，只能一直不停地抖抖。 而莫苏石则在为变声期少年喊的那声“队长”惊讶不已。 原来那个唱歌的人才是叶夺？这个二队队长……果然好二啊。 “哦。”扩音器里，另一个人应了一声。 这个字的语气听起来非常柔弱，既没有变声期少年那种低沉而严肃的感觉，也没有刚才背景音唱歌时的张扬。但是从他的嗓音，却能隐约找到一点跟背景音相似的味道。莫非这个说“哦”的人就是刚才唱歌的那个？这情绪变化也太快了吧？ 只听扩音器里又想起几阵“嘎叽嘎叽”的声音。应该是变声期少年把对方抛给他的那个，什么什么……名字很长的东西给接住了。 “好了，那么现在我们该下去了吧？别人都等我们半……队长？您这是？” “小花花，我好像被缠住了。” “被缠住……是指这个‘全世界音乐爱好者都梦寐以求但是只有最伟大最英俊最可爱最仁慈的二队队长叶夺大人才能体现出它的魅力请用崇拜和爱慕的眼神追随我飘逸的身影欣赏我灵动的舞姿吧又名难道那个二货真的打算在驾驶舱里边听歌边跳舞又名二货歌舞器’吗？” “嗯。” “我想您大概需要对这个发明进行一下调整，队长。把耳机线做得这么长似乎不是个好主意。” “闭嘴啦！你根本就不明白，对音乐爱好者来说，当他们忍不住为心爱的音乐心潮澎湃、翩翩起舞的时候，却因为耳机线不够长，耳机从耳朵里掉了出来，音乐戛然而止——那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啊，我知道的，小花花是笨蛋，笨蛋当然不会了解我的心情了！” “好吧，队长。可是它太长了，就会在您跳舞的时候把您缠住。这样没关系吗？” “你还敢嘲笑我！明明只是个小花花而已，还敢嘲笑我！” “我没有这个意思。您到底希望我怎么做呢？” “当然是快点来帮我解开了！” “是，队长。” “疼疼疼疼疼……啊，轻点儿……笨手笨脚的……喂，你故意的吧？” “抱歉，队长。” “小花花你个混蛋，今天晚上你给我……等等，小花花，你是不是忘了关扩音器？” “确实没关，不过根据总队所提倡的‘军人的修养与礼法’，在与友军……” “闭嘴！快点给我把它关上，你个呆子！我的脸都给你丢光了！” “可是……” “少罗嗦，这是队长命令！” “是，队长。” 随后女王蛛的扩音器就关闭了。 围观的众人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包括教官在内，所有人都保持了沉默。 莫苏石还算好，他对这两位直属军的军人本来就不太了解，虽然觉得他们性格有些古怪，也不会为此大惊小怪。而其他人此时的心情……就好像玉女明星的粉丝突然看到自己的偶像在当街扣鼻屎，帅哥明星的粉丝突然看到自己的偶像以抠脚大汉的形象登场，那怎是一个坑爹了得！ 这就是传说中的花大人和叶大人，三十六区直属军中的军队明星？太幻灭了啊！ 不知道那两个人在驾驶舱里怎么折腾的，总之又过了半天，女王蛛才终于再次有了动静。机身低伏，驾驶舱的舱门从蜘蛛腹部下面打开，一条绳梯放了下来。 这回，众人终于看到了这两位大人的庐山真面目。 叶夺的身材很普通，匀称偏苗条。长相中等偏上，五官清秀中带点儒雅，可是一眯眼睛就有种狡黠又魅惑的味道，让他完全没有了正人君子的感觉。 原本他这样的相貌稍显阴柔，可是配上直属军阳刚冷厉的军服——尤其是叶夺披着风衣的方式那么不羁，风衣上直属军分队队长的军衔那么拉风，让他看起来一点儿也不阴柔了，反而……像个十足的兵痞。 如果光是叶夺独自往别人面前一站，虽然称不上风姿飒爽、玉树临风，至少这形象也不会太丢人。然而他身边偏偏有个花自，这一下就把他给比了下去。 花自的身材高大修长，叶夺并不算矮的身高却只能及到他的肩膀。 他的五官非常标致，或者不如说标准——就像有人拿尺子一分一毫地雕刻出来一样，精确到完美。他的军装也穿得非常标准，简直就像照着军人仪表的模板刻出来一样，衣服浆洗得没有一点褶皱，纽扣永远全部扣齐。他的姿势也非常标准，站立、行走都是十足的军人风范，好像每一个动作都经过了仪器的校准。 虽然他脸上还有几分稚气未脱的味道，可是冷静沉稳的表情却让他很容易给人一种非常可靠的印象。直属军普通军人的制服不如队长的制服那么拉风，可是穿在花自的身上，却正好和他挺拔的身材相得益彰。 花自年龄和军阶都比不上叶夺，可是两人往那儿一站，别人一比，谁都会觉得花自更胜一筹。 莫苏石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之前那个旅馆的前台小姐会对花自如此追捧，对叶夺却是不冷不热。且不说这两人其他方面如何，光是这形象，花自就百分之百完胜。尤其是当这两人站在一起的时候，那对比就更强烈鲜明。原本叶夺的形象也不算太坏，要是往好了说，还可以说他这是风流倜傥、放荡不羁。可是跟花自一比，他这就成了……赤裸裸的猥琐啊。 更何况，他还记得那位前台小姐说过，花自是三十六军中最强的机师。这么吓死人的实力，再配上迷死人的外貌，哪还有不成万人迷的道理？ 年轻有为、刻板禁欲的军装美少年，身边却站着个……猥琐的兵痞大叔。也难怪叶夺身为队长却这么不招人待见了。 等等，三十六军第一高手吗？莫苏石觉得脑中灵光一闪，好像想起了什么。 这么说来，好像魔术师的记忆里也有关于这两个人的片段。不过他们对魔术师来说还是太渺小，所以这段记忆并不算印象深刻，之前莫苏石也没有想起来。现在一想，魔术师好像曾经在去年的军演比赛上见过他们呢？ 每年一次的直属军交流演习，是地下城里流传已久的重要节目之一。战士们在演武台上向掌领展示他们一年来的训练成果，与其他区的军人一争高下，享受民众崇拜和赞美的欢呼。尤其是单对单机甲格斗项目，向来被称作军队明星的舞台。每支直属军都会选出一名代表机师来参赛，这个选手往往就是在辖区里人气最高的强者。 几乎每个辖区的民众都会为自己区的直属军加油，期待自己区的选手能有更好的表现。只有三十六区的居民对此毫不关心。因为历届表现出色的三十六区选手，无一例外地都被杜舍挖走了。 其实居民崇拜直属军军人的现象，原本是非常普遍的。 地下城的风气向来是强者为尊。这里的居民追星，不追什么帅哥美女，就喜欢崇拜实力强悍的高手。 实力最强的人当然是掌领，其次就是各位亲卫队队员。但是对普通居民来说，掌领和亲卫队高高在上，对他们来说都太遥远了。连这些大人物与人交手的场面，一般人都很难看到，又谈何崇拜呢？一般人只知道他们很厉害，却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个厉害法。对这些大人物心存敬畏，却很难产生敬畏的感情。 最合适的崇拜对象反而是直属军。他们的实力对一般人来说已经是深不可测，完全符合绝顶高手的定义。而且不同于一直深居于掌领行宫的掌领，和经常需要驻守行宫的亲卫队队员，直属军主要的任务还是替亲卫队队员管理辖区，所以辖区的居民经常有机会亲眼看到各位直属军军人执行任务的情景。 至于三十六军的情况嘛…… 48 .黑马 三十六军是所有直属军里人数最少、素质也最差的一支。 一来，这跟三十六区本身的状况有关系。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最穷的辖区里培养出来的战士也大多营养不良，精英的数量当然比不上其他辖区了。 二来，因为前任掌领魔术师宠爱杜舍，有时杜舍看上其他直属军里的好苗子，就会尝试把他们挖到自己的第一军去，而魔术师对此总是睁只眼闭只眼。杜舍唯一不敢碰的只有温月的第二区，而对于最不受宠的云阳，他是最肆无忌惮的，从三十六区挖人也最狠。最后留在三十六军的几乎都是杜舍看不上，挑剩下的货色。 这种情况曾惹得三十六区怨声载道，居民们一边骂杜舍欺人太甚，一边骂那些跳槽的军人贪图富贵，同时也对三十六军失去了信心。其他区的直属军都是盛产偶像明星的地方，唯独三十六军“与众不同”。 叶夺和花自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打破了三十六区无明星的局面。 去年军演，代表三十六区参赛的人就是花自。 那一天，演习场，演舞台，这是众多目光聚焦的地方。 演舞台下人山人海，每个区的选手附近都有一帮人端茶递水地伺候着，更有粉丝远远地朝着他们大喊加油，呼声震天。演习场外，数不清的人在押外围，最热门的依然是第一区和第二区的选手。 相比之下，三十六军的选手休息区显得异常安静。 这休息区里总共就只有两个人。叶夺大大咧咧地坐在休息区里唯一的凳子上，美美地享受着花自选手给他准备的爱心便当。而即将上场的花自选手，正被自家队长指挥得团团转。叶夺这的家伙，一会儿要喝茶，一会儿要喝咖啡，一会儿又要喝汽水。花自只得不停地跑去问赛场的工作人员要东西。 “你们区的选手怎么这么多名堂？”工作人员被惹烦了，忍不住朝花自抱怨，“三十六军也真是的，明知道拿不了什么好名次，还派这么麻烦的家伙过来，而且也不多派几个人来伺候他。你也真倒霉，一个人被派来应付这样的家伙。” 花自愣住了，好久才终于明白过来，对方这是误会了他和叶夺的身份。他刚想解释，自己才是三十六军的选手，对方却早就已经走远了。他只能拿着叶夺要的汽水默默地往回走。 “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花自刚回到休息室，叶夺就一把抢过他手中的汽水瓶，“咕嘟咕嘟”直往嘴里灌。“你个呆子，肯定又是在哪儿发呆了吧？” “是，队长。” “你还真承认啊……也对，你就是这样的人。好啦，不说这些了。小花花，过来把这便当里剩下的吃掉。” “为什么，队长？我做的菜不合您胃口吗？” “不合胃口我还会吃那么多？你怎么会问这么笨的问题，硬把不好吃的东西往嘴里塞是什么感觉，你能想象吗？我有什么理由要受这种罪啊？你根本就不明白……啊，我知道的，小花花是笨蛋，笨蛋当然不会理解我的感受了！我只不过是……呃，喝太多东西，喝饱了而已。”叶夺说着打了个饱嗝，“顺带一提，你今天做的啤酒鸭很不错，厨艺又有进步了。” “好吧，我明白了，队长。可是您昨天说我违反了您的命令，罚我今天不能吃饭的。现在算是把这个惩罚取消了吗？” “当然不是了！这个只是……因为我想让你这么做，所以就……啊，少罗嗦了，快点吃，这是队长命令！” “是，队长。” 别的选手休息区热闹非凡，他们这里却只有两个人互相陪伴。 “那个，我说，小花花啊……”看着埋头默默消灭便当的花自，叶夺欲言又止了半天。 “怎么了，队长？”花自停下筷子，抬起头看着叶夺。 “今天的比赛……那个，你不要紧张。就把它当作普通的练习就可以了。嗯，你对他们不用手下留情，就像对老三那样，怎么痛快怎么扁他……啊，跑题了……总而言之，总队说的那个话，你不要在意。” 安慰人这种事，叶夺以前几乎从来没做过，实在没什么经验，说起话来东一句西一句，还老是磕磕巴巴。可花自还是很认真地听着，就像平时听队长训话一样严肃地对待。 “是，队长。可如果我输了，总队还是会把我开除的吧？这样也没关系吗？” “他敢？你是我的人，他凭什么说开除就开除啊？三十六军垫底又不是第一次了，他派其他人上场难道就能赢？凭什么你上场就非得拿名次啊？他自己怎么不上场，怎么不派他自己的人上场？我跟你说，他瞎扯的那些话你就当耳边风……不，当他放了个屁就对了。” “是，队长。可是总队说我伙食开销最大，多做点贡献也是应该的。这话说得也有道理吧？” “伙食开销大又怎么了？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该多吃点儿吗？谁规定多吃点儿就得在比赛中拿名次啦？”叶夺说着说着就发火了，“你个呆子，我不是才说了叫你不要听他瞎扯了吗，你还跟我提他？又想违抗命令，又想受罚是不是？” “抱歉，队长。” 花自不再多说了，低头默默挑着便当里的一块鸭脖子，戳了半天却没有往嘴里送。 叶夺马上就注意到自己失言了，本来想安慰人却把对方搞得更加沮丧。花自这孩子受了委屈也不会明明白白说出来，只知道自己呆呆地失落，这一点叶夺早就了解得非常清楚。所以一看花自脸色微变，他就立刻知道自己搞砸了。 “嗯……那个……小花花……”他想弥补一下过失，可又拉不下脸来道歉。 “怎么了，队长？”花自再次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叶夺。 “总之你不要在意总队那些话啦。”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无力。“就算他嫌弃你饭量大又怎么样？你是我的人，我没嫌弃你不就行了。他要是敢一意孤行把你开除，我就到云阳大人那儿去告他，绝对不会让他得逞。所以你就安心好啦。” 花自低下头：“队长，您用不着为我这么费心。” “为什么用不着？这事儿我说了算！”叶夺又开始不讲理了，“他要是把你开除了，以后我上哪儿找人给我做饭？这事儿我绝对不允许！” “队长，您在军队食堂用餐是免费的。”花自提醒道。 “呸，食堂的饭菜那么难吃，我才不要！你明白一个人吃惯了小花花做的菜，再去吃食堂的大锅饭，那是什么感觉吗？好了，不用说了，我知道你不懂。我历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这么会做饭的……啊，跑题了……反正，你不要管总队说什么，也不要感觉有压力，我是绝对不会让他把你开除的，知道没有？” “是，队长。” 也不知道花自是不是真的明白了，总之他认认真真地把自己做的便当消灭干净，然后就静静地等着自己的比赛开始。从他木然的表情，很难看出他真实的想法。 尽管叶夺还有些担心，但他觉得自己已经竭力安慰了花自，给他做了那么多心理工作。剩下的只能看花自的表现了。 三天之后，军演比赛落下了帷幕。 这一年，第一军和第二军都没能问鼎冠军宝座。第二军的选手虽然击败了他强劲的宿敌，却依然与第一名无缘，只拿了个亚军。而第一军的选手则首次“屈辱”地拿了个第三，这让他甚至在颁奖典礼上痛哭失声，一边哭还一边念叨着“我对不起第一军，对不起杜舍大人”之类的话。 而最叫人难以置信的是，那个战胜了两大夺冠热门的选手，居然来自万年垫底的三十六军？ 三十六军，花自！ 这个名字瞬间就传遍了地下城的大街小巷，就连很多其他辖区的居民也对这匹黑马夺冠的事情津津乐道。要知道，第一第二军垄断冠亚军的情况已经持续了很多年，从来没有人打破过这个现象。除了倒霉的第一第二区，其他常年被这两区压制的辖区居民们，都把这看成了喜闻乐见、大快人心的事——虽然这心态似乎有点幸灾乐祸，不过他们倒确实是在为花自高兴。 第二区的情况也还好，虽然居民们不会为花自高兴，却也没什么人敌视他。在温月的尚武精神影响下，这个区的居民普遍更注重于比赛过程本身给他们带来的刺激和享受，而不是所谓的排名。第二区的选手是败给了花自，但他们之间的打斗非常精彩，让居民们大大开了眼界，这难道还不够吗？无论是别区的胜者花自，还是他们自己区的败者选手，都是这场精彩比赛的演绎者，都是值得尊重的。 第一区的居民可就没那么淡定了。从小生活在地下城的第一大区，他们大多抱有一种莫名的优越感。虽然最近这几年，偶尔被第二区夺走冠军的宝座，也曾让他们略感难受。可是第二区毕竟也是仅次于他们的大区，而且总的来说还是第一区拿冠军的时候更多，所以这还可以忍受。如今居然连三十六区都敢挑战他们的权威，这怎么得了？不知道多少第一区的居民骂花自作弊，也有人骂自己区的选手是废物，一时群情激昂。 至于三十六区嘛…… 49 .掌领的召见 相比之下，三十六区的居民对花自夺冠的事情，倒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他们区以前难道没出过高手吗？最后还不都被第一军挖去了。这次出了一个那么厉害的高手，第一军肯定也不会放过吧？既然如此，他们这些老百姓还瞎凑合个什么劲儿呢？你这头才为自己区出了个英雄而高兴，那头英雄就已经另谋高就去了。白白浪费那么多表情做什么，还不如赶紧洗洗睡吧！ 而在掌领行宫，花自的事情也掀起了一番小小的讨论。 魔术师对军演比赛的结果本来并不怎么关心，可是杜舍却在跟他闲聊的时候，看似无意地带出了这个话题。 “这次三十六军可真是出了个有意思的小家伙啊。”杜舍感叹，“听说他的年纪比我还小，这次却打败了我和温月的属下，拿了军演比赛的冠军。这天赋……让我都不免有些嫉妒了。” “你嫉妒什么？”魔术师不以为然，“不过是军演比赛的冠军，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你跟他们根本就不在一个等级，要嫉妒也是他们嫉妒你才对吧？” “老师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杜舍苦笑，“可是您别忘了，那孩子可是来自三十六军啊。迄今为止，他能接触到的最强者，也不过是云阳而已吧？在那样的环境下，三十六军每年培养出来的选手都是排名垫底，他却能夺得头筹，可不简单呢。如果不是因为他天赋出众，其他区的选手为什么比不上他？难道是因为我对属下的教导还比不上云阳？” 自己的得意门生可能在某个方面比不上自己最嫌弃的弟子，魔术师非常不喜欢听到这种说法。于是他决定不反驳杜舍的意见了：“这样啊，既然你觉得他是个好苗子，就给他个机会，让他到你们第一军去学习学习吧。” 魔术师这么说，就等于同意杜舍到三十六军去挖人了。可就算魔术师不这么说，杜舍也可以随心所欲地跑到三十六军去，跟花自谈话。只要花自同意调动，杜舍就可以把他挖到第一军，云阳对此根本没有否决的权力。以前他就经常这么干，也没见他每次都向魔术师请示，这次怎么就婆婆妈妈起来了呢？ 果然，杜舍的话还有下文。只听他紧接着又对魔术师诉苦：“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如果把那孩子放到第一军历练，说不定更有利于他的发展。可惜，我劝过他，他却怎么也不肯采纳我的建议。我自己也在反省呢，是不是第一军的福利还不够好？还是说，那孩子有什么难言之隐，我没有察觉到呢？” 本来杜舍就算挖人，也该讲究个你情我愿。对方不愿意，他自然就不应该再强求。可是以往都只有他欺负云阳，第一军欺负三十六军的份，这次却让三十六军给第一军吃了好大个鳖。要是他连这次夺冠的选手都挖不过来，那跟白挨一巴掌有什么区别？还不了手也讨不到好处，太憋屈了。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杜舍却自然不可能把这种心态在魔术师面前表露出来。他作出一副忧愁又自责的样子，说第一军败给三十六军是因为自己的教导出了问题，挖不到人是因为自己给属下的福利不够…… 魔术师最听不得这个了。在他眼里，杜舍无论在哪方面，就算不是最好，也不会比云阳那小子差。看到杜舍这副样子，他便觉得是云阳让自己这个宝贝徒弟受了委屈——虽然他挑不出云阳在这件事里做错了什么，但那小子浑身上下都让他看着不顺眼，冤枉他一下又怎么了？ “不要这么说，这不是你的错。”魔术师安慰道，“去把云阳和这次夺冠的小子叫来，我亲自问问他们是怎么回事。” 杜舍的目的达到了。 说起来，杜舍这时候在地下城的身份，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身为亲卫队排名第一的队员，他就是仅次于掌领魔术师的存在。可是在这次的事情上，他的权力还真对花自起不了什么作用。他掌管着地下城最大也最富庶的辖区，人数最多也素质最高的直属军。而花自偏偏来自最穷的三十六区，最差的三十六军，他的上司是那实力低微的亲卫队队员云阳，而不是他这个精英队员杜舍。杜舍平时甚至可以欺负花自的顶头上司云阳，却不能强迫花自听从自己的命令。 而魔术师就不一样了。所有直属军，虽然名义上分别隶属于不同的亲卫队队员，但本质上还是属于掌领的私军。亲卫队队员只是替掌领管理这些军队，真正的军权还是握在掌领手上。如果是魔术师开口询问花自接受是否调动，即使这并非强制命令，也会给花自带来很大的压力。 这是至高无上的权力本身就会带有的威压。 于是，根据魔术师的命令，云阳和花自都被带到了掌领行宫，由魔术师亲自接见。杜舍为了避嫌，他本人反而没有在这个场面中出席。 云阳和花自并排站在魔术师面前。感觉到掌领大人散发出并不友善的气息，两人虽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却都像闯了祸被长辈训斥的小孩，规规矩矩地站好，低着脑袋。 “云阳，你这次倒是很能耐啊？”魔术师一开始并没有理会花自。虽然这孩子的优秀已经足以引起杜舍的注意，但还是入不了他的法眼。他反而先向云阳发难，用不悦的语气问他，“培养出这么个好苗子，你很得意？” 云阳有点儿不明所以，惶惶地回答：“没……没有啊？您是指什么事？” 说着，他偷偷瞟了花自一眼，想看看能不能从这个人的表情上找出什么答案。可惜花自那张完美得堪比石膏雕塑的脸，也面瘫得如同真正的石膏，根本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这根本给不了他任何帮助。 事实上，云阳平时大多把心思放在自己的训练上，很少去关注三十六军的事务。他把直属军的权力全部下放给第一分队的队长，把他封为三十六军的总队，让他有什么大事才向自己报告，平时少来烦他。 这倒不是因为云阳怕麻烦，所以才当这么个撒手掌柜。直属军是掌领的私军，管理好直属军就等于是为魔术师大人服务，他又怎么会不愿意呢？ 可是每次三十六军里一有什么好苗子，就会被杜舍挖走，而魔术师似乎也很愿意看到那些优秀的军人到第一军去发展。显然他这位老师更信任杜舍管理军队的能力，他又何必去抢杜舍的风头？反正抢也抢不过，反抗也反抗不了。他早就被杜舍这样欺负惯了、麻木了，索性就不去关心，省得越关心越闹心。 花自夺冠的事情，云阳虽然有所耳闻，却并不了解详情。他甚至没见过花自，不知道现在站在自己身边的人就是那匹横空出世的黑马。他甚至也不知道花自拒绝了杜舍的邀请，直到现在他也像许多三十六区的居民那样，以为花自肯定早就被杜舍挖走了。 所以对于魔术师这次把他叫来训话的理由，云阳是真的一无所知。不过莫名其妙地被老师责骂乃至责打，这对他来说也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看了看老师阴沉的脸色，心想，为什么骂我？又看看站在他身边的花自，心想，这是谁？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干脆不想了，还是像往常一样乖乖听训吧。这么一想，他的心态反而变得平和了，表情也不由变得安详起来。 魔术师一看他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就更是气不打一出来。他也知道云阳早就被自己骂皮了，光是口头教训，对这个弟子来说根本没有效果。 于是他就当着花自的面，朝着云阳狠狠踹了一脚，把他踹得飞出去老远，落地之后还顺势滚了几个跟头。 那时魔术师还只有十六岁，云阳却已经十九了，身高比魔术师还高出一头。但这大个子在比自己还矮的老师手里，却是完全没有还手之力……不，应该说他根本就没有还手的念头，甚至连躲闪的念头都没有。魔术师怎么踹，他就怎么挨，任凭自己当个会叫痛的沙包。 花自有点儿被这场面吓住了。 虽然云阳平时不怎么在三十六军露面，花自还是认得出他的，毕竟那是自己的顶头上司。掌领大人太高高在上，他以前想都不敢想自己能有机会与魔术师面对面地接触。没想到，今天难得有机会得到掌领大人的召见，而且还是跟自己的上司一起接到这个命令，结果却是让他这么近距离地观看自己上司挨打的场面，这实在让他有些吃不消。 不过，他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表情。 魔术师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暴力行径吓坏了正在旁观的小朋友。事实上，也许他根本就忘了身边还有个小朋友在围观了吧。 在云阳身上踢打了半天，魔术师终于消了气，也想起了自己召见他们两人的目的。而这时候云阳早就被他打得只剩下呻吟的力气了，要再问话实在有些勉强。 他也不在意，就把云阳丢到一边，转过头来盘问花自：“听说你拒绝了杜舍的邀请？来跟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儿？” 50 .我要给队长做饭 表面上看来，花自的表情依然镇定沉着。可他却噤声了半饷没有回话。 事实上，魔术师对云阳那一顿暴打，早就把他给吓住了。刚才明明只是魔术师问了一个问题，云阳也回答了一句，也许是因为答案不合魔术师的心意，结果就…… 现在掌领大人转而问他了，如果他回答得不好，是不是也要挨揍？可队长总说他是笨蛋、呆子，他也觉得队长说得很对.回答问题这种事情，他肯定很不擅长吧？如果他贸然开口，肯定会惹掌领大人生气的吧？ 魔术师见他保持沉默，不由皱了皱眉头，略带不满地催促：“我问你话呢，怎么不回答？难道在我面前，你还要摆摆架子？说，之前杜舍请你去第一军，你为什么不去？拿了一次军演比赛的冠军，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了，请不动了？觉得杜舍给的价码还不够高？那你说说看，你觉得什么条件才配得上你的身价？三十六军又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留在那儿？” 倒霉的云阳，听见魔术师这么一说，才终于知道自己是为什么又惹恼了老师。他惊讶地看着花自，这就是今年军演比赛拿了冠军的那个孩子？他居然敢拒绝杜舍？牛，真牛，而且还是刚出生的牛——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地下城里敢跟杜舍叫板，事后还能保证自己安然无恙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魔术师，另一个就是温月。花自算哪根葱，居然也敢让杜舍吃鳖？ 杜舍“邀请”花自，而不强行威胁他接收调动，那是给花自面子，也是给自己面子，表示这是一桩你情我愿的买卖，说出去双方脸上都有光。实际上，花自要是真不情愿了，不给杜舍面子了，杜舍又哪里会给花自面子？就算杜舍顾及自己面子，不想明着跟他这么个小人物计较。可花自得罪了他，他事后要暗中给花自使绊子，那还不简单？ 虽然以前老是被杜舍挖走自己三十六军的人，让云阳心里暗暗不爽，可是对花自死心塌地留在三十六军的行为，他一点也不觉得感激，反而觉得很不赞同。他也好，三十六军也好，根本就不是杜舍和第一军的对手。无谓的反抗只能让自己吃更多苦头。今天他挨了老师这一顿迁怒的毒打，就是对这一点最好的证明。 花自听了魔术师一通连珠炮似的问话，根本就记不住几句，更不要说想到怎么一一回答了。 他只模糊地明白了一点，掌领大人在为他拒绝杜舍邀请的事情生气，要他解释这样做的原因。这让他很恐慌。掌领大人似乎希望他接受杜舍的建议，可他根本不可能做到这一点啊。 既然不知道该怎么办，那不如老老实实把自己拒绝杜舍的原因说出来好了。他在心里下了这样的决定。 “我不能跟杜舍大人去第一军。”他非常认真地说着这句话，仿佛这就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信念。 “为什么？”魔术师问。 花自略略组织了一下语言，用了几秒钟的时间打了个腹稿，才终于顺利地说出了这番话：“我要是去了第一军，就没有人给队长做饭了。队长不喜欢吃食堂的饭菜，没有我给他做饭，他就得去食堂吃饭，他就会觉得很……难受，会不高兴。我不想让队长不高兴，所以我不能去第一军。” 这孩子气的理由，孩子气的逻辑，孩子气的语言…… 听完他这番话，魔术师和云阳都愣住了。这实在跟他们预料中的答案相差太远。 “只是因为这样的原因？”魔术师有点儿不相信，他怀疑花自只是在装傻，“三十六军没有给你任何好处？也没有威胁你，如果接受杜舍的邀请就会有什么后果？” 花自用非常好学的眼神看着掌领大人：“好处？威胁？” 瞧他这严肃而疑惑的模样，丝毫不亚于研究院里的学者们探讨重大科学问题时的认真。这表情看起来很逼真，逼真得让人觉得很假——怎么可能真有这么纯洁的人，真的对军队里那些龌龊的交易一无所知？ 魔术师拉下脸来：“别跟我装傻！我告诉你，不管三十六军跟你有什么交易，我都可以轻易让它作废！” 花自一脸无辜，继续用好奇宝宝般的表情看着掌领大人：“交易？” “三十六军是不是威胁过你？比如说，要是你接受调动去了第一军，就会有人对你的亲人不利？”魔术师盘问道。 “不利？”对花自说这种话无异于对牛弹琴，魔术师这番话，他只听懂了一个关键词，“我的亲人？没，我没有亲人。” “那他们是许过你什么好处吗？”魔术师有点儿不耐烦了，边说边皱紧了眉头，“比如说，要是你拒绝杜舍的邀请，他们就让你提升军衔，加发军饷之类的？” 这次，花自思索了一下，过了几秒才认真地回答：“是说奖励吗？总队说，我拿了冠军，以后每个星期会给我多发半斤牛肉，三两牛奶。这个算不算？” 说到这儿，想起以后伙食得到改善，生活前景十分美好，花自不由幸福地露出了一个腼腆的、浅浅的微笑。 魔术师再次怔住了。虽然获得军演比赛冠军，在他眼里不算什么大成就，可也不至于只值每星期半斤牛肉、三两牛奶这样的廉价奖励吧？被人这么轻易打发了，不但不觉得吃亏，还一副很知足很满意的样子，这算什么？这孩子的价值观根本和正常人不是一个水准啊。 不过他还是有些不太相信，谁知道这家伙是不是在演戏呢？ “你说你不肯去第一军，原因就是你要给那什么队长做饭对吧？”魔术师问，“那么，如果我同意让你留在三十六军，但条件是你必须被截断双腿，你也愿意吗？” 花自睁大眼睛看着掌领大人：“为什么要截断双腿？” “这样你就不能再当机师，三十六军也不会再需要你这种废人了。”魔术师残忍地笑了笑，“不过你还有双手，还可以坐在轮椅上给你的队长做饭。这对你的愿望并没有影响，不是吗？” 掌领大人是认真的吗？花自难以置信地看着魔术师的笑容，心里直叫糟糕。 他果然是个笨蛋，刚才的问题肯定没回答好吧？他果然把掌领大人惹生气了，而且后果比挨揍还严重，居然要被截断双腿。那以后三十六军就不会发军饷给他了吧？还有总队答应的牛肉和牛奶，是不是也得泡汤了？而且还要坐在轮椅上……轮椅钱又得上哪儿找呢？ “一定要……这样吗？”花自看起来略有些苦恼，像考试中遇到难解的问题一样，绞尽脑汁地思考着。 “当然不是。如果你答应去第一军，我就可以不罚你。”魔术师以为自己终于拆穿了花自的面具，得意地笑着说。 花自苦苦思索了老半天。这问题对他来说太困难了，他这以前还从来没做过这么艰难的选择。如果去第一军，就不能再给队长做饭了。可就算不去，要是他因此被掌领大人截断了双腿，以后留在三十六军，不也只会变成队长的包袱？到时候，队长会不会也不要他了呢？不能留在队长身边，他自己又成了残废，那他往后的生活……光想想就让人难过。 可是最后，花自却还是对掌领大人艰难地摇了摇头。 如果去了第一军，他就肯定不能留在队长身边了。而选择留在三十六军，虽然结果有可能会更糟糕，却至少还有一线希望。就像掌领大人说的，没了双腿也可以当厨子，他还可以继续为队长做饭。所以，队长可能并不会嫌弃他，不是吗？ “我还是要留在三十六军。”他郑重地说出了自己的愿望。 魔术师又惊又怒。 这小子真的以为可以在自己面前装傻吗？他以为自己不会对他动真格？ “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魔术师掏出随身携带的手枪，故意打开弹膛让花自看到里面的子弹，又当着他的面检查保险栓——是处于打开状态的。这把枪随时都可以进行射击。“你觉得，如果我现在就用这玩意儿对着你的膝盖来两枪，你会变成什么样？” 花自瞪大了眼睛看着魔术师摆弄手枪的动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现在还想告诉我，你要留在三十六军给你的队长做饭？”魔术师用嘲笑的语气说道。 掌领大人明明那么生气，为什么还要笑呢？花自看不懂魔术师的表情，只能老老实实地根据他的问题，点点头作为回答。 居然还点头？这是在挑战他的耐心吗？胆子真不小！ 魔术师气到极点，语气反而变得非常平静，甚至有几分温柔：“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一边说，一边从容地抬起手枪，瞄准花自的腿部，稳稳地扣动了扳机。 花自听见“嘭”的一声巨响，随即就感到难忍的剧痛从腿部传来。 51 .想当残废吗？ “啊——！”剧烈的疼痛让花自忍不住大声惨叫，同时不由自主地用手去捂流血汩汩的伤口。 受伤的腿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他颓然倒地。 好疼……这就是腿被打断的感觉？掌领大人说了要截断他两条腿，而现在还只是被打断了一条，那岂不是另一条腿也要受同样的罪？花自有点儿害怕了，同时也有点儿委屈。掌领大人倒地为什么要生气呢？他只是想留在队长身边而已，就得受到这样的惩罚吗？ 痛苦让他他本能地把身子蜷缩起来，颤抖着大口喘息。而魔术师只是在他身边慢慢蹲下，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他这般难受的模样。 “怎么样，现在还要继续对我撒谎吗？”魔术师慢条斯理地问，“刚才这一下只是最后的警告，还不算动真格。我是瞄准你大腿打的，没伤到骨头。而且你运气还不错，这么近距离的射击，子弹居然没有留在你的身体里，而是直接穿过去了，这样疗伤和养伤的时候会少很多麻烦。像你这样的年轻人，受这么点儿小伤，过几个星期又能活蹦乱跳了。” 说着，他再次抬起手枪，用它顶住花自受伤那条腿的膝盖：“可要是打中这里，你觉得结果会怎么样呢？子弹会把你的骨头打碎，而且你那硬邦邦的骨头会给它足够的阻力，让它留在你的身体里。对了，如果我心情不好的话，可能还不会让你马上接受治疗。子弹和碎骨头一起摩擦伤口，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如果你伤成那样，我还照着你的伤口猛踢几脚，那又会是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光听着就觉得好痛啊！ “你想试试看吗？嗯？继续用那些装傻的话来糊弄我啊！”魔术师说着，在手枪上用了用力，顶着花自的膝盖摇动他受伤的那条腿，故意牵动他的伤口。 花自根本不明白掌领大人到底在生什么气，只觉得又害怕又委屈。他咬牙忍受着魔术师的虐待，实在忍不住了就哼哼两声，却不敢再说话了。 “喂，说话！”魔术师不耐烦了，粗暴地推搡着花自，催促道，“你是想乖乖到第一军去，还是想让我崩掉你两个膝盖，以后就在三十六军当个残废厨子？我让你选，选哪个我都成全你。” 话是这么说，可他根本就没想过花自会给他第二个答案。谁会真的那么傻，放着好好的前途无限的道路不走，偏偏去找罪受呢？ 这傻孩子，以为自己拿了军演比赛的冠军就有多了不起，全世界都得围着他转了吗？不知道三十六军是怎么收买他的，这家伙居然还看不上杜舍开的条件。堂堂掌领亲自来找他谈话，他居然还以为自己可以有恃无恐，待价而沽。这种人，就该直接把他引以为傲的资本打掉，看他还有什么可傲的？ 看吧，用废掉他两条腿来威胁他，这小子果然就老老实实的了。 花自还是没有回答。 他很怕，被手枪抵着膝盖的感觉很不好。可是要摆脱这种境况的办法却只有一个，那就是答应去第一军，从此离开他的队长。要做这个选择吗……他只要一想到队长听说自己要走，可能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就觉得心里难受得很。 做不到啊，那种话他说不出来！他不想，真的不想离开队长啊！ 可是亲口要求掌领大人开枪打自己，也同样不容易开口……他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就在花自进退两难的时候，魔术师再次催促了：“你再不说话，我就当作你是默认了要当残废了啊？” 魔术师非常笃定，花自一定会选择接受调动。这小子现在不说话，只是想最后再拖拖时间，看看自己的态度会不会有什么变化。哼，他还真以为自己不会动手吗？不过是一个军演比赛的冠军而已，杜舍可能还会对这小子有惜才之心，可在魔术师眼里，这种程度的家伙却连个屁都不是。要是把魔术师惹火了，别说崩掉他两个膝盖，就是要了他的命又怎样？ 再给他施加点压力，让他早点死了这条心，放弃这种恃才傲物的态度吧。 花自并不知道魔术师的真实想法。 只要他不说话，就当作他是选择变成残废留在三十六军吗？这不正是他心里所想的选择？真好，看来不用他开口请掌领大人开枪了，这样至少没那么窘迫呢。 他听不懂魔术师的言外之意，还以为掌领大人看出自己开不了口，故意体贴地为他省了这个步骤——队长就经常做这种事情，因为他老是笨笨的不会表达自己心里所想。而队长总能根据他几乎如同面瘫的表情，和很难被正常人理解的语言，神奇地猜中他的心事。所以就算他笨到这种地步，队长跟他的交流却总来没出现过问题。掌领大人不愧是掌领大人，居然也和队长一样聪明，也能猜到他想什么。难怪他们都可以当大人物。 这样想着，花自的身体渐渐放松了。他安静地闭上眼睛，默默等待着注定的剧痛来袭。 云阳一直在关注着事态的发展。 本来他并不想掺和这件事。他向来对老师尊崇有加，简直把老师当成了自己的信仰。忤逆老师的事是他不愿意做的，而且他也知道自己的力量在老师面前太过软弱小，在老师心里的地位也非常低微，反抗和反对都不会有什么效果。 可是，这个孩子那么单纯，跟他那么相似……花自对他的队长，就像云阳对他的老师，他们都不过是想为自己心目中最重要的那个人，做一点微不足道的贡献而已。 唯一不同的是，花自比他更幸运。 这孩子知道自己需要做什么，知道怎么做才能取悦自己心目中最重要的那个人——虽然只是做饭这么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可这就已经足够了。他有自己崇拜的人，而他崇拜的人也需要他。他还很清楚地知道，如果自己离开，那个人会为此不悦。 而云阳呢？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才能让老师对自己满意。他拼了命地为老师奉献一切，却只招来老师的白眼、斥责、打骂……老师根本就不需要他，老师只要有杜舍就够了。他就是个多余的存在。如果他有一天要和老师分开，老师可能根本就不会有任何想法吧？ 看到花自一副放弃挣扎的表情，云阳就知道坏事了。 魔术师根本不会理解他们的心情！在他眼里，只有像杜舍和温月这样，有能力也有心去追求强大力量的人，才是正常的，才入得了他的眼。像他和花自这样，不求名利、不求进一步提高的机会，只求博自己心中某人一笑，是魔术师永远无法理解的。所以他会以为花自在装傻，在欺骗自己，想用高压和暴力把花自的真面目逼出来。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花自所说的，居然就是他真实的想法。 云阳对这一点非常清楚。这是当然的，一直以来，他为此吃了多少苦头，又怎么可能还不知道呢？他还知道，如果现在没有人出来组织的话，魔术师真的会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把花自变成残废。军演比赛冠军，这在普通人眼里已经是绝顶高手，在魔术师眼里却是入不了眼的渣渣，他根本就不会在乎花自的死活。 唉，他的这位老师啊……强大而霸气得让人倾心，也强大而霸气得让人伤心。 “老师！”云阳终于开口了。他知道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很不明智，很有可能会为自己惹祸上身，而且会让老师更加讨厌自己。可他实在不忍心，继续看着花自这样生生受老师的折磨。 他在心里说，自己虽然忤逆了老师，但也算是为老师着想。因为他不想让他最尊敬的老师，被人发自内心地憎恨，而且还憎恨得很合情合理……他的老师只是太强大也太高傲了，心地其实并不坏。他的老师不应该这样受人憎恨，他要阻止这种事情发生。如果这样会让老师更加讨厌他，那也比老师自己被人讨厌要来得好。 魔术师暂时把注意力从花自身上移开了，转头看着云阳。 “怎么了？”魔术师的语气有点儿漫不经心，却没有以往跟云阳说话时那种不耐烦。 就算云阳是他最不争气的弟子，那到底也是他的弟子，比花自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小屁孩肯定还是好得多。如果有其他弟子在场，魔术师多半会不屑得理睬云阳。可现在房间里除了他就只有云阳和花自两个人，魔术师自然就不介意分给他一点关注了。 这个开头看起来不错，多少给云阳壮了点儿胆子。他深呼吸一口气，努力保持平静地说：“老师，请您放过花自吧。要是您把他双腿废了，他自己下半辈子不好过，三十六军少了个人才，第一军也得不到好处啊。要不，您看这样如何？这孩子实在不肯去第一军的话，您也别罚他，我想办法凑点儿别的什么补偿给杜舍好了。比如把三十六军的军饷分一部分给第一军，怎么样？” 52 .谁害你，谁救你 “你这是在替他求情？”魔术师冷冷地问了一句。从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云阳心里忐忑不安。可他既然已经选择了要为花自出头，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坚持下去了。于是他点点头：“是的，老师。” 魔术师笑了笑，笑得很轻巧。 然后，他把手枪从花自的膝盖上移开了…… “啊——！” 伴随着一声熟悉的枪响，花自再次痛苦地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不过这次他受伤的依然不是膝盖，而是另一条大腿。 “这次运气不太好呢，子弹好像卡在里面了。”魔术师笑着评价道，一边说一边用还在发烫的手枪枪口，戳着花自新鲜的伤口翻来翻去，以这种残忍的方式给他检查伤口。“不过还是没伤到骨头，你是不是应该感谢我？” 花自重重地喘息，疼痛难耐地呻吟。他好像想说什么，声音却卡在喉咙里说不清楚。 云阳被那声枪响吓出了一声冷汗。 他有一瞬间还以为花自这次肯定要被打残了，没想到魔术师只是又让他受了点儿皮肉之苦。可是魔术师这一下虽然没有真的废掉花自的双腿，却也没说要放过他。自己的求情真的奏效了吗？云阳对此实在没什么信心。而且就算只是刚才这两枪，虽然没伤到骨头，却也够花自受的。看到花自大腿上的血流了一地，还被魔术师用枪口戳着新伤，云阳都忍不住替他牙酸。 “咳咳……西……西，咳咳咳……”花自缓了口气儿，突然挣扎着开口，想要说话。可他的喉咙在刚才那声惨叫之后就嘶哑了，一时半会儿缓不过劲儿来，根本吐不出清楚的发音。 尽管他没有说出来，魔术师和云阳却能从他的口型和那个“西”字的声母中猜出，他想说的其实是“谢谢”。 魔术师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故意为了羞辱花自而说的话，居然被花自如此认真地回应了。那感觉就像拳头打在了棉花上，实在让人很不痛快。这小子是在嘲笑他吗？嘲笑他这点手段根本没什么了不起，没什么好怕的？难道这小子就为了表现自己有骨气，哪怕挨了枪子儿也不肯示弱？ 云阳看出魔术师很不高兴，心里暗叫不好。 “老师，求求您放过他吧！小孩子不懂事，您又何必跟他一般见识呢？您要教训也教训过了，他也吃过苦头了，难道还真要把他打残了您才满意吗？要不……要不，您问问杜舍的意见怎么样？如果把这孩子打坏了，杜舍也得不到任何好处。还不如问问他，如果这孩子不肯离开三十六军，杜舍要怎么才能满意，怎么才肯放过他？” 情急之下，云阳不得不搬出了杜舍。 他很讨厌杜舍，那家伙总是仗着自己受老师宠爱，在其他人面前有恃无恐。又喜欢利用老师对他的信任，整天在老师耳边进谗言。这次花自被魔术师为难的事情，虽然云阳不知道具体的来龙去脉，但光是猜也能猜到，这事儿十有八九又是杜舍挑的头。要不然，花自只不过是区区一个军演比赛冠军，以老师的性格，怎么会无缘无故注意到他这种小人物？要是有可能，云阳真不想去求那个混蛋。 可如今这种状况，正应了那句解铃还须系铃人的俗语。除了杜舍，恐怕还真没人能阻止得了现在的魔术师。 杜舍和喜欢感情用事的魔术师不一样，他是个很会算计的家伙，会根据自己的得失来判断什么情况对自己更有利。只要用足够的利益来求他，想必他也不会一定要跟花自过不去。如果他肯为花自开口，那就跟云阳求情的分量完全不同了。 魔术师采纳了云阳的建议，同意听听杜舍的看法再决定怎么处置花自。 趁杜舍还没来，魔术师丢下他们两人，自己先到训练场去抓紧时间做自己的训练了。 云阳则偷偷给花自请来了医生，自己给他垫付了诊金。魔术师是不会管花自这种小人物的死活的，恐怕得等到跟杜舍谈完了才会想起来给他疗伤。到时候光是失血过多，就够危险的，更别说伤口一直不消毒可能引起的其他症状。云阳可不想一场辛苦之后，好不容易给花自求来了赦免，却让他因为伤口处理不及时而留下什么遗憾。 接到掌领的传召，杜舍没多久就在传召室里现了身，跟云阳和花自见了面。 杜舍在这些礼仪细节上总是表现得无可挑剔，这也是他深受魔术师宠爱的原因之一。在没有利益冲突的情况下，谁不愿意和一个礼仪面面俱到、相处起来特别舒服的人来往呢？虽然杜舍从来没有在老师面前表现出特别热络的样子，可他这种对老师的命令从不耽搁怠慢、言行举止彬彬有礼的表现，配上他本身谦和稳重的气质，就足以给他好学生的印象大大加分。 “怎么只有你们两个？老师呢？”杜舍不动声色地依次打量着眼前的两个人。 这两人，一个因为受伤失血而脸色惨白，一个因为担心和焦虑而皱紧了眉头，而把他传召到这里的魔术师却不在场。 花自的样子看起来很惨。虽然医生已经来过，给他把伤口处理好了。可是魔术师打的第二枪，把子弹留在了他的大腿里，医生把子弹取出来的时候颇费了一番功夫。最要命的是，这个过程中医生还没有给他使用麻药。 这关系到掌领行宫的保密原则，云阳把医生叫来的时候不能把花自的详细情形告诉对方，以免外人听说有人在掌领行宫受了伤，根据这个作出什么不好的联想，散播谣言。既然不知道花自是出了什么事儿，医生也不可能把所有设备都搬进来，自然就会有些照顾不周。 不上麻药，直接让人用镊子把子弹取出来——而且这伤口不久之前还被魔术师故意用手枪戳过、翻过，那得有多疼？看看花自现在虚弱得奄奄一息的样子就能想象了。 看到花自这般模样，杜舍心里暗暗一惊，不禁微微挑了挑眉毛。 他本来就对魔术师的性格非常了解，看到花自现在这副惨相，再联系一下自己之前对魔术师说过的话，杜舍就已经把事情的始末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他没想到事情居然那么不顺利。原以为像花自这样的小人物，只要魔术师出面稍微吓唬吓唬，他自然就会乖乖就范。怎么竟然搞成了这个样子，万一魔术师不小心把花自打残了，他岂不是什么都捞不到？ 以花自的身份和力量，这样倔强明明只能自讨苦吃，对自己什么好处都没有，真是个愚蠢的家伙！ 杜舍心里闪过一丝厌恶。就像魔术师讨厌弱者，他也讨厌愚蠢的人。可他并不会像魔术师那样清楚地把自己的喜恶表现在脸上，也不会用简单粗暴的动作表达自己的反感。他是个很能忍耐的家伙，对讨厌的人同样可以笑脸相待。就连云阳，虽然他能隐约感觉到杜舍鄙视自己，却也不能明白地找出这种感觉的来源。杜舍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一句重话、狠话，也不曾给过他脸色看。 从表面上，杜舍似乎只是对谁都不冷不热、不亲不疏而已。这家伙伪装得太巧妙，不把自己伪装成大善，而是作出一种不善不恶、跟谁都不亲近也不嫌恶的态度，却更叫人摸不清他的底细，让人想挑毛病都难。要不是非常相信自己的直觉，云阳可能都会怀疑自己对杜舍的厌恶是不是一种偏见了。 那时候还没有人看出杜舍的本性。这条毒蛇把自己的毒牙隐藏得很深，不会轻易对任何人表现出自己不好的一面。可如果他哪天认真地决定要对某个人不好了，那肯定一出手就会把毒素深种，毁掉那人一生。 云阳和杜舍谈了什么，魔术师并不知道。等他从训练场里出来，回到传召室的时候，这两个人早就已经谈好了。 “老师。”杜舍稍稍欠身行了个礼，朝魔术师露出一个平静的微笑，“云阳已经把事情跟我说了一遍。听说这孩子不肯听您的话，您就开枪把他打伤了，是这样吗？” 瞧他这说的，魔术师明明是为他出头，他却把在言辞间自己摘了个一干二净，好像魔术师对花自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因为自己脾气不好似的。 魔术师没注意到这种细节，只觉得花自不听话也是事实，就赞同地点点头。 “您也太严厉啦。”杜舍的语气略带着几分埋怨，却故意做出弱势而委婉的表情，以免让魔术师为自己的反对感到不爽，“小孩子不懂事，您又何必跟他一般见识呢？稍微教训一下就算了嘛。” 魔术师犯了个白眼：“我让他自己选择的，乖乖听话不就没这事儿了？他自己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能怪我？” 杜舍笑了笑：“瞧您这话说的，年轻人懂得听话，那还叫年轻人吗？小孩子嘛，总要给他一点儿犯错的机会才能成长。老师，您就当给我面子，饶了他这一回，好不好？” 虽然他说话的内容跟云阳之前讲的差不了多少，魔术师这回却二话没说就点头同意了。就这样，杜舍这个引起事端的罪魁祸首，最后却又当了和事老，给云阳和花自卖了个人情。 53 .谁是莫苏石 掌领行宫中的风波结束没多久，花自拒绝杜舍邀请而留在三十六军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地下城。 这是三十六区这么多年来，第一个成名之后却没有跳槽的高手，自然就成了三十六区居民们一致拥戴的偶像。人们心目中的英雄缺席太久，现在终于有人来填补这个空缺了。因此，虽然花自才刚成名，他得到的追捧，却比任何一个其他区的老牌军队明星受到的欢迎还要强烈得多。 甚至连其他区的居民，也有不少人跑来凑这个热闹。因为除了第一第二区，其他区被第一区欺负的情况多了去了，可以前他们从来没有能力还手，也不敢还手。现在听说有人打了杜舍一个响亮的耳光，最后却能全身而退，这是何等大快人心的事情？偶像啊，这必须是偶像啊！ 没有人知道花自为此挨了两颗枪子儿，云阳也在私下里向杜舍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总体来说，其实三十六区在这次事件中并不见得讨了什么好处——想从杜舍手里捞好，哪是那么容易的事？这次杜舍明面上亏大了，背地里自然要赚更多的回来。不过这都是他和云阳之间的事情了，外人不得而知。 倒是花自说的“我要留在三十六军给队长做饭”那句话，后来不知怎么的传了开去。于是，就连叶夺也红起来了。谁都知道是二队队长魅力大，给三十六区留住了一位大英雄。 后来这些事，魔术师也略有耳闻，不过这种小人物的日常生活再怎么变化，对他来说都没什么影响，所以也不太在意。 莫苏石想起魔术师记忆里的这一段，不禁在心里暗自唏嘘。 发生这件事的时候，魔术师才十六岁。虽然他少年成名，实力也确实很了不起，可惜心智却比同龄人好不了多少，根本驾驭不了掌领这个地位带给他的一切。他不懂人间疾苦，不能理解那些和自己不同的人，到底为什么会追求那些自己看不上的东西。他不懂人心险恶，不知道人的内心跟外表有多大区别，不明白什么是笑里藏刀。 他的不成熟，让云阳和花自成了受害者，而他自己又何尝得到好的结果了？ 不知道当他跌落掌领的宝座，接到杜舍要求他自尽的命令时，心里是怎样一番滋味？莫苏石曾经好奇地就这个问题回顾过魔术师的记忆，然而他每次想到这里的时候，却总会被一阵头疼打断自己的思绪。魔术师的记忆似乎在拒绝他访问这个区间，也许这段记忆早就被它的前主人自我封印了。 如今花自站在叶夺身后，陪伴着自己最尊敬的队长。这个曾经不被魔术师放在眼里的孩子，现在已经得到他追求的东西了吧？而当时无限风光的魔术师，又有多少人知道他饮恨黄泉的结局？ 莫苏石这个感情迟钝的家伙，难得这么感世伤怀一下，却被人毫不客气地打断了。 打断他的人是叶夺……还有贺祥。果然像莫苏石之前猜测的，这两人似乎早就彼此认识，而且还很熟。 “老三！哈哈，老三！”不顾其他人诧异的目光，叶夺一看到那个站在迎宾队最外侧的高大身影，就笑着地大声叫道。 他这一笑，眼睛就自然而然地眯了起来，让他的笑容看起来狡黠又妩媚。莫苏石不由想起上辈子听过的一个词：狐狸精。虽然这个词用在男人身上似乎有点奇怪，可叶夺眯眼笑的表情确实就会给人这种感觉。 比起相貌标致却表情死板的花自，叶夺的五官很普通。可他却偶尔会有让人惊艳的表情，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在场的大多数人——包括教官在内，看到堂堂二队队长跟贺祥这么一个劳改犯套近乎，都是惊得目瞪口呆。不过这大多数人并不包括莫苏石，因为他早就注意到贺祥的不对劲了。现在他倒是比较好奇，贺祥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叶夺为什么叫他老三？ 贺祥却还在抽搐着嘴角，好不容易才有气无力地吐出一句：“别……别跟人说我认识你这种二货。我丢不起这个人。” 这什么世道，直属军二队队长对一个劳改犯和颜悦色，劳改犯居然还不肯给对方面子？犯人们更震惊了，教官则差点儿就想一铁尺抽过去，叫贺祥给长官道歉。 最后为所有人揭露谜底的却是花自。只见他朝贺祥立定站好，端端正正地给他行了个教科书般标准的军礼：“三队长！” 贺祥也同样回了他一个军礼，可这动作随意得跟挥手打招呼没什么两样：“啊，小花花。” 三队长？能让身为直属军军人的花自给他行礼，还喊一声三队长，这样的人在三十六区只会有一个吧？ 直属军第三分队队长——居然就是贺祥！ 对于这个答案，莫苏石倒没有觉得特别意外。在他想到贺祥以前所说的“小花花”其实就是花自的时候，就猜到他肯定是直属军的人了。虽然没想到他还是队长级别的任务，但莫苏石对地下城的军制本来就不太了解，也不知道直属军队长级的人物到底和普通军人有多大差别。所以他这会儿也只是觉得恍然大悟，并不像其他人那么震惊。 而其他犯人和教官，则直接全体石化，都成了不会说不会动的人体雕塑。 到底直属军三队队长跑来这里有何贵干？体验生活，还是微服私访？难道是为了检查劳改工厂有没有虐囚的现象吗？呃，说到虐囚，贺祥刚来劳改工厂的时候，就曾经挨了不少铁尺。莫苏石还曾经亲眼看到，他被教官命令脱掉裤子不许穿上，免得每次打他都要让他再脱一次，太麻烦。如果教官知道他当时揍的人居然是直属军三队队长的话……想到这儿，莫苏石不由瞥了瞥教官。 教官显然也想到这一点了，脸色变得不大好看。他感觉到自己要有大麻烦了。 其实麻烦的还不仅仅是他打了贺祥。谁都知道贺祥、齐巧和莫苏石三个人几乎天天形影不离，而齐巧在这儿受到的虐待，也是教官见不得人的一个污点。本来他听说二队队长要来视察，特意让人把齐巧给藏了起来，以免露馅儿。没想到自己的行为却早就已经被三队队长知道了？ 难怪叶夺这样的大人物，居然也会跑到他这小小的劳改工厂来视察……原来是三队队长召唤过来的！两位队长一商量，一合计，他这罪名就跑不掉了，死定了！ 此时再想想齐巧挨打时喊的那句“要是叶大人知道了，你就死定了”，怎么看怎么有种一语成谶的感觉。 教官在这头冷汗直冒，贺祥和叶夺那边却有了新的进展。这两位队长相处的气氛，似乎并不像其他人想象中的那么和谐。 “二货，你来这种地方做什么？快给我滚回去，哪儿凉快上哪儿呆着。” “哎哟喂，明明只是个老三，居然还敢这样跟我说话？看来一段时间不揍你，你都忘了自己的人生价值是什么了，对吧？” “什么价值不价值的，就你那点战斗力还敢说揍我？来啊，我倒要看看你那细胳膊细腿儿的，怎么揍得动我这匹野狼！” “哈，看来你还真是皮子痒了。小花花，给他点儿颜色看看！” “喂，不是说好了‘你’来揍我的吗？又关小花花什么事？” “放心放心，当然是我来揍你，等小花花把你放倒了我就来揍你。那谁，徐……徐厉是吗？等会儿把你那铁家伙借给我用一下，用完了还你。” “我了个x，不带这样的，你这是作弊！” “吵什么，吵什么？你存在的价值不就是给小花花当陪练，给总队当出气筒，给我当实验品吗？我这是让你充分展现自己的人生价值，你应该感谢我才对。” “感谢你个x！我x你全家！” 从这段对话看来，叶夺的战斗力似乎不如贺祥，而贺祥又对花自有所忌惮。难怪旅馆里那位前台小姐说花自是三十六区第一高手，连贺祥这个自称“战斗专家”的家伙也要对他退避三舍，看来还真不是一般的强呢。 两个队长吵得来劲儿，拥有最强战力的那个少年却只是在旁认真观摩，并没有参战。也许他是在等叶夺的一句“队长命令”吧？就连贺祥忍不住气得骂娘的时候，花自也没有急着为队长出头，只是非常严肃地警告贺祥：“三队长，说粗话是很不好的。”那语气，就跟小孩子说“妈妈叫我不要跟陌生人说话”没什么两样。 众人终于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的时候，两人还在继续吵嘴。 持续了这么长时间，他们竟然没有停下，也没有发展成武斗，这倒真是稀奇。 “二位长官，今天的视察到底是怎么个安排呢？”过了好一会儿，教官也从最初的担心和恐惧中回过神来，主动向两位长官提起了视察的事。 该来的躲不掉，如果叶夺真是接了贺祥的召唤特意来处置他的，那他就算躲着不说话，也迟早是个死。优柔寡断不是他徐厉的作风，与其让自己提心吊胆，还不如来个痛快的。 叶夺终于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啊，差点儿忘了正事儿。”他立刻就把贺祥丢到一边，拉着教官询问，“你们这儿是不是有个犯人叫莫苏石？我找他有事儿。” 54 .石头是好人 在得知叶夺真正的来意之后，教官就把其余的犯人都解散了。只留下叶夺点名要找的莫苏石，听候叶夺的吩咐。 其他犯人都走光了，教官跟贺祥却没有走，和莫苏石一同留下，在工厂门口陪叶夺和花自站着。 教官作为劳改工厂的负责人，自然是要接待叶夺的。虽然叶夺要找的人是莫苏石，他也不能因此撒手不管。叶夺没让他离开，他就得在旁待命，以防长官有要用到他的时候。 至于贺祥，他留下来则是因为好奇，而且也有点儿担心。身为三十六军三队队长，他跟叶夺共事多年，对这个二货自然比别人了解得更透彻。别看这小子整天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儿，好像做什么事儿都没个谱，能当上直属军分队队长的人又怎么能没有两把刷子？掂量一下叶夺的个性和能力，再想想石头老大的性格和战斗力，贺祥总觉得莫苏石在叶夺面前要吃亏。 叶夺扫了一眼在场的人，看到贺祥也留了下来，似乎有些不高兴地努了努嘴。不过他也没说什么，最终还是默许了，让贺祥在这儿旁听他和莫苏石即将进行的谈话。 既然连叶夺都不反对，教官当然更不可能像对其他犯人那样，把贺祥赶回去休息了。 贺祥是什么人？三十六军三队队长。拥有这个头衔的人，只消轻轻动一动手指头，就能马上让他这个小军官从三十六区的地界上消失。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来劳改工厂？教官不知道。想到自己以前曾无知地对这个人做过什么事情……他就郁闷得想要吐血。 “那么，你就是我要找的莫苏石了？”叶夺确定其他犯人已经走远之后，就对莫苏石开了口。 莫苏石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他不清楚叶夺为什么要来找他，分析形势并不是他擅长的事情。可他的记忆力却相当出众，自己不会分析，倒能想起小怪物说过的一些话。 毒蛇和安阿联手了……他们两人发布公告以后没有马上采取进一步的措施，原因可能是受到云阳的阻拦……还有劳改工厂里的不正常调动，这可能也跟毒蛇、安阿和云阳的斗争有什么关系……这些只言片语，莫苏石并不太理解它们的意思。它们对他来说，就像许多散落的拼图碎片。虽然能看出它们属于同一副拼图，却根本不知道要怎么拼到一起。 现在，他隐约觉得叶夺的出现可能也跟这副“拼图”有关，也许叶夺来找他的事件也是那许多拼图碎片中的一块。小怪物总是叫嚷着情报不足，如果他现在醒着，那他对叶夺来访这个情报又会作出什么样的分析呢？ 不，不能这样想。总是依赖小怪物的指点，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莫苏石努力定了定神，决心自己想办法应付和叶夺的这次谈话。 没想到，叶夺只是问了那么一句话，确定了他就是自己要找的人之后，就没有进一步和她交流了。反而，叶夺倒是兴致勃勃地向教官询问着莫苏石在劳改工厂里的各种情况。 “他来这儿快有一个星期了，是这样吗？” “你觉得他性格如何？” “哦……那他的工作完成得怎么样？” “跟其他犯人相处的情况呢？” 诸如此类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地让教官回答。叶夺似乎在试图全方位地了解莫苏石在劳改工厂里服刑的表现。然而教官也好，莫苏石也好，还有旁听的贺祥，都不明白他这样问的用意是什么。 教官跟贺祥想不通，莫苏石这么一个普通的劳改犯，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他一个直属军分队队长那么关注？ 而让莫苏石苦恼的则是，这些问题看起来都普通得很。他根本联想不到，叶夺到底能从这些问题的答案里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这让本来就不善于从蛛丝马迹中分析形势的他，更加觉得一头雾水。明知道叶夺的问话肯定带着某种目的，却不知道那目的到底是什么。 叶夺的问题大都由教官一一作答，而贺祥也会时不时补充几句。在这位三队队长嘴里，他的石头老大绝对是个奉公守法的好市民，规规矩矩地生活，兢兢业业地工作，勤勤恳恳地训练。虽然他说话的语气夸张了点儿，但莫苏石还真就是这么个人，所以教官也一直在旁对贺祥的说法表示肯定。莫苏石这段时间在劳改工厂的表现，那确实是一点儿毛病都挑不出来的。 莫苏石本人，反而对这样的谈话一点也插不上嘴。 “是这样吗……”叶夺听了他们的话，若有所思地沉吟了一会儿，“可是，老三，你为什么叫他老大？” 贺祥闻言，滞了一下。 “啊……”他心里暗叫糟糕，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平时喊石头老大喊得顺嘴，居然在这个时候也把这个称呼带出来了。 之前劳改工厂的人都不知道他三队队长的身份，很多人还以为他就是个只会打架闹事的小混混。那时他喊石头老大还没什么关系，别人顶多以为这是他的“职业习惯”。可是现在他的身份已经暴露了，他是在以三队队长的身份说话。能让三队队长喊老大的是什么人？理论上来说，应该只有三十六军第一分队队长，也就是他们的总队，才有资格当这一声老大。 然而三十六军的人都知道，贺祥从来不肯叫总队一声老大。现在他却把这个称呼给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说得严重点儿，他这是不是不认可总队的身份，打算扶持莫苏石上位？ 其实，贺祥对总队有些不服气，这倒是真的。可他称呼莫苏石为老大，并不是因为这种见鬼的原因啊。当初他开始这样喊莫苏石，一来是因为佩服莫苏石在加工零件方面的本事，二来是感激莫苏石不求回报地帮助他这个后进分子。最重要的是，这其实也就是个开玩笑的说法。 尽管如此，可如果叶夺真的想借题发挥，用这个事儿来整莫苏石，他这一说漏嘴可就真的会把莫苏石给害惨了。 “这就是个玩笑话啦。”贺祥拼命想解释清楚，“你也知道，在劳改工厂里，大家都很无聊的嘛，没事儿就只能开开玩笑什么的。有个小屁孩儿，还整天叫我野狗，让我喊他齐巧大人什么的……都是玩笑啦。” 莫苏石不明白其中的蹊跷，看到贺祥突然这么紧张地解释，倒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而叶夺则玩味地笑了笑。他这一笑，眼睛就半眯了起来，顿时显出一副狡黠的狐狸相：“哦……那你真的喊那个小屁孩儿叫齐巧大人了？” 贺祥窘迫地抓抓脑袋：“当……当然没有啦！不……不过那小子还是整天野狗野狗地喊我，我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啊，总之这都是玩笑话啦！我堂堂三十六军三队队长，还能跟个小孩子的玩笑话过不去吗？” 叶夺又轻轻笑了两声，便很快敛了笑容，定定地看着莫苏石。 莫苏石有些忐忑，也有些迷茫地回望着他。 “能让老三喊你一声老大，你也真有本事啊。”叶夺虽然脸上不带笑容，却还是那么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让人分不清他这话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 贺祥见他还在揪着这个问题不放，便有些心急了，连忙拉着叶夺说：“二货，你到底想对石头做什么？石头一直在这儿好好的，又没怎么招你惹你，你干嘛对他……”说到这儿，他想起叶夺可能要找莫苏石的麻烦，这还只是他自己的猜测，实际上叶夺还没对莫苏石做过什么，便改口道，“石头可是好人，你别找他麻烦。” 叶夺奇怪地看了贺祥一眼：“你那么维护他做什么？老三，这可不像你的性格啊？” “我……我什么性格？”贺祥涨红了脸。 其实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在三十六军里是什么形象。谁不知道他平时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从来就没服过谁，更别说像这样为别人着想。他跟莫苏石的友谊看上去好像没什么大不了，也就是一般的哥俩好而已。但在以前认识他的人看来，贺祥什么时候跟人哥俩好过了？莫苏石能跟他混到一块儿，自然是有什么特别。 贺祥暗暗叫苦。他本来想护着莫苏石，不让叶夺找他麻烦，拼命给他说好话，反而让叶夺对莫苏石更加注意。他跟叶夺向来有些不对盘，现在叶夺知道他对莫苏石有好感，岂不是没事儿也要找出点儿事儿来整莫苏石？ 外面的人不清楚直属军的状况，其实他们三个分队队长向来是互相不服气。没外人看着的时候，他们三个经常打打闹闹，根本不像外界看起来的那样，和睦又团结。 以前贺祥并不觉得这情况有什么不妥，反正他的战斗力在三个分队队长里是最强的，不服就打一架，谁怕谁？ 可是现在，贺祥却为此惴惴不安。如果叶夺故意要让他不好过，因此没事儿硬找莫苏石的麻烦，那不就相当于是他贺祥把莫苏石给害了？ 55 .我真的不是魔术师 贺祥担心叶夺会对莫苏石不利，追着问他找莫苏石的目的是什么。然而叶夺怎么也不肯说清楚，只让教官给莫苏石办理终止服刑的手续，说要把莫苏石带走。 “我说，二货！你到底想对石头做什么？”贺祥急了，扯着叶夺的袖子，硬要他说个明白。 叶夺不悦地努了努嘴，看了看被贺祥扯皱的衣袖，淡淡地对花自说了一句：“小花花，把这个罗七八嗦的笨蛋给我拿开！” “是，队长。”花自应声道，一丝不苟地执行了队长的命令。 虽然贺祥自诩战斗专家，可他跟得过军演比赛冠军的花自比起来，还是差了点儿火候。有叶夺的命令，花自出马，他不想滚蛋也得滚蛋。一分钟后，贺祥就被花自“拿”到了平时犯人们进行早训练的操场，并且用教官友情提供的手铐把他吊了起来——就跟齐巧刚来厂子里，被教官吊起来打的姿势一样。 教官自然不敢像贺祥那样跟叶夺抬杠。叶夺吩咐他给莫苏石办理终止服刑的手续，他便立马跑去照办。 于是就只剩下叶夺和莫苏石还站在原地，单独相处。 到了这个时候，叶夺却依然没有跟莫苏石说话。他说是为了找莫苏石才来劳改工厂视察，而且也向教官跟贺祥询问了许多有关莫苏石的问题。可他偏偏就不理莫苏石本人。除了一开始确认他就是自己要找的人以外，他就没有再跟莫苏石说过一句话。 而莫苏石到现在也没弄明白叶夺到底是来找他做什么的。叶夺的问话，还有他要求带走莫苏石的命令，都让人摸不着头脑。 四下静悄悄。不远处的女王蛛，朝他们所在的位置投下巨大的阴影，把他们的身形都笼罩在黑暗里。叶夺沉默地把脸转向光线阴暗的一面，让莫苏石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叶……大人……” 莫苏石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决定尝试跟叶夺谈谈。他琢磨着，以他平民的身份，应该也要像那个旅馆里的前台小姐一样，称呼叶夺为叶大人吧？虽然这个称呼对他来说有些拗口，可是他不想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上得罪对方，所以还是这么叫了。 “叶大人，您到底来找我有什么事呢？”莫苏石怯怯地开了口，“我服刑的期限是三十天，现在才过了不到四分之一，等于才刚刚开始。您就这样把我从劳改工厂带走，没有关系吗？” 叶夺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没有立刻回答。看他的样子，似乎依然不太想理会莫苏石。 “……这就是你想问的？”过了一会儿，叶夺才终于出了声，却是给了莫苏石这么一句反问。 莫苏石被问住了。 他有很多话想问叶夺，想把叶夺来找他的原因跟小怪物分析的情况对上号。可他不知道要从何问起，结果也只问出了这么一个问题。虽然有上辈子四十多岁的人生阅历，可是身为一个资深技术宅，他在与人交流的技巧方面，还是太嫩了。 叶夺说得对，那根本就不是他想问的问题。可他到底想问叶夺什么呢？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三十六区的秩序，你真的在乎吗？”叶夺又问了一句，“不对，应该这样说，这整个地下城，你有把它放在眼里吗？” 莫苏石更懵了。他不把地下城放在眼里？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叶夺把脸转向莫苏石，继续不紧不慢地发问：“毒蛇在公告中播放的那个监控录像，就是你的杰作吧？就是你驾驶着机甲毁坏了大片公共设施。呵……你曾经身为掌领，难道不明白那些公共设施对地下城的安危而言有多重要？如今你下台了，地下城不再是你的私人财产了，你就可以把它弃之如敝屣，根本不在乎它的存亡，是这样吗？” 虽然叶夺的语气平淡不惊，莫苏石却能听出他话语里隐藏的愤怒。可是，叶夺说他曾经是掌领？这……叶夺是误把他当成魔术师了吗？ “我不是掌领……”莫苏石弱弱地反驳。 叶夺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是啊，现在不是了。” “我以前也不是……”莫苏石又小声地纠正。 “哈，骗谁？”叶夺显然不相信他说的话，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冷笑。 “我不是魔术师……”莫苏石坚持不懈地声明。 叶夺依然听不进他的否认，剐了他一眼：“真稀罕，像你这么骄傲的人，居然也有否认自己身份的时候。魔术师这个名号让你觉得耻辱吗？还是你不敢为自己以前做过的事情负责？” 为自己以前做过的事情负责……不要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啊！莫苏石心里无奈地喊着。 叶夺这么说，倒好像莫苏石以前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别说是无辜的莫苏石，就算是魔术师生前，似乎也没有对叶夺做过什么吧？魔术师只是对花自……呃，说起来，好像人们都说花自的本领都是叶夺调教出来的。也许他们俩感情不错，并不仅仅是普通的上下级关系。因此，花自在魔术师那里受了委屈，叶夺就对魔术师记恨上了吧？ 这么说倒是也说得通。可那也是魔术师的孽债，跟他莫苏石没什么关系啊。 “我真的不是什么魔术师！”莫苏石认真地辩解道。 虽然他是占据着魔术师的身体，可莫苏石从来不觉得自己因此就跟魔术师有了什么瓜葛。莫苏石是莫苏石，魔术师是魔术师。那个天才机师的成就和荣耀不是他的，那个冷心冷血的少年犯下的过错也与他无关。他的经历、性格、价值观……所有的一切都和魔术师不同。 而且在回顾魔术师那些记忆的时候，莫苏石虽然很佩服他在驾驶机甲方面的才华，然而魔术师为人处世的方法，却有很多地方都让莫苏石觉得不可取。比如魔术师对待云阳和花自的态度，就让他觉得非常不妥。 所以，莫苏石认为，叶夺讨厌魔术师确实很有道理，可不该迁怒于他啊。在这个问题上，他明明就跟叶夺是同仇敌忾的。 不过就算他有这样的想法，却也很明白一个事实。除了小怪物，其他人恐怕根本不会接受借尸还魂这种说法。单从身体上看的话，虽然莫苏石很不愿意承认，但他这具身体还就是魔术师的身体，货真价实，如假包换。如果这个世界中的人们也像他上辈子的世界那样，以指纹、虹膜等身体特征来作为身份识别的手段，那他还真没办法证明自己跟魔术师不是同一个人。 “您为什么就那么肯定地认为，我是魔术师呢？”莫苏石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之前那个叫老马的军官，因为看莫苏石长得像魔术师，怀疑了他好一阵。刚开始莫苏石以“只是外貌相似”的理由打发了他，倒没惹出什么麻烦。如果只是外貌上相似，莫苏石要否认这一点也说得过去。 但是现在，莫苏石面对的是三十六军二队队长叶夺。以这个人的身份，恐怕手上掌握着不少情报和资料吧？比如魔术师的指纹什么的……不，也许区区一个直属军分队队长，还不足以掌握前任掌领的身份验证信息……可是，万一呢？毕竟魔术师现在已经下台了，说不准杜舍会不会把他的秘密公布给一些地位较高的属下…… 莫苏石最担心的是，如果叶夺真的掌握着魔术师的指纹之类的信息，他再怎么说自己不是魔术师，都只会被人认为是撒谎了。 不过叶夺却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鄙夷地再次剐了他一眼，就重新陷入了沉默。 这倒让莫苏石松了口气。 如果叶夺已经掌握了莫苏石就是魔术师的证据，那他现在的反应多半就不会是这个样子。他没继续说话，应该就是没掌握什么切实的证据。其实想想也对，就算杜舍要把魔术师的身份验证信息透露给自己的属下，那也轮不到三十六军来分享这个秘密。 “那个……叶大人，我真的不是魔术师。”知道叶夺对他魔术师的身份应该只是猜测之后，莫苏石的胆子就大了些。就算叶夺不说话，他唱独角戏也要把事情说清楚，“您来找我，是不是找错人了？” 除去他可能是魔术师这一点，叶夺来找他还有别的原因吗？ 听见这个问题，叶夺倒是重新把目光放在了莫苏石身上：“不管你是不是魔术师，反正监控录像里驾驶机甲毁坏公共设施的人确实是你，没错吧？” “是的……那个是我。”莫苏石没有否认，然而这个问题却让他隐约觉得有些不妙。 那个录像确实是他第一次试驾时留下的记录，可当时他展现出的驾驶水平，根本就不是自己的真实水准。叶夺会不会把他暴走时超水平发挥的驾驶技术，当作他是魔术师的证据之一呢？虽然这种证据并不像指纹那样无可辩驳，但莫苏石又不可能如实解释自己暴走的原理，结果很可能还是不能推翻叶夺认为他是魔术师的想法。 56 .帮我拿好他 叶夺却没有就莫苏石驾驶水平的问题再次盘问他，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那么，毒蛇在公告里说要找的那个人，也是你，对吧？” 莫苏石心里“咯噔”一下，差点儿就保持不住表情的镇定。 “是的，那个是我。”他尽量不动声色地回答，心里却翻起了惊涛骇浪。 来了，重头戏终于来了。这才是叶夺来劳改工厂找他的真正原因吧？就是不知道叶夺是站在哪边的？他要带走莫苏石，是为了把他交给毒蛇吗？还是有别的什么打算？ 如果小怪物分析得没错的话，毒蛇和安阿想把莫苏石找出来，却有云阳在中间阻挠……叶夺好歹也是三十六军的人，是云阳的手下，那他的立场会不会也是跟毒蛇他们对立的呢？还是说，他跟云阳并不齐心，会瞒着云阳把莫苏石交给毒蛇，以获得这位现任掌领的青睐？光是云阳手下这个身份，似乎很难作为叶夺支持自己的保障。 莫苏石不敢肯定叶夺的计划是什么，但他现在却不可能对叶夺撒谎。 虽然在劳改工厂的档案里，他服刑的原因是“妨碍军队巡逻”，但最初报给上面的审判书里却是如实写着“破坏公物”这项罪名。以叶夺的身份，自然是能看到那份真正的审判书的。而且，三十六区到底是三十六军的地盘，毒蛇能弄到的监控录像，三十六军二队队长没有理由搞不到。毒蛇在公告里播放录像的时候没有把机师的脸显出来，但叶夺只要找到录像的原版，就能看到莫苏石走出驾驶舱的情形。 他就是毒蛇要找的人。这一点，叶夺应该很容易就能查出来。 莫苏石忐忑不安地等着叶夺的下一句话，想知道他到底打算如何发落自己。然而叶夺在确认他就是毒蛇要找的那个人之后，又再次陷入了沉默。 这家伙，似乎还是很不喜欢跟莫苏石说话啊。 沉闷的气氛让莫苏石越发难受。 他好几次主动发起谈话，可是叶夺的反应都不怎么积极。有时候直接无视他，有时候聊两句就单方面终止话题。莫苏石总是不能得到自己想知道的答案，反而越来越搞不懂叶夺的想法。以他上辈子养成的社交白痴的性格，能做到现在这个地步就已经是极限了。要他再跟叶夺打什么机锋，他实在是有心无力。 既然叶夺不爱搭理他，莫苏石就只能自己胡思乱想。 叶夺显然对他不怎么待见，可是为什么呢？是因为叶夺依然不相信他的辩解，还坚持认为他是魔术师吗？不过，叶夺如此讨厌魔术师的原因到底又是什么？如果叶夺真的把他当成魔术师，又会对他做什么？ 还有，之前叶夺有好几次提到毒蛇，却不曾像其他人那样称呼他为“毒蛇大人”，而是直呼他的名号。对现任掌领如此不敬，是因为叶夺的性格本来就玩世不恭，还是因为他对毒蛇也同样反感？ 如果叶夺同时讨厌魔术师和毒蛇，而他又把莫苏石当成魔术师……那他现在最可能采取的行动又是什么？如果叶夺要对他做什么不利的事情……他又能如何反抗？ 莫苏石越是思考，就越觉得心下悚然。 他很想问问小怪物，自己现在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这个时候，他已经没有心思去考虑什么依赖小怪物好不好的问题了。很可怕……这个世界很可怕。他只不过是一个喜欢机甲和电脑的普通人，只想默默研究自己喜欢的东西，从来就没有什么野心，也不想跟任何人抢什么东西。可是，却有毒蛇和安阿那么强大的人在觊觎着他的机甲，又有叶夺那么叫人捉摸不透的家伙在思忖着要他背负魔术师的罪责。独自面对这些……他真的办不到。 最糟糕的是，不管他怎么想，似乎都找不到反抗对方的手段。如果叶夺要对他做什么，或者要把他交给毒蛇，他除了任人摆布、坐以待毙之外，居然一点别的办法都没有…… 他实在太弱小了！ 怎么会这样呢……明明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他一直很努力。该训练的时候都会好好训练，只要有能提高自己实力的机会，他也会尽量把握。为什么到了现在，他却还是弱小得可以被忽略？ 莫苏石还没来得及把这些想法整理出什么头绪，就被叶夺的一声呼喊打断了思路：“该走了……喂，发什么呆？” “呃……啊？”莫苏石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花自和教官都已经去而复返了。 花自还是以标准的军姿站立在叶夺身后，表情木然得好似雕像。 教官刚把一份文件递到了叶夺手上。莫苏石猜想，那应该就是叶夺要教官办理的终止服刑手续。 “徐厉，操场上锁着的那个家伙……”叶夺见莫苏石回了魂，便转头对教官吩咐关于贺祥的事情，“明天你就把他放了吧。折腾了他这么长时间，老大也该消气了。” 贺祥身为三十六军三队队长，居然会被人丢到劳改工厂来服刑……莫苏石和教官本来就觉得这事儿很奇怪，只是一直不敢问。如今听叶夺这么一说，才明白，原来贺祥是得罪了他们的老大啊。 教官不禁汗颜，他们这三位队长之间的相处模式到底是怎么闹的？ “一定要……明天才能放人吗？”教官苦着脸问道。 总队要整三队队长，把贺祥丢到苦力营和劳改工厂受罪。而他区区一个小军官，之前不知道贺祥的身份，把他当成普通犯人对待，也算是应了总队的希望，帮他把贺祥整了一番。可是这事儿过去以后呢？总队消了气，贺祥恢复了军职……到时候想起自己在教官手上吃的苦头，贺祥还不得来找他报复？ 自从知道贺祥的身份以后，教官就一直想着怎么才能多多讨好这位三队队长。放人，这是肯定得放的。但他原本想的可不是明天才放人，而是等叶夺一走，就要马上去给贺祥赔罪，好好把这尊大神给送走。 如今叶夺亲自开口说要明天才能放走贺祥，他又该如何是好？ 明天才放吧，那就越发把贺祥给得罪了。今天就去放人吧，那又把叶夺给得罪了，说不定还把那位不知道是否消气的总队也给得罪了…… 叶夺似乎看出教官这般想法，却是非常笃定地又对他确认了一次：“对，明天才能放。我今天有事儿要办，别让那傻子回来妨碍我。小花花刚才已经把老三锁好了是吧？徐厉，你今晚就别管他了，等明天再解开他的手铐，把他放回来。” 教官心里暗暗叫苦，这下居然连手铐怎么安排都给叶夺定死了。 莫苏石看着他们交流，心里也不禁对教官有些同情。虽然他对官场上的事情不是很了解，但官大一级压死人的道理，他还是懂的。如今教官被夹在叶夺跟贺祥这两个大官之间，不管怎么做都是得罪人。叶夺偏偏还不依不饶的，非得让教官去做那些得罪贺祥的事情。 然而再想想自己的处境，莫苏石又对他同情不起来了，反而有些羡慕。 根据这些天来，莫苏石跟贺祥相处的经验，贺祥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教官以前对贺祥就跟对普通犯人没什么两样，而现在要对他不敬也是因为听了叶夺的命令。贺祥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就迁怒于教官。所以，教官虽然看起来是左右为难，其实最后并不会受到贺祥的报复，算是有惊无险。 而莫苏石现在却是被叶夺捏在手上，连个左右为难的选择都没有，只能任叶夺摆布。但愿……但愿他最后也是有惊无险的结局吧。 吩咐下贺祥的事情，叶夺在劳改工厂也没有什么好待的了。他看了看莫苏石，似乎怀疑这家伙会不会老老实实跟着自己走，便下令要花自押着莫苏石跟他们离开。 “小花花，这个人我要带回去，你可得帮我拿好了。”这是叶夺的原话。 花自对叶夺的命令从来都是一丝不苟地执行。叶夺说“拿”，他还真就把莫苏石当作什么物品一样，紧紧地“拿”在了手上。 一个大活人要怎么拿？花自倒是挺有办法。 先把莫苏石两条手臂往背后反剪，让他的两条前臂交叠在一起。这样花自就能很方便地用一只左手，掌控住莫苏石的两条手臂。然后，花自的右臂绕过莫苏石的腰，把他打横抱起，让他侧过身，头朝前脚朝外，背朝自己面朝外。这样，莫苏石整个人就悬在了花自的腰际，腰部和手臂都被花自控制住了。 该死的，这家伙劲儿真大！ 莫苏石的手臂和腰都被花自箍得生疼。正要呼痛，却正好看到叶夺一脸看好戏的笑容，便硬把到了嘴边的喊声憋了回去。 他试着挣扎了一下，可是被花自控制住的部位根本无法挣脱分毫。唯一还能动弹的便是双腿，但以他这个姿势，双腿再怎么踢怎么蹬，也碰不到花自，对挣脱束缚还是毫无帮助。挣扎了半天，他的乱动非但没有使花自对他的钳制放松半点儿，反而让花自手上更加使劲儿，越发紧致地箍着他的手臂和腰。 “嗯哼……”莫苏石疼得受不了，终于忍不住呻吟出声，然后放弃了反抗。 57. 女王蛛 花自提着莫苏石的姿势就像提着一挺重机枪。他脑子里就只有队长的命令，至于莫苏石那疼得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则被他完全无视了。 叶夺对他的服从非常满意。笑嘻嘻地跟满头大汗的教官道别之后，他就让花自跟着自己往女王蛛的方向走去。 女王蛛巨大的身影在他们的严重逐渐放大。 莫苏石本来还在为自己狼狈的处境而苦恼不已，然而花自越是带着他逼近女王蛛，他的心情就越是明朗。惊奇和震撼充斥着他的内心。身上的疼痛也好，尴尬的姿势也好，这些都被他暂时抛到了脑后。相比之下，叶夺对他的故意刁难也显得不是那么可恶了。至少，如果不是因为叶夺亲自来劳改工厂把他带走，他可没有这个机会近距离观摩女王蛛。 世界上居然会有这样的机甲……这真的只是一台机甲吗？ 跟莫苏石以前见过的蜘蛛－K5相比，女王蛛的装甲至少厚了五倍，而炮口也比蜘蛛－K5更粗更长。表面上看来，女王蛛的体积更大，装甲和武器放大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莫苏石知道，这事情不能这么简单地去看。 拿他上辈子见过的兵器来比较，航空母舰比坦克大了几百倍，可是航空母舰的船壁会有坦克装甲的几百倍那么厚吗？航空母舰的炮口会有坦克的几百倍那么粗、几百倍那么长吗？那显然是不可能的。光说装甲，如果航空母舰真把船壁打造得那么厚实，它能不能在海上浮起来还是个问题了。 女王蛛虽说是在陆地上，不像航空母舰那样，有海中借助浮力的问题。可厚重的装甲还是会影响它的行动，它的动力系统肯定也要比蜘蛛－K5强大好几倍才能让它想蜘蛛－K5那样活动自如。就算要求不那么高，哪怕光是要让女王蛛能缓慢移动，它的动力系统不需要有蜘蛛－K5动力系统的好几倍那么强，也得比那强许多。 再说武器。大炮比步枪的口径大那么几倍十几倍，炮管长那么几倍，两者的威力就已经不可同日而语。而同样类型的枪械，枪管上稍微作一点小小的变动，也需要有大量的研究和实验，来保证枪械设计的合理性。对非专业人士来说，改枪……改枪不是你想改，想改就能改。否则，一个弄不好，枪械稳定性下降，走火率提高什么的，分分钟要人命啊。 女王蛛的炮口比蜘蛛－K5大几倍、炮管比蜘蛛－K5长几倍，它的威力自然也是强大了不少。但与之相对应的是，它的设计难度也比蜘蛛－K5高了许多。 在莫苏石看来，这样的设计实在有点儿吃力不讨好。 魔术师设计蜘蛛系列的初衷，就是因为这种结构的机甲能在地下城复杂的地形中活动自如。灵活，可以说是蜘蛛机甲最大的特点。 女王蛛加厚了装甲。此举固然提升了防御力，但蜘蛛最大的特点——灵活性，却因此而降低了。莫苏石不知道女王蛛的动力系统到底怎么样，毕竟要在现有理论的基础上，突然设计出一款强大好几倍的动力系统，实在是有点儿不切实际。但就算女王蛛真的具备一款超级强大的动力系统，灵活性也是不如蜘蛛－K5的。 还有女王蛛的火力系统。虽然换成大口径、长炮管的火力装置，确实会让它的威力得到大幅度的提升。可是威力大的武器，通常后座力也更强，攻击频率也更低。这就意味着，女王蛛每次开火的时候，它自己的移动也会产生一个不小的停顿，而且每次开火之后都会有一阵不算短的冷却时间。而这停顿和冷却的时间，就是女王蛛最大的破绽。 当然，即便有这些不合理的地方，女王蛛作为一台机甲也还是很强大的。超高的防御和攻击输出，足以让它硬抗一般蜘蛛机甲几百下攻击而不倒，而它一发炮弹就能把普通蜘蛛机甲给打趴下。只不过它强大的代价实在太高，从性价比上看，不怎么划算就是了。 而且就算整体上性价比不高，它的局部设计也有许多可取的地方。比如它的动力系统，即使没有蜘蛛－K5的动力系统好几倍强那么夸张，光是能让这么庞大的女王蛛运转起来，那动力系统就已经十分强大了。而这个放大版的巨炮，虽然放在女王蛛身上显得有些浪费，但如果放在更大的作战单位上，比如作为战舰的舰炮之类，却是不错的选择。 总而言之，这台机甲虽然称不上完美，却让莫苏石大开眼界。 莫苏石很想知道女王蛛的设计者究竟是谁。把普通蜘蛛机甲放大好几倍，这么一个看似儿戏的点子，他到底是怎么想出来，又怎么会想到把它付诸实践的？ 机甲的尺寸改动一点，都会对它许多方面的性能产生影响。如果是一个完全不懂机甲的人提出这个创意，那倒不奇怪，但这种人就算提出来了也不可能将它实现。而能实现这一点的设计师，大多有着丰富的经验，这些经验却往往束缚着他们的思维，让他们在设计的时候不免过于严谨。 在莫苏石对那个不知名的设计师暗自叹服的时候，叶夺却也看着他的表情暗自诧异。 这个年轻人，到底为什么以这样痴迷而向往的眼神看着女王蛛？为什么在他脸上，竟然会出现这种……他无比熟悉，却从来无法理解的专注神情？呆滞，而又灵动……不可能，他怎么会有这种表情！他不是魔术师吗？魔术师那种人，怎么可能……但他的表情又不像装出来的，这种表情根本不是装得出来的…… 之前莫苏石辩解了半天，叶夺也不肯相信他不是魔术师。而这一刻，在莫苏石不知道的情况下，叶夺却第一次对自己的推测产生了怀疑。 如果这个人真的不是魔术师，那他的计划要怎么办？ 叶夺苦恼地叹了口气。 “队长？”花自注意到他的不妥，疑惑地喊了他一声。 “嗯？”叶夺回过神，漫不经心地应道。 花自抬了抬下巴，示意叶夺注意面前紧闭的驾驶舱舱门：“到地方了。您在发什么呆？” 叶夺滞了一下，恼怒地剐了花自一眼：“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到地方了！呜……我只是在想事情！你干嘛打扰我！” 话虽如此，他却是涨红了脸，表情分明是做傻事被人发现并拆穿以后的窘迫。他一边带着这副表情，理直气壮地嗔怪着花自，一边忙不迭地把钥匙取出来，打开女王蛛驾驶舱的舱门，纠正自己的错误。 花自没看懂叶夺的表情，还真以为自己打扰了叶夺的思考，非常诚恳地向叶夺道歉：“抱歉，队长。” 这让叶夺的脸色马上好看了不少。他骄傲地扬起头，摆出一副女王范：“哼，算了，这次不跟你计较。” 眼看就要进驾驶舱，莫苏石的心情顿时更激动了。 魔术师的记忆给了他丰富的理论知识，而在劳改工厂的工作经验则让他实实在在地接触了一些机甲的部件，让他在机甲的设计和制作方面有了一定的造诣。可是在机甲驾驶方面，他就差远了。别的不说，除了小怪物以外，他还真亲眼没见过一台成品机甲的内部是什么样的。 他知道小怪物的驾驶舱内部，和魔术师以前惯用的那台，有很大的不同。尽管这两台机甲的操作台有很多相似之处，但小怪物的系统界面、辅助功能等，却比魔术师的座驾复杂得多。 不知道女王蛛又是怎么个情况？ 一个有些恶搞的想法闪过莫苏石的脑际——女王蛛的体积比蜘蛛－K5大几倍，装甲也厚几倍，炮管也更粗更长……该不会连它的驾驶舱也是蜘蛛－K5的放大版吧？几倍大的按钮，几倍大的驾驶座……那岂不是要巨人才能驾驶这台机甲了？叶夺要是坐在那样的驾驶舱里驾驶女王蛛…… “噗嗤……”明知道这个情况不可能出现，但光是想象一下那副情景，就让莫苏石忍不住笑出声来。 叶夺看着他没头没脑地一笑，只觉得莫名其妙。 这家伙笑什么呢？有什么好笑的？如果他是魔术师……不对，他好像不是魔术师。可如果他真是魔术师，他为什么会这样笑呢？是嘲笑吗？为什么嘲笑？而他如果不是魔术师，这样笑又是什么意思？ 自从叶夺对自己的推测产生怀疑之后，他的思绪就乱了。莫苏石的一举一动，每一个表情，他都想加以分析，以便确认自己的推测到底是对是错。然而越是分析，他反而越是混乱。总觉得莫苏石越看越像魔术师，又越看越不像。 莫苏石无心的举动，他也想要赋以深意。 他正钻着牛角尖，驾驶舱里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叶大人，花大人，您们回来了！” 58 .把衣服给我脱下来！ 三个人纷纷抬眼循声望去。 认出说话的人以后，最吃惊的就是莫苏石了：“咦？怎么……你怎么会？” 花自依然摆着那副木木的表情，而叶夺则是很自然地向对方点点头，打了个招呼：“嗯，我们回来了。怎么样，齐巧，这些日子在劳改工厂过得还好吗？” 没错，在女王蛛的驾驶舱里跟他们说话的人就是齐巧。 这孩子把他在劳改工厂穿的衣服换了下来，如今居然也穿了一身直属军军人的制服。莫苏石正觉得奇怪，难道齐巧实际上也是直属军的军人吗？再仔细一看，却发现这身军装穿在齐巧身上，很不合身，明显大了不少，松垮垮的。看来这并不是齐巧自己的衣服。 不过，莫苏石还是百思不得其解，齐巧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教官听说叶夺要来视察，特意让人把齐巧藏了起来，就是怕被叶夺知道他强迫平民为自己无偿动作的事情。既然如此，应该有人为教官看守着齐巧才对吧？那齐巧到底是怎么从厂子里出来的？而他又怎么跟叶夺认识了？而且看他跟叶夺对话的表情，似乎两人早就认识了，这好像有哪里不对吧？ 这时候再回想齐巧刚到劳改工厂，被教官毒打时说过的，“要是让叶大人知道，你就死定了”之类的话……还有叶夺临走时故意要教官把贺祥这位三队队长锁一晚上，让他左右为难的情景……莫苏石忽然觉得，这个世界似乎比他以前想象的还要复杂。 对于莫苏石的惊呼，齐巧没有理会。倒是听见叶夺提起劳改工厂的事情，他便老大不高兴地撅起了嘴巴：“不好，一点也不好！叶大人，您是不知道，我刚被抓进来的时候，那个教官就……呜，我都差点儿被他打死了！” 提到自己挨打的事情，他又是委屈又是羞恼。想对叶夺诉苦，又不愿说出自己被教官毒打的狼狈，一张小脸别扭地皱巴起来。 叶夺笑了笑，又露出狡黠的狐狸相：“哎？差点儿被打死了吗？我怎么看你现在还好好的呢？连小花花都没被我打死，你吃那点儿小苦头算什么？” 齐巧更委屈了：“我哪能跟花大人比……叶大人太坏了，我这是第一次出任务……” 被齐巧当作陌生人一样地无视，让莫苏石心里难免有些不痛快。而现在看到这个傲娇少年一脸哀怨，就差在脸上写着“求顺毛”几个字，倒让他觉得有点儿新鲜。自己心里那点儿小不满，便随之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看热闹的心情。 叶夺仿佛根本没注意到齐巧的愿望，毫不客气地对他说教：“你觉得你第一次出任务，就做得很好了？我该表扬你了？相比之下，你不觉得你还有很多需要学习和改进的方面吗？” “嗯，有。可是……”齐巧勉强承认了自己的不足，然而还是有些不甘心。 “知道就好。给我写份检讨，说说你在这次任务里有哪些做得不够好的地方，以后要怎么改进。”叶夺脸上还保持着笑容，然而他说出的话却是冷冰冰的，毫无温度。“还有，把这身衣服给我脱下来！谁准你随便动我的东西了？” 齐巧深深低着头，胸前起伏不定，不再说话。 见他这副样子，叶夺和花自都没什么反应，倒是莫苏石觉得有些不忍了。 虽然莫苏石不知道齐巧所说的任务到底是什么，但齐巧这些天在劳改工厂里吃了多少苦头，他一直亲眼看着。如果这些都是齐巧为那个任务付出的代价，那他在好不容易完成任务之后，想得到一点安慰和表扬，难道不是人之常情吗？就算他还有什么不足之处，也不用这么严厉地训斥他吧？ 毕竟他还那么小。十四岁，这年龄的孩子，在莫苏石上辈子的世界，不过是个初中都没毕业的学生。谁能要求一个初中生不犯错误，不闹情绪，像成年人一样稳重呢？平时表现得再硬气，到了受伤的时候也还是会软弱。这就是孩子啊。 莫苏石以为，齐巧肯定会像大多数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沉默过后就该大哭大闹。而且不光是齐巧觉得委屈，连他看着齐巧挨训，都忍不住替他委屈了。 然而齐巧的反应却有点儿出乎他的意料。 只见这少年缓缓抬起头，咬着嘴唇，狠狠地瞪了叶夺一眼。这一眼，有倔强，有不满，也有叛逆，唯独就是没有半分软弱。 “哼！”齐巧重重地哼了一声，摆出一副“你不给我顺毛是你自己的损失”的表情，“写检讨就写检讨，换衣服就换衣服呗，谁怕谁啊！” 说罢，他气呼呼地挨个儿解下军装的纽扣，把这件完全不合身的衣服脱下来，便往叶夺脑袋上一丢。然后就这么打着赤膊，头也不回地转身朝驾驶舱内部走去。 “还有裤子！”叶夺把脸上的衣服一把抓下来，在齐巧身后朝他喊道。 “我知道！”齐巧怒吼，“我才不要在你面前脱裤子！”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似乎是躲进了一个封闭的地方，想必打算躲起来换裤子吧。 这时候，也许是因为确认了齐巧现在看不到他的样子，也听不清他的声音，叶夺立刻又换上了一副吊儿郎当的表情，偷偷轻笑了几声。 莫苏石看着他像变脸一样快速转换状态，心中不由纳闷。到底哪种表情才是这家伙的真面目啊？ 花自用不太赞同的眼神看着叶夺，小声唤道：“队长……” 叶夺还是一脸好玩的表情：“啊？” “齐巧他大哥的事……”花自欲言又止，没有把话说完。 然而叶夺心领神会：“啊，我记得的，齐巧这孩子确实很可怜。不过就算这样，我也没打算惯着他。嗯，放心吧，这事儿我自有分寸。” 见他这么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花自安心了，没再说什么。 而莫苏石却满心好奇。他不明白这两个人说的是什么事，齐巧的大哥怎么了？为什么说齐巧可怜？ 还没来得及让他仔细考虑，叶夺和花自就继续向驾驶舱内部走去，莫苏石也被带着一起进去了。视野变得开阔起来，女王蛛驾驶舱的情况大致展现在莫苏石面前。原本就对女王蛛内部情况感到好奇的莫苏石，这一下就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了注意力，马上就没空去想齐巧的问题了。 女王蛛的驾驶舱，正如莫苏石从外部看到的那样，非常巨大。但它并不像这台机甲的其他部分那样，只是把蜘蛛K－5放大了好几倍。这个驾驶舱里的布置，跟一般机甲的驾驶舱完全不同。莫苏石并没有亲眼见过蜘蛛－K5的驾驶舱，但是根据魔术师的记忆，他对普通蜘蛛机甲的驾驶舱设计还是有点儿印象的。所以他非常肯定，女王蛛的驾驶舱跟蜘蛛－K5绝对不同。 这个驾驶舱里居然有两个驾驶座，分列在左右两边。两个驾驶座身边的设施，有些是重复的，有些则不一样。 莫苏石仔细观察了一下，根据自己并不算多的驾驶经验，尝试分析两边驾驶座附近的设施分别是用来做什么的，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有了个大致的概念。 左边的驾驶座更侧重于操作性。机甲的各个细节都能在这里得到完全的调整和控制。而右边驾驶座附近的设施中，则是用于侦察和分析的仪器更多、更齐备。虽然左边也有侦察仪，右边也有一些最重要的操作设施，但都被简化了。 左边驾驶座附近的操作设施，比蜘蛛－K5的操作台更复杂、更细致。但左边的侦察设备却比蜘蛛－K5的配置还简陋许多。 而右边驾驶座附近的侦察设备显然也比蜘蛛－K5的侦察系统先进得多，但这边的操作台简陋得如同玩具，恐怕只能操纵着女王蛛做出一些最基本的动作。 莫苏石觉得这种设计非常有趣。 如果只由一位机师来驾驶女王蛛，无论这位机师坐在左边还是右边，都不可能将女王蛛的威力完全发挥出来。它先进的操作系统和侦察系统，少了哪一方面，都会让人觉得可惜。 如果由两位机师来操作，那这两位机师的默契又如何保证？毕竟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想法，万一两人产生分歧，不好好配合，那双人操作起来就是一团乱糟了。尤其是，左边和右边的设施虽然侧重点不同，有些部分却是重复的。如果两人在同一种设施上作出不同的指令，女王蛛会有什么反应？比如说，一个要往左走，一个要往右走……结果女王蛛会原地打转吗？ 如果要避免这两种情况的话，似乎一开始设计的时候，就应该把操作系统和侦察系统设计在同一个驾驶座附近。可是，女王蛛的操作系统和侦察系统实在太复杂了，跟蜘蛛－K5完全不在一个级别。要是真把这些设施全都集中在一个驾驶座附近的话，那驾驶座附近的空间就会被塞得满满的，会让机师的观察和操作变得极不方便。 这样看来，女王蛛的驾驶舱如现在这般设计，倒是最佳的解决办法。只要能找到两个分别擅长操作和分析的机师，并且让他们默契合作，就能把女王蛛的科技优势发挥到极限……当然，前提是两位机师真的足够默契，真的能配合好。 59 .移动城堡 莫苏石心中唏嘘不已。 叶夺居然让人把女王蛛设计成这样！这可是他的队长机，他专用的机体。他却让人把女王蛛做成这种……没有人好好配合就不能发挥出威力的机甲！难道他真的那么确信，跟自己一起驾驶女王蛛的另一位机师，能永远陪他一起坐在女王蛛的驾驶舱里，而且永远和他保持足够的默契吗？ 那个人……就是花自吧。 他不禁回想起魔术师的记忆中，那个满脸认真的少年，面对暴怒的掌领大人，还一本正经地说着“我要留在三十六军给队长做饭”。莫苏石现在有点儿理解他当时的执着，也有点儿明白花自对魔术师的愤怒了。如果当时魔术师真的一枪崩了花自的膝盖，毁掉的绝对不止是花自一个人，叶夺的女王蛛上，也会永远缺了一个最默契的拍档啊。 因为有着这样的感慨，所以当花自粗鲁地把他像货物一样丢在地上，又迅速用手铐铐起来的时候，莫苏石这次却没有朝他和叶夺龇牙咧嘴，而是安安静静地让他锁了，乖乖地待在被放置的地点，一动不动。 看见他表现得这么老实，叶夺也觉得有些奇怪，心里对于他是魔术师的推断也更加不确定了。 “呐，小花花，你真的没记错吗？”叶夺向下扯着花自的耳朵，让他不得不俯身将耳朵凑近自己的嘴边，然后悄声问道，“这个人，真的和魔术师长得完完全全一样，完完全全，一点区别都没有？完完全全？” 他再三地强调了“完完全全”这个词，希望花自能找出哪怕那么一点不同，或者找不出，来证明自己的推断到底有没有搞错。 花自的耳朵被叶夺掌握着，他也不反抗，就顺着这个姿势微微偏头，侧目打量莫苏石。 “队长，他的个子比去年矮了。”花自看了一会儿，认真地回答。 叶夺怔了一下。 如果魔术师还活着，以他十七岁的年纪，只有越长越高的可能，怎么会越长越矮呢？看来莫苏石果然不是魔术师吧。 他这么想着，正要松口气，却猛然回味过来，又追问道：“矮了多少？” “这么多。”花自依然保持着耳朵被揪的姿势，弓着身子，抬起左手，用食指和拇指比划了大约两三厘米那么宽的距离。 叶夺看了看他的手势，又问：“是拿你自己来当参照物的吗？” “嗯？”花自眨巴着眼睛，对这个说法表示疑惑不解。 “你得出这个结果，是根据自己的身高来作比较的？”叶夺又换了个说法。 这回花自想了想，才回答：“是的，队长。他去年没比我矮这么多。” 叶夺闻言，露出一脸嫌弃的表情，同时揪着花自耳朵的手指用力一掐：“呆子！那不是他长矮了，是你长高长得比他快！你这一年长了快有十公分，他只比你去年多矮了两三公分，那他当然也是长高了！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呆子呆子呆子……” 他这一边骂，手上一边不停歇地折磨花自的耳朵。上拉下扯，左拧右拽。 花自知道叶夺这是在故意让他难受，也不摆动脑袋来顺着拉扯的方向卸力，叶夺怎么折腾他就怎么受着，同时嘴里小声道着歉：“抱歉，队长。嗯……对不起，可您知道我本来就笨啊。” 一听这话，叶夺的手就停下来了。 “嗯，你这么说也对啦。”叶夺的语气顿时温柔起来，“像你这么呆的人，本来也就只有我这个最伟大最英俊最……可爱最仁慈的二队队长叶夺大人，才忍受得了你了。” 这一串“最……最……”的形容词，花自背的时候可以像相声演员一样，一连串说下来不带喘气儿。叶夺却做不到这一点，说到一半的时候深呼吸了一次，才继续接了下去。 叶夺说得认真，花自也回答得万分诚恳：“是的，队长。” 于是叶夺揪着花自耳朵的动作就变成了抚摸：“呆子，揪疼了不？” “有点儿。”花自低声答了一句，静静地垂下目光。 虽然花自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表情，但对他无比熟悉的叶夺，却能看得出来，他对自己这般安抚还是很受用的。 莫苏石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们这番互动，虽然听不清他们说些什么，心中却又是一番感慨。不知怎么的，他想起了小怪物给自己上药的情景。哎？他怎么会想到这个呢？莫苏石自己也觉得奇怪。小怪物可比叶夺温柔多了，而且莫苏石以前受伤也都是教官给打的，而不像叶夺这样，自己弄伤了花自再自己安抚。叶夺对花自，这算是给个巴掌再给个枣儿吗？ 可是，想到花自那么有出息，拿了个军演比赛冠军，让叶夺这个队长也跟着脸上有光；他身为小怪物的机师，却什么事情都做不好，跟谁比都是弱者一个……莫苏石不禁觉得，他才是应该被小怪物揪着耳朵大骂的那个人吧？小怪物对他从来只有照顾和关心，而没有任何严厉的表现，这算不算是把他给宠坏了？ 这么一想，莫苏石又思念起沉睡中的小怪物来。 如果小怪物知道他被叶夺和花自这么欺负，肯定又会带着一脸心疼的表情连声安慰他吧？ 一边觉得小怪物这么宠坏自己要不得，一边又贪恋着小怪物对自己的好。在这方面，莫苏石的想法总是这么矛盾。 过了没多久，进去换衣服的齐巧就从驾驶舱的隔间里出来了。透过他出来时打开的隔间房门，莫苏石目瞪口呆地发现，这个隔间的面积非常大，而类似的房门在女王蛛的驾驶舱里居然有好几个！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女王蛛的驾驶舱，除了有双驾驶座这个特点以外，它的生活功能也有很高的水平。 所谓生活功能，就是说，为了方便机师在驾驶舱里生活而布置的一些设施。毕竟作为一件多功能单兵武器，机甲的设计师不仅要考虑它在战场上发挥的效用，还要考虑到机师驾驶着机甲行军的情况。机师进行长途跋涉的时候，机甲就是机师的“房车”——又是房子，就是车子。 除了轻量级的便携式机甲，大多数机甲都是有生活功能的。但大多数机甲的生活功能，仅限于驾驶座可以变化为床、有用来携带换洗衣物的储藏间、有便于存放食物和水的冷藏室……这一类最基本的设施。 而女王蛛的驾驶舱简直就像一所真正的移动房屋，里面厨房、厕所、餐厅、卧室、储藏室等一应俱全。这已经不是行军所需的基本生活设施了，叶夺和花自完全可以在女王蛛里定居，生活照样能过得有滋有味。 莫苏石不禁想起了上辈子看过的一部动画——《哈尔的移动城堡》。 女王蛛这货还是机甲吗？还是机甲吗？这就是一座移动城堡吧？难怪女王蛛的体积这么大，想必就是为了承载住这个占地面积超标的驾驶室……女王蛛的设计师大人，您真的有把这货当一件兵器来设计吗？ 他在心里默默吐槽那位不知名的设计师的同时，却又想起了他的小怪物。 小怪物总说自己是兵器，莫苏石每次听他说这话就不由觉得阵阵心酸。 那孩子原本明明也是人类，被改造之后却死心塌地贯彻设计师的理念，把为主人战斗当作自己的职责。即使遇到安阿这种不讨喜的主人，小怪物受不了他的虐待而出逃，逃跑之后却还愧疚自责，认为由此引起的一切不幸，都是因为自己要逃避身为武器的责任而引起的。 莫苏石并不知道小怪物对海先生的感情，也不明白小怪物为什么一定要用所谓完美兵器的标准来要求自己。他只是隐约觉得，小怪物被这样的执念拖得太惨，太累。 其实什么样的兵器才算完美呢？ 光从战斗力的角度来看，女王蛛有各种缺陷。双驾驶座的设计，让一般机师很难发挥出女王蛛的威力。为了加强生活功能而不惜增大驾驶舱的体积，从而让整个机甲都变得臃肿。可是对于叶夺和花自这样的拍档来说，哪里还有比这更适合他们的机甲呢？ 这台机甲对他们来说，难道不正是最完美的吗？ 且不说莫苏石这边如何胡思乱想。 齐巧从隔间里出来之后，身上又换回了他在劳改工厂时穿的衣服。犯人在厂子里穿的都是囚服，但齐巧的身份与劳改犯不一样，所以待遇也和普通犯人不同。他一直穿的是自己的衣服，除了来时身上穿的那件，还有教官派人去他家偷来的换洗衣衫。 别的犯人就只有一件囚服，不能换洗，要清洁衣物只能光着屁股把囚服洗好了再等它晾干。很多犯人因为不喜欢裸奔的感觉，索性就长时间不洗衣服，一直穿着脏兮兮的囚服。对齐巧来说却没有这个问题，他的衣裳总是一天一换，干活儿以后弄脏了衣服就一定会洗。所以，虽然齐巧每天干的活儿最多，跟脏兮兮的零件打交道最多，他身上却总是最干净的。 现在他又换回了自己的衣裳，还是那么干净体面，比他穿着叶夺军服的样子好看多了。然而他的表情却是老大不高兴，脸上阴沉沉的。 60 .齐正生前？ “还给你！”齐巧重施故伎，又想把换下来的军服裤子往叶夺脸上甩。 之前齐巧把叶夺的上衣“还”给叶夺，就直接命中了他的脑袋。可惜同样的伎俩不会总是有效，这次的情况就跟上次不一样了。最关键的不同点是，这次叶夺的手中揪着花自的耳朵——也就是说，花自正站在叶夺身边。而花自手中没有了莫苏石这个累赘，活动起来方便自如。 投向叶夺的军裤被花自一伸手就拦截了。 花自这个动作只是一种条件反射，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其实他根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把叶夺的裤子抓在手里之后，他还一脸的懵懂，用疑惑而探究的眼神看看齐巧，又看看手中柔软的事物。 他这才发现自己手里拿的是一条军裤，而且正好被他捏住了裆部的位置，两条裤管非常对称地在他手边双双下垂。凭借无数次给叶夺洗衣服的经验，花自很快就认出了这条军裤的主人。然后，他就面无表情地眨巴了一下眼睛，目光定在这条裤子上不会动了。 叶夺跟这面瘫的呆子打了那么多年的交道，瞧见他这副模样，就知道他肯定是有些什么情绪。不过，能看出来的也只是这一点而已，具体是有什么情绪，叶夺也瞧不出来。 “想什么呢？”叶夺很自然地松开花自的耳朵，抓过那条裤子。 花自还呆呆地保持着虚捏住裤子裆部的姿势，顿了几秒才回过神来，摸了摸被揪红的耳朵，没有说话。 这回连齐巧也看出花自的不对劲了。虽然他对花自不如叶夺这么了解，但就是他这种程度的旁观者也知道，对于叶夺的问题，花自通常不会这么怠慢。大多数时候都是叶夺问一句，他就答一句。哪怕老老实实说一句“不知道”，也绝对不会放着叶夺的问题不理不睬。 叶夺也愣了一下，花自的反应实在有点儿出乎他的意料。不过他表面上却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别发呆了，快去把机甲启动，我们该回去了。” “是，队长。”对于这样简单明确的命令，花自没有再失常，立刻一丝不苟地照办。 花自走向左边的驾驶座——也就是操作台更复杂，而侦察系统却比较简陋的那边，坐下，开始在操作台上工作。 伴随着机甲启动的轰鸣声，驾驶舱里各种侦察视图、指示灯都亮了起来。 齐巧见花自开始工作，而叶夺闲了下来，便哧溜一下蹿到了叶夺身边。他也顾不得为之前挨训的事情闹脾气，好奇地问叶夺：“花大人刚才怎么了？你们两个吵架了吗？” 叶夺剐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反问：“你什么时候见过我们吵架了？这种事情，亏你也想得出来。该不是脑子抽了吧？” 闻言，齐巧不高兴地嘟起了嘴，却也只能承认：“也对，你们怎么可能会吵架。从来只有你欺负花大人，花大人一点脾气都没有。唉，花大人这么好，为什么偏偏就跟了你这个大坏蛋？” “没礼貌的小兔崽子！什么你你你的，什么大坏蛋，要叫‘您’，要用尊称！”叶夺的眼神变得更加凶狠。 对于他的训斥，齐巧毫不客气地嗤之以鼻：“切，说到礼貌，叶大人才是最不讲礼貌的吧？” 叶夺干脆耍起了无赖：“我有没有礼貌你管得着吗？你忘了这里谁才是老板？” 齐巧也不甘示弱。既然他要以身份压人，那就祭出身份更高的大神来压他：“要说老板，总队才是真正的……不对，云阳大人才是真正的老板吧？” “哦……不承认我是你的老板？”叶夺笑了笑，半眯着狐狸眼，“那好，你去找总队和云阳大人混去，别来找我！” “我不是那个意思啦……”面对直属上司的威胁，齐巧这次不得不退缩了，然而还不肯完全放弃，“好吧好吧，你是我的老板。可总队也是叶大人的老板啊，又没见叶大人对总队有多礼貌呢？” “是啊，我对他是不礼貌。他要是不满意，也可以炒我鱿鱼啊。”叶夺鼻子翘起老高，得意洋洋地说道。 齐巧彻底败了。不说叶夺自己的本事，光是考虑到他和花自这个军演比赛冠军绑在一条船上，总队和云阳就不可能拿他怎么样。齐巧弱弱地应了一句：“……那根本就……不可能。”没再和叶夺争论这个问题。 无赖队长大获全胜。 莫苏石没怎么注意他们的谈话，一直在想着小怪物的问题。就算他真的有了实力，能帮助小怪物逃过安阿的搜捕，那又如何？假如有一天安阿真的威胁不到他们了，小怪物还是会陷入愧疚和自责，把这次逃离当作自己武器生涯的一次污点。 他该怎么办？要怎么做才能让小怪物真正得到幸福呢？ 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就被叶夺和齐巧说的话吸引了注意力。 这时侯，两人已经没有争执什么礼貌的问题了，谈话的气氛也不再怎么要烟弥漫。叶夺和齐巧都难得地心平气和下来，可惜他们看起来却都有些情绪低落。 “你真的想好了吗？齐正生前最不希望的就是让你走上这条路。” 引起莫苏石注意的就是“齐正”这两个字，说出刚才这句话的人是叶夺。 齐正……生前？ 莫苏石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平凡而年轻的面孔。那不过是劳改工厂的一个小兵，跟莫苏石总共也没见过几次面。而且两人才刚认识没多久，齐正就从莫苏石的视线中消失了。小怪物还在劳改工厂的驻防军人名单上发现，齐正的名字本来在名单里面，后来不在了，而关于齐正调动的记录却根本找不到。因此将他的消失归为不正常调动。 可叶夺居然说“生前”？难道齐正不是被秘密调走，而是……死了？ 怎么会…… 其实莫苏石这个人，虽然心肠不坏，甚至善良得有些软弱，但他在很多时候又算得上是个冷心冷情的人。不，也许这么形容并不准确。应该说，莫苏石在感情方面就是比较迟钝。 只要别人不惹他，他也想不到去招惹别人，算是心肠不坏；别人对他坏，他反应不过来，也不反击，看起来善良软弱；别人对他好，他感觉不出来，也不懂得回应，让人觉得他冷心冷情。在他心里，很少考虑别人的事，甚至很少考虑自己的处境，只会一心扑在自己喜欢的领域上。除了电脑就是机甲，除了机甲就是电脑…… 如果不是看齐巧被教官打得可怜，如果不是贺祥主动跟他搭话，可能莫苏石也不会跟这两个人有什么交际。而就算这两个人后来跟他走得最近，三个人经常形影不离地呆在一起，莫苏石也总是如同两人的影子一般，只是跟他们相伴，并没有真的跟他们打成一片。 对于这样的莫苏石来说，像齐正这种只有几面之缘的人，本来只要不见面，莫苏石很快就会把他忘记。可齐正出现的时机很特殊，所以才在他心里留下了一点印象。 虽然莫苏石和齐正的交往不深，可他们俩认识那会儿，正是莫苏石才来这个世界没多久，又刚被抓到劳改工厂这个陌生环境中的时候。当时，莫苏石已经和小怪物确定了关系，却因为试驾闯了祸，不敢肯定小怪物会不会因此嫌弃自己。而贺祥、齐巧这些后来交到的朋友，那时也还没出现在他身边。可以说，莫苏石几乎就是在孑然一身的时候，突然遇到了齐正这个对自己抱有善意的陌生人。 除了三日之约还没出结论，莫苏石和小怪物还没确定关系的那几天，刚到劳改工厂那会儿，就是莫苏石最迷茫和无助的时候。再怎么感情迟钝的人，在这种状况下遇到一个好意帮助自己的人，也多少会有点儿高兴、感激之类的情绪。 要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再加上小怪物曾经对他提过不正常调动而事情，而叶夺如今又再提起这个名字，莫苏石恐怕早就把这个人给忘掉了。 可如今听到齐正的死讯，却让莫苏石心里炸了雷。 这感觉，虽然没有上辈子听到父母噩耗的时候那么震撼，却比在堆尸地里看到大片尸体的感觉强烈得多。 死了……死了？他是自己认识的人，是曾经就在自己身边的人……而且还那么年轻……这就死了……这就……死了？ 他忽然觉得很没有安全感。 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原理。明明来到一个陌生的世界，附身在一个身份不得了的尸体上，后来又进了一听就不是个好地方的劳改工厂，还经历了小怪物莫名昏迷的事件，甚至得知位高权重的现任掌领和外界某联盟的太子爷要联手搜捕他……这么多大事都没让莫苏石觉得害怕，顶多就是觉得无助，觉得压力很大，觉得力不从心。而如今听到齐正的死讯，却让他有了恐惧的感觉。 生活在这个崇尚暴力的地下城，打个架就沾一身血，是很正常的事情，也算是居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然而莫苏石继承的都是魔术师这个强者的记忆，刚来这个世界不久，又被抓到劳改工厂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囚禁起来。以至于，他一直以来都忽略了一点。 强者身上沾的多是别人的血，而弱者则会倒在自己的血泊中！ 61 .大哥的遗愿 “你真的想好了吗？齐正生前最不希望的就是让你走上这条路。”叶夺一改平时的玩世不恭，难得正经地跟齐巧促膝长谈。“按照原来的计划，到研究院发展不是更能发挥你的才华吗？” 齐巧也没有像之前那样，跟叶夺顶嘴。他的脸上看不到少年的叛逆，只有哀伤和沉稳。 “大哥不会希望我当个草包。”齐巧平静地说。 莫苏石闻言，心中一惊。齐正就是齐巧的大哥吗？ 他还记得，齐正和齐巧都对自己说过，他们有个兄弟。齐正说自己有个弟弟，而齐巧说自己有个哥哥，而且他们还刚好都姓齐。那时莫苏石就曾经想过，他们俩会不会就是兄弟。然而齐正说自己的弟弟曾经报名参军，却因为体质不合要求，被刷了下来。齐巧却说自己最讨厌参军，似乎跟齐正那个弟弟的形象对不上。就是这一点，让莫苏石排除了他们是兄弟的可能性。 现在仔细想想，那样的推断根本就不严谨。齐巧不喜欢参军就不能报名了？上辈子他也不喜欢读书，不也参加高考了吗？在尚武的地下城，不喜欢参军的少年去军队报个名什么的，应该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不过当时的莫苏石并没有怎么刻意去推断这些事，反正齐正和齐巧是兄弟也好，不是兄弟也好，他并不太在乎。稍微觉得有点儿不符合，就没再多想。再加上分析人的心理和人际关系这种事，原本就不是莫苏石的特长，因此他会得出错误的结论也很正常。 这么一考虑，莫苏石也就释然了，不再为此事大惊小怪。 他现在倒是比较好奇，叶夺说齐正不想齐巧“走这条路”，“这条路”指的是什么？ 照他刚才所说的，齐巧原本似乎是打算去研究院发展的。莫苏石知道齐巧在制作机甲方面有点儿本事，小小年纪就能把加工零件的工作做得这么熟练，而且这应该还只是他实力的一部分。研究院作为地下城机甲制作行业最尖端的组织，对他来说难道不是很好的归宿吗？到底发生了什么，让齐巧打算放弃这条路，而他以后又打算走哪条路呢？ 只听叶夺叹了口气：“你不一定要用这种方法来证明自己不是草包。难道非得与敌人兵戎相见，才算是铁血真汉子？你在研究院，可以为机师改进他们的武器，提高他们战斗的胜率，这不也是参加战斗的一种方式？” “只是那样的话，我不能满足……”齐巧咬了咬嘴唇，又很快松开了，“那不够解恨。” 叶夺无奈地扶了扶额头：“好吧，就算你一定要手刃仇敌，那你怎么不去参军？驾驶机甲上战场，这样的行为总不算是草包了吧？” 这般说法却只换来齐巧一声冷笑：“参军？然后驾驶机甲上战场？叶大人，您还把我当作不懂事的小孩子吗？那些军队里的机师美其名曰战士，其实哪个真正上过战场呢？难道你要说切磋技艺的机甲格斗比赛也算战斗？那根本就不会死人！” 不会死人……莫苏石在一旁听得是心惊胆战，这孩子居然因为机甲格斗比赛不会死人，就不远参军当军队里的机师？他就那么渴望死人吗？齐巧当初说不喜欢参军，居然是因为这个原因而不喜欢参军的？ 叶夺听了他的话，也是直皱眉头。 “您不要以为我才十四岁，就不懂这些龌龊事儿。别忘了我是谁的弟弟。”见叶夺不说话，齐巧便索性自顾自说个不停，并且逐渐激动起来，“其实战争早就开始了！虽然大多数人还不知道这一点，因为明面上的战场还一片平静，可已经有很多人把命都丢在了这场战争里！大哥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战士，即使谁也不知道，但他确实是为保护三十六区而奉献了自己的一切，乃至生命！ “毒蛇觊觎掌领的位置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从刚进入亲卫队的时候就一直在想办法削弱魔术师的嫡系势力！ “云阳大人不是最强的，却是对魔术师最忠诚的，毒蛇怎么会让云阳大人好过，又怎么会让三十六区好过？现在魔术师死了，是被毒蛇害死的，云阳大人自然会对毒蛇怀恨在心，毒蛇也知道云阳大人怀恨在心！” “毒蛇还是亲卫队队员的时候，云阳大人就比不过他。现在他都成了掌领，以他的势力，云阳大人还要拿什么来跟他匹敌？ “就是为了面子上过得去，为了避免对其他亲卫队队员打草惊蛇，防止他们合谋造反，毒蛇才没有明目张胆地对云阳大人宣战，对三十六区开刀！可是暗地里的战争早就开始了，那才是三十六区保卫战真正的战场！‘阴影’才是这场战斗的主力部队！ “早在魔术师的亲卫队刚组建不久的时候，这场战争就已经开始了，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是易叔叔养大的孩子，才不是那种无知又迟钝的小朋友呢！” 齐巧声嘶力竭的怒吼，没有让叶夺动容，却让莫苏石震惊不已，以至于有好一会儿他的脑子里都是一片空白。 战争？多么熟悉而又遥远的词汇……莫苏石怎么也没想到，地下城的形势居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杜舍居然从那么早的时候就已经在策划谋反，而且为此与忠于魔术师的云阳暗自为战。魔术师一定想不到他最宠爱的弟子会有这样的心思。而莫苏石则是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可以为了权势做些什么事情。 魔术师对杜舍太信任，而继承了他记忆的莫苏石，则太天真！ 叶夺的表情看起来非常苦恼，但是对于齐巧说的话，他却没有进行反驳。 这孩子说的都是对的，第一区和三十六区之间的战争早就已经开始了。一切斗争都只在暗地里进行，从明面上根本看不出两个辖区之间的剑拔弩张。但这并不意味着战况不激烈、不残酷。事实上，这种暗地里的战争比明面上力量的相搏更加残忍，因为战士们永远没有负伤的机会。要么毫发无损地活着，要么用最凄惨的方式死去——这一点，看看齐正的下场就该知道了。 齐正死时的惨状，叶夺真不想让齐巧知道。 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叶夺烦躁地思考着，到底要怎么做，才能阻止齐巧步上他大哥的后尘，从事这种危险的工作呢？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斟酌着开了口：“你还记得易知秋？” 齐巧被他说得愣了一下，不知道叶夺为什么突然转到了这个话题。但他还是恨恨地回答：“当然记得……易叔叔……不也是这么死的吗。” “那你应该也记得，易华是易知秋的儿子。”叶夺又不紧不慢地说道。 “嗯……”齐巧不情不愿地点点头，“这个我当然也记得。虽然他是个讨厌鬼……” 叶夺笑了笑：“易华刚刚进了直属军预备队，这事儿你知道吗？” “啊？这么快……”齐巧面露意外的表情，似乎是有些惊喜。然而这高兴的神情很快就被他强压了下去，作出一脸无所谓的样子，“那又怎样……嗯，那很好嘛。直属军的待遇不错，风险也小，是个挺体面的工作。” “那你怎么不试试这个工作？正好跟他有伴儿。”叶夺轻描淡写地提议。 齐巧霎时反应激烈起来：“我都说过了，常规军根本就不适合我！明面上的战场又不会死人，这样我怎么给大哥报仇呢！” “哦……在你看来，常规军的工作就是儿戏？”叶夺笑容满面，一双狐狸眼微微眯着。 这话可有点儿不尊重人了。齐巧虽然看不上常规军，但也不好意思把话说得那么绝，顿时气焰消了几分：“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可是……可你自己明明就是阴影的老大，凭什么还说阴影的工作不好，不让我加入阴影呢？” 他这么一说，叶夺却像是被提醒了一样，才想起这个事儿来，然后不禁轻笑出声：“啊？哦，对了，我是阴影的老大呢……那我可以直接驳回你的加入申请啊，对吧？”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齐巧炸毛了，连声大吼，“你这是滥用职权！” 叶夺又笑了一阵，才终于收敛了开玩笑的表情，重新摆出严肃的模样。 “齐巧，你真的觉得什么人都可以在阴影工作吗？”叶夺突然以前所未有的认真语气问道，“而且常规军的工作在你看来真的就这么安全吗？” 齐巧被他这神态给震住了，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去年的军演比赛，只有我一个人陪着花自去参加。”叶夺这一认真起来，也不喊花自的外号了，而是称呼他原来的名字，“你是看不到，第一军选手在和花自对决的时候，几乎所有攻击都是冲着花自的驾驶舱招呼的……魔术师明令禁止在军演比赛上作出威胁对手生命的举动，那个选手怎么敢公然违抗掌领的命令？你觉得这是谁授意的？” 62. 劝说 齐巧从来没听说过军演比赛的实情，当下便呆住了。 “当时魔术师还没下台呢，军演比赛也有他当场观战，那个第一军的选手就敢当着他的面，把三十六军的选手往死里打。”叶夺脸上完全没了笑意，反而透出阵阵冰冷的仇恨，“区区一个选手怎么敢做这种事？分明是杜舍仗着自己受宠，知道魔术师绝对不会怪罪自己，怂恿自己的手下当众行凶。” 听见叶夺这么一说，莫苏石也想起来了。去年军演比赛的时候，魔术师确实发现第一军的选手无视禁令，在与花自对战的时候屡下死手。当时魔术师还不高兴地问杜舍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他手下的人不听话？ 杜舍却从容地笑着回答：“老师，不要怪他，是我让他这样做的。要罚的话就罚我吧。” 原来，因为杜舍总是从三十六军挖人，三十六军也渐渐长心眼儿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优秀的人才一露头就被挖走？那我干脆不让它们露头！在之前的许多小比赛上，三十六军派出的选手都特别菜，以至于杜舍已经很久没从比赛中发掘出三十六军的好手了。若是问原因来，三十六军的总队又会说，他们是真的拿不出更好的选手选手，高手都被挖走，他们只剩下这样的烂白菜。 然而杜舍又岂是那么好糊弄的？就算三十六军大量的高手都被自己挖走，但剩下的人也不可能只有那么点儿水平。他一看就看出来，三十六军这是故意把高手都藏起来，让菜鸟代替他们来露脸呢。 “既然他们不肯认真比赛，我就给他们一点小小的警示，让他们多点儿动力。”杜舍温文尔雅地说。 你们要是派弱者来，我这边就干脆给你杀掉！你要是想自己的选手活命，就派些有能力活命的选手来！ 魔术师一听，三十六军的做法有不妥之处，便也不管他们是不是被杜舍给逼的，也不管杜舍这样的应对是不是更加不妥，当下就默许了杜舍的行为。要他惩罚这个心爱的弟子？还是做梦比较快吧。 “如果花自比赛的时候稍有疏忽，肯定就把命留在那儿了吧？”叶夺的声音听起来轻飘飘的，似乎根本不敢大声说出这句话，怕它成为现实，“杜舍那个时候都敢做出这种事，你觉得他现在又会如何？他还会一直顾忌别人的看法，让正面战场这样永远平静下去吗？” 齐巧咽了口唾沫，微微张嘴，似乎想说点儿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出口。 “难道你现在还觉得，易华在常规军真的很安全吗？”叶夺把话题又兜回了易华身上。 闻言，齐巧又张了张嘴。然而这次他还是什么也没有说，默默地低下头。 “说起来，你好像答应过给他设计一台最适合他的机甲吧？我的齐巧大师，这承诺什么时候兑现呢？”叶夺忽然又笑起来，用轻松的语气说道，“你想做实验的话，研究院可有的是材料给你折腾。” 齐巧嘟起嘴：“说来说去，你还是想要我回研究院呗。”尽管他现在的语气还是有些不满，却没有一开始那么冲了。 “矮油，做自己擅长的事情不是挺好的吗？”叶夺笑嘻嘻地做出一副发嗲相，“你好好研究你的机甲制造，阴影就交给我来照顾。难道你还信不过我？” “真不害臊，信你还不如……”齐巧本来正要反驳，说着说着，表情却蓦然缓和下来。一脸的不服换成哀伤，消沉地垂下目光，“叶大哥要是下定决心去做，自然没有什么做不到的事情。” 叶夺原本都准备好接受齐巧的呛声了，没想到这孩子却来了这么一个转折。 他喊他叶大哥，而不是叶大人。他说他只要下定决心去做，就没有做不到的事……齐正以前也是喊他叶大哥的，齐正以前就是阴影的人。而他说什么阴影交给自己来照顾，之前怎么就没照顾好齐正呢？ “阿巧……”不由自主地，叶夺对齐巧的称呼也变了，语气更是变得十分心虚，“对不起，我……因为我的疏忽……” 齐巧却嘿嘿笑了两声，反而轮到他来故作开朗：“矮油，不说这些沉重的话题啦。不如来说说我的任务吧。你让我监视的这个人……”说着，他把目光转向莫苏石，“他真的是魔术师吗？” 自从他们进了女王蛛的驾驶舱以后，这还是齐巧第一次把注意力转到莫苏石身上来。他们明明早就认识，可齐巧却仿佛一直把他当作透明人一样，在此之前对他总是不理不睬。 莫苏石没想到话题会猛然跳到自己身上，顿时紧张了一下。 齐巧刚才说，他的任务就是替叶夺监视莫苏石？而且他还问，这个人是不是魔术师？原来叶夺早就对他的身份有所怀疑了吗？而齐巧就是叶夺派来监视他的人，为的是确认这个推测？看齐巧之前对莫苏石的态度，大概也因为觉得他有可能是魔术师，所以才对他爱理不理吧？魔术师这家伙到底是有多讨人厌，怎么个个都不待见他啊。 现在，莫苏石最关心的是叶夺会怎么回答。他还会坚持认为莫苏石就是魔术师吗？ 叶夺也转头撇了撇莫苏石，有一会儿没说话。莫苏石也用警惕的目光回望着他，却无法从对方的表情中看出什么端倪。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叶夺漫不经心地反问齐巧。 齐巧缩了缩脖子，忽然表现得有些扭捏：“嗯……那个，如果他不是的话，可不可以让他来给我打下手？你看，研究院本来就挺缺人的……那个，正常来说，我是分不到助手的吧？” 叶夺听他说起这话，心下又是一惊。齐巧似乎也有意帮助莫苏石？之前贺祥也是极力护着这个外表跟魔术师一模一样的家伙，到底他有什么能耐，能让贺祥跟齐巧都站在他这边？ “咦，你是担心我证实他不是魔术师以后，会把他当垃圾一样丢掉吗？”叶夺略带惊讶地问，“他就这么值得你关心？” “哪有！”作为一名合格的傲娇少年，齐巧当然不会乖乖承认自己的心思，“我只是觉得……石头加工零件的技术很不错而已啦！” 这个理由倒是挺不错，毕竟莫苏石加工零件的技术在劳改工厂里就是数一数二的水平。除了齐巧这个专家，一般犯人哪里比得上他？如果不是因为先前贺祥的态度早已引起叶夺的注意，恐怕叶夺还真会相信齐巧这个说法。 “助手的问题，你不用操心。”叶夺并没有正面回答齐巧的话，只是叫他放心，“我会处理的。” 齐巧看出叶夺只是在敷衍自己，不由心下一沉。叶夺之所以抱这个态度，是不是因为他已经认定莫苏石就是魔术师，所以确定齐巧的假设不可能成立？这样的话，就算齐巧想为莫苏石求情也不可能了。 不过，莫苏石怎么可能是魔术师呢？这家伙根本就只是个烂好人而已，魔术师怎么可能是这样的人？想到自己之前还有那么一点不确定，认为莫苏石也许真是魔术师，并因此对他冷落，齐巧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想到这里，齐巧不由向莫苏石投去一个同情而抱歉的眼神。 莫苏石看懂了他的意思，不禁回给他一个苦笑。看来叶夺对莫苏石不是魔术师这一点，依然不肯相信。 “好了，不说这些。”叶夺似乎不想讨论任何跟莫苏石有关的事情，拍着齐巧的肩膀扯开话题，“路上还有段时间，不如咱们一起来听歌吧！” 听歌……想起女王蛛在劳改工厂亮相那会儿，从扩音器里传来的销魂歌声，莫苏石和齐巧都不由嘴角抽搐。 “你确定……你又要在驾驶舱里边听边唱边跳舞？”齐巧似乎很了解叶夺的习惯，摆出一脸“囧”的造型问道，“不会又是那首‘鸡鸡鸡鸡’什么的吧？” 齐巧脸上的表情分明在诉说着一个期望：天啊，求求你不要在我面前做这种丢人的事！只要你别像疯子一样听着这种歌又唱又跳就什么都好！ 然而叶夺的回应却粉碎了他这卑微的希望：“哦，阿巧也知道这首歌？那干脆一起唱吧！” “我才不会唱呢！”齐巧涨红了脸，赶紧作出一副要跟叶夺撇清关系的模样。 叶夺似乎没有察觉他的厌恶，反而露出一脸嫌弃的表情：“居然听了这么多次还不会唱啊，真笨！” 这么多次……莫苏石不禁脑补，叶夺到底是有多么热衷于用他的歌声荼毒自己身边的人，竟然所有认识他的人都听过这首歌很多次啊？ 没有理会别人的反应，叶夺蹦蹦跳跳地跑到右边的驾驶座附近，拉出一坨状似盘曲电线的东西，手指飞快地对它进行整理。 过了一会儿，莫苏石便看出来，这坨状似电线的东西原来就是一副长线耳机。目测这耳机线得有两米多长，拉直了比一般人的身高还要长。 想了想花自当时在扩音器里对这东西的称呼…… 全世界音乐爱好者都梦寐以求什么的……请用什么眼欣赏什么舞姿……又名什么听歌边跳舞……还有什么来着？总之，那意思就是叶夺喜欢带着这玩意儿在驾驶舱里边听歌边跳舞吧？ “无药可救了……”看见叶夺拿起这件熟悉的神器，齐巧嘴角抽搐，小声嘀咕着什么。 （刚到登陆后台，才发现定时定错了！当时是16号凌晨，刚过了12点，而我以为十二点还没过，也没仔细看就习惯地在日期上多加了一天……抱歉啊抱歉！马上把这章放出来！今天三更的话，每更之间的间隔不超过6小时，就有点儿亏了。接下来在两次单更的日子里双更补上吧。以后凡是拖更，不管什么原因都会双倍补！） 63 .军区总部 三十六军军区总部。 一个模样斯文的瘦高个儿坐在明亮宽敞的办公室里，面前的办公桌上分门别类地放着几叠高高的文件，而他自己手里还拿着一份。桌上分类放好的文件都是已处理的，从它们足以把瘦高个儿埋没的高度，就能看出他已经工作了多长时间。更糟糕的是，他的椅子旁边、办公室的地板上，还到处堆着等待处理的文件。看来他的工作还远远不到要结束的时候。 也许是因为工作的时间太长，也可能是因为手上文件的内容太让他心烦，他看起来疲惫而愤怒，一分钟里就做了好几次厌恶的表情，以及想要把文件扔在地上的动作。 他身上穿的也是直属军的制服，而肩章上的军衔比叶夺还要高出一阶。在三十六军，身份符合这打扮的人显然只有一个。 第一分队队长兼总队长，也就是叶夺他们简称的总队。 仔细看总队的脸，他此时面容憔悴，双眼无神，遍布血丝，眼圈一周略略发黑。一副严重睡眠不足的模样，也不知他到底有几天没睡觉了。 “这帮该死的小兔崽子……”总队一边努力和自己的睡意作斗争，一边时不时咒骂着自己的属下。要不是他们整天瞎胡闹，让他这么不省心，他怎么会忙成这样，几天几夜都不沾床？ 浏览完手中那份文件，他把它按照类别放到已处理文件的其中一叠上，然后随手从身边那叠半人高的未处理文件上拿起一份。趁这几秒钟的空当，他手上一边动作着，一边使劲儿眨了眨眼睛，好像希望挤出点儿眼泪来湿润一下干燥得难受的眼眶，不过似乎没产生多大效果。叹了口气，只得继续打起精神对付眼前这份新的文件。 才看了一眼，总队拿着文件的手就忍不住颤抖起来。 哆嗦着深呼吸一口气，他咬牙切齿而又气若游丝地吐出了两个字：“二，货！” 刚骂完这一句，总队就听到军区总部的上空回想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那么搬家搬家，弄你不笑，弄弄弄弄弄！ “那么干架干架，累了拿了，噢噢噢噢噢！ “那么夹你夹你，弄你蛋了，鸡鸡鸡鸡鸡！ “我夹紧了笔，噢耶！ “我就猛干你，噢耶耶耶——”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总队似乎是想冷笑一下，然而结果却只挤出了一声无力的干笑。“呵呵”之后，他拍案而起……哦不，是扶着办公桌摇摇欲坠地站起来。虽然他精神上很想表达一下自己的愤怒，可惜身体状况不允许。 他跌跌撞撞地朝办公室门口走出几步，就差点儿被堆得满地都是的未处理文件绊倒。好不容易走到门口，他又好像想起了什么，折回办公桌前，拿起那份才刚看了一眼，就让他大骂“二货”的文件，准备带着它去找叶夺兴师问罪。再想了想，又从办公桌的抽屉中找出一份封面上印着“月末财政简报”的文件。带上这两份东西，他这才露出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地走了。 军区总部的停机坪管理员——也就是类似停车场上指引车主们如何泊车的小弟，对于女王蛛里传出来的歌声早已见怪不怪。所以这次叶夺的歌声并没有引起什么骚动，管理员和负责驾驶的花自很好地通过扩音器进行了沟通，让女王蛛顺利地泊进了空闲的停机位。 总队从办公室一路走出来，大约花了十分钟的时间。来到停机坪之后，明明看到女王蛛已经停泊好了，却又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出来。这让他差点儿以为自己走慢了，被叶夺抢先一步溜了回去，没能第一时间在路上逮到这个二货。 就在他考虑是不是应该去叶夺的办公室和宿舍找人的时候，那个熟悉的贱贱的声音又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我说你听歌就不能老实点儿？平时老喜欢鄙视我，说我边听边唱边跳舞太丢人。结果每次抢了我的耳机之后跳舞跳得比我还欢。从小就这样，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阿正好像就没有这么讨嫌的习惯啊？”叶夺的声音听起来气呼呼的，不知道在数落谁。 “谁跳舞跳得比你还欢了！我这是……我这是怕你一个人丢脸太孤独，给你面子陪陪你而已！”反驳的人似乎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声音听起来很稚嫩，一听就是那种还没到变声期的男孩子才有的声音。 “这种面子不用你给，我还是比较喜欢一个人用一副耳机！” “我也是！以后再也不要跟你共用一副耳机了！谁会像你一样喜欢用这种变态耳机啊！” “什么，你竟然敢侮辱我的发明？什么变态耳机，这是……这是……小花花，你告诉他这是什么！” “全世界音乐爱好者都梦寐以求但是只有最伟大最英俊最可爱最仁慈的二队队长叶夺大人才能体现出它的魅力请用崇拜和爱慕的眼神追随我飘逸的身影欣赏我灵动的舞姿吧又名难道那个二货真的打算在驾驶舱里边听歌边跳舞又名二货歌舞器。”一个低沉稳重的声音不带喘气儿地把这一串名字背了出来。 “……你起名字还是那么没品。花大人也是，居然还在背这种又长又臭又莫名其妙的名字。你敢不惯着他这些坏毛病吗？” “喂，什么叫坏毛病！这名字多么动听，多么有诗意，多么详细，多么明了……” “那你自己能把这名字背得出来吗？” “我……我背得出来又怎样，背不出来又怎样？反正小花花记得就是了。” “不要脸，整天就会欺负花大人！” “那又怎样，有本事你也找个人来欺负啊？小花花就是……喂，不要瞎扯！这可是好不容易才做出来……喂，你这样会把它玩坏的！” 争吵的声音由远而近，叶夺一行人的身影终于从妨碍视线的机甲后出现，映入总队的眼帘。 叶夺身上缠绕着一圈圈非常眼熟的电线。总队认出来，这是叶夺经常会在女王蛛里使用的那副长线耳机。据说是这是叶夺为了让自己沉浸在音乐的世界里，即使激动得跳起舞来也不会被耳机从耳朵里调出来这种扫兴的事情打断，而专门设计的东西。 光从实现目的的角度来看，这项发明无疑是非常成功的，只是有点儿小小的毛病。每次从音乐的世界里出来以后，叶夺几乎都会发现自己被耳机线捆成粽子，五花大绑不得脱身。不过叶夺自己对这点儿副作用并不在乎，自称“为美妙的音乐作出这么一点小小的牺牲完全值得”。这种二货的理论，总队和大多数正常人一样，只觉得不可理喻。 通常叶夺都会在离开驾驶舱之前，让同行的花自把耳机线解开——总队有时不禁怀疑，这家伙把女王蛛弄成双人机甲的原因，难道就是为了使用这副看起来就很白痴的耳机？如果没有花自，叶夺独自驾驶的话，是绝对不敢做这种事的，不然被耳机捆在驾驶舱里出不来可就好玩了。 但是今天，情况似乎比平时还要麻烦。叶夺身上还缠着那眼熟的耳机线，就连跟他并排走在一起的那个少年身上，也缠着同样的东西。仔细看，就能发现他们身上的耳机线是连在一起的，这两人等于是被一副耳机给绑到一块儿了。两人一路拉拉扯扯的，走起路来很不方便，互相妨碍，远远看去好像扭打成了一团。 难怪总队在这里等了半天，才看到他们出来。想必他们之前就是在试着解开这副耳机，却一直没有成功吧。真不知道他们这副样子是怎么从驾驶舱里出来的。 总队隐约记得那个少年，似乎是叶夺少年时认识的一个小娃娃。更多的情况他就不了解了，不过从现在的情况给来看，这少年也是个不太靠谱的家伙。 叶夺和少年七歪八扭地走在前面，花自则规规矩矩地走在他们身后七八步远的地方，右手牢牢地抓着一个年轻人的胳膊。 这年轻人的双手反剪在身后，估计是被人用手铐之类的东西限制了他的自由。不能摆动双臂以保持走路姿势的平衡，还被花自钳着胳膊，这样的姿势多少是有些难受的。然而他的脸上却没有半点埋怨或丧气的神态，倒是一直用带着几分兴致和好笑的眼神，看着叶夺和少年的争吵。 总队不禁微微挑了挑眉毛。 身为云阳的左右手，三十六区的辅助管理者，总队的管理范围并不仅限于三十六军这支直属军。许多地方军的事务，总队也要负责打理。这听起来似乎是因为他位高权重，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因为三十六区缺人……总之，巡视地方军这种事，其他直属军的总队可能都不需要做，而他这个忙得脚不沾地的三十六军总队，却经常要在百忙之中，还抽出时间来做这种小事。 地方军和直属军的职责不一样，直属军是三十六军的门面和顶梁柱，而地方军要做的事情更琐碎而繁多。有些地方军就专门负责巡逻和抓人，总队去巡视这些部门的时候就发现，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人被请到他们的地盘去“喝茶”。相比之下，直属军就很少把外人带到军区总部来。 只有叶夺，他不光是二队队长，还有阴影老大这个身份。“阴影要抓的人”和“直属军要抓的人”，这两者的意义是不一样的。然而为了隐藏自己的另一个身份，叶夺有时就以二队队长的身份去抓人，往往也不说明原因，就把人带到军区总部来审问。而实际上，他抓人大多数都是因为阴影的工作，真正是为直属军而抓人的情况少之又少。 一看到有人被叶夺带回来，而且被手铐铐住，又被花自押着，总队就大致猜到这是怎么回事了。虽然叶夺身为二队队长的时候得受他管制，但阴影的部门却是独立于直属军之外的。当叶夺以阴影老大这个身份行动的时候，总队也无权过问他的事情。 64 .叶夺的罪状 那么……他现在还应该马上去找叶夺兴师问罪吗？总队有些犹豫。 叶夺没有做好二队队长的工作，这笔帐肯定是要跟他算清楚的。可是在他正要进行阴影的工作时，自己似乎并不应该去打扰对方。阴影的事务通常是比较紧急的，而总队要找叶夺算账也不急于这一时。 不过，看他现在跟少年玩得正欢的样子，他准备处理的阴影事务好像也不是很急吧？ “咳咳。”见叶夺闹得有些得意忘形，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就在他面前不远之处，总队皱着眉头咳了两声，提醒着自己的存在。 原本只是打算假咳，谁知道一做出咳的声音，就真的咳嗽起来，而且止都止不住。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总队心中苦笑，连续几天几夜的工作实在是太伤身体了啊。 叶夺总算注意到他了，惊讶地看着他这副咳得尽失仪态的样子。不过就算是像他这么不靠谱的家伙，看出总队的情况很不好，也不好意思在这种时候还打打闹闹。 也不顾身上还缠着耳机线，叶夺马上向总队敬了个军礼。 花自早就做出了标准的军礼姿势，就齐巧这个没穿军装的少年，在认出总队之后，也有样学样地对他敬礼。对他来说，敬这个礼不是像叶夺和花自那样，出于军人的纪律需要，而是为了表达发自内心的尊重。 总队不像花自这个军队明星那么出名，但在叶夺随着花自走红之前，他却是三十六军最大的名人。因为从他走上这个位子的那一天起，他就一直为三十六军和三十六区，奉献了自己的全部精力。虽然这只是他分内的工作，然而有谁能像他一样，几年如一日，把自己的工作做得这么好呢？这样一个人，难道不值得尊重吗？ 而莫苏石，且不说他想不想敬礼，双手被铐在身后，根本就不可能做出敬礼的动作。而且，他跟总队又不认识，也没有齐巧那种三十六区居民的常识，自然不会对这个人有什么印象…… 等等，他确实应该是没见过总队的，为什么看到这个男人却觉得有几分眼熟？莫苏石心中疑惑，他之前在哪里见过总队吗？ 敬过礼之后，叶夺便讨好地冲总队笑笑，想要做出一副乖巧的模样：“老大，你怎么在这儿？要是工作已经结束了，去休息一下不好吗？看你的情况，好像真的很需要休息呢。” 可惜他只要一笑，眼睛就会眯成狡黠的线条，让他看起来一点儿也不老实。而且看他以往的表现，那么多的不良记录，也足以让总队看穿他的本质，当然不会以为他真有乖巧的时候。 总队有种很像立刻把手中的文件朝叶夺脸上摔去，再指着他大骂一顿的冲动。还好他不是贺祥那种做事不过脑子的家伙，心里气得不行，表面上却还是心平气和。 “你现在忙吗？”他先得确认叶夺是不是要急着做阴影的工作，耽误了工作总是不好的。 叶夺看了看总队手中拿着的文件，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妙。虽然他审问莫苏石的事情是不用太着急，可是现在还是躲着总队好一点儿吧？ 不过，仔细想想，似乎也不能把总队气过头了。看总队刚才咳嗽的样子，他现在的情况真是不太好。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多顺着他点儿，别又惹得他气大伤身吧。这么一想，他又不好意思拿莫苏石的事情来推脱了。 “嗯……也没有什么特别着急的事儿。”叶夺斟酌着说道，“要是你有什么急事的话，可以长话短说。” 叶夺知道肯定又是自己闯了祸，心里便想，让总队随便说两句撒撒气儿得了。不过他特意强调“长话短说”，就是怕总队训斥起来上瘾，把他骂个没完没了。 “也不是什么急事。”总队把自己之前在看的那份文件递给叶夺，“这玩意儿就是你写的报告？” 虽然用的是疑问句，可叶夺知道总队根本不可能在这种小事儿上搞错。总队都这么问了，那报告肯定就是叶夺写的。 “应该是吧。”叶夺看都没看，就马上承认了。然后才翻开报告的封面，看看自己写的东西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惹得总队生气地来找他问罪。 只见报告上密密麻麻地印满了字，从头到尾，没有一点空隙，甚至也看不到一个标点符号。 “呃……”不用看内容，叶夺就已经知道自己做错什么了。 想想看，总队连续几天几夜没有合眼，一直坐在办工作前批阅各种文件，身心早已疲惫不堪。这时候却忽然冒出这么一份东西，要分段没有分段，连标点符号都不打一个，所有字迹都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这么一份文件，他还不得不看进去，搞懂它想说什么，然后再作出合理的决策。 那得是多恼火的一件事儿啊。 “确实是你写的？”总队此时的声音在叶夺听来，明显不大友善。 不过这也是抵赖不掉的，叶夺只能点点头：“嗯……是啊。” “你这是故意为难我，是吧？”总队也不发怒。然而分明是疑问句的话语，却被他说出了陈述句的味道，平静得仿佛就是在阐述事实。 叶夺连连摇头，心里则飞快地考虑有什么听起来对自己有利的借口：“不是不是，当然不是……我这就是……嗯，节约纸张而已。没有了分段和标点符号，也不是完全看不懂啊。据说很久很久以前，旧世界的人也这样书写过，这样不是很节约用纸吗？老大，你平时就经常提醒我们节约用纸，我这次做得还不错吧？这可是节约纸张的新发明……” 莫苏石一直在默默地听他们说话，听到这里，就被“旧世界”这三个字吸引了注意力。 旧世界是什么玩意儿？ 还不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总队和叶夺的交锋又开始了。 “节约纸张？”听完叶夺的借口，总队微微挑了挑眉，“你先把这一页翻到背面看看。” 叶夺一听他这么说，心里就大叫不好。然而手上还是照着总队说的做了，把手上这一页翻了过去……然后露出背面的空白。 为了节约纸张，打印文件的时候要打双面，这是总队一直以来对他们再三叮嘱的。 见他翻过一页之后就沉默不语，总队也知道他是无话可说了，顺手又把另一份文件也递给他：“这是上个月的财务报告，你在打印上花费的纸张是三十六军所有人里面最多的，你还有什么话说？” 叶夺耷拉着肩膀，接过那份财务报告，也不打开检查。他知道总队不会捏造一些莫须有的罪名来指责他，既然总队说他上个月用的纸最多，那一定就是他用得最多了，根本不用翻开检查。 “上个月老三都不在，就我一个人要交报告……当然是我用得最多，不然还能有谁。”叶夺小声嘀咕。 总队毫不留情地指出：“你用的比我用的还多三十倍有余。” 这个数量，任谁一听都知道不正常了。 叶夺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倒是一旁的齐巧出卖了他：“听说，研究院从上个月开始多了一项福利，所有人都可以免费取用打印纸呢。” 齐巧自然知道，叶夺不光是阴影的老大，同时也管理着三十六区的研究院。联系一下总队提供的数据，就知道叶夺肯定是把三十六军的物资拿去便宜研究院去了。 这孩子，之前不说话便罢，一说话竟然就把叶夺的秘密给捅了出来。 叶夺心里老大不高兴，然而又不好在总队面前责怪齐巧，只能乖乖给总队认错：“那个……对不起嘛，不要生气……” 见他不再辩解，总队一脸平静地收走了叶夺手中的两份文件。 “说说到底是什么回事。”总队柔和而不容置疑地命令道，“私自挪用军队物资，这一项罪名你要否认吗？还有你交的这份报告，为什么打成这个鬼样子？” “我是把打印纸拿到研究院去发放了。”叶夺老老实实地承认，“你又不肯给研究院拨款，我只好在日常用品的支出上省一点……嗯，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总队也不发表意见，就点点头，继续追问：“还有报告？” 叶夺探出舌头舔了舔嘴唇，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那个……就是写完报告以后……保存的格式错了。” 莫苏石这个电脑专家，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大概叶夺是把报告保存成某种不识别空格、换行符、标点符号的文件格式了吧。虽然对这个世界的电脑不熟悉，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文件格式，不过基本原理还是明白的。 总队倒是一知半解，不过也听出来，这是个粗心大意犯下的错误。 “好吧，我知道了。”总队再次点点头，依然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叶夺却是不安地转了转眼珠子：“那……处置？” （今天这一章不知道是怎么了……明明定时了，却没有准时发出去，最后检查的时候才发现它还在存稿箱——要是不检查的话又得断更了啊。昨天说会补回的两更，就定在下个星期三和下下个星期三双更。其他二四六日双更还是维持到2月3日不变。） 65. 你个无情的男人 “明天中午之前，把报告重新打印一份交给我。这次要注意些什么，不用我提醒了吧？”总队不紧不慢地对叶夺说道。 要注意排版，还有打印的时候得设置双面印刷……这些叶夺本来就知道，只是经常会把它们忘记而已。他冲总队点点头，默不作声地等着下一步的宣判。他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就结束。 从叶夺刚来直属军的那会儿，总队就已经是总队了。这男人打理三十六军已有多年，而叶夺也被他管了很多年——也罚了很多年。根据他的经验，虽然总队大多数时候还是很公正的，并不会根据自己的心情来作为惩罚犯错者的依据。但是，在他心情糟糕的时候，他肯定会在同等严厉的惩罚中，选择一项最让犯错者害怕的方法。 打个比方，像莫苏石这么怕疼的人，如果落到总队手上，那总队心情不好的时候，多半就会用鞭刑这种方法来对付他。而总队心情不错的时候，可能只会罚他绕着操场跑几十圈。这对拥有魔术师变态体质的莫苏石来说，就是小菜一碟了。 而叶夺现看得出来，总队现在的心情糟糕透顶。这多半就是那份排版恶劣的报告惹的祸。 再加上挪用军中物资本来就是不小的罪名，今天这事儿恐怕很难善了。 “另外，接下来的三个月，军饷全扣，特殊补贴减半。”总队从容不迫地说出对叶夺的宣判。 果然够狠！ 叶夺几乎惊得跳起来，当即就瞪大了眼睛，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瞅着总队——就是不知道这可怜有几分是装出来的：“老大，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扣军饷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扣特殊补贴啊？” 叶夺的特殊补贴，其实就是从去年花自拿了军演比赛冠军以后，总队许给花自的奖励。猪肉、牛奶。不过这份奖励不是直接划到花自的军饷里，而是以特殊补贴的名义划在叶夺名下。当时，对于这种安排，总队的解释是，因为花自未成年，而他又没有亲人，只能由叶夺这个上司来当他的“监护人”，替他领取奖励了。 最初，叶夺对于这种安排，还有那么几分欣喜。花自的监护人什么的，这个身份真是想想就让人高兴啊。 可是后来他就发现不对劲了，因为总队时不时就会拿这份特殊补贴来要挟……哦，不，是惩罚他。以各种罪名为理由，让他不能按计划把补贴拿到手。 这分明就是坑爹啊。如果奖励直接划到花自头上，不管是以军饷还是别的什么名义，那总队是不可能扣得到他的。花自这孩子乖得过分，总队就是想抓也抓不到他的把柄，更何况总队还不是那种公报私仇、故意找事儿的人。可特殊补贴划在叶夺名下，他这个两天不闯祸心里就不舒坦的人，隔三差五就会给总队一个剥削他的理由。 今天总队果然又拿这手段来整他了。 总队也不掩饰自己的心思，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就是要膈应叶夺：“要是不扣特殊补贴，你能知道心疼？” 叶夺无语了。总队果然了解他，这惩罚还真叫他心疼。别的事儿他都可以不在乎，可花自是他精心培养出来的属下，他对这个被监护人还真有种类似于父母对孩子的感情。如今花自都到了变声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让他多吸收点儿营养怎么行？哪个疼爱子女的父母能忍受这种事情？ 在地下城这种恶劣的环境里，发展畜牧业很不容易，尤其在贫瘠的三十六区更是如此。猪肉、牛奶这种东西，在市面上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只有军队里才能分配到一定的份额。而这些东西的分配方案，却一直掌控在总队手中。 也就是说，总队扣了叶夺的特殊补贴之后，叶夺就是想另外找途径给花自开小灶都不行。 “老大，军饷随便扣，不要客气！”叶夺在这种时候也顾不得面子了，低声下气地哀求总队换个惩罚的方式处置自己，“多扣几个月，扣的钱拿去买多多的打印纸！就是不要扣特殊补贴啊，好不好？求求你了，老大！” 总队不为所动：“不行，没得商量。” “老大，老大！”叶夺完全不要脸了，摆出一副小女生撒娇的样子，冲总队摇晃着身体，“就算你生我的气，也不能因此连累小花花啊。你看小花花多好的孩子，难道你忍心看着他变得影响不良、面如菜色吗？” 叶夺和齐巧被耳机线捆在一起，他这一晃，就带得齐巧也跟着晃悠起来，差点儿让他失去平衡而跌倒。齐巧发出一声轻轻的怒吼，向叶夺小小地抗议了一番，并且故意反拉了一下耳机线，拽得叶夺也是一个踉跄。叶夺便冲着齐巧龇牙咧嘴，扮着鬼脸，同时毫不客气地反击。两人就你拉我扯地斗起来。 莫苏石看着他们这般热闹，竟忍不住笑得花枝乱颤，浑然忘了自己被手铐铐住的窘境。 花自是个绝对的好孩子，这一点倒是三十六军公认的真理。总队没有好脸色给叶夺看，也懒得去管他和齐巧的争执。索性撇开叶夺，和颜悦色地转向花自：“花自，你干脆转到我的第一分队来吧。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整天跟着叶夺这个二货，早晚有一天让他把你也教坏了。你来我队里，肉类食品的份额少不了你的……” 总队这家伙，居然想把花自挖走！ 叶夺不乐意了，立刻丢下还在胡闹的齐巧，停止了拉扯，连连晃着脑袋大声嚷嚷起来：“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小花花是我的，我的！谁敢抢我的小花花，我就跟谁拼命！” 齐巧趁机插嘴挖苦叶夺：“我也觉得花大人跟在总队大人身边比较好，叶大人太不靠谱了！” 听见这个少年称呼自己为“总队大人”，总队不由楞了一下。 其实他真正的军职只是三十六军第一分队队长，跟叶夺、贺祥他们是完全一样的，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因为他的军阶比另两个队长高一级，被云阳赋予了管理整个三十六军和三十六区地方军的职责，所以三十六军的军人戏称他是队长中的总管，并由此衍生了总队长简称总队的这个称呼。也可以说，这是三十六军的众人给他起的一个“爱称”。 他去地方军或者各个行政部门视察的时候，别人就不会用这个称呼来喊他。第一分队队长这个全称太长，人们大多会依照自己的职业习惯，直接称呼他为“长官”“大人”“先生”……而如今这个平民少年居然叫自己“总队大人”，这让他不由觉得有些别扭。 不过他也不是那么矫情的人，只是稍微意外了一下，并没有刻意指正这个称呼的不正规。这倒是让他想起来，他跟这个少年还不算相识，虽然他知道对方是叶夺从小就认识的朋友，却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想必这孩子对自己也是一样，只是听叶夺说起过他的事情，也就跟着叶夺喊自己总队了吧。 既然还不相识，叶夺又没有要对他们介绍彼此的意思，总队就自我介绍了一下：“敝人姓管名纪。” 齐巧马上反应过来，也跟着应和：“哦哦，管大人。我是齐巧。小时候跟叶大人住在一个屋檐下的，后来他进了直属军，我们就没怎么联系了。” 说着，鄙视地瞪了叶夺一眼，小声怨他不懂事，做事不周到，都不晓得给他们互相引荐。 叶夺不甘示弱地回瞪，同样小声地呵斥齐巧：“少罗嗦，现在干正事儿呢，没空陪你瞎胡闹。” 然后再次施展磨功，毫无节操地再次扮起撒娇少女，故意夸张地作出扭捏姿态，冲着管纪发嗲：“不要扣补贴了嘛，好不好？老大——老大——”拖长了尾音，娇里娇气地喊，又哀怨地眨了眨狐狸眼，“好狠的心哪！你怎么能对我这么狠？你怎么忍心对我这么狠？难道看见我伤心你不会觉得难过吗？你个无情的男人……老大，难道你不爱我了吗？你真的不爱我了吗？” 全场除了面瘫的花自和叶夺自己之外，所有人都不禁露出了恶寒的表情。 叶夺的狐狸眼是狐狸眼没错，然而狡猾之态却比妖媚之态明显得多，让人很难把他跟魅惑人的狐狸精联想到一起。虽然一本正经的时候，他的五官看起来还勉强算得上清秀，如果不知道他平时的为人，或许看到这一幕还能把他当作卖萌的伪娘来欣赏欣赏。但之前看他流里流气惯了，印象中就认定了他是个猥琐的兵痞大叔。有谁受得了抠脚大汉这样撒娇？ 更何况他现在穿的又是铁血真汉子风格的直属军军服——虽然叶夺的身材撑不起，没能把这军服纯爷们儿的味道穿出来，但它怎么也不会是个扮演娘娘腔的合适道具。 看到管纪惊呆的模样，叶夺倒是得意洋洋，索性翘起兰花指，对着管纪娇滴滴地晃啊晃：“老大——老大——” 66 .审讯室 面对叶夺如此讨打的演出，可怜被雷得外焦内嫩的管纪，拼命压下浑身直起鸡皮疙瘩的反应，好不容易才稳住心神。他怕自己这时候立刻开口会失声，便想清清喉咙，再跟叶夺理论。然而吭吭两声之后，假咳再次变成了真咳。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这一咳起来就止不住，连续的咳嗽让管纪呼吸困难，不禁缩起胸膛，佝偻着身子。 看他咳成这样，叶夺可吓坏了，哪里还有心情再扮撒娇少女？三两下就解开缠着自己和齐巧的耳机线，连忙凑上前嘘寒问暖：“老大，你没事吧，怎么咳得这么厉害？生病了吗？怎么也不穿风衣出来？小花花，把我的风衣拿过来。” 花自立刻小跑几步，把一直搭在手上的军装风衣送到叶夺面前。 而齐巧还在呆愣愣地看着自己身上的耳机线，懵了好一会儿才回味过来，自己被叶夺耍了。从驾驶舱里一直闹到外面，叶夺一直假装解不下耳机线，齐巧每次试着解，也会被叶夺乱动搞得一团糟。却原来，叶夺是故意这么戏弄他的，其实他要真想解开，一下就能搞掂。 不过，看到管纪憔悴的样子，再看看叶夺一脸紧张地把自己的风衣往他身上披。还像照顾重病号一样，小心翼翼地以保护姿态站在一旁，好像怕自己稍不留神，管纪就会跌倒似的。齐巧这个时候也不好意思找他算账了。 莫苏石也是满脸担忧。虽然他跟管纪不熟，可就是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管纪，那种一见如故的感觉让他忍不住想对管纪表示一下关心。 管纪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着想要咳嗽的冲动，尽量让自己的呼吸平顺下来。 几秒钟之后，他抬起头，表情已经再次恢复了平静，可是脸色却又比之前差了不少。一抹病态的红晕烧着他苍白得不正常的脸颊，异样的红白对比让人看着就觉得难受。 直属军分队队长特有的风衣倒是很适合他这样瘦高的身材。原本斯斯文文的相貌在配上这么一件潇洒的外套之后，就有种威风与雅致并存的味道了。相比叶夺穿什么都是兵痞的格调，管纪一披上这军装风衣，马上就有了儒将之风。 美中不足的是……叶夺的身高不如管纪，以至于他的风衣披在管纪身上显得稍微短了点儿。如果是管纪自己的风衣，穿上去的效果应该比现在还要好吧。 “这次连续工作的时间长了点儿……”管纪试着解释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虚弱，然而才刚开口说了一句话，喉咙就疼得不行，而且肺部又有气体一突一突地想要冲出来，让他差点儿再次开始咳嗽。 “我说，老大，要不我还是先送你回去休息吧？”叶夺这会儿也不得瑟了，摆出一副规规矩矩的样子，用商量的语气小声问，“关于我的处分，还是等你身体好点儿再决定吧？” 管纪定定地看着叶夺，没有说话。他现在喉咙、肺部都难受得很，不敢再开口出声了。 叶夺和他四目相对了一会儿，心思一转，便猜到管纪想说的是什么了。毕竟他也跟管纪相处了这么多年，每次自己闯祸之后，管纪是什么反应，他还能不记得吗？ “我知道啦，都是我不好，明知道你整天忙得不可开交，还老是惹你生气，不让你省心。老大，对不起啦。”叶夺干脆利落地道了歉，“你不用费力气骂我了，我都知道该怎么骂的。你先回去休息，我就坐你旁边……不，跪你旁边自己骂自己给你听，好不好？” 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管纪哪里还能说不好？因为怕再次引起剧烈的咳嗽，他没敢放声大笑。小幅度扯了扯嘴角，就算是露出一个笑容。 然后，管纪就把目光投向了莫苏石，盯了一会儿。又转向齐巧，也盯了一会儿。最后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叶夺。 这眼神儿，莫苏石反正是没看懂。 叶夺则考虑了一下，便露出豁然开朗的表情：“哦，你是说审问他的事儿……我肯定会在今天晚上对他进行审问。不过漫漫长夜，有的是时间，这事儿耽误个把小时也没有关系。先让小花花把他关起来，我就送你回去休息，然后替你骂我一顿，骂完了再去审问他也不迟。至于阿巧，他今晚上不回家，所以我也不用送他。他去我房里休息就可以了。” 管纪点点头，显然对他的回答十分满意。 到底他是怎么从管纪的眼神中推测出自己要回答的是这些的啊？莫苏石和齐巧都看呆了，这简直就是读心术表演啊。 其实这对叶夺来说就是小菜一碟。要知道整天跟花自那么呆呆木木的人在一起，叶夺要想跟他交流无碍，没有一点儿猜人心思的本事可怎么行？相比之下，要猜管纪的心思可是容易多了。 “我还有工作……”管纪觉得有些话光用目光表达太麻烦，又想要开口说话。结果才声音沙哑地说了几个字，就差点儿咳嗽起来。 “老大，别说了，别说了。”见他说句话都这么痛苦，叶夺连忙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话，“我知道了，你还有工作没做完。要不你看这样好不好？你看你现在都生病了，再不休息可不行。今天你就休息一天，晚上我处理完审问的事情，明天给你打下手，行不行？” 叶夺这个二货，平时气人的时候能把人气死。然而他要讨好人的时候，又特别贴心。管纪点点头，同意了他的安排。 于是计划就定下来了。叶夺让齐巧按照地图去找自己的房间，并吩咐花自把莫苏石押送到审讯室里关好。而他自己则送管纪回去休息，等安顿好管纪之后再去审问莫苏石。 就这样，他们兵分三路，莫苏石跟着花自去了审讯室。 三十六军军区总部的审讯室并不常用。事实上，这本来就是不是直属军军区必备的设施。要不是叶夺经常把阴影的工作带到军区总部来做，这里根本就没有必要设这样一个房间。这房间就是叶夺特意设置的。 莫苏石看到审讯室内部的情形时，心里便只有一个感想。这审讯室真豪华！ 这不是讽刺，当然也不是说审讯室里舒适得跟总统套房一样。所谓豪华，其实指的是这个房间宽敞的地域，和琳琅满目的审讯设施，看起来似乎“功能”相当齐全。 摆在角落那个，该不会是传说中的老虎凳吧……还有，十字架这种东西怎么会出现在审讯室里？难道叶夺真的会把人像耶稣一样钉起来，再加以拷打……那几根又粗又长的棒子，看起来好像杀威棒啊，不过为什么质地是金属的呢？会打死人的吧……咦，还有夹棍？听说十指连心，夹棍的滋味很不好受……这放的一排全都是鞭子？品种敢不敢再多点儿啊，打人还要玩这么多花样…… 看到这么多传说中的酷刑道具，莫苏石忍不住打哆嗦了。 有没有搞错啊，这个世界连机甲都有实物了，居然还有人用这么古老的刑具来拷问犯人？这不科学，不人道啊！像他这么怕疼的人，根本就没有必要对他施加满清十大酷刑，拿教官用的那种铁尺吓唬吓唬他都已经刺激过头了。看看这老虎凳、辣椒水的架势，叶夺是要让他屈打成招吗？ 花自没有注意他瑟瑟缩缩的样子，只旁若无人地清理着一张类似铁凳的东西，似乎准备要让莫苏石坐上去。 莫苏石看到他的举动，心想，看来这就是准备要用在自己身上的刑具了。 他仔细观察了一下，这凳子看起来有好几处可以调节的地方，不过以莫苏石对于机关事物的了解，光凭目测根本看不出它具体是调节什么。难道是跟小学生的课桌椅一样，可以调节高度吗？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吧。另外还有一些可拆卸的奇怪部件，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只看到花自一个一个把它们拆下来。 自己看不出所以然来，莫苏石便忍不住问花自：“这是什么？干什么用的？要对我……做什么？” 虽然他是今天才刚认识花自，不过花自的性格实在太简单，就算是他这样的社交白痴，也能看出花自的单纯。莫苏石这样问他，他多半不会考虑什么犯人和军人的身份差别之类的事情，就会面无表情地把答案告诉他吧。 果然，听见莫苏石发问，花自便停下手里的工作，回头看了他一眼，平静如水地回答：“这个是‘能让最伟大最英俊最可爱最仁慈的二队队长叶夺大人轻松展现各种奇妙而残酷的构思只要稍微动一下就能作出各种让受审者怕得瑟瑟发抖的调整请不要小看它的威力如果用在你身上你就知道厉害了又名什么时候让那个二货把自己锁在上面就好了又名二货刑凳’……” 一口气背完这么长一串名字之后，花自大大地喘了口气，才继续说道：“它的作用挺多的，如果一一讲解需要很长时间。不过队长只要求我把你关起来，没吩咐其他。所以我只要把你锁在上面就可以了。” （叶夺太有个性了，好抢戏份啊。 莫苏石眼泪汪汪：不要抛弃我这个主角……不要把我丢给那个变态拷问啊！ 小怪物摸了摸他的头：小莫乖，不要哭。我马上就回来了，不会让他们欺负你的。） 67 .诉苦 听见这么长的一串名字，莫苏石不禁苦笑了：“难道这房间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有一个这样的名字？” 花自一边继续折腾着那张名字很长的刑凳，一边一本正经地回答：“不，只有队长亲自设计或改造的东西，才会由队长、云阳大人和总队长命名。” 原来云阳和管纪也有参与命名？说起来，好像花自每次背的名字，都是带着“又名”“又名”什么的，想必就是把这三个人取的名字都融合到一块儿的结果了吧。想想看，这些东西命名的过程……好像还真是蛮有意思的。而且叶夺每次命名的时候，貌似都会用什么伟大、英俊、可爱、仁慈之类的形容词来夸自己，不知道云阳和管纪听到这种话的时候又是什么反应？ 不过花自居然能把这么多物品的名字都背下来，还真是不容易。好像连叶夺自己都记不住这些东西的名称吧？ 刑凳上零零散散的部件虽然很多，但花自快手快脚，没一会儿就把它们整理好了。接下来，便是请莫苏石入座。花自解开了莫苏石的手铐，然后用手势示意莫苏石坐到刑凳上去。 说实话，莫苏石真不想往这东西上坐。虽然花自说，只是要把他锁在上面，不会对他做其他的事情。但这也只是暂时的吧？如果只是要限制他的行动，随便找个房间关着不就行了？显然叶夺让花自把莫苏石锁在刑凳上，就是为之后的审讯作准备。等他安顿好生病的管纪，应该就会过来。到时候，他就会亲自向莫苏石展示这张刑凳的各种功能了吧？ 莫苏石看了看示意自己坐上刑凳的花自，真想请求他放过自己，可是理智却告诉他，这样做根本不会有什么效果。 花自对叶夺唯命是从，这一点就连瞎子都能看得出来。想想之前被花自“拿”在手上的经历，莫苏石知道，自己根本反抗不了花自，而花自对他也不会有任何同情。叶夺下令要花自如何处理莫苏石，莫苏石在花自面前就只是他服从命令所需的一个道具而已。如果莫苏石不配合，花自肯定就会自己采取措施了。 莫苏石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用非常配合的态度坐上刑凳。 对他这般顺从的表现，花自没有鄙视也没有赞赏，仿佛只是看到了一幅理所当然的画面，情绪毫无波澜。 花自面无表情地摆弄着莫苏石的身体，纠正他的姿势，以便能用刑凳上自带的固定装置将他锁起来。而莫苏石既然知道反抗无用，也就放松了身体任他摆布，心里却是万分紧张。 “花自……”莫苏石沉默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受不了内心的压力，想跟花自说点儿什么来缓解一下内心的忐忑，“我……我很害怕。”为什么会对花自说这样的话呢？这家伙虽然不坏，但也就是个木头人而已。除了叶夺的命令，似乎没有什么能让他动容。莫苏石跟他说这些，他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反应吧？不过这样一来，至少花自也不会嘲笑他。不管他会不会回应自己，能像这样把心中的恐惧说出来，好歹能让莫苏石心里放松几分。果然，花自的反应正如莫苏石所料。这个面瘫完全没有理会他的倾诉，只若无其事地继续着束缚莫苏石的工作。“我想我没有做错什么，也没有理由要被叶夺讨厌，更别说被他用酷刑折磨。”莫苏石继续自顾自地说着，也不管花自有没有在听，“我知道叶夺根本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不是做坏事的那个人。可我真的不是，为什么非得替那个人承受这些呢？”他不想对花自解释自己和叶夺之间的误会。他不是魔术师，却占据着魔术师的身体，这笔糊涂账怎么说得清楚？又怎么可能有人相信？就算有人会相信，也不会是心中对魔术师抱有怨恨的叶夺和花自。所以，他只是述说自己的处境，却没有把自己无辜的理由说出来。花自还是一声不吭，静静地由着莫苏石演独角戏。反正莫苏石说归说，身体还是很配合，花自让他往哪里动，他就往哪里动。在花自锁过的这么多受审者当中，莫苏石绝对是最让他省力气的一个。“其实我很怕疼。不要说这种专业的刑具了，就是简简单单的藤条，大胆一点的小孩子都不怕的东西，都能让我吓破胆。”莫苏石不觉得承认自己怕疼是件丢脸的事，趋利避害本来就是生物的本能，他只是在这一点上比别人更敏感。“爸妈还在的时候，他们非常疼爱我弟弟，而对我……也不能说是不好吧。反正要是听见我们家有小孩在哭，那肯定是我，而不是我弟。”说着说着，莫苏石就回忆起上辈子的事情来了。“弟弟从小就讨人喜欢，跟长辈说话的时候嘴巴特甜。虽然我们是兄弟，可为什么他的优点，我就一点儿都没从父母身上继承到？每次我们俩有争执，如果是弟弟占了上风，爸妈就会说我是哥哥，对弟弟得让着点儿是理所当然的，绝不会为我讨回公道。如果是我占了上风，爸妈就会说我欺负弟弟，将我打骂一顿，然后让我给弟弟道歉。“不记得有多少次，我挨完打以后被逼着去给弟弟道歉。要是表现出一点不乐意的情绪，或者态度不够诚恳，不能让爸妈和弟弟满意，爸妈就会继续教训我，直到我服软为止……我虽然是哥哥，但在弟弟面前从来就没有尊严。哭着求他原谅对我来说就是家常便饭。“如果我们俩一起闯了祸，哪怕弟弟才是主谋，最后挨打的那个人也肯定是我。如果我敢分辩一句，爸妈就会打得更狠，说我敢做不敢当，还想把过错推到弟弟身上，一点都没有当哥哥的样。至于弟弟，爸妈明知道他也犯了错，却不会打他。他们只会指着我挨打的惨相，对弟弟说‘别跟你哥学坏’……”莫苏石怕疼，不光是怕身体上难受的感觉，更讨厌的是这种感觉伴随的回忆。没有人在乎他和弟弟之间的争执到底谁对谁错，没有人在乎他做的事情有没有道理。藤条一下一下落在身上，绵延不绝的痛，只为强迫他对弟弟认错低头……他越是挨打，越是胆怯，不敢再和弟弟叫板。而弟弟越是受宠，越是骄纵，不但经常故意找碴，故意激怒他跟自己作对。而且还每次都在他挨完打请求原谅的时候故意挑刺儿，说他道歉的态度还不够好，以便让父母多赏他几下。爸妈为他的错误狠狠地责打他，毫不在意他痛得无法忍受的哭泣。挣扎，被按住。求饶，被无视。而弟弟身为共犯，甚至是主谋，却总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受罪的模样。一边假装好奇地用指甲戳他疼痛不堪的屁股，看着他边哭边颤抖，嘴里说着“哎呀，好像真的很疼”；一边却乖巧地对爸妈撒娇，保证自己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疼痛让人身体难受，这只是它的一部分。更重要的是，它代表着莫苏石不受宠爱的境况，这才真正让人难过！弟弟就不会挨打，他可以有恃无恐地欺负自己，肆意犯错，而不用担心要承受疼痛的后果。只有莫苏石这个不被人爱的孩子，才会终日与疼痛相伴，无论多么小心翼翼地表现顺从，也无法摆脱这样的待遇。疼痛和眼泪，充斥着他童年的记忆。不被爱，不被同情，总是被毫不在意地施与疼痛……哪怕长大以后独立离家，莫苏石依然无法改变这种印象。每次面临要忍受疼痛的情况，就会被一种“似乎要回到那黑暗的过去”的恐惧困扰。他陷入这样的情绪中，情不自禁地对着花自倾诉，都没注意到自己居然已经将那些陈年往事絮絮叨叨地对花自说开了。直到下巴上传来一阵压力，莫苏石感觉到自己被人捏着下巴将脸抬起，妨碍了他说话，这才重新把注意力转回到现实中来。花自这个动作的本意倒不是让莫苏石闭嘴，只是要给他脖子周围加上最后一道锁，完成束缚的工作。要是不把莫苏石的下巴抬起来，任他说话的时候嘴巴一张一合，下巴乱动，这脖子上的固定装置就不好操作了。莫苏石感觉到花自是在操作自己脖子附近的什么装置，便猜到这也是锁住自己的环节之一了。他早就想好了不反抗，这时候也不去妨碍花自，就乖乖地闭嘴，昂着下巴任他施为。不但因为反抗毫无作用，而且莫苏石觉得花自也是听命办事，为难他毫无意义。更何况他还毫无怨言地听自己抱怨了那么久，莫苏石觉得自己多配合他一下也是应该的。而花自将莫苏石彻底锁好之后，却没有像莫苏石想象的那样，立刻默默离开。“队长是好人。”花自直直地看着莫苏石，用非常理所当然的语气说了这么一句话。莫苏石愣了，花自这算是安慰他吗？意思是叶夺不会冤枉自己，不会像他的混蛋弟弟一样以看到他受苦为乐？ 68. 花自陪聊 花自说的是不是实情，莫苏石不知道。魔术师还在世的时候，花自就敢为了叶夺顶撞这位当时的掌领，他跟叶夺仅仅是普通的上司和下属的关系吗？他对叶夺的心意也仅仅是一个军人对长官的忠诚？有句话叫情人眼里出西施，虽然花自跟叶夺未必就是情人的关系，但至少也是惺惺相惜。想必，在花自眼里，不管叶夺做了什么，都是好的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能得人心的家伙总是有些人格魅力的。想想历史上有名的枭雄，如果没有一点过人之处，又如何能叫人给自己卖命？叶夺平时看起来就是个不靠谱的，如果他的性格也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花自又怎么会对他死心塌地呢？ 大概这句“队长是好人”，也有那么一点客观的因素在里面吧。 再说根据莫苏石自己的观察，他也能看出叶夺不是什么恶人。 从女王蛛的设计上就能看出来，他对花自非常信任，而且袒护有加，不惜把自己的队长机与花自分享。花自对叶夺的忠诚，并不是一头热。就不知道他们俩到底是谁先黏上谁，是花自在报答叶夺的信任和重用，还是叶夺在报答花自的忠心耿耿了。 还有齐巧，这孩子看起来跟叶夺很不对路，从劳改工厂出来以后就一直跟叶夺吵吵闹闹。然而从他们在驾驶舱里聊天的内容看来，叶夺对他也非常关心。莫苏石不知道阴影是什么东西，只觉得那听起来似乎是一种很危险的工作。叶夺在路上劝了齐巧半天，其实不就是为了让齐巧远离危险吗？这很明显也是一种保护的举措。 以及来到军区总部以后看到的管纪。他在停机坪堵住叶夺，分明就是来找他算账的，二话不说就拿出罪证来打叶夺的脸，然后就当着其他人的面就对他下达处分，也不管这样是不是让叶夺在属下、晚辈和犯人面前丢了份儿。然而叶夺似乎一点也不怨恨管纪，在看到管纪忽然病发的时候还对他嘘寒问暖，甚至故意调侃自己来讨管纪高兴，让他舒心。 给他一个好人的评价，其实他也当得起吧。 可惜这个其他人面前的好人，似乎唯独对莫苏石这个从来没有的罪过他的人很不待见。当然，莫苏石知道这都是魔术师造的孽。他真心不想为那个眼里除了力量和实力就什么都没有的少年背这个黑锅，尤其这背黑锅的代价，还是要让他忍受他最害怕的疼痛。但他又能用什么办法证明自己跟魔术师没有关系呢？ 他根本就是占据了魔术师的身体，如果叶夺有魔术师的指纹一类的东西，早就能把他的身份坐实了，让他想反驳都反驳不了。不过就算叶夺没有那种实打实的东西，莫苏石也没有什么可反驳的论据。毕竟他跟魔术师的区别就在于精神主体的不同，而精神主体是那么虚无缥缈的东西，他要怎么拿出这其中的区别来给叶夺看？如果双方都没有实打实的证据，最后很可能是谁都说服不了谁…… 然后怎么办？看看是叶夺更有耐心，还是莫苏石更能捱过审讯室里的酷刑？哦，不用比了，莫苏石现在就想马上认输。 想到这里，莫苏石不禁开口对花自说道：“我相信你们队长是好人，可我也是好人。但要是你们队长对我有些误会，以为我是坏人，那可怎么办呢？” 其实他倒不是真的要花自给自己指点迷津，只是想从这个似乎与叶夺非常亲近的人身上，多了解一些关于叶夺的信息，以便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做个心理准备。 花自已经锁好了莫苏石，本来是应该离开了。可是听到莫苏石提起他家队长，他的脚步就停了下来。 凡是关于叶夺的事情，花自就很喜欢参与。哪怕只是和一个素不相识的受审者聊聊他家队长的事，也能轻易勾起他的兴趣。 之前听莫苏石说了这么半天，他表面上好像没有在听，实际上却是一字不落地记住了莫苏石说的每一个字。 他的理解能力比一般人差点儿，别人说句什么话，他总得想一会儿才明白是什么意思，于是看起来就比较呆傻。然而他的记忆力却是不差的。就连叶夺那些小发明这么长的名字，他都能记住，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他这方面的天赋。 莫苏石说话的时候，花自尽管没有仔细去听、去记，但变态的记忆力就已经很自然地把那些话印在了他的脑子里。 如今回味一下，他就明白了过来，莫苏石这是在害怕叶夺之后会对他用刑。 “你是好人的话，就向队长证明你是好人。”这答案和语言听起来都有些幼稚，花自却以非常郑重的态度说着，“队长知道你是好人，就会对你好。” 用好人坏人来区分人，恐怕只有幼儿园的小朋友才会做这种事吧——哦，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没有幼儿园。总之，把好人坏人挂在嘴边的，基本上就只有幼稚小儿了。 而且这话对莫苏石也没有任何帮助。用花自的话来说，那么叶夺眼里的坏人就是魔术师，莫苏石要证明自己不是坏人，就得证明自己不是魔术师。可问题就是他证明不了啊，之前在劳改工厂的时候就辩解了几次，似乎都没什么效果。叶夺似乎认定了他就是魔术师，就连跟他多说几句话都嫌烦。他明明是那么一个喜欢热闹的人，跟莫苏石单独相处的时候却宁可沉默，也不愿多听他的辩解。 由此也可以看出他对魔术师本尊的厌恶有多深。 莫苏石还不知道，其实在他对女王蛛表现出单纯的热忱之后，叶夺对他身份的猜测就已经有点儿动摇了。如果他找对方向，要让叶夺完全改观也不是不可能。他只看到了叶夺对自己冷淡的一面，这只能让他沮丧。 “如果他就是不相信我呢？”莫苏石失望地问，“我试过了，把实话告诉你们队长，可他就是不肯相信。” “你只要把你知道的告诉队长，队长自然会有判断。”花自很笃定地说出自己的经验。他对叶夺的智商一向是非常相信的。 说得容易啊。反正叶夺不可能伤害花自，花自当然也可以掏心掏肺地对待叶夺，这对他们的关系来说就是良性循环。但是对于莫苏石这个疑似魔术师的人来说，这种经验怎么可能借鉴？ 看来从花自身上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他跟叶夺的相处模式，不是一般人能模仿得了的。花自对叶夺能做的事情，别人可不一定能做。 其实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他自家那位机甲大人，不也有着护短的特点吗？就算莫苏石作为机师废到了极点，小怪物也把他当作宝贝一样地护着。换成别人，要是也跟莫苏石一样的水平，哪里能入得了他这个完美兵器的法眼？ 想到小怪物，莫苏石心里漫上一股暖意，转而又陷入了更加低落的情绪中。 小怪物现在是自身难保了，为了防止安阿调动精神力限制系统，竟然不得不强制自己进入休眠状态。而自己这个没用的机师，不但帮不上什么忙，还卷入了另一个烂摊子里，搞得狼狈不堪。现在叶夺是还没顾得上他，等审讯开始，还不知道要弄成什么样子呢。 他脸上的消沉表现得那么明显，连花自这么迟钝的人都看出来了。 不过花自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别人，而且除了叶夺以外，其他人心情如何对他来说并没有太大影响。所以就算看出莫苏石有些难过，花自也没有对他说些什么。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花自总觉得不能马上离开，把莫苏石一个人丢在这儿。照理说，区区一个受审者，他不需要对莫苏石有什么照顾。但就是有种奇怪的心情，让他感到自己应该留在这儿陪陪这个才认识了不到一天的人。 于是花自只是在莫苏石面前站着，带着一贯的木然表情默默看着他。 莫苏石独自伤感了一会儿，才发现花自竟然还没有离开，不禁有点儿惊讶：“你……你得在这儿看守我吗？” 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合理解释。 然而花自却摇摇头，否定了他这个说法。却又没有开口解释自己留下来的原因——或许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见他不说话，莫苏石以为他是不愿谈论这个话题。不管花自为什么留在这儿，莫苏石还是很乐意有个人跟自己作伴的。独自被丢在这么可怕的审讯室里又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而且花自似乎并不像叶夺那么排斥他，虽然同样不大说话，却并不是故意冷落，只是花自本身就比较少话而已。在如今等待受苦而忐忑不安的时候，能有这么一个不敌视自己的人陪自己聊天，总是好事。 “那……要不你跟我说说这里的事情吧。”聊叶夺的事情似乎聊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莫苏石便干脆试着换个话题，“以前被你们队长抓到这儿来的人，最后都怎么样了？” 69 .黑暗 叶夺肯定不是第一次带人到这个审讯室里审问了，花自身为他的得力助手，应该会知道以前那些受审者的下场吧？ 没想到，花自对莫苏石这个问题的回答却是“不知道”。反正花自是从来没见过有人从审讯室里出来过，不管是死是活…… 听到这个回答，莫苏石心里就凉了半截。 没有出来过，那是去了哪里呢？该不会全死了吧？可就算死了也会留下尸体，不应该完全消失不见。难道是因为他们死得太惨，叶夺为了不污染花自幼小的心灵，所以才将那些人的尸体秘密处理了，以至于花自连他们的尸体都没见到过？ 想到这里，原本就担惊受怕的莫苏石更是被吓得全身发抖。 花自又在这儿陪了莫苏石一会儿。不过他几乎没有做什么安慰对方的事情，莫苏石讲什么他就默默地听，问什么问题他都简短地回答，或是说不知道。直到叶夺用一个广播把花自叫走，似乎是让他去给总队准备点儿适合病人的膳食，花自这才从审讯室离开。 门关上，这个没有窗户的房间里瞬间失去了光明。各种面目狰狞的刑具，在黑暗中隐约勾勒出嗜血的轮廓，如同魔鬼在迷雾背后朝人冷笑。晦暗不明，比一眼就能望尽的清晰更让人心底发凉。 莫苏石一个人呆在这冰冷的黑暗中，被这些晦暗不明的魔鬼包围。 安静，孤独……很适合一个人胡思乱想。 之前一直在跟花自聊天，莫苏石还能强制自己转移一下注意力。现在花自走了，他就不由自主地把注意力集中到了自己身体的感觉上。 坐姿并不难受，如果不挣扎的话，他可以保持这个姿势坐很久，也不会有什么不适。 但受束缚的感觉却很明显，身体主要的关节都被牢牢固定，紧紧贴在刑凳的组成部分上，无法移动一分一毫。就连他的双手也被展开，十个手指挨个儿绑在细细的棍子上，让他连弯曲一下指关节都不行。还有束缚他脖子的东西，虽然不会让他呼吸困难，却很坚硬，而且紧贴着他的脸型，一直蔓延到他的脸颊下方，托着他的下巴，让他连转头这么简单的动作都无法实现。 如果换成一个活泼好动的人，恐怕光是被人这么锁着，就会觉得烦躁了吧？ 莫苏石倒没有多动症，以前对着电脑和机甲模型，他能忘我地保持一个姿势坐上一整天，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可那时他是被自己喜欢的事物吸引了注意力，而不像现在这样，明知道不久之后就要受刑，而且受刑的时候自己很有可能依然保持这样无法动弹的状态。 这可就让他有些恐慌了。 未知的痛苦被他的想象力放大到无限的地步，再想到自己在那样的痛苦中连移动一下手指都办不到，那感觉得有多可怕？ 要是放任自己一直这么幻想下去，可能还不用等到叶夺来审问他，莫苏石就要被自己的想象力折磨得崩溃了。 不……不能想这些，想想别的事情吧。 莫苏石注意到自己的情绪不对，赶紧试着进行调节。 想些什么好呢？不如想想最喜欢的东西，说不定能让自己高兴起来。嗯，电脑，机甲……机甲，小怪物……小怪物，完全保护状态……对了，小怪物什么时候从完全保护状态里出来呢？他说要等到晚上，还说如果那时候还没出来，就可能是因为再次受到了安阿的攻击，要莫苏石到时候再试试看入侵他的程序。 对于小怪物所说的完全保护状态，莫苏石了解得不多，只知道小怪物在这种状态下不能像以往那样随时与自己保持联系。这么说来，今天发生在莫苏石身上的事情，小怪物应该还一点儿都不知道吧？不知道自己已经离开了劳改工厂，而且被叶夺带到了这种地方。 既然不知道发生了意外，小怪物应该就不会修改结束保护状态的时间。按照他在劳改工厂的作息时间，本来应该在晚上十点结束教官给他安排的驾驶训练，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那时小怪物出来就相对安全了。估计他原先就是这样设定的，大约在晚上十点之后从保护状态里出来。 如果小怪物结束保护状态的时候有其他人在身边，那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吗？比如，会让别人看到小怪物突然凭空出现在莫苏石身边，以为是什么灵异事件之类的？ 今天晚上，应该是叶夺审问莫苏石的时间，说不定小怪物结束完全保护状态的时候，还真会有个叶夺在现场观摩。 那要不要试试看，现在就入侵小怪物的程序？也许能像上次一样，在程序世界里跟小怪物取得联系，到时候就可以跟他说说今天发生的事情了。可是这个要怎么做呢？ 莫苏石对此毫无头绪，根本不知道要从何入手。上次进入小怪物的程序世界，完全就是误打误撞。可他知道，万一小怪物真的再次受到安阿的攻击，被精神力限制系统触发异常，最后能救小怪物的人还是只有他这个机师。如果不趁早掌握这一项能够帮助小怪物的能力，到时候他只会再次束手无策。 于是他拼命回想上一次进入程序世界时，到底是怎么一个情况。 当时似乎是在他专心致志地对着昏迷的小怪物发出精神力波动的时候，他忽然就发现自己进入那个陌生而诡异的世界中了。可是现在小怪物根本就不在他面前，而是在位于他体内的平行空间里，他又该怎么做呢？难道是用精神力波动去探寻自己体内那个平行空间，然后再进平行空间里寻找小怪物？ 但就算那是小怪物开辟的平行空间，好歹也是个小型的异空间了吧。他连运用精神力的技巧都没懂多少，只会凭感觉乱弄一气。以这样的水平，用精神力穿越到异空间，真的不会有问题？ 也许这不是上次成功的关键。是不是因为他当时非常诚心地想着要让小怪物醒来，然后“心诚则灵”，就进入了那个跟唤醒小怪物有关的地方？这个猜测看起来不太靠谱，可是精神力这玩意儿听起来就够玄乎的，不能用常理来推断也不出奇。 正愁找不到突破口，他忽然觉得脑海中灵光一闪，似乎想起了什么…… 上次他在清醒状态下处理小怪物程序世界中的异常，只取得了很小的进展。而最终的步骤是在放空心思的状态下完成的，效果似乎非常不错。 放空心思的状态，其实就是让他的精神力毫不犹豫地凭自己的感觉去做任何事情。身体完全放松，精神却完全活跃，这个特点确实对需要运用精神力的情况非常有利。 但问题是，在这种状态下，他要尽量让自己的意志接近虚无。不去想，不渴望，不控制，让主意识沉睡，把控制权交给潜意识和本能。如果他的潜意识和本能有不妥之处，他将无法审核并修改，只能放任这些错误发生。而他自己事后甚至不会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自然也不会知道这些错误的存在。 上次侥幸用放空心思的状态做了正确的事，得到了不错的效果。可这一次呢？他会每次都那么好运吗？ 他到底要不要再试试用这种方法碰运气？ 莫苏石犹豫不决。如果失败了，那后果是无法预测的。因为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在放空心思的时候用精神力做些什么，而他在运用精神力的领域又极度缺乏经验。这个举动的风险根本无从评估。 然而，如果不这么做，他现在又有什么事情可做呢？他想不到还有什么方法能够联系小怪物。而除了联系小怪物，他似乎就只剩下一件事情可做——为即将到来的审问害怕发抖。 独自一人忍受叶夺的刑讯，应该会非常难熬吧……面对这样的难关，如果有小怪物在身边支持自己就好了。如果能联系上小怪物，说不定到时候就能有醒着的小怪物陪伴自己。也许他受刑的时候，小怪物还会心疼地安慰他，用温柔的精神力波动安抚他……这个念头一冒上来，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那就……拼一把吧。 闭上眼睛，不去看黑暗中轮廓模糊的刑具，不去把注意力集中在任何一件事情上。让自己的思绪发散，无规律地跳跃。小怪物……女王蛛……电脑……弟弟……堆尸地……毒蛇……机甲零件……小学测验成绩……Java从入门到精通……旅馆里的前台小姐……崭新的刹帝利模型…… 很快，就连莫苏石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思绪到哪儿游荡去了。主意识已经陷入了沉睡，而精神力依然非常活跃。于是潜意识和本能开始主导这股活跃的力量。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又好像只是在转眼之间。莫苏石看着眼前那个熟悉的身影，不知道是自己一醒来就看到了他，还是因为活跃的精神力找到了他才让自己醒来。 对方似乎没有注意到莫苏石的存在，而莫苏石也看着他的背影发呆，一时竟没有想起来要呼唤他。 70 .机甲的精神世界 出现在莫苏石眼前的景象，跟他上次进入的程序世界有些相似，都是在广阔无垠的黑色背景中漂浮着许多白色的光点。 不过上次他看到的光点体积很小，数量很多，排列杂乱，如同满天的繁星，而且时不时有光点像流星般四处飞掠。那些光点其实是发光的数据，每个光点显示的内容都是一个字母或数字。 而这次的情况显然有些不同。光点的体积有大有小，但哪怕是莫苏石能找到的最小的光点，感觉上也比他上次看到的那种庞大百倍——也许再叫它们光点已经有些不合适了，应该叫光球才对吧。 这些光球在空间中排列得非常整齐，以那个莫苏石非常熟悉的身影为球心，呈放射状朝四面八方扩散。越靠近中心的光球体积越小，排列越紧密。反之越远则体积越大，排列越稀疏。 莫苏石熟悉的那个身影……小小的身板，身上还是套着那件万年不变的军绿色中袖连帽上衣，腿上也还是那条裤脚刚过膝盖的黑色运动裤。从他露出来的脖子、前臂和小腿上可以看出，他的皮肤白得过分，那是他特有的……不似人类的肤色。 这就是小怪物。是他莫苏石的机甲。 在经历了紧张的一天之后，忽然看到小怪物出现在自己眼前——即使是在这样一个诡异的地方，也让莫苏石不禁安下心来。他没有急着探究身边奇异的景象，也忘了即将接受叶夺的审讯这件事给他带来的恐惧，忘了黑暗中那些狰狞的刑具，忘了胡思乱想时纠缠着他的那些不愉快的记忆…… 他只是呆呆地看着小怪物，静静地热泪盈眶。 不知道小怪物在做什么，只见他挨个儿伸手遥指着远处的光球，然后被点中的光球就会给他回应。或是一明一灭地闪动几下，然后恢复正常，或是迅速地朝小怪物飞过来，停在他面前，任他查看一番。小怪物研究完一个飞过来的光球之后，就会轻轻做一个摆手的动作，然后光球就会如同有所感应一般，自己飞回原来的位置。 尽管不明白他这样做的意义，莫苏石却能看出来，小怪物对这项活动非常喜爱。虽然大多数光球都不会响应他的指示，但每当他成功地让一个光球飞过来的时候，他就会发出一声惊喜而满意的呼声。 莫苏石依然含着眼泪，可是看到小怪物这般高兴的模样，就忍不住带着泪痕笑起来。 这一笑的动静有些大了。小怪物听见细微的响动，只觉得那似乎是一声不知是哭是笑的轻叹……他猛然惊觉，朝声音发出的方向转过头去。然后就看到莫苏石摆着一副奇怪的表情站在自己身后。 “小……小莫？”小怪物惊得目瞪口呆，说话都不利索了。“你怎么会在这儿？而且……为什么这个表情？” 他跟莫苏石之间本来还隔着一段距离，两人都漂浮在虚空中，触碰不到彼此。却见他伸手朝莫苏石一指，莫苏石就像那些会飞的光球一样，朝着小怪物疾速飞了过去，然后在他面前停下。 这过程对莫苏石来说就像坐过山车一样刺激，可他一点儿也不觉得害怕。一到小怪物面前，他就主动扑了上去，一把将小怪物抱住，把脸按在小怪物胸前的衣服上。 以他们两人身高的差距，莫苏石做了这个动作之后，小怪物的脚就几乎只能够到他的腰部了。 小怪物的胸膛跟宽阔、厚实这种形容词毫无缘分，莫苏石将他环抱住之后，第一感觉就是……好薄，不过也很好抱。虽然这胸膛看起来似乎很不适合在需要安全感的时候来依靠，事实却证明这其实还是给了他不少安全感。 也许只因为这是小怪物，只因为有小怪物在他怀里，就能给莫苏石带来足够的安慰了吧。抱着小怪物细弱的身子，感受着他身上特有的柔和的精神力波动，莫苏石只觉得有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安抚了他这一天来饱受惊吓的小心肝儿。 见莫苏石不回答回答自己的问题，就不顾一切地往自己身上扑，作出一副要拿他的衣服擦脸的姿态，小怪物马上就猜到莫苏石肯定是受了什么委屈，需要自己的安慰了。他也不追问具体是什么情况，就顺势用左手搂着莫苏石的脖子，右手放在他的头顶，亲昵地抚弄他的头发。然后将温和的精神力波动毫不吝惜地释放出来，把莫苏石包围在其中。 两人就这样默默地拥抱了半天。 彻底治愈了，舒坦了。 恨不得就一直这样抱下去…… 最后还是小怪物先打破了这片宁静：“小莫，到底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吗？还是教官又打你了？”他一边小心翼翼地询问，手上抚弄莫苏石头发的动作并没有停下来，温和的精神力波动也依然维持着，还在尽可能温柔地安抚着莫苏石。 “没有，不是教官的事。”莫苏石不情不愿地抬起头，对上小怪物疑惑而关切的目光，环抱着小怪物的双手却没有松开。这个姿势，他还想再保持久一点。“发生了一点儿……变故。先不说这个，你先告诉我，我们现在是在什么地方？你刚才是在做什么？” 他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小怪物做起来那么高兴呢？ 虽然叶夺的事情也得跟小怪物说明，可他觉得自己一旦说起那个话题，恐怕就没有机会停下来，再问关于小怪物的事情了。在此之前，还是趁他记得这事儿的时候，先把它问清楚再说吧。 小怪物见他心情似乎已经平静了许多，也不着急问他受了什么委屈，就顺着他的意思谈他想谈的话题：“这里是我的精神世界。跟你上次进入的地方相比，这个世界相对来说处于更表层的地方……你可以这么理解，如果把我看成一个程序，那么你平时看到的我，就是一个程序展现给用户的界面。而这个精神世界，就是程序的后台。而你上次进入的那个空间，则是程序的源代码。” 如果跟莫苏石说别的，他可能还无法理解。一用电脑方面的东西来举例，他马上就明白了。 用户界面当然是给用户准备的，简单易懂好操作；后台通常是给管理员用的，权限更多却不是谁都能进入；而源代码就是程序员接触的领域了，如果被懂行的人拿到源代码，想把程序改成什么样都有可能。 换成小怪物的情况，可以这么理解。他表现在外的实体，包括人类形态和机甲形态，都是机师平时就能交流的对象。而这个精神世界，正常情况下只有小怪物这个“管理员”才能进入，机师本来是没有权限的。精神世界里虽然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却至少能比平时控制得更多。而在程序世界，什么都可以改变，什么效果都可以达到，但难度和风险却高得离谱。 举个例子，如果莫苏石想强迫小怪物举起右手，那么在现实世界中，他只能动用暴力，硬拉着小怪物的手举起来——假如他真有这个能力并且忍心对小怪物施展暴力的话。 而在小怪物的精神世界中，他就可以通过操作这些光球，来改变小怪物的意志，原理就跟大脑指挥右手举起来一样——前提是他要懂得如何操作这些光球。这并不比第一种方法简单，如何通过光球来对小怪物发号施令，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学会的。可如果莫苏石想做的事情，是让小怪物唱歌呢？在现实世界中，总没有什么简单的办法可以操作小怪物的声带吧？在精神世界里却能办到这样的事。 至于他上次进入的程序世界……那可以看成是基因层面的东西了。为了达到同样的目的，也许他可以改出一种右手不受控制，总是自动举起来的遗传病，来让小怪物举起右手……很显然这个方法最困难也最麻烦。但是，如果莫苏石想做的事情，是让小怪物长出一双翅膀呢？无论是用暴力，还是改变小怪物的思想，都不可能达到这样的效果。 听小怪物解释完，莫苏石就有点儿不好意思了。他跑到小怪物的精神世界里来，算不算是侵犯了小怪物的隐私啊？ 他这么想了，也就这么问了。 “兵器能有什么隐私？这里只有机密，没有隐私。”小怪物道，“不要误会了，这可不是我身为人类时就有的天然精神世界，我的情绪、愿望、性格之类偏向人类的精神成分并不在这里。这是海先生给身为机甲的我准备的，机甲的精神世界。” “机甲的精神世界？”莫苏石还从来没听说过这种说法。 小怪物的精神世界被分为了两部分，一部分掌管人类的思想和情绪，一部分掌管机甲的控制和运算。而他们现在所处的精神世界，就是其中的后者。 莫苏石总算是有点儿明白这个概念了，便又问道：“那这些光球又是什么呢？为什么你指向它们的时候，它们有的只是闪一下，有的却会飞到你面前来？” 71 .能力解禁 小怪物随手指向一个离他很近的光球，让它飞到自己身边来。 “这个光球代表着在人类形态和机甲形态之间变换的能力。”小怪物说着，挥挥手让这个光球飞走，又指了指另一个光球，“这代表着开辟和管理次元空间的能力。” “这个代表着用精神力探测周边环境的能力。” “这个代表着精神力连接的能力。” “这个代表着使用精神力干扰的能力。” “这个代表着……” 看到他如数家珍地介绍着那一个个光球，莫苏石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些都是他的技能。环顾四周，虚空中漂浮着那么多大大小小的光球，小怪物竟然有那么多种能力可用？ “呃，我明白这些光球是什么啦。”莫苏石抓了抓小怪物不停摆动的手臂，示意他不用再继续表演了，“那有些光球不会飞到你面前，你指向它们的时候，它们只会闪一闪，又是怎么一回事？” 小怪物让最后一个光球飞回自己的位置上，然后就把手重新放回了莫苏石的头顶，再次抚弄着他的头发：“海先生为我准备了很多技能，但一般来说，不是每一项技能都能让我随便用的。一般情况下，我大部分的能力都会处于被禁用的状态。” 莫苏石扁了扁嘴，表示无法理解这样的安排：“既然都已经设计出来了，为什么还不让你用呢？要是不想让你太过强大，一开始不要多此一举不就好了。” “不能随便用和根本没有，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啊。”小怪物耐心地解释道，“你想想看，不随便用核武器的国家，和没有核武器的国家，那情况能一样吗？不能随便用，又不是说绝对不可能使用。” 这么说莫苏石就理解了：“哦……那么，你被禁用的那些能力，都是很危险的东西了？” 小怪物点点头：“嗯。要使用破坏力越强、越危险的能力，所需的权限等级就越高。而越是弱小、无害的能力，就越不会被禁用。” “权限等级？”莫苏石一下就抓住了这个关键词。 “你还记得第一次试驾的时候，武器里默认射击的辅助弹吗？”小怪物说道，“我告诉过你，同样是用来对付金属的辅助弹，我有比那威力更强的弹药。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既然如此，安阿为什么不用我本来就有的那种弹药，而要找人去开发一种新的、更弱的弹药呢？” 说起来，他当时确实有过这个疑问，只是因为小怪物说起这事儿的时候情绪似乎很低落，他就没把这疑问说出来。 现在想想……权限等级？ “你的意思是，安阿的权限等级不够，所以不能使用那种厉害的辅助弹？”莫苏石猜测道。 小怪物点头肯定了他的说法：“对，就是这样。虽然他有我的钥匙，是我正式的主人，但没有通过系统的考核认证，所以我的很多功能都没有对他开放。不是因为我不愿意为他效劳，而是海先生本来就这样设置的。” 他特意申明自己对安阿不是“不愿意效劳”，其实心里对于“不能效劳”这一点还是很庆幸的吧。 “虽然我是海先生的最高杰作，作为兵器的性能非常强大，但是海先生并不愿意让我这样的兵器落在任何一个人手上，都可以发挥最大的威力。”小怪物继续解释，“所以，他在精神力限制系统中叫入了一个模块，专门用来对使用者的能力和心智等项目进行考核。如果考核系统对使用者的认同度不高，我的能力也会受到限制。” “哦。”莫苏石似懂非懂地应着，“那考核系统对我的认同度是多少？” 小怪物抚弄他头发的动作顿时僵了一下：“你……不是我的使用者。” 言下之意，系统根本就不会对莫苏石进行考核。 “呃……哦。”莫苏石怔了怔，声音听起来有些失落，“是啊，你的钥匙在安阿手上……” 安阿才是小怪物真正的主人，系统要考核也肯定是考核安阿，跟他莫苏石没有什么关系。尽管他和小怪物早就心意相通，他愿意成为小怪物的机师，为小怪物而战斗。小怪物也认可他，愿意成为他的机甲，帮助他在这个世界生活和立足，将他培养成配得上自己的优秀机师。但他们的关系，却不被海先生设计的系统所承认。 这算是合情不合理吗？还是合情不合法？可是小怪物不能选择自己的主人，不能对钥匙的拥有者抱有不满，这又是哪门子的道理，哪门子的法律？ “就算是夫妻，相处得不愉快也可以离婚呢，凭什么他抱着个结婚证就可以对你为所欲为啦。”莫苏石满脸郁闷地抱怨着，“如果有家庭暴力的情况，你不但可以跟他离婚，还可以要求他赔偿，分家产的时候还能分多点儿呢。” 小怪物被他说得哭笑不得：“什么跟什么，我什么时候跟安阿结婚了？机师和机甲的关系跟婚姻又不一样……再说，要是真的用婚姻来打比方，你现在这情况算不算是第三者插足？” 呃，这么说还真是……莫苏石滞了一下，又理直气壮地说道：“当然不是！你最初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就不是你情我愿的。就像被拐卖妇女儿童的人贩子，卖到山里去当媳妇儿的小姑娘，就算被迫结婚了，也是错误的婚姻。我的角色，就相当于试图解救受害者的警察叔叔！” “是啊，结果这个警察叔叔把小姑娘就出来以后，就把她拐到自己家里去了。”小怪物顺着莫苏石的故事说下去，挖苦了他一句。 莫苏石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支支吾吾地说道：“呃，话是这么说啦……可是小姑娘自己也很想到警察叔叔家里去啊……不是吗？” 他还真能自圆其说。 小怪物笑了笑，低下头，用下巴在莫苏石的额头上亲昵地蹭了蹭，柔声回答：“当然，小姑娘最喜欢警察叔叔了。”这话说得莫苏石心里直乐，把涨红的脸再次埋进小怪物胸前的衣服里，傻笑个不停。 被人贩子拐卖到山里当媳妇儿的小姑娘，和解救受害者的警察叔叔吗……如果这位“警察叔叔”不要每次一遇到麻烦，就来找“小姑娘”撒娇，那就更好啦。 “好了，别光顾着玩，还是说正事儿吧。”过了一会儿，还是小怪物先回过神来，把话题扯回正道上，“按照正常的途径，我大部分的能力在默认状态下都是被禁用的，只有当使用者通过考核系统的等级测试之后，才能解放我一部分的能力。而你不是我正式的使用者，所以你本来是没有资格对我使用能力的状况产生影响的。” 莫苏石注意到，小怪物用了“正常的途径”“本来没有资格”这样的说法。也就是说，如果按照不正常的途径，实际上有可能做到这本来做不到的事情了？ 不等他把话问出来，小怪物就看出了他的疑惑，紧接着解释道：“考核系统是精神力限制系统的一部分，而你上次为我排除异常的时候，修改的就是精神力限制系统中的内容。我猜测，可能是你排除异常的时候顺带着修改了些什么，竟然把我一部分被禁用的能力给解放了。虽然使用者的权限等级没变，我现在却能跳过权限等级，使用这一部分能力。” “咦？”这可真是意想不到的惊喜，莫苏石顿时就惊呆了。 照小怪物的说法，这可以说是他的功劳了。原来像他这么弱的机师，也不是完全帮不上小怪物的忙啊。 小怪物笑眯眯地继续说道：“本来我也不知道自己已经多了几种可用的能力。正好进入完全保护状态之后，我接收不到外界的信息，闲来无事，就自己清点机甲精神世界里的能力来打发时间。没想到，竟然被我发现这么一个大惊喜。” 见他这般高兴，莫苏石虽然还不知道小怪物到底多了什么能力，也忍不住同样替他感到欣喜。然而，片刻之后，他又想起了一个让他非常不爽的可能性：“可是系统还是认定，安阿才是你正式的主人吧？如果我再不加把劲，让自己变得强大，有能力把你保护好……万一你被他抢回去了，这些能力也只是便宜了他。” “想这个做什么，你就对自己这么没有自信吗？”小怪物倒是一点也不担心，仿佛对莫苏石非常信任，淡定地笑道。 然而莫苏石却没有他这么乐观。在驾驶机甲的领域，他就是个纯粹的菜鸟，而他的对手呢？且不说安阿自身实力如何，仅看光盟太子爷这个身份，就足以让他调遣一大批能力比莫苏石还强的机师。还有那位多半已经跟安阿联手的杜舍，不管怎么说也曾是最得魔术师宠爱的弟子，实力自然不会差到哪儿去。就算是在魔术师没死的时候，杜舍也是地下城里仅次于魔术师的高手。 要从那些恶棍的手里保护好小怪物，任重道远啊！ 72 .血契的真相 “好了，这个你就放心吧。就算安阿真的把我抢了回去，他也用不了这些功能。”小怪物想到自己之前瞒着莫苏石布下的一项安排，犹豫了一下，决定趁这个机会把事实告诉他，“你还记不记得，我第一次让你做驾驶训练的时候，取了你的血液样品，让你得到我的控制权？” 得到控制权什么的……莫苏石对这个说法倒是没有多少印象，然而提到血液样品，他却想起来，确实有一次，小怪物用扎手指的方法取了他的血液，搞了一个类似滴血认主的仪式。那时小怪物说过，只要这样做了，他就会成为只有莫苏石一个人能驾驶，别人都不能启动的机甲。 现在想想，小怪物真正的主人是安阿，这一点到现在都没有改变过。那所谓的控制权又是怎么回事？ “我们人改兵器有一种特殊的功能，叫做血契。”小怪物把血契的特点对莫苏石讲解了一番，“我可以跟任何一个人类结下血契，并不仅限于自己的主人。我跟你，当然也是可以结血契的。” 莫苏石大致上听明白了：“所以，其实你那天取我的血液样品，是为了跟我结下血契？血契的内容是什么？难道就是……只有我一个人能驾驶你，别人都不能把你启动？” 可是人改兵器违反血契的下场，不是会以一种痛苦万分的方式死去吗？ 小怪物淡然地点点头：“对，我就是让你跟我定立了这样的血契。从那个时候开始，除了你以外的任何人，哪怕是我的主人，我都不能听从他们的命令，为他们启动自己。不然我就得死。” 他说话的语气那么平静，让人简直不敢相信他正在谈论的是这么残忍的事情，而且是对自己这么残忍。 “为什么？”莫苏石忍不住颤抖了，声音听起来越发难过，“为什么定立这种血契？如果你真的落到了安阿手上，他要你为他启动机甲，你也要违背他的命令吗？” 安阿对小怪物都做过些什么，莫苏石并不清楚。但小怪物对自己完美兵器的形象那么在意，想必就算心里不愿意，也会竭尽全力地位安阿这个主人效劳，并且忍受他对自己的虐待。然而就是这样的小怪物，最终也因为无法忍受而逃离了。如果不是遭遇实在太悲惨，小怪物又怎么会轻易做出这种玷污自己完美兵器之名的事情呢？ 而小怪物竟然故意和莫苏石定下这样的契约，就只是为了对安阿表达，“宁可死，也不会为你奉献自己的力量”这个意思吗？ 万一他以后真的再落到安阿手上，不服从的代价很可能是变本加厉的虐待。而违逆主人这个行为，也会成为他兵器生涯中的另一个污点。但他要是服从命令启动机甲，那违抗血契的后果就是死。要么在血契的惩罚中痛苦地死去，要么持续忍受上述两种后果带来的折磨。即使如此，他还是惟独不愿意成为安阿的机甲…… 何等悲壮！ 莫苏石浑身不停地哆嗦，用颤抖的手臂将小怪物紧紧搂住，不想放开。想到怀里这个小小的身躯，居然要被迫承受那么多的苦难，他就忍不住一阵阵地心疼。而自己没有足够的力量给他庇护，更让莫苏石心中充满了惆怅。 小怪物看到他的反应居然这么大，不禁有些后悔说起这个话题了。 看来现在还不是把真相告诉他的好时机吧。他原本想对莫苏石坦白自己的错误，谁知莫苏石却只顾着为他担心，担心他落到安阿手上之后，会有更悲惨的遭遇，根本就没注意到该注意的细节。 其实根本就不会有那种事情发生啊…… 解除血契有两种方法，一种是将小怪物的系统重启，这样他身上的所有血契都会被格式化；另一种是跟他定立血契的人类死亡，而且不是死在契约另一方的机甲手上，那么这个人类跟小怪物定立的所有血契都会失效。 如果他真的落到了安阿手上，安阿不会逼他违抗血契而死，让自己失去重要的玩具。他只会选择将莫苏石抹杀，解除他留在小怪物身上的血契。 最初跟莫苏石定下这个契约的时候，小怪物的心态跟现在可不一样。 当时，小怪物跟莫苏石相处的时间还不算长。莫苏石只是他从异世界随便找来充数的一个灵魂，尽管对机甲有着热忱，又继承了魔术师的记忆，是个潜力非常难得的机师，却并非无可替代。 更何况，莫苏石一来到这个世界，就对小怪物说不愿当他的机师，想自由自在地生活。直到小怪物赢了三日之约，莫苏石才同意跟他确立关系，却依然没有多少战斗的欲望。驾驶机甲对他来说，更像一种有趣的游戏。玩得好，自然就有更多兴趣。玩得不好，就时常想要放弃。 尤其是当他对加工机甲零件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之后，小怪物就更加担心，也许莫苏石迟早会主动解除他们之间的关系。随着莫苏石在这个世界待的时间越来越长，他会逐渐习惯这里的生活，会掌握加工机甲零件的方法，会不再需要自己的帮助……到那个时候，他就大可以将小怪物一脚踢开，然后一心扑在自己喜欢的机甲零件加工事业上，快乐而充实地活下去。 如果这成了莫苏石奋斗的目标，那他这个机甲又该如何自处？索性乖乖将自己打包扔出去，不要妨碍莫苏石追求自己的幸福生活吗？ 这样的担心，促使小怪物做了这样一个决定——引诱莫苏石跟自己定立血契，一个安阿绝对无法容忍的血契。如果莫苏石真的不愿为他而战，想任他一个人自身自灭……那他就把这个血契的功效告诉莫苏石，让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抛弃小怪物而独活。 这就是血契的真相。是小怪物对莫苏石的一场算计，为了把他跟自己绑在一条船上的算计。 当然，小怪物倒没有真的想过用这血契来害死莫苏石。就算以后被安阿抓回去，被他知道自己身上有一个跟其他人定立的血契，小怪物也可以对他隐瞒血契的具体内容，以及另一个定立者的身份……总之，他不会真的利用这一点来让莫苏石陷入危险。 而莫苏石又是怎么报答他这场算计的呢？ 当小怪物从精神力限制系统造成的昏迷中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莫苏石憔悴的面容。他为小怪物昏迷的症状而担忧，一闲下来就守在小怪物身边，明明累得够呛也不愿休息。 这个看起来软弱又好说话的家伙，在挨了教官的铁尺之后，还可以感叹“他也不是我想象的那么凶”；在帮助过齐巧之后，却被这个见正太就忘恩人的正太控冷落，也不会为此生气；被贺祥喊一声“石头老大”就抢走碗里的肉，也只是弱弱地苦笑一下……他自己受了什么委屈，都可以一笑而过。然而在听说自己的机甲被人欺负之后，莫苏石却暴怒了，恨恨地发誓“我们不会任由他们宰割”！ 然后，小怪物又听说这个最怕疼的家伙居然为了变强而“自虐”了，主动要求那个最爱折磨人的教官对自己进行极限训练。被教官在机甲驾驶训练中持续痛揍，疼得他一边嗷嗷大叫，一边稀里哗啦地直流眼泪。偏偏还没哭完，伤疤还没好就忘了疼，继续斗志高昂地喊着“我就要学驾驶机甲”！ 莫苏石的确不爱战斗，但他可以为了小怪物，不怕苦不怕累，主动去学习战斗…… 莫苏石的确喜欢加工机甲零件，而且也想过退居二线，从此靠加工零件维持生计，将小怪物交给更适合他的机师，但前提是那个机师要配得上小怪物——不但要比他更强大，还要比他更会呵护小怪物…… 莫苏石的确曾把驾驶机甲当成了一种有趣的游戏，但在知道没有其他人能像自己一样把小怪物当人看之后，他就已经明白了这场游戏对自己的意义。只有将这种游戏玩得比其他人更好，他才有资格保护小怪物，才能把小怪物跟他以前受过的痛苦隔离，不会让小怪物回到没人性的地狱…… 一点一点剥开这个人类单纯又爱撒娇的外表，小怪物越来越清楚地看到了他善良和坚强的内心。 跌倒了，他会哭，会撒娇求安慰。但他还会爬起来，继续毫不畏惧地一往无前。 再看看这个用血契来算计他的自己，这才是真正的软弱而阴险吧。 感受着莫苏石用力的拥抱，小怪物能体会得到他对自己的心疼。他在害怕，害怕自己没有能力把小怪物留在自己身边，害怕一松手就会失去，害怕自己总有一天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小怪物回到痛苦的深渊。 可是……如果小怪物现在就把血契的真相完整地说出来，莫苏石又会有什么反应呢？他还会不会继续这样紧紧地抱着自己？还是会又惊又怒地将他一把推开？ 小怪物用更加温柔的精神力波动回应着莫苏石，努力安抚他激动而不安的情绪。而血契的真相，他终究还是没有勇气对莫苏石坦白，只能把这个秘密埋在了心底。 73 .证明你不是他 在小怪物的讲解下，莫苏石总算明白自己的机甲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小怪物还没完成对自己能力的清点，所以暂时还不清楚哪些能力被解封了，具体有什么效果。 代表基础能力的光球非常简单，往往一个光球就代表一项技能。而等级高的能力就不一样了，也许是因为这些能力通常都会处于被禁用的状态，而海先生不愿意让自己的兵器理解这部分的设计思路，所以故意把它布置得非常难懂。如果不把所有光球扫描完毕，光看到一部分光球的被解封状态，是很难推测出有哪些能力被解封了的。 本来如果是按照正常的程序，让使用者通过系统的考核来解放小怪物的隐藏能力，那么系统就会在权限等级提升之后，自动统计出能力的变化，并将结果报告给小怪物。但他们这次走的不是正常途径，这个通知自然也就没有了，只能靠小怪物自己来手动清点。 小怪物估算了一下自己清点的速度，估计还要十七个小时才能完成全部的清点工作。清点完以后，他才能知道自己到底多了些什么能力，然后才可以使用这些技能。而且这七个小时里，小怪物还不能离开精神世界。也就是说，他不能在此之前结束完全保护状态，不然清点的工作就得重来。 这时间可不短，七个小时，莫苏石怕自己等不起。叶夺说过今天晚上就要对他进行审问，七个小时以后，恐怕他早就遍体鳞伤了吧？甚至，很有可能已经被酷刑折磨致死。不过叶夺未必就一定会置他于死地，而且这事儿就算是找小怪物帮忙，也未必就能解决，说不定把这事儿告诉他也只是让他徒增烦恼…… 看着莫苏石愁眉不展、欲言又止的样子，小怪物就猜到他应该是遇到了什么大麻烦，想要自己出去帮忙，又怕耽误自己的清点。 “出什么事儿了吗？”小怪物问，“你先把事情告诉我，我再看看要怎么解决。” 也对，这种事情他实在对付不过来，还是让小怪物来判断该怎么做吧。于是就把今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莫苏石并不擅长讲故事，而且因为他总是习惯性地对自己的处境抱着一种无所谓的态度，所以这番叙述几乎就跟流水账差不多。要是把这番话写下来，拿去给批改小学生作文的老师看，老师一定会说他“没有真情实感”。唯有讲到最后，他说起自己被花自锁在审讯室的刑凳上，等待叶夺来拷问他的片段时，才终于带了几分声情并茂的味道。而且还一边说一边发抖，似乎声情并茂得有些过头了。 哪怕是一开始听他讲流水账的时候，小怪物也是一脸紧张和担忧。听到最后，得知那些混蛋竟然敢让他家小莫遭那种罪，他脸上的心疼和愤怒就更是别提了。 “那些可恶的人类！”听完莫苏石的叙述后，小怪物就忍不住愤愤地咒骂了一句。 然而他倒是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咒骂了一句之后就没有再发表意见，而是刻意花了一段时间来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 直到确认自己足够镇定之后，他才缓缓地开了口，似乎每说一个字都在斟酌：“这件事情的关键人物还是叶夺。花自只是遵命行事，以他的性格，不会对叶夺决定的事情多嘴。齐巧似乎是为叶夺调查取证、提供情报的人，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对接下来的事情也很难再有什么影响。至于管纪，他倒是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人，但他似乎无意插手这件事，所以也不能指望他。” 莫苏石一边听一边点头。 “贺祥看起来倒是有意站在你这边，但他对这件事能有什么样的影响力还很难说。毕竟他似乎只是对人不对事地无原则支持你，真要就事论事说起来，他恐怕根本辩不过叶夺。至于暴力手段……不用想了，花自才是三十六军第一高手，机战和格斗都是。何况贺祥还被叶夺故意留在了劳改工厂，要等到明天才能被放出来，而叶夺应该会在那之前就解决你的事情。” 呃……贺祥？ 贺祥给莫苏石的印象就是个大大咧咧的阳光青年，乍看之下颇有小混混的风采，但他的心地和性格其实都不坏，相处久了还会觉得他有些可爱。至于三队队长什么的，虽然莫苏石已经知道这是贺祥的真实身份，却总是反应不过来。 现在听小怪物这么一说，他才想起来叶夺也是直属军分队队长，跟管纪和叶夺是同等级的存在。嗯，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怎么总感觉把他跟管纪和叶夺摆在一起，是一幅非常……不对称的画面呢？贺祥一定经常被他们两个欺负什么的，应该是他的幻觉吧？ 小怪物没有跟莫苏石建立精神力连接，所以这会儿他并不知道莫苏石心里在想什么。看到莫苏石脸色变得有些怪异，却没有提出疑问，想必不是自己说的内容有什么问题，也就不去管他，继续自顾自地说下去了。 “叶夺是这件事情的关键人物，而他最纠结的一点，似乎就是你的身份，他怀疑你有可能是魔术师……不对，确切地说，他基本上已经确定你就是魔术师了，只是你的表现让他产生了一些怀疑，使这个结论变得不那么确定。但他不可能轻易将这个结论推翻，所以还是偏向于把你当作魔术师来看待。” 是这样吗？ 莫苏石一直觉得叶夺对他的态度很不好，总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似乎不愿意跟他说话。他申辩了好几次，说自己不是魔术师，叶夺却完全无视了他的辩驳，而且似乎连多跟他说几句，了解了解情况都不乐意。再看看叶夺对花自的态度，更是让莫苏石对叶夺有了一个先入为主的印象，觉得这个人非常霸道，恐怕本来就是个听不进别人说话的家伙。 如今听了小怪物的说法，他发现这么看似乎也有些道理。 他原以为叶夺认定自己是魔术师，不过是一个单纯的假设，仅凭他的外貌就轻率地作出了判断。但现在想想，叶夺派齐巧到劳改工厂潜伏，似乎就是为了搜集关于莫苏石的信息，这表明他在搜集证据方面还是下了一番功夫的。想必在亲自来找莫苏石之前，他已经搜罗了自认为足够的证据，确定了莫苏石就是魔术师的推论。 不是叶夺的性格太固执，只是这个结论让他觉得非常可靠，自然就更坚信一些。 而莫苏石本人却知道真相并非如此，根本无法理解叶夺把错误结论当作事实的心情。 两人都抱着一种“我说的才是真理”的心情对话，当然就是鸡同鸭讲，你觉得我无理狡辩，我觉得你刚愎自用了。 “我们要搞清楚，到底是什么让他对你是魔术师的结论这么确定。同时也要搞清楚他为什么对这个想法产生了动摇。”小怪物又分析道，“根据我不负责任的猜测……你根本就是继承了魔术师原装的身体，光从身体上看就是如假包换的魔术师。所以任何身体上的特征都可以成为你是魔术师的证据。而你不同于魔术师的地方在于精神主体，从外在的表现来看，就是气质和性格跟魔术师不同。” 气质和性格吗……莫苏石苦笑，这要怎么向叶夺证明？ 且不说气质和性格也是可以装的，像小怪物就曾经在齐巧跟贺祥面前装过卖萌无限好的粉嫩正太。难道这样就可以说明那个卖萌正太跟平时的小怪物不是同一个人吗？这话说出来，连莫苏石自己都不会相信，更不要说本来就不太愿意相信他的叶夺。 何况从魔术师的记忆来看，他跟叶夺其实并没有过什么直接的交往。叶夺对魔术师的了解，估计大多都是道听途说，不会比普通民众知道得更多。他跟其他人的不同，恐怕仅在于魔术师往他最宝贝的属下身上打了两枪，让他比一般人更痛恨这位前任掌领罢了。在这种情况下，就算莫苏石表现出来的性格跟魔术师很不一样，叶夺也未必就看得出来吧。 他对小怪物提出了这个问题，小怪物也同意这是解决问题的关键和难点所在。 “确实，就算你真的是魔术师本人，也可以暂时装出跟平时不一样的性格。只能通过这方面的表现来证明你不是他，非常困难。可是根据叶夺的表现，他又的确对自己的推断产生了怀疑，可见你还是有什么举动引起了他的注意，让他产生了动摇，说明这件事也不是不可能的。” 叶夺产生了动摇吗？这一点莫苏石可没看出来，不过他对小怪物的判断还是很信任的，所以并没有怀疑这一点，只随着小怪物的引导去思考，到底是什么动摇了叶夺的想法。 “其实你可以这样想，如果有个人跟我长得一模一样，但他却无缘无故对你开枪，把你打伤，你觉得那个人还有可能是我吗？如果有个人跟你长得一模一样，他却可以在一个月不碰任何电脑和机甲的情况下，依然对这两种东西无动于衷，你觉得那个人还有可能是你吗？” 听到这里，莫苏石不由眼前一亮，豁然开朗。 74.审问变味了 莫苏石不知道叶夺来找他的时候是几点。小怪物的清点工作还在继续，原定十点多以后结束完全保护状态的时间，现在也被推迟了，一时半会儿不可能再出来帮他。没有了这个盼头，叶夺早来或晚来一两个小时，对现在的莫苏石来说根本没什么区别。 独自面对叶夺的审问，这是莫苏石自己作出的决定。小怪物倒是对他很不放心，还问了他好几次，要不要先终止清点工作，结束完全保护状态，由他来跟叶夺谈判。这个提议显然能让莫苏石轻松许多，而代价只是让清点工作晚一天完成而已，可他却一次又一次地拒绝了。 疼痛和社交都是他不擅长应付的东西，如果有可能的话，莫苏石很希望自己能永远不接触它们。但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人生总是伴随着各种各样的痛苦，没有人能一直呆在自己擅长和喜欢的领域。 他上辈子也有过跟自己不擅长的事物打交道的经历。当然，那些经历都不怎么愉快，而且多数情况下结果也不怎么样，可他最终不也都挺过来了吗？如果一直依赖小怪物，让小怪物替他抵挡那些让他害怕的事物，他只会变得越来越懦弱，越来越喜欢逃避。 可是，就算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一定要表现得像个铁血真汉子，却还是在看到叶夺笑眯眯的狐狸眼之后，就很没出息地发抖了。 为什么有人能笑得像他这么猥琐，让人一看就知道他肯定不怀好意，没安好心？莫苏石忍不住疑惑了，这家伙明明长得也不算太坏，怎么一笑起来就全毁了呢？竟然比教官笑起来还可怕，这不科学啊！看到叶夺这一脸“要怎么享用这个无辜的小羊羔呢”的笑容，莫苏石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都被吓没了。 叶夺在笑，确实在笑。可是平心而论，他真没想用什么奸笑、狞笑来吓唬莫苏石，他这个笑容的动机其实是很纯粹的。他只是单纯地觉得……好笑。 在如今这个高科技的时代，各种为人们节省体力的方便工具早已普及，同时也剥夺了人们在日常生活中锻炼身体的机会。至于专门的健身运动，至少在这个物资贫乏的地下城里，是很少有人搞得起的。娱乐性的体育事业在这里根本没有市场，当然也就没有了运动员这一说。 不过他们还有一项唯一的全民运动——战斗。 叶夺打量着眼前这个受审者，他虽然算不上什么彪形大汉，却也跟文弱扯不上关系。如同猎豹般优雅而有力量的身形，看起来非常精悍。在地下城里拥有这般身材的人，通常都是经过训练的战士。不说肯定是个厉害角色，多半也差不到哪儿去吧？ 偏偏这个看起来蛮厉害的战士，居然表现得比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萝莉还要柔弱。 叶夺明明还没对他做什么，他就已经跟筛糠似地抖个不停，让人不禁担心他这样下去会不会抖成习惯性抽筋。 审讯还没开始，叶夺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真的没做……应该还没做吧……也许没做过……可能……他之前做了什么吗？叶夺凌乱了，为什么他的受审者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准备受审，倒是像已经被拷问过好几次，一看到他就会害怕的样子呢？难道他的长相真的那么有攻击力吗？ 这货果然不像魔术师啊……堂堂前任掌领怎么可能摆出这副丢脸的模样！ 莫苏石没有想到，他无意之中表现出来的软弱，居然再次动摇了叶夺的想法。 叶夺最痛恨的就是魔术师那霸道而强势的性格，这一点在莫苏石身上显然一点也没有得到体现。不过胆小到他这个程度，也让叶夺不免有些鄙视。看着莫苏石这副我见犹怜的小受样儿，叶夺忽然觉得自己就像个傻瓜。他以为莫苏石就是魔术师，这个推测成立的可能性至少有八九成，还特意将它仿佛论证，收集有用的证据……那些想法和行动在如今看来全都成了笑话。 他怎么会把这样一个家伙，跟那个强大得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混蛋看成同一个人？ 审问还没开始，他就已经觉得没有必要进行了。 叶夺不笑了，也笑不出来。 随手搬了一张椅子丢在莫苏石面前，大大咧咧地坐下，脸上尽是兴趣缺缺的表情。 “你知道我为什么把你抓来吗？”叶夺摆了个坐没坐相的姿势，调整到自己觉得舒服的位置，然后懒洋洋地朝莫苏石问了一句。 莫苏石一开口，牙齿就开始不住地打架：“大大大……大致上知知知……知道一点。”听到自己的声音哆嗦成这样，他自己都忍不住要鄙视这么没出息的自己了。恨不能给自己一巴掌，索性把脸给打麻了，看他还能抖的起来不？ 这个问题其实就是叶夺随口这么一问，当个开场白，原以为莫苏石多半就是回答“不知道”了。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还说自己知道一点……要不要这么配合啊？叶夺囧了，这小子是以为一句话答不上来就会怎么样嘛？他到底是有多害怕受刑？虽然这样态度很好，可是会让审问的人很没成就感的啊。 叶夺想起劳改工厂的负责人对莫苏石的评价：这个犯人非常老实。现在他总算对这句话有了深刻的理解。 “哦，那你说说看，你都知道些什么？”既然莫苏石都说自己知道了，叶夺当然就顺着他的话让他继续说。 莫苏石小心斟酌着字句，尽量用不会激怒对方的态度和语言，克制着颤抖慢慢地回答：“您以为……呃，您好像认为我的真实身份是魔术师，所以才把我带回来的吧？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不过，这真的是个误会，我根本就不是什么魔术师。” 这次审问进入话题还真快啊，不像以前每次都要绕好大一个圈子来把受审者绕晕。叶夺苦笑一下，也没心情跟莫苏石摆谱了，直接干脆地应了一声：“哦。” 呃……这叫什么事儿？他这反应可把莫苏石给弄懵了。 之前莫苏石申辩自己不是魔术师，叶夺怎么也不肯相信，还对他爱理不理，摆明了不想听他的解释。而现在，他还没开始解释，连小怪物交给他的应对方法都没开始用呢，怎么叶夺就已经…… “您这意思是……相信我说的话了？”莫苏石难以置信地问。 算是相信他了吗？ 叶夺无奈地嗤笑一下，没有回答，反而又问了另一个问题：“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认定你是魔术师吗？” 这一点也正是莫苏石想知道的。他倒没有立刻把皮球重新踢给叶夺，而是说了一点自己的猜测：“是因为我长得像他吗？” “你跟他长得一模一样。”叶夺非常笃定地强调了这一点，似乎这样就能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可笑。 莫苏石一脸无辜：“是有人说过我长得像他，可这只是巧合吧？” 他不好意思说只是长得像，怕自己在如此紧张的情况下说谎会露馅儿。不过巧合嘛，茫茫人海中正好抽到他，正好附身在魔术师的尸体上，这也是很巧的缘分啊。 “当然不止因为你长得像他了……”说到这儿，叶夺心里不由猛地一突。 之前他一直把注意力放在莫苏石是不是魔术师这一点上，而忽略了他收集的那些证据原来的意义。没错，如果莫苏石只是长得像魔术师，那他是不会轻率地以为对方跟魔术师是同一个人的。真正引起他注意的是其他事情。现在他不再认为莫苏石就是魔术师了，可如果莫苏石不是魔术师，那其他事情又要怎么解释呢？ “大约在一个星期之前，有个地方军官在巡逻的时候遇到了你。”叶夺重新打起了精神，带着少有的严肃神情，向莫苏石摆出自己收集到的证据，“你驾驶着一台漂亮的新机甲，以近乎完美的驾驶水平在空地中表演。而且你的机甲也展现出了非常强大的破坏力，那些弹药几乎把附近的公共设施生生毁去一层。” 这是毒蛇在公告中播放的录像里就有的一段。不过对于这庒奇闻，最先接到报告的人当然不是毒蛇，而是他们三十六区的各级军官，毕竟这里是由他们直接管辖的。 而且三十六区的军官们，还在原版的监控录像中看到了公告里没有播出的一段，那就是机师从机甲里走出来的情景。 “你从这台机甲里走出来的时候，那名军官就发现了，你的长相和魔术师非常相似。”叶夺一边说着，一边想起了自己观看那段录像时的心情。他以为他终于找到了那个欺负过花自的混蛋……激动的同时，他便开始着手收集更多的证据，以证明这个就是他要找的人。“他怕你真的是魔术师本人，不想得罪你，又无法包庇破坏公物这么大的罪行，最后只好把你丢给审判处。” 到目前为止，叶夺说的还都是莫苏石知道的内容。而接下来的发展就有些超出他的认知了。 75. 暗潮 “事情涉及到前任掌领这样的大人物，审判处也不敢轻举妄动。凑巧当时总队在审判处视察，于是这件事就被审判处的人上报给了总队，而总队也决定亲自处理你的案子。”叶夺一直自顾自地说着，好像完全不在意莫苏石的反应。而实际上，他却一直在悄悄观察着莫苏石的表情。 莫苏石的脸色确实有些变化。 他想起了那个自称审判处处长的斯文瘦高个儿，原来那就是管纪啊……难怪他在军区总部第一眼看到管纪的时候，就觉得很眼熟。其实他们早就见过面了。 “总队决定先对你进行一下试探，所以将各种惩罚措施摆在你面前让你选择。结果你选择了去机甲零件加工厂工作，这说明你对机甲有相当的兴趣，而且这个兴趣很有可能是在机甲制造方面……”叶夺盯着莫苏石的眼睛，“你应该也知道，魔术师不仅驾驶机甲的水平很高，而且组装机甲的技术也是一绝。” 莫苏石先是在试驾的时候表现出了高超的驾驶水平，然后又在选择劳改工种的时候选择了跟机甲制造有关的零件加工。也难怪别人会怀疑他是魔术师了。不过他真没想到，管纪让他选择的时候竟然还有这样的计较。 “接下来这件案子就被移交给我了，毕竟我是阴影的老大，而阴影收集情报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叶夺说到这儿，语气不知不觉变得有些骄傲，“考虑到你有可能是魔术师，而魔术师的战斗力远比一般人强大，万一你要在劳改工厂搞什么名堂，一般人恐怕阻止不了你。所以我请求总队把还在苦力营服刑的老三调了出来，改为跟你在同一间工厂服刑。他到厂子的时间比你稍微晚一点，却还是同一天。” 居然连贺祥也是他们安插在自己身边的人吗？ 莫苏石愕然地瞪着叶夺，敢情自己打从来到这个世界，就没跑出过这人的手掌心？跟他稍微亲近点儿的人，除了小怪物以外，居然全都来自叶夺的安排。 叶夺看出莫苏石的表情似乎有点儿受伤，略想一下，也就明白了原因，便笑着安慰他道：“你放心，贺祥倒是不知道我的打算。我跟他向来不对盘，真要是调遣他，他肯定不会听我的。我只是把他安排到你身边，并没有给他下什么指示。万一你做出什么不对劲的事情，他身为军人自然也知道该怎么处理。” “可是我没有做什么不对劲的事吧？”莫苏石道。 “是啊，没有。”叶夺撇撇嘴，好像对此非常不满。如果莫苏石真的做出什么事来，那才叫有意思呢。现在这样多无聊？“所以贺祥不也没对你做什么吗？而且看起来还跟你挺要好的，我去劳改工厂要人的时候，他还想替你说话来着。” 莫苏石回忆了一下，觉得确实如叶夺所说，贺祥好像真不是跟他一伙的，倒更像是站在自己这边。 说到这里，莫苏石也比较放得开了，不再像之前那样瑟瑟发抖地不敢说话，大着胆子跟叶夺交流起来。 “那齐巧又是怎么回事呢？”他想起自己在女王蛛的驾驶舱里见到齐巧的时候，叶夺确实说过齐巧是受了自己的吩咐到劳改工厂做任务的。想必，齐巧的任务也跟他有什么关系吧。 然而叶夺一听到齐巧的名字，神色就是一黯。 “本来我安排的人……并不是齐巧。”叶夺的声音低沉下来，“阴影里负责监控那个地段的人，本来是齐正。” 齐正吗？就是莫苏石刚进劳改工厂时，就对他示好的那个小兵？似乎他还是齐巧的大哥吧，没想到居然是叶夺的手下。 不过莫苏石更在意另外一点：“我总听你说到‘阴影’……阴影到底是什么？” 因为提到死去的齐正，叶夺原本正有些伤感。听到莫苏石居然问了一个这么常识性的问题，不由鄙夷地剐了他一眼，对他的孤陋寡闻充分表示了不屑：“这还需要解释吗？一听这个组织的名字，是个人都能想到它是做什么的了吧？” “呃……就是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吗？”莫苏石怯怯地小声问，生怕这个说法会激怒叶夺。 然而叶夺似乎毫不在意，反而颇有点儿引以为荣的味道：“差不多吧，阴影做的事情都是不能摆到明面儿上来的。我们擅于挖掘隐藏于黑暗的真相，同时也擅于把自己隐藏在黑暗里。许多人都知道阴影的存在，却很少人知道阴影具体的工作和成员。” 莫苏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这就跟他上辈子听说过的间谍、特工、地下工作者什么的有点儿类似吧？他以前也看过一些谍战片，对这个勉强有那么一点了解。 “在你还没到达劳改工厂的时候，我就已经向齐正下达了命令，要求他把你列为重点观察对象。然而就在这个命令下达的第二天……”叶夺重重地深呼吸了一口气，“齐正死了。” “怎么死的？”莫苏石好几次听人提起这个齐正了，自然知道他的死多少是有些不对劲的，却不知道不对劲在哪里。 “如果你问的是他的死因，那我只能说他死得很凄惨，尸体被发现的时候，血肉都不知道少了多少斤，说是被凌迟而死都不为过。如果你问的是什么导致了他的死亡，这个问题我倒是想问问你呢。” “问我？”莫苏石愕然。 “当然要问你了。”叶夺仿佛在讲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齐正不过是劳改工厂里的一个小线人，按理说殉职的机会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怎么偏偏在接了有关你的这个任务之后，他第二天就死了呢？” 阴影的工作虽然很危险，但主要会发生伤亡的还是去其他辖区潜伏的任务，尤其是第一区。潜伏在本辖区的阴影成员，哪怕身份暴露，也很少会因此落得死亡的结局。至于工作原因之外的死亡，那更是少有。毕竟就算是在血腥而暴力的地下城，人们虽然总是打打杀杀，但打的多，杀的少。阴影的成员又总是奉行低调原则，基本不会惹上什么杀身之祸。 “也许只是巧合呢？”莫苏石问，“说不定他是招惹了别的什么人，你怎么就肯定他是死于任务？” 叶夺点点头：“我当然也考虑过别的原因，为此特意又派了另一个阴影成员去监视你。然而两天之后，这位成员同样死于非命。不过他倒是运气好一些，好歹得了个全尸。” 这回莫苏石也不敢说事情跟自己无关了，连续两个阴影成员在接到同一个任务之后死去，这还能说是巧合吗？ “齐巧听说自己的大哥在接到这个任务之后就死了，便不顾我的反对，执意要接过齐正的任务。也许因为命令不是从我这边下达的，齐巧反倒没有像其他阴影队员那样惨遭毒手。”叶夺说到这儿，露出一脸后怕的表情。如果在齐正莫名其妙的惨死之后，连齐巧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话，叶夺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可是，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呢？”虽然知道那两个阴影成员的死，可能都跟自己有关系，可莫苏石还是一脸迷茫，参不透其中的原因。 他这时想起了小怪物说过的“不正常调动”，显然这个现象也引起了小怪物的注意……可当时就连小怪物都没分析出什么结论来，他又能知道些什么？ “这正是我要问你的。”叶夺却不肯放过莫苏石，“似乎有人不愿意让我知道你的情况，可这是为什么呢？你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如果被我知道了又会怎么样？我原以为，你就是魔术师，而有人不愿意让魔术师落到我手上，这个人甚至有可能就是你自己。但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但是不是魔术师的话，你又是谁？” “我就是我啊，能有什么特别的情况……”莫苏石看起来好像是不愿意对叶夺如实相告，而事实上他是真的不知道答案，但他也在仔细考虑着这个问题。 叶夺也看出莫苏石正在思考，也不着急，就等着对方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案。 莫苏石试着把事情理出个头绪。 他在试驾中表现出了惊人的实力，而且走出驾驶舱的时候被人发现外貌与魔术师相似，这让他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那个名叫老马的巡逻军官是一个，管纪也是一个，当然还有叶夺……对了，还有安阿和毒蛇！不知道那个地段的监控录像，是什么时候，又是怎么落到他们手里的？ 然后他就被送到了劳改工厂，这原本是管纪的安排，而管纪本人对此事已经撒手不管，由叶夺接手了这件事情。但关注着他的人似乎还不止叶夺这一方势力，有人似乎在暗中对叶夺进行着阻挠，所以才会出现齐正和另一个阴影成员死亡的事件。那么这个杀死阴影成员的势力，会不会也跟安阿和毒蛇有关？ 如果是，安阿和毒蛇这样做的用意是什么？如果不是，那到底盯着他的还有什么人？ 76 .不说谎 莫苏石不太懂得分析复杂的形势，不过之前听小怪物说得多了，他也大概知道，安阿和毒蛇早就注意到了自己。如果说除了叶夺还有什么人在盯着他的话，他第一时间肯定会想到这两个人。 可是这两个人为什么要杀死被派来监视自己的阴影成员？自己身上有什么信息，是他们不想让叶夺知道的吗？ 算了，还是不要从那么复杂的角度来考虑比较好。叶夺问的是他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那他只要把小怪物教给他的答案告诉叶夺，剩下的就让叶夺自己去分析好了。 “我自己就是个不足为道的小人物，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如果硬要说的话，真正特别的应该不是我，而是我的机甲吧。”莫苏石道，“我的机甲非常厉害，毒蛇似乎也对它有些想法。” 这就是小怪物的建议，让莫苏石把他的存在告诉叶夺。 反正毒蛇已经在公告里通缉过小怪物的机师，而叶夺又看过原装的监控录像，知道那个机师就是莫苏石。这种情况下，要隐瞒莫苏石有台极品机甲的事实，根本就不可能。暴不暴露小怪物的存在，在叶夺面前并没有太大区别。既然如此，还不如大大方方地主动告诉叶夺。如果对方表现得友善的话，还可以考虑让莫苏石把小怪物介绍给他。 小怪物这么决定是有原因的。 他和莫苏石一样，都拥有魔术师的回忆，他自然也知道花自被魔术师打了两枪的那个事件。那件事应该就是导致叶夺恨上魔术师的原因，而那件事的罪魁祸首，说起来其实还是毒蛇。再考虑到莫苏石一路跟叶夺回军区总部的时候，都听到叶夺喊毒蛇的时候从来不用尊称。小怪物便由此推测，叶夺其实对毒蛇也是很敌视的，甚至比对魔术师的痛恨还要深切。 如果莫苏石能证明自己不是魔术师，而是一个因为拥有极品机甲而被毒蛇觊觎的受害者，有没有可能因此获得叶夺同仇敌忾的友谊呢？ 莫苏石根据小怪物教给他的说法，把话题绕到了毒蛇身上。然后他就小心地观察着叶夺的反应，看他是不是真的会像小怪物所说，改变一下对自己的态度。 “机甲吗？”叶夺果然对他说的话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说起来，最初让新机甲出现在地下城的人就是毒蛇，很多人都想知道他到底从哪儿弄来这些地下城里做不出的东西，却没有一个人成功……你既然也有一台新机甲，而且还是一台能让同样拥有新机甲的毒蛇动容的机甲，想必你这机甲的来历也不简单吧？” 这算是改变态度了吗？莫苏石怎么觉得他好像也有几分觊觎自己机甲的意思了呢？如果连叶夺都想抢他的小怪物，他可怎么办才好啊？ 似乎看出莫苏石的紧张，叶夺笑了一下，安慰道：“我对你的机甲没有兴趣。你应该知道，我用惯女王蛛，所以驾驶习惯跟一般的机师不太一样。就算你愿意把自己的机甲送给我，我还懒得去适应新的驾驶体系呢。我只是对你的机甲有些好奇，并没有打它主意的意思。” “呃，我没说你……”平时总被小怪物看穿心思也就罢了，居然连叶夺都能猜到他心里所想，他就这么藏不住心事吗？莫苏石脸红了一下，下意识地就想反驳。 “你确实没说什么，只是把担心全都写在脸上了。”叶夺笑道。 跟花自这样的面瘫相比，莫苏石的表情可不是丰富得很？跟花自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叶夺早已练就一双火眼金睛，能轻易从花自看似木然的表情中读出他没说出来的话。如今这技能用在莫苏石身上，简直就是大材小用了。 莫苏石略加思考，也很快就想到了这一点。能跟花自那样面瘫又不善言辞的家伙相处得那么好，叶夺察言观色的水平肯定不一般。 这样一来，他要是对叶夺撒谎，岂不是很容易就会被看穿？可是关于小怪物的信息，他对叶夺透露一点还有可能，要全盘托出就太过分了。如果不能撒谎，直接对他隐瞒的话，也不知道能不能搪塞过去。 “我的机甲并不是在地下城出产的……”莫苏石慢慢地开口，心里斟酌着，自己到底该说多少，能满足叶夺的求知欲，又不至于有太多秘密被叶夺掌握，“呃，事实上，我也不太清楚他的来历，似乎很久以前他就已经是相当出名的兵器了……嗯……” 叶夺打断他支支吾吾的话，直切问题的重点：“我说的来历不是指它的产地。我只想知道，你是从哪儿得到它的？” 听到这个问题，莫苏石心里就是一紧。 这可要怎么回答啊？与其说他得到小怪物，不如说是小怪物得到他。可他总不能把实话告诉叶夺，他得到小怪物的方法就是坐在家里发呆，然后被一台机甲把灵魂拉到了异时空吧？ 如果随便说一句假话来糊弄叶夺，自然是不用纠结这个难以回答的问题了。可是凭叶夺察言观色的本事，他撒谎多半是要被发现的吧。现在他们交谈的气氛还算和谐，可莫苏石没有忘记自己还被死死地锁在刑凳上，完全就是一副任人宰割的架势。被发现撒谎以后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他真不敢试探。 对了，小怪物曾经提出过亲自来跟叶夺谈判，由他来告诉叶夺，自己是属于莫苏石的机甲。有小怪物现身说法，展现自己，叶夺自然会明白毒蛇为什么会对他这台机甲那么感兴趣……也就是说，让叶夺知道小怪物能变化成人类形态也没有关系？ “这个问题说起来比较麻烦啦。”莫苏石面露为难之色，“其实我的机甲有点儿特殊，他有自己的思想，能在没有人操作的情况下就到处乱跑……所以，其实不是我从哪儿得到他，是他自己找上我的。” 他说的都是实话，而且也没有透露不该透露的信息。这个问题应该算应付过去了吧。 “哦？”叶夺挑了挑眉毛，面露惊讶之色。 莫苏石的话听起来就像天方夜谭。像叶夺这种一辈子都没出过地下城的人，看到新机甲就已经觉得很新奇了，更何况是有思想的机甲，这对他实在有点儿难以接受。但是看莫苏石的表情，又不像在说谎。他的表情，更像是“我就知道你多半不会相信”的为难。这样看来，虽然他的话听起来很荒谬，其实却是实话吧？ “这台机甲现在依然属于你吧？能不能把它给我……”叶夺本来想说“给我看看”，可是考虑到那是一台有思想的机甲，这么说也许不太妥当，就硬生生地改了口，“介绍一下？” 把小怪物介绍给叶夺吗？ 这个应该没有问题，反正小怪物本来也是打算亲自跟叶夺谈谈的。不过，既然莫苏石说了要自己应付叶夺的审问，给小怪物争取到一次性完成清点工作的时间，那就该把这个目标完成。 “介绍给你是可以啦，不过能不能等到明天？”莫苏石解释，“我的机甲现在……呃，你可以理解为，他正在睡觉。” 什么清点工作、完全保护状态，这些跟叶夺解释起来就太麻烦了。莫苏石也不想对叶夺透露这么多，干脆找个通俗易懂的说法，应该也不算是欺骗吧。 叶夺仔细观察着莫苏石的脸色……不像说谎，依然不像在说谎。可是，他却依然拉长了脸，声音低沉得有些吓人：“明天？” 莫苏石不明白叶夺怎么忽然就变了脸色，被他这般危险的语调吓得一个激灵，浑身都紧张起来：“明……明天不可以吗？” “为什么非要等到明天？”叶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挑起一抹意义不明的微笑，脸上警惕的神色依然没有褪去。 明天怎么了？难道明天对叶夺来说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你该不会在等老三……就是贺祥，你不会在等他回来救你吧？”没想到叶夺却是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莫苏石惊讶地瞪大了双眼：“呃……贺祥？他会来救我吗？他能救我？” 似乎小怪物也提到过，贺祥是站在自己这边的，而现在叶夺也提到了贺祥可能会来救他。难道那个看起来就像个小混混的青年，真有这么大能耐，不但能让小怪物把他看成莫苏石的盟友，还能让叶夺有几分忌惮？可是莫苏石一直没有这个感觉，每次听人提起贺祥，都觉得非常突兀——在这么紧张的话题中提到那个只会在他碗里抢肉吃的家伙，是不是扯得有些远啊？ “我真的只是不想打扰我的机甲……睡觉，没别的意思。”莫苏石把自己单纯的动机又重申了一遍。 叶夺注意到，虽然莫苏石说到“睡觉”这个词的时候，目光有些闪烁，但大致上来说，他这话讲得还是很真诚的。看来机甲在睡觉不是真话，但应该确实是在做些什么不适合被打扰的事情。 77. 欠人情 说实话，莫苏石的机甲在做什么，为什么不能被打扰，叶夺对这个问题并不是那么关心。 “我就姑且相信你的话好了。不过……”说是姑且相信，其实他对莫苏石的话早已没有多少怀疑了，“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你跟毒蛇的关系肯定算不上友好，这总没错吧？” 莫苏石老老实实地承认：“嗯，确实不好。” 他跟毒蛇的关系当然不会好了。且不说自己继承了魔术师的身体这件麻烦事儿，光是毒蛇跟安阿联手，要抢走小怪物这一点，就足以让莫苏石跟他站在绝对的对立面了。就算毒蛇的实力比他强大百倍，莫苏石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与毒蛇为敌。无论如何，莫苏石怎么可能把小怪物拱手让人？ 叶夺露出一副“鱼儿终于上钩了”的表情，笑得非常愉快：“那么，现在我们至少有一个立场是相同的了。而且你还欠了我一个人情——确切地说，不只是欠我的，你还欠了总队和阴影的人情。” 立场相同这个说法不难理解，小怪物早就对莫苏石说过，叶夺想必也对毒蛇相当敌视。可欠人情又是怎么回事？ 看出莫苏石的疑惑，叶夺不等他发问，就自顾自地解释起来：“如果没有总队插手，你以为你惹的麻烦能那么容易摆平？你可是把整一大片机械丛林给融掉了厚厚一层，本来判你终生呆在苦力营都算轻的了，总队却只让你去了劳改工厂，还只判了三十天……嗯，其实这个三十天是给我下的破案期限啦。最终我只让你受了一个星期的罪，就提前把你带出来了，这还多亏了我办事效率高。你看，你是不是得谢谢我和总队？” 莫苏石很想说，他在劳改工厂过得还挺不错，至少不用像现在受审这样担惊受怕。他对于能不能早一点离开劳改工厂，根本就无所谓。甚至，比起早一点被叶夺审问，他更愿意在劳改工厂呆久一点。叶夺要是办事效率低一点，最好等他在劳改工厂里呆满了一个月再来找他，他反而会对叶夺更加感激。 可是管纪的从轻发落，他就不敢说是无所谓的事情了。他听劳改工厂的其他犯人说起过所谓的苦力营，知道那里不是一般人能呆得下去的地方。按照叶夺的说法，如果没有管纪的包庇，他按照一般的规矩，就得被送到苦力营去呆一辈子了——那跟杀了他有什么区别？所以管纪对他的恩惠，说是救命之恩都不足为过。 于是他认可地应了一声“嗯”，承认自己确实欠了这个人情。 叶夺对他这般顺从的反应非常满意：“而且你自己也知道，你被毒蛇盯上了。可是你这些天有受到毒蛇的骚扰吗？作为一个被掌领通缉的人，你不觉得自己的日子也过得太平静了点儿？就没想过是有人在暗中保护着你？” 呃，这个问题，小怪物也对莫苏石提到过。可是…… “暗中保护我的人，是你？”莫苏石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叶夺。 “算是吧……虽然这其实是个误会。”叶夺微微耸了耸肩，轻描淡写地说道，“因为我以为你是魔术师，所以把你当成了自己的猎物。我看上的猎物怎么能让别人插手呢？在我动手之前当然要保护你的周全了。不过我只是下了命令，执行命令、把行动落到实处的是阴影成员。比如齐正……他可算是为了保护你而牺牲了自己的生命啊。” 说到齐正，叶夺的脸色再次变得黯然，声音也低沉得有些悲伤。 这话让莫苏石听着有些不舒服。他已经知道齐正是被派来监视自己，并且在监视任务中丧生的。如果只是这样，他还可以比较心安理得，毕竟监视他又不是什么很友善的举动，他没道理要为一个监视自己的人死去而难过。但现在叶夺说监视任务中也附带了保护的成分，所以齐正也算是为了保护他而殉职……这就真有些他欠了人情的味道了。 管纪的从轻发落救了他，他欠管纪一条命；齐正为了保护他而丢了性命，他便又欠了齐正一条命。 哦，其实还有另一个不知名的阴影成员，似乎因为他跟叶夺的关系不如齐正那么亲密，所以叶夺并没有特意提到他。不过这笔账也是应该算上的。所以莫苏石总的来说是欠了管纪一条命，还欠了阴影两条命。 “还有……”叶夺的帐还没算完，“现在我已经知道你不是魔术师了，本来我应该就这样把你放掉。可偏偏你却是被毒蛇通缉的人，如果我没有包庇你的理由，就应该遵照掌领的指示，将你交到他的手上。你已经不是我的猎物了，我看不出来你还有什么价值让我为了你而违抗掌领的命令。” 说到这儿，叶夺摆出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态，用玩味的表情悠闲地打量着莫苏石，眯起一双狐狸眼，笑得很开心：“不过我也可以不把你交出去。只是这个人情……你到底想欠，还是不想欠？” 莫苏石听得冷汗都下来了。 以他现在的实力，对上毒蛇哪有什么胜算呢？如果光是被毒蛇找麻烦，那大不了就是他自己给魔术师当一回替罪羔羊，让这具已经死过一回的身体再死一次罢了。但毒蛇背后还有个更可怕的安阿，安阿可是冲着小怪物来的。莫苏石可以不在乎自己的下场如何，却怎么也不能忍受安阿让小怪物再次受苦。 这个人情，他是不想欠也得欠了。就是不知道这人情欠下以后，要怎么还？ 接下来，莫苏石跟叶夺好好谈判了一番。最后两人终于达成了协议，定下了一个莫苏石向三十六军还人情的计划。 是的，向三十六军。反正管纪也好，叶夺也好，阴影也好，都是隶属于三十六军的，而且他们大多数都习惯了把维护三十六军的利益当作自己的行为准则——叶夺大概是其中少有的例外之一，他毫不掩饰自己对三十六军没有太多的忠诚，只把它当成了一个还算不错的栖身之所。但莫苏石为他完善这个栖身之所，对他也是有益的，所以莫苏石向三十六军还人情同样符合他的利益。 “从今天开始，你就得留在我们三十六军，作为无部门的成员，为我们工作。”这就是叶夺给莫苏石定下的还人情计划，“对于我和总队的命令，你必须无条件地服从，而其他人的要求你就可以看着办了。在我们不使唤你的时候，你可以到任何一个部门做任何你能做的事情，不过你没有军饷，只能根据做出来的成果换取报酬。嗯，说到报酬，我得给你解释一下三十六军的积分制度。” 莫苏石一边听一边“嗯”“嗯”地应着，示意自己在认真听。 “三十六军的全体成员，包括常规军、后勤、阴影等部门的成员，全部都是以一种通用的几分制度，来衡量我们对三十六军的贡献。”叶夺讲解道，“除了特殊补贴这种直接发放特定物资的方式以外，通常情况下，我们就连军饷都是以积分的形势发放，然后再用积分来兑换需要的物资。” 包括平民市场上通用的货币，也可以用积分兑换来得到。不过一般来说，除非要在积分不流通的其他辖区消费，不然三十六军的军人平时都不会做这么浪费的事情。 叶夺又道：“因为你不是我们三十六军的正式成员，所以我会跟总队打声招呼，让他批准你留在这里，但是不包伙食、住宿——你想要任何东西，都得用自己的积分来换。而且出于同样的理由，你要赚取同样的积分，就得付出其他人三倍的劳动。要兑换同样的物资，就得付出其他人三倍的价格。” 说白了，就是往死里剥削他。 “对于你欠下的人情，我开价十万积分。只要你凑够这笔积分来让我们扣掉，就算是和三十六军两清了。记住，在你还完自己欠下的人情之前，你只能为三十六军工作来获得报酬。以其他途径获得的收益，原则上只能无条件充公——除非得到我或者管纪的批准，才可能有其他的处理方案。” 十万积分是什么概念？举个例子，叶夺身为三十六军第二分队的队长，每个月的基本军饷就只有三百积分。加上偶尔表现优秀可以获得的奖金，还有阴影、后勤等杂事给他带来的外快，他每个月的收入也不过是在三百多到七八百之说实话，莫苏石的机甲在做什么，为什么不能被打扰，叶夺对这个问题并不是那么关心。 “我就姑且相信你的话好了。不过……”说是姑且相信，其实他对莫苏石的话早已没有多少怀疑了，“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你跟毒蛇的关系肯定算不上友好，这总没错吧？” 莫苏石老老实实地承认：“嗯，确实不好。” 他跟毒蛇的关系当然不会好了。且不说自己继承了魔术师的身体这件麻烦事儿，光是毒蛇跟安阿联手，要抢走小怪物这一点，就足以让莫苏石跟他站在绝对的对立面了。就算毒蛇的实力比他强大百倍，莫苏石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与毒蛇为敌。无论如何，莫苏石怎么可能把小怪物拱手让人？ 叶夺露出一副“鱼儿终于上钩了”的表情，笑得非常愉快：“那么，现在我们至少有一个立场是相同的了。而且你还欠了我一个人情——确切地说，不只是欠我的，你还欠了总队和阴影的人情。” 立场相同这个说法不难理解，小怪物早就对莫苏石说过，叶夺想必也对毒蛇相当敌视。可欠人情又是怎么回事？ 看出莫苏石的疑惑，叶夺不等他发问，就自顾自地解释起来：“如果没有总队插手，你以为你惹的麻烦能那么容易摆平？你可是把整一大片机械丛林给融掉了厚厚一层，本来判你终生呆在苦力营都算轻的了，总队却只让你去了劳改工厂，还只判了三十天……嗯，其实这个三十天是给我下的破案期限啦。最终我只让你受了一个星期的罪，就提前把你带出来了，这还多亏了我办事效率高。你看，你是不是得谢谢我和总队？” 莫苏石很想说，他在劳改工厂过得还挺不错，至少不用像现在受审这样担惊受怕。他对于能不能早一点离开劳改工厂，根本就无所谓。甚至，比起早一点被叶夺审问，他更愿意在劳改工厂呆久一点。叶夺要是办事效率低一点，最好等他在劳改工厂里呆满了一个月再来找他，他反而会对叶夺更加感激。 可是管纪的从轻发落，他就不敢说是无所谓的事情了。他听劳改工厂的其他犯人说起过所谓的苦力营，知道那里不是一般人能呆得下去的地方。按照叶夺的说法，如果没有管纪的包庇，他按照一般的规矩，就得被送到苦力营去呆一辈子了——那跟杀了他有什么区别？所以管纪对他的恩惠，说是救命之恩都不足为过。 于是他认可地应了一声“嗯”，承认自己确实欠了这个人情。 叶夺对他这般顺从的反应非常满意：“而且你自己也知道，你被毒蛇盯上了。可是你这些天有受到毒蛇的骚扰吗？作为一个被掌领通缉的人，你不觉得自己的日子也过得太平静了点儿？就没想过是有人在暗中保护着你？” 呃，这个问题，小怪物也对莫苏石提到过。可是…… “暗中保护我的人，是你？”莫苏石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叶夺。 “算是吧……虽然这其实是个误会。”叶夺微微耸了耸肩，轻描淡写地说道，“因为我以为你是魔术师，所以把你当成了自己的猎物。我看上的猎物怎么能让别人插手呢？在我动手之前当然要保护你的周全了。不过我只是下了命令，执行命令、把行动落到实处的是阴影成员。比如齐正……他可算是为了保护你而牺牲了自己的生命啊。” 说到齐正，叶夺的脸色再次变得黯然，声音也低沉得有些悲伤。 这话让莫苏石听着有些不舒服。他已经知道齐正是被派来监视自己，并且在监视任务中丧生的。如果只是这样，他还可以比较心安理得，毕竟监视他又不是什么很友善的举动，他没道理要为一个监视自己的人死去而难过。但现在叶夺说监视任务中也附带了保护的成分，所以齐正也算是为了保护他而殉职……这就真有些他欠了人情的味道了。 管纪的从轻发落救了他，他欠管纪一条命；齐正为了保护他而丢了性命，他便又欠了齐正一条命。 哦，其实还有另一个不知名的阴影成员，似乎因为他跟叶夺的关系不如齐正那么亲密，所以叶夺并没有特意提到他。不过这笔账也是应该算上的。所以莫苏石总的来说是欠了管纪一条命，还欠了阴影两条命。 “还有……”叶夺的帐还没算完，“现在我已经知道你不是魔术师了，本来我应该就这样把你放掉。可偏偏你却是被毒蛇通缉的人，如果我没有包庇你的理由，就应该遵照掌领的指示，将你交到他的手上。你已经不是我的猎物了，我看不出来你还有什么价值让我为了你而违抗掌领的命令。” 说到这儿，叶夺摆出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态，用玩味的表情悠闲地打量着莫苏石，眯起一双狐狸眼，笑得很开心：“不过我也可以不把你交出去。只是这个人情……你到底想欠，还是不想欠？” 莫苏石听得冷汗都下来了。 以他现在的实力，对上毒蛇哪有什么胜算呢？如果光是被毒蛇找麻烦，那大不了就是他自己给魔术师当一回替罪羔羊，让这具已经死过一回的身体再死一次罢了。但毒蛇背后还有个更可怕的安阿，安阿可是冲着小怪物来的。莫苏石可以不在乎自己的下场如何，却怎么也不能忍受安阿让小怪物再次受苦。 这个人情，他是不想欠也得欠了。就是不知道这人情欠下以后，要怎么还？ 接下来，莫苏石跟叶夺好好谈判了一番。最后两人终于达成了协议，定下了一个莫苏石向三十六军还人情的计划。 是的，向三十六军。反正管纪也好，叶夺也好，阴影也好，都是隶属于三十六军的，而且他们大多数都习惯了把维护三十六军的利益当作自己的行为准则——叶夺大概是其中少有的例外之一，他毫不掩饰自己对三十六军没有太多的忠诚，只把它当成了一个还算不错的栖身之所。但莫苏石为他完善这个栖身之所，对他也是有益的，所以莫苏石向三十六军还人情同样符合他的利益。 “从今天开始，你就得留在我们三十六军，作为无部门的成员，为我们工作。”这就是叶夺给莫苏石定下的还人情计划，“对于我和总队的命令，你必须无条件地服从，而其他人的要求你就可以看着办了。在我们不使唤你的时候，你可以到任何一个部门做任何你能做的事情，不过你没有军饷，只能根据做出来的成果换取报酬。嗯，说到报酬，我得给你解释一下三十六军的积分制度。” 莫苏石一边听一边“嗯”“嗯”地应着，示意自己在认真听。 “三十六军的全体成员，包括常规军、后勤、阴影等部门的成员，全部都是以一种通用的几分制度，来衡量我们对三十六军的贡献。”叶夺讲解道，“除了特殊补贴这种直接发放特定物资的方式以外，通常情况下，我们就连军饷都是以积分的形势发放，然后再用积分来兑换需要的物资。” 包括平民市场上通用的货币，也可以用积分兑换来得到。不过一般来说，除非要在积分不流通的其他辖区消费，不然三十六军的军人平时都不会做这么浪费的事情。 叶夺又道：“因为你不是我们三十六军的正式成员，所以我会跟总队打声招呼，让他批准你留在这里，但是不包伙食、住宿——你想要任何东西，都得用自己的积分来换。而且出于同样的理由，你要赚取同样的积分，就得付出其他人三倍的劳动。要兑换同样的物资，就得付出其他人三倍的价格。” 说白了，就是往死里剥削他。 “对于你欠下的人情，我开价十万积分。只要你凑够这笔积分来让我们扣掉，就算是和三十六军两清了。记住，在你还完自己欠下的人情之前，你只能为三十六军工作来获得报酬。以其他途径获得的收益，原则上只能无条件充公——除非得到我或者管纪的批准，才可能有其他的处理方案。” 十万积分是什么概念？举个例子，叶夺身为三十六军第二分队的队长，每个月的基本军饷就只有三百积分。加上偶尔表现优秀可以获得的奖金，还有阴影、后勤等杂事给他带来的外快，他每个月的收入也不过是在三百多到七八百之间浮动而已。 而莫苏石没有基本军饷，赚取同样的积分要付出三倍的劳动，还得以三倍的价格来支付自己的伙食、住宿等费用，又不能在三十六军以外的地方赚取任何报酬——就算出去讨块面包吃都不行。 可以想见，在这样的条件下，莫苏石肯定就连满足日常开销都会变得非常困难，更不要说存下十万积分了！ 叶夺这个计划，几乎就等于是让莫苏石跟三十六军签下了卖身契啊…… “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狠？”莫苏石愁眉苦脸地哀声叹道。 “可以呀。”叶夺很爽快地答应了，“抓到你这个通缉犯，掌领可是会给我们不少奖励，这个奖励就足以补偿你欠管纪和阴影的三条命了。很划算吧？一条命换三条命，所有人情一笔勾销！”间浮动而已。 而莫苏石没有基本军饷，赚取同样的积分要付出三倍的劳动，还得以三倍的价格来支付自己的伙食、住宿等费用，又不能在三十六军以外的地方赚取任何报酬——就算出去讨块面包吃都不行。 可以想见，在这样的条件下，莫苏石肯定就连满足日常开销都会变得非常困难，更不要说存下十万积分了！ 叶夺这个计划，几乎就等于是让莫苏石跟三十六军签下了卖身契啊…… “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狠？”莫苏石愁眉苦脸地哀声叹道。 “可以呀。”叶夺很爽快地答应了，“抓到你这个通缉犯，掌领可是会给我们不少奖励，这个奖励就足以补偿你欠管纪和阴影的三条命了。很划算吧？一条命换三条命，所有人情一笔勾销！” 78 .人情好欠不好还 摆在莫苏石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让叶夺把他送给毒蛇换赏钱，要么乖乖接受那明摆着要剥削他的不平等条约。 真无耻……莫苏石心里一边哀叹，一边腹诽着叶夺这个奸商，却根本无法拒绝叶夺开出来的条件。 其实也不能怪叶夺趁火打劫，他给莫苏石开这么高的价格，也是有原因的。 叶夺不把他交给毒蛇，就等于是窝藏了掌领通缉的犯人。掌领在地下城的权威，比起莫苏石上辈子听说过的皇帝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可以想见叶夺此举要冒多大的风险。如果没有足够的理由和好处，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要是叶夺真想把莫苏石抓去交给毒蛇，莫苏石根本就没有反抗的能力。现在叶夺愿意给他另一个选择，一来是因为叶夺对毒蛇确实不怎么待见，不想顺着毒蛇的意思办事，二来也是因为他能通过剥削莫苏石来获得比通缉令赏金更多的好处。如果莫苏石不肯配合？那就让他见鬼去吧。跟毒蛇抢猎物又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别忘了他可曾经为此送掉了两位属下的性命呢。 莫苏石必须向叶夺表现出自己有足够的价值，他能为三十六军作出让人满意的贡献，值得叶夺为他努力，为他冒险，把他从毒蛇口中保下来。 “好吧，我同意了。”莫苏石叹口气，不再讨价还价，认可了叶夺提出来的条件。 叶夺笑得一脸阳光灿烂：“很好，我很高兴我们能达成共识。你对这个协议还有什么疑问吗？有的话可以趁现在提出来。” 被迫同意这么一项不平等条约，莫苏石心里要说没有怨气是不可能的。但是现在说什么抱怨的话都没有用，还不如整点实在的，看能不能在细节上稍微扳回一城。 “你刚才说的那些就是协议的全部内容，再也没有其他附加条件了，对吧？”莫苏石谨慎地向叶夺确认。 没有防备莫苏石的小算计，叶夺不加思索地点头：“嗯，全部都说好了，没有别的了。” “那……”莫苏石小心翼翼地提出，“按照你所说的，我只是在三十六军还债，并不是三十六军的正式成员……所以，三十六军的军纪，我也可以不用遵守？” 哼，让他老用“不是正式成员”的名义来剥削自己！莫苏石心里忿忿地想着，既然不给他正式成员的权利，那也别想让他他尽正式成员的义务。不知道这是不是叶夺没注意到的漏洞，反正他说了没有其他附加条件，现在就算他想给协议“打补丁”也来不及了。 没想到叶夺却微笑着点了点头：“嗯，理论上来说，你确实不用遵守军纪。而且就算违反了，你也没有军饷可扣。不过……”说着，他话锋一转，“别忘了，根据协议，你还得无条件地服从我和总队的命令呢。” 莫苏石一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顿时泄了气：“你的意思是，只要你们命令我遵守军纪，我就非得服从命令不可了，对吧？” 难怪叶夺毫不担心地同意“没有其他附加条件”，也不怕被莫苏石抓到漏洞。任何考虑不周全的细节，他都可以用命令来事后补充，莫苏石也只能任他摆布啊。 “理论上来说就是这样。”叶夺笑着认同了莫苏石的说法，然后用同情而温柔的语气安慰他，“不过你放心，军纪什么的，我是无所谓啦，也不会对你下这种无聊的命令。这事儿就得看总队怎么说了。” 管纪吗……莫苏石不抱太大希望地问：“你觉得他会怎么说？” “我觉得啊？”叶夺托着腮，露出一脸纯真的微笑，“我觉得那个包公脸怎么可能忽略军纪的问题呢？” 莫苏石彻底无语了。 “那如果我没听从你们两个的命令，会有什么后果呢？”他在进行最后的挣扎，“协议里并没有提到不服从的后果吧？” “这还用说吗？协议里既然说了要你服从我和总队的命令，你不服从就是违反协议了。”叶夺的笑容收敛了，“怎么着，你就那么不想遵守我们的协议吗？那干脆现在就不要做什么约定了，直接用最简单的方法，我马上把你送到掌领行宫去，你轻松我也轻松，怎么样？” “没有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莫苏石连忙否认，“我只是想问清楚，万一我不小心……我是说，不是故意不去服从你们的命令，只是稍微有点儿疏忽，或者因为一些不可抗力的影响之类的原因，以致于我没能达到你们的要求，那也算是我违反了协议吗？” 他现在可不敢再想钻什么空子了，要是真的惹恼了叶夺，导致他们的协议作废，那他和小怪物就都得遭殃了啊。 然而叶夺似乎并不满足于他这番辩解，还是阴沉着脸，看起来非常不悦：“如果只是无心之失，我倒不会因为这点儿小事儿就故意为难你，找借口撕毁协议。可是为了防止你总是‘无心’，我会看情况对你的过失作出其他惩罚。” 莫苏石略略松了口气。虽然其他惩罚对他来说肯定也是不愉快的经历，但总比被交给毒蛇的下场好多了。 “看样子，你对其他惩罚的态度好像很不屑？”叶夺挑了挑眉，莫苏石的放松让他更加不满。 “呃，也没有不屑啊……只是觉得比撕毁协议要好一点。”莫苏石弱弱地回答。 叶夺倒来劲儿了：“没有不屑？那我怎么感觉不出你对惩罚应有的恐惧呢？好像我刚进这审讯室的时候，你的表现就比现在紧张得多吧。难道那只是怕生，现在聊多了就放开了？” “啊？”莫苏石被他绕晕了，不知道他这时候提起自己刚开始的软弱表现到底是什么意思。 “需要我帮你重温一下那种恐惧吗？”叶夺的语气带上了几分危险的味道，狐狸般的笑容重新在他脸上浮现，“让你学会恐惧，从方便管理的角度来看也是有好处的。而且难得有机会让你来我的审讯室做客，小花花又费了那么大的劲儿把你锁得这么完美，不在你身上留下点儿纪念也说不过去吧？” 话题到底是怎么转到这儿来的？审问都顺利结束了，连协议都已经讨论好，只差一些细节要明确。之前那么多事情都平安无事地挺过来了，怎么说到最后还转回这刑讯上来了呢？就不能让他完好无损地度过这次审问吗？ “不不不不不……哪有这种道理！”如果不是身体被锁住，莫苏石这会儿都要急得跳起来了，“才没有什么说不过去的呢！” 叶夺对莫苏石的反对充耳不闻，只侧过脸环顾着周围各式各样的刑具，用挑选商品的姿态，悠闲地打量着每一件外表狰狞的家伙：“呐……你说我挑哪一件比较好呢？帮我参谋参谋吧，你喜欢我拿什么用在你身上？” 他那语气，就好像一个正在逛街的少女，在问她的闺蜜“我穿哪条裙子比较好看”之类的问题。而且这位少女多半是要穿着这条新裙子去见她的心上人，不然不会那么雀跃而期待。 莫苏石都要哭了，这叶夺怎么跟教官一个毛病，都喜欢以折磨人为乐？而且教官还好点儿，只是用铁尺，叶夺却在审讯室里摆满了刑具，让人光看着就毛骨悚然，简直不敢想象它们被用在人身上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这已经不是一般的虐待，是虐杀的等级了吧！ “哪一件都不要用！”莫苏石尖叫着，拼命把身体往凳子里缩，想把自己皮肤暴露在外的面积尽量缩小一些。不过这其实只是他的心理作用而已，事实上他根本就被锁得不能动弹，再怎么努力也只是让自己的肌肉绷得更紧而已。 叶夺对他的反应非常满意。 莫苏石的弱点多，就意味着叶夺以后能更好地控制他。他那么怕疼，叶夺只要稍微吓唬吓唬他，就不用怕他会不听话。而且有了那项条件苛刻的协议，莫苏石赚积分可不容易。他要是被扣积分，肯定比其他军人违纪被扣军饷肉痛得多。 他正想再逗逗莫苏石，没想到话还没出口，莫苏石就已经吧嗒吧嗒掉起眼泪来。 这……好像不小心玩过火了。 其实叶夺这审讯室里的道具看着是吓人，但实际上大多数刑具用都没开过封，在这儿摆了那么长的时间还都是崭新崭新的。如果光线明亮一点的话，莫苏石就会发现，那些轮廓阴森的刑具上一点儿血迹都没有——如果它们真的在什么人身上用过的话，沾了血迹，洗是洗不了那么干净的。这说明叶夺根本就没有对任何人动用过它们。 然而莫苏石习惯了跟劳改工厂里那位一句话不合心意就要揍人的教官，哪能想到叶夺只是吓唬自己，还以为真要被叶夺用满清十大酷刑折磨死了，心里那叫一个怕啊…… （天啊，我真不知道这又是怎么了，第二更定时了又没有发出来！上传新章节以后看到存稿箱里多着一章定了时的东西，真是吓人啊！5555……今天会四更，把这一章迟发的双倍补上……然后第一卷就发完了，明天上架开始第二卷！） 79. 失态 叶夺走近锁着莫苏石的刑凳，在他压抑的呜咽声中，按下了刑凳上的某个按钮。 莫苏石不知道他要对自己做什么，心里越发恐惧，哭得也更加凄惨。等他回过神来，却发现身上原本扣死的固定装置已经全都松开了。之前他一直拼命挣扎而动弹不得，这会儿忽然松开，他的身体便就着惯性，猛然缩成了一团。 这下两人都是一愣。莫苏石诧异于叶夺居然不声不响就松开了自己身上的锁，叶夺则没想到莫苏石被放松禁锢之后，会有这么大的动作。 迷茫中，莫苏石抬起头，带着疑惑的表情，泪眼朦胧地望向叶夺。 他这是要做什么？说要对自己用刑，却什么都没做，就把自己身上的锁都松开了？该不是想把他换到其他刑架上去吧？比如老虎凳、十字架什么的……可是叶夺脸上促狭而残忍的笑容也消失了，换上了一副如同看到管纪生病时那般纯良的表情。难道危机真的已经过去了？ 叶夺也在昏暗的光线中一边默默观察着莫苏石，一边暗自思考。 这个受审者很没出息地哭了，看起来是被叶夺吓哭的，可是叶夺却注意到他的眼神中并不仅仅有着恐惧。事实上，他能感觉到莫苏石的情绪中，恐惧占的比例并不算高。其余的，是悲哀，是无助，是千万次哀求而不得的绝望……他害怕的不是疼痛本身，而是另一种跟疼痛联系在一起的痛苦经历。 莫苏石还在惴惴不安地揣摩叶夺的意思，叶夺就丢下了一方手帕，粗鲁地覆上他满是泪痕的脸蛋：“自己把眼泪擦干净！” 呆呆地接住从自己脸上掉下来的手帕，莫苏石顿时显得更加迷茫了。他不是看不懂叶夺的行为，叶夺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他哪里还能看不明白叶夺这是对自己起了恻隐之心？只是对方的态度变化得这么突兀，实在让他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然而发愣也就是那么一会儿的事，莫苏石很快就行动起来，迅速擦干脸上的泪水，调整一下心情，让自己重归于平静。 “谢谢。”他把手帕还给叶夺的时候，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 虽然他的声音还因为之前哭过而显得有些嘶哑，但语气倒的确是波澜不惊、彬彬有礼的。再配上镇定而柔和的表情，完全看不出他对叶夺有什么怨气。说完，他还对叶夺微微笑了笑，笑容不算愉快，却也不失真诚。 那种复杂而痛苦的眼神，却不曾随着他表面的平静而消失。它们只是深深地刻在了莫苏石的眼中，隐藏在他浅笑的嘴角和眉眼背后，让人难以找寻。 这回轮到叶夺失神了。 好熟悉的表情……想起另一张露出过这种表情的脸，叶夺只觉得心里有个地方被狠狠地刺痛了。 他的思绪不由飘回几个小时之前。 管纪平时不轻易生病，然而一病起来就厉害得紧。叶夺叫来军医给他看病，伺候这位几天没有离开过办公桌的长官洗了个热水澡。又让花自煮了些容易消化的粥食，亲自给管纪喂了……好不容易忙完，想来想去也没有什么可为管纪做的了，他才叫了在旁打下手的花自一同离开，留下管纪一个人在房里休息。 时间已经不早了，叶夺让花自早点儿回去休息——熬夜对正在长身体的孩子来说可不是好事。他自己则准备去审讯室处理莫苏石的事情。 花自听话地跟叶夺道了晚安，却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掉头回房。 他迟疑着站在叶夺面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怎么了？”叶夺注意到花自的异样，便率先开口问道，“有什么话就说出来。” 花自张了张嘴：“队长……” 才说出这两个字，他就默默地低下头，垂下目光，没了下文。 嗯？莫非有什么很难开口的事情吗？以往花自说话也经常支支吾吾，语速很慢，还连贯不起来。不过通常情况下，那只是因为他语言组织能力不行，要表达稍微复杂一点的意思就得想半天。但这次似乎跟往常有些不同，他考虑了这么久，却连一个额关键词都没有说出来，显然不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而是在犹豫该不该说。 叶夺觉得新鲜，花自这木头疙瘩一样呆呆的家伙，居然也有开不了口的时候？ 他也不催促，就静静地等着花自想好。这孩子从小跟着他，经过那么长时间的磨合，两人之间的关系早已不同于最初。花自已经养成了不管遇到什么事情，第一时间就来找叶夺商量的习惯。所以叶夺非常肯定，不管花自想说的话有多么难以启齿，最后还是会乖乖对自己说出来。 果然，花自没踌躇多长时间，就抬起头，直视着叶夺的眼睛，认真地问道：“队长，你经常打我，是因为不喜欢我吗？” 这个问题倒是出乎了叶夺的意料，让他不由怔了一下，几秒之后才笑着反问：“你说呢？” “我说……”花自迷茫了，眼神中闪烁着几分不安。 叶夺不打算让他自己胡思乱想，立刻就用坚定的语气给他吃了颗定心丸，大大方方地承认：“我当然喜欢你。小花花也一样喜欢我，不是吗？” 花自的表情依然看不出有什么变化，说话的语气却比之前实在了许多：“是的，队长。” “怎么突然想到问我这种问题？”叶夺想弄清楚，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他的小花花产生了这种不安。 “那个人……”花自考虑了一下，才顺畅地说出来，“那个人跟我很像。”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叶夺也明白他所说的“那个人”指的是谁。花自来陪他照顾管纪之前，正在审讯室里安置莫苏石。叶夺当时就注意到，花自在审讯室里呆的时间长了点儿。以他的速度和实力，就算莫苏石被锁起来的时候不肯好好配合，而是极力挣扎，花自也早就该把莫苏石锁好了。而花自却在审讯室里停留了那么久，显然除了完成该做的事情之外，还做了别的什么…… 他跟莫苏石交谈了吗？难道是他们之间的交谈让花自心里有了什么感悟，才想到问叶夺“经常打我，是不是不喜欢我”这样的问题？ 叶夺当时还不明白花自说的“跟我很像”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花自问出那种问题的原因。不过他想到了把莫苏石从劳改工厂里带出来的时候，莫苏石被花自“拿”在手上的情景。 那本来是一种很屈辱又不舒服的姿势，莫苏石一开始也弱弱地表示了抗议。然而在他们朝女王蛛走近的时候，莫苏石的表情就变了。 变得那么专注，那么纯粹。他明明只是单纯地注视着女王蛛，身体因为被花自禁锢而做不出更多的举动。然而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似乎就足以让他欣喜，让他陶醉——那种表情，叶夺在花自脸上也看到过。花自认真做事的时候，也是那么投入，那么忘我，仿佛把整个灵魂都融入了自己正在关注的事情中，天地间就只剩下了他自己和他手上的工作。 他们俩确实在某些地方有着相似之处。 就在刚才，看到莫苏石迅速收拾起自己狼狈的模样，又让叶夺不禁想起了他刚把花自捡回来的那段时间…… 在花自对叶夺的信任建立起来之前，他总是喜欢把情绪隐藏在心里，而不习惯与叶夺分享心事。明明心里有那么多痛苦的回忆，他却不愿让任何人看到自己内心的伤痛，只愿将自己坚强和麻木的一面示人。过去的经历告诉他，不会有人在意他的感受，不会有人为他难过而心疼，软弱除了惹人嘲笑，不会带来任何结果。所以，软弱的一面还是留给自己为好。 面瘫早已成了怀中惯常的表情，这是他从小为保护自己而戴上的面具。戴久了，便很难再摘下来。 然而面瘫也有破功的时候。每当心中最不堪的回忆被人触动，面瘫如花自也会忍不住动容，忍不住软弱。平时伪装的坚强太多，崩溃的时候泪水便更加汹涌。这种状态下的花自，也不过是个需要人安慰的脆弱小孩。 叶夺倒是愿意给他安慰，只是花自一开始并不愿意对他敞开心扉。 他总是习惯以最快的速度擦干眼泪，整理好自己的表情，重新在伤痛未逝的脸上罩起不带一丝情绪的面具。竭力表现得跟往常一样，想告诉所有人，他身上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和莫苏石刚才所做的一切多么相似。 莫苏石和从前的花自一样，明明需要，却还没找到，或者不愿接受那个愿意为他抚平伤痛的人吗？ 不知不觉中，叶夺忍不住把莫苏石和自己心目中最重要的那个人作着比较。然后，恍恍惚惚地，他对莫苏石不由自主地做了一个动作——把手放在莫苏石脸上，轻轻摩挲着刚才泪水划过的轨迹。这个动作他对花自做过无数次，早已熟练得不得了。 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莫苏石早已惊得不会动也说不出话来，而他的手也僵在了半空。 失态了！ 80 .叶夺的房间 叶夺学管纪假咳了几声，想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 回头却发现莫苏石还在呆呆地盯着自己的手——那只做了奇怪举动的手，让他更是难堪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赶紧顾左右而言他，企图转移注意力：“时间已经不早了，你现在想赚积分也没地方给你赚去。今晚就先在我那儿凑合凑合吧，暂时不收你的住宿费……可别搞错了，免费住宿仅限今天，别以为总有这样的好事儿。这是特殊情况特殊处理，下不为例！” 莫苏石诧异地抬头望着他，似乎不敢相信这样的话会从他口中说出来。过了一会儿，才释然地笑了笑，开口应声道：“嗯。叶大……叶夺，你是好人。” 叶夺有些无语。 突然就乱发好人卡是想闹哪样啊！思维不要跳跃得太快了好吗！而且本来都已经准备要叫“叶大人”了，话都说了一半，又故意把尊称去掉，直呼其名是干什么啊？特意说明那句“你是好人”并非出于真心，其实他对自己一点也不尊敬，那只是一句讽刺吗？ 要是叶夺知道莫苏石的好人卡有多泛滥，连劳改工厂那个魔鬼教官都得到过类似的评价，不知他又会作何感想？ “叫我叶大人。”叶夺板着脸，不悦地指正。 莫苏石愣了一下，也不争辩，让他怎么喊就怎么喊：“叶大人。” 其实莫苏石就是觉得直接喊名字显得郑重一些。他想表示他尊重的，让他作出好人这个评价的，是叶夺这个人本身，而不是他的身份。不过既然叶夺不高兴他这么叫，那就还是按原来那样称呼他吧。 叶夺继续不依不饶地指教莫苏石关于称呼的问题：“以后你叫总队的时候也得叫管大人，叫老三的时候……”他顿了一下，“还是叫他贺祥就行了。” “哦，好的。”莫苏石边听边认真地点头，表明自己对他说的话都有用心去记。 能不能让莫苏石记住称呼之类的细节，对叶夺来说倒是小事儿。然而他还是找了许多诸如此类的、零零散散的注意事项，没话找话地对莫苏石叮嘱了好一阵子，直到他觉得自己之前失态造成的尴尬劲儿被缓和得差不多了，才终于放过小学生般听训的莫苏石。 “好了，跟我回房间休息吧。”叶夺示意莫苏石跟上，带着他出了审讯室，朝自己的宿舍走去。 莫苏石在叶夺身后走着，见叶夺在一扇门前停下，便明白那是叶夺的房间了。 然而叶夺并没有马上开门，而是回头对他“嘘”了一声，食指靠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用声带不发音、仅仅让气流通过喉咙的方法悄声说了两个字：“安静。” 那样子不像要回自己的房间睡觉，倒像是做贼。 虽然不明白叶夺为什么要搞这么一出，但莫苏石还记得，协议中有自己必须服从叶夺和管纪的命令这一条，自然不敢对叶夺的指示有什么异议。赶紧用两根食指在自己嘴巴上比了个叉，表示绝对不会发出声响。 叶夺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小心翼翼地开了门，蹑手蹑脚地带头进了房。 莫苏石也学着他，踮起脚尖慢慢走，同样悄无声息地溜了进去。 他还以为叶夺临时有了什么特殊的安排，想在回房休息之前跑到什么地方悄悄做点儿见不得人的事儿——他不是阴影的老大吗？阴影就经常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吧？不过就是不知道叶夺在三十六军的军区总部里还鬼鬼祟祟的干嘛？ 正等着叶夺给他进一步的指示，却发现这房间的布置还真就是间卧室的样子。而且靠墙的地方还摆着张高架床，高架床的下铺空着，上铺却已经睡了个人。 仔细看过去，却发现那睡在上铺的人分明就是花自。 莫苏石这才恍然大悟。这里确实就是叶夺的房间，他偷偷摸摸地进来也不是因为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只是怕发出声响，扰了花自的清梦。 只见叶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脱了鞋袜，站到了自己的床上，扶着高架床上铺的栏杆，把脸凑近了花自，细细打量着他的睡容。就这么默默地瞧了一会儿，也许是觉得光看还不够过瘾，叶夺又腾出其中一只手，探过去想摸摸花自的脸。然而最终他还是没真的摸上去。多半是怕吵醒花自，手还没碰到目标就迟迟疑疑地退缩了。 看着他这般表现，莫苏石不禁暗自思忖，明知道自己就在旁边当观众，叶夺都能毫不在乎地做出这种表演，那他平时岂不更要每晚都对着熟睡的花自深情凝视一番？ 还好叶夺没有把他在这儿晾一整夜，深情凝视了一会儿也就消停了，很快便重新想起，这儿还有个莫苏石在等着接受他的安排。 叶夺轻手轻脚地从床上下来，看了看依然穿着囚服的莫苏石——他从劳改工厂出来以后，还没来得及换衣服。而且今天劳改工厂为了迎接叶夺和花自的视察，发动犯人们搞了一次大扫除，害得莫苏石也跟其他犯人一样，囚服上弄得脏兮兮的，惨不忍睹。 他想起来，之前把莫苏石带出劳改工厂的时候太着急了，都没把他进厂子时穿的衣服取走，这下想让他换洗一套都没得换。 让莫苏石穿着这么一套脏兮兮的衣服爬到自己床上？虽然叶夺没有洁癖，也无法忍受这种事情。或者让莫苏石脱了这身衣服，光着屁股睡在他旁边？虽然大家都是男人，但是光着身子也太…… 这个世界的风气，可不同于莫苏石上辈子生活的世界。发达的科技早已解决了同性恋人繁殖后代的问题，同性恋自然也不再像以前那么稀罕。而且，女同性恋还有个生不出儿子，只能生出女儿的遗憾，男同性恋却连这个问题也没有，所以玻璃又比百合普遍得多。在这种背景下，两个男人睡在一起，已经不比异性同眠的性质纯洁多少了。 如果两个人睡在一起，但都穿得齐齐整整，那在这个开放的世界里倒也不算什么。但其中一个脱得精光，那情况又有些不一样了。哦，你说叶夺没脱？没脱又怎样？谁知道他是不是扒光了莫苏石，然后衣冠楚楚地对人家上下其手，这里亵渎，那里把玩呢？这要是被人说出去，就算是名声本来就不太严肃的叶夺，也吃不消啊。 不行，看来还是得给莫苏石找一套换洗的衣服。 但是拿什么衣服给他呢？ 叶夺的身材不如莫苏石高大，他的衣服穿在莫苏石身上，如果只是衣袖、裤腿什么的短点儿还好说，要是直接被撑破了可就不好玩儿了。花自的衣服倒是够大，这孩子比莫苏石还高半个头呢。可一想到要把花自的衣服给别人穿……叶夺心里那个酸啊。 要不出去借一套？嗯，还是去借一套吧。 打定主意，叶夺便指了指浴室的方向，示意莫苏石进去洗澡。 “你先洗着，我等会儿把衣服给你送进去。”叶夺这次连用气流发音都嫌太吵，直接就只对莫苏石动了动嘴型。 还好他说的够慢，意思也不算复杂，莫苏石虽然不懂唇语，也勉强看懂了。知道他是不想吵醒花自，莫苏石也学着他保持安静，不出声地点头示意自己明白，然后就蹑手蹑脚地往浴室走去。 叶夺住的地方条件不错，至少比莫苏石刚来时找的那家旅馆好多了。莫苏石趁着现在独自一人，从容地打量了一下四周封得严严实实的墙壁，还有脚下几乎平坦的地板，心想，这房间总算是有了房间的样子。至少在这里就不会发生上次那种，把贺祥推到地板上，就让贺祥被地板上的凸起给爆了菊的情况。 这种在他上辈子的世界里只能称得上恶劣的环境，在地下城里却已经非常难得。毕竟这是在机械丛林的夹缝里造房子，围地儿的同时还不能影响机械丛林的正常运行，要想把房子造得舒舒服服谈何容易？ 尽管莫苏石才在地下城生活了十天左右，却已经开始习惯一些地下城居民的价值观。所以，就算这个房间以他上辈子的观念看来，环境依然差得够呛，他还是以地下城的标准对它好好赞叹了一番。 他在劳改工厂呆了一个星期，苦惯了之后，再突然享受这三十六军二队队长才有的待遇，那叫一个舒坦啊。 在基本平坦的地板上踩来踩去，好好感受了一下没有机械丛林的零件扎脚的感觉，莫苏石只觉得这一整天受的委屈都随着这片刻的欢畅而烟消云散了。他就这么傻笑着在浴室里来回踱步，直到把这种感觉享受了个够，才终于开始脱衣服准备洗澡。 浴室里同时配备了淋浴用的隔间，和泡澡用的大浴缸。叶夺的浴室应该就只有他和花自两个人在用，居然就配备了两种不同的设施，难道只是为了满足他们两人不同的沐浴习惯？想想劳改工厂里犯人们好几天才有机会洗一次澡，换一次囚服，再看看叶夺这间配置是直属军分队队长级别的浴室，莫苏石就忍不住咂着嘴巴大叹奢侈了。 尤其是浴缸这种东西，莫苏石上辈子也就是在宾馆里见过而已，自己家里可不会装这么占地方又麻烦的东西。 也不知道喜欢泡澡的到底是叶夺还是花自？ 莫苏石一边想着这个问题，一边拉开淋浴的隔间走了进去。泡澡什么的，看起来是很舒服，可又费时间又费水，他果然还是不习惯用这么奢侈的方法洗澡啊。 81 .遵命上床 洗过澡，穿上叶夺从其他军人那里借来的军装，莫苏石便遵照指示，爬上了叶夺的床，睡在靠墙的内侧。 呃，遵命上床什么的，怎么听起来那么别扭…… 叶夺还是一言不发，怕发出声音吵醒了花自。他默默地抱出一床棉被，示意莫苏石就盖这个睡，不要来抢他的被子。莫苏石无语地接过棉被，表情有些委屈，却没有提出抗议。 这不冷不热的天气居然要盖棉被，是不是太夸张了点儿？ 不过他也知道，叶夺这儿的薄被子肯定只有两床，除了他和花自用的以外，就没有多余的了。而叶夺现在摆明了就是不想跟他分享自己的被子，当然更不可能为了他去抢花自的，他当然就只能将就着用一下这床不合季节的被褥。 虽然苦着一张脸，莫苏石行动上还是乖乖地抱着棉被爬上了床。摊开棉被把自己盖好，然后安安静静地缩在靠墙的内侧，尽量减小自己的存在感。叶夺的床本来就够大，即使多了一个人、一床棉被也不会很挤。再加上莫苏石这么老实地蜷缩在一边，最后留给叶夺的位置还是很宽裕的。 等他躺好，叶夺也上了床。钻进自己舒适的薄被子里，叶夺转身背对着莫苏石，然后就一动不动了。 莫苏石身上盖着厚棉被，心里念着“心静自然凉”，紧紧闭着眼睛，努力让自己在热得难受之前先睡着。嗯，睡着了就感觉不到热了，赶紧睡吧，睡吧…… 其实莫苏石老是这么胡思乱想，反而是不利于尽快入睡的。但他今天实在是经历得太多了，先是参加了大扫除，又被花自“拿”了一段时间，把身子折腾累了；又被叶夺反复吓唬、敲打、调戏，情绪也紧张够了。现在事情告一段落，精神放松下来，洗了澡的干净身子躺在软乎乎的床上，哪还有睡不着的道理？ 一会儿就沉沉地坠入了梦乡。 迷迷糊糊地睡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莫苏石忽然感觉到有人在摸他的头发。 这让他略略清醒了一些，不由挣扎着撑起眼皮，想看看是谁在骚扰自己。心想，难道是叶夺？这家伙睡在自己身边，睡着睡着就不老实了？ 睁开眼，却看到一片熟悉的军绿色。定了定神，才发现眼前是衣料的一角。 在他的印象中，会穿这种颜色衣服的人可不是叶夺。 “呃……李茶？”莫苏石轻轻唤了一声，发现自己说话的时候，嗓子并没有想象中刚睡醒的那种滞涩感。 随着他这一声呼唤，正在抚摸着他头发的那只手停了下来。莫苏石下意识地动了动脑袋，偏过头，就对上了那张熟悉的稚嫩面孔。呵，果然是小怪物。 眼前又是那无边的黑暗，还有大大小小的光球整齐地漂浮在虚空之中。显然，这里又是小怪物的机甲精神世界，他大概是太想念小怪物，睡觉的时候不知不觉就让自己的精神力飘到这里来了吧。 小怪物还是用上次那个姿势，把他的脑袋抱在胸前，一手环着他的颈后，一手抚摸着他的头顶。温和的精神力波动，再次包裹着莫苏石的全身，让他浑身说不出的舒坦。莫苏石原本是完全放松地以直立姿势飘在虚空中，现在注意到小怪物的姿势，便顺手把小怪物抱在了怀里，也像上次那样用手臂环绕着他瘦小的身躯。 “小莫……”小怪物用温柔的声音回应了莫苏石的呼唤，原本因为忽然发现莫苏石醒来而惊得停下的手，也再次动起来，继续抚弄着他头顶的发丝。 两人静静地相拥了好一会儿，小怪物才再次开口：“小莫，我的能力清点完了。” 清点完了？这么说来，他现在知道自己有哪些新技能可以用了？ 莫苏石把手臂稍微放松了一些，好方便小怪物说话。 “首先，我以前的技能大多得到了加强。精神力覆盖范围从以前半径五十米的球形区域，扩大到了现在的半径七十米。精神力连接的目标本来只能是一个人，而现在可以有两个了。也就是说，我可以同时将你和另一个人，跟自己连接起来，维持三个人之间的精神力交流。 “还有次元空间里的物品，也开放了新的类别。以前我能动用的物品只有基础弹药、简单的医疗用品、干粮和水。现在小型武器库和农场都开放了，你有空可以去检查一下里面的物资。” 听到这儿，莫苏石不由打断了小怪物的介绍，提问道：“农场？那是什么？” 听到这个词，他首先想到的就是上辈子玩过的一种网游。什么种菜、偷菜……小怪物的空间里该不会有这种东西吧？ 他正觉得这种猜测荒唐得很，却听到小怪物一本正经地回答：“农场当然就是种菜的地方啊。” 种菜？真的是种菜？莫苏石囧了，他想不通一台机甲的空间里为什么要有种菜的地方？ 小怪物看出了他的疑惑，主动解释：“机师要上战场，不光要考虑怎么战斗，更重要的是怎么从战场上活下来。你以为只有敌人的攻击能威胁到机师的生命吗？物资的缺乏，尤其是粮食和水的缺乏，对战士来说也是致命的。一台好的机甲，不光要帮助机师更好地战斗，还要帮他更好地活下来。” 莫苏石算是明白他这种逻辑了。机师填饱了肚子才有力气战斗，所以小怪物作为一台完美的机甲，就要让机师吃饱喝好，因为这样才能让他以最佳状态去面对敌人。不过按照这个标准，小怪物的工作还真不轻松啊。 陪机师一起上战场出生入死，提供各种战斗上的便利，还要管吃管喝管医疗。 “呃，好吧，我明白农场存在的意义了。”莫苏石赶紧跳过这个话题，顺便把涨红的脸蛋埋进小怪物胸前的衣服里，掩饰自己的尴尬。 小怪物没注意到莫苏石的不对劲，听他说自己明白了，就继续解释下去：“其实你别小看这个农场，它的作用可不光是给你改善伙食那么简单。只要是植物，如果没有什么特殊的环境要求，都可以在农场里进行栽培。包括一些药品的原料，甚至是某些可以用来提炼稀有军用纤维的植物……反正只要你能搞到种子，什么都可以在农场里种。” 这个听起来倒是挺不错呢。莫苏石对农场的认同度马上就提高了。毕竟稀有军用纤维什么的，听起来也比种菜靠谱得多。 “可惜，我的机甲形态还是没有任何进步，你依然只能用那款最基础的机型。”小怪物先是遗憾地叹了一句。身为机甲，这次提升能力却没能优化自己最主要的功能，简直就有些本末倒置了。但他马上又打起了精神，“不过反正你连现在这个机型都没掌握好，开放了新机型反而浪费，现在这样反而正好了。” 莫苏石的反应先是震惊，没想到小怪物能变化的机甲不止一种，而且现在他用的那台竟然还只是最基础的机型。最基础的机型都这么厉害，让见过他机甲形态的人个个惊叹不已，那更高级的机型得是什么样子呢？ 然后又听小怪物说自己连最基础的机型都没掌握好，他就忍不住自惭形秽了。果然，像他这样的废物根本就配不上小怪物吧…… “小莫，刚才是我说溜嘴了，你别往心里去。”小怪物紧张地说道，“你还是新手呢，水平低怎么能怪你？谁训练三次就能驾驶得好啊，天赋再好的机师也不可能。等你学的时间长了，练习得多了，将来也会变厉害的。” 是啊，他总共才进行过三次驾驶训练，水平怎么可能高得起来？就算继承了魔术师的记忆，可那毕竟不是他自己的东西，不练习也消化不了其中的营养。说到底，他接触机甲实体的时间还是太短，而且之前在劳改工厂的时候也没有机会让他好好练习。如果他这样也能拥有高超的驾驶技术，那才是见鬼了。 最重要的是，莫苏石以前就知道自己的问题在于没有足够的练习，但也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有足够的时间去练习。毒蛇和安阿的威胁就在眼前，他们哪会等莫苏石慢慢成长起来？所以每次想到自己实力不足的问题，他都是又着急又羞愧，除了恨自己太弱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可是现在，莫苏石跟叶夺有了协议。虽然那个狡猾的家伙趁机把他狠狠剥削了一番，让他吃了不少亏，却到底是帮他把最紧迫的问题给解决了。只要他遵守协议，好好给三十六军干活儿，叶夺就会保着他，不让毒蛇和安阿把爪子伸到他头上来，这就给他争取了练习的时间。 这样算的话，莫苏石在这笔交易中赚的恐怕比叶夺还要多。他给三十六军卖命，顶多就是让叶夺多了个帮手，而且还是个肯定不如花自好用的帮手。而叶夺为莫苏石做的事情，却等于是给了他一个成长的机会，让他不必在变得足够强大之前就去面对毒蛇和安阿那样的强大敌人，也就给了他胜利的希望——有机会成长，就有超越对手的希望。 展现在莫苏石眼前的未来，再也不像以前那样无助而迷茫了。 （小莫在叶夺的床上迎来了第一卷的结束……） 82 .工作到死 接下来，小怪物又给莫苏石介绍了自己其他的新能力。 除了精神力运用能力提高，次元空间里开放了新的物资类型，小怪物的格斗能力也加强了。 据说，小怪物平时表现出来的正太形象，其实是他的“节能型人类形态”。当他处于这种形态下的时候，只需要消耗极少的能量就能维持大部分的日常行动，然而瘦小的体型却决定了他不适合用这个形态战斗。这次解封新能力，小怪物的“武斗型人类形态”被解封了。武斗形态下的小怪物会消耗更多的能量，但是战斗力也会大大提升。 小怪物却微微一笑，推托道：“没必要就不要浪费能量了，次元空间里的能源库可还没有开放呢。等我以后跟别人打架的时候，你自然就能看到我的样子了。” 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他不肯变身的真正原因。反正既然他不愿意，莫苏石也就不勉强了。 最后一项新能力，是“体技锻炼资料”。 小怪物解释，虽然他的精神主体已经跟记忆芯片融合，记忆容量比一般的人类和电脑都要庞大。可是他记忆芯片中的资料，却并非全部处于开放状态，有许多资料在通常情况下都是读取不到的。“体技锻炼资料”原本就是那读取不到的资料之一。 至于这份资料的内容，顾名思义，就是关于体技锻炼的了。 体技，也就是控制身体的技巧。 “虽然你可能没听说过体技，但你一定听说过体能。体能和体技，可以说是身体锻炼的两个不同方向。”小怪物知道莫苏石多半不明白体技的含义，便主动为他讲解。“锻炼体能，是为了让身体拥有更强的力量。而锻炼体技，则能让你把这种力量更好地发挥出来。” 莫苏石似懂非懂：“就是开发潜能的意思吗？” “当然不是。”小怪物摇摇头，“那些所谓开发潜能的方法，大多是把超出身体负荷的力量在短时间内挥霍出来，对身体总会造成或多或少的伤害。体技则不同，它的宗旨是运用现有的力量，去达到最大的效果。” “这怎么可能？”莫苏石愕然道。“不是有能量守恒定律，消耗多少能量就做多少功，难道这体技还能打破这定律不成？” “没有打破能量守恒定律。”小怪物继续耐心地讲解，“首先，‘消耗多少能量就做多少功’，这只是个理论的说法。实际上做功总是有损耗，也就是存在‘有用功’和‘无用功’的区别。如果能减少‘无用功’的比例，同样的能量自然就能做更多的‘有用功’。这就是体技的原理之一。” 他这么一说，莫苏石就听明白了。体技是用最小的力量去达到最大的效果，无用功当然不包括在效果当中。 “而且力量和能量也不一样。你没有那么大的力气，一次搬不起一百块砖头，但你可以每次搬十块，先后搬二十次。这样就比搬一百块砖头的人搬得更多了。”小怪物又道，“如果你硬要一次搬一百块砖头，可能一次都搬不完就得累倒。而每次搬十块，你肯定能搬很多次。但要是每次搬一块呢？” 莫苏石若有所思：“那我可能走路就走得累死了……呃，这个例子又说明了什么呢？” “人的身体有那么多能量，却不可能一次性就把所有能量都释放出来。如果太勉强自己，反而会对身体造成损伤，让你本来拥有的能量都发挥不出来了。这就是一次搬太多砖头的弊病。”小怪物回答，“而且身体中的能量分布是不均匀的。如果你给双手的工作太少。而给双脚的工作太多，那么可能会在双手的能量还没用完的时候，双脚就得罢工，这就是一次搬太少砖头的弊病。” 莫苏石仔细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见他露出认同的表情，小怪物便对体技锻炼的原理做了个总结：“体技锻炼，就是教你如何更好地运用自己身体的力量。利用技巧来达到少做无用功的效果，并且对体能进行合理的分配。这样，就可以实现它的宗旨——运用现有的力量，去达到最大的效果。” 理解了体技的原理之后，莫苏石马上就明白这是一种多么了不起的知识了。他继承了魔术师的身体，体能已经好得不得了。可惜他空有这么好的资源，之前却不懂得运用，这么好的身体在他手上简直就是暴敛天物。要是他学习了体技，把这具身体强悍的力量充分运用起来，那能做到多少以前做不到的事情？ 他现在就已经恨不得马上开始学习这种技术了。 以上就是小怪物新解封的能力。虽然最主要的机甲战斗力没有提高，但是他自身格斗方面的战斗力、精神力运用的辅助能力、次元空间的后勤能力都有了很大的进步，而且还多了一项可供莫苏石学习的资料。 总的来说，这次解封能力给他带来的收获还是挺多的。 接下来就轮到莫苏石报告自己的情况了。 叶夺为什么突然就对莫苏石的身份不再怀疑，不再坚持他是魔术师的说法，这一点莫苏石自己也没搞清楚。所以他主要还是把叙述的重点放在了后来跟叶夺签订的协议上。 一边说，莫苏石就一边仔细留意着小怪物的反应。叶夺开的条件大多苛刻得很，摆明了就是在剥削人。但是既然都已经谈好了，莫苏石也不希望小怪物因为对协议的内容不满，而对叶夺心生嫌隙，出去以后跟叶夺闹矛盾。 真要怪的话，也该怪莫苏石自己不擅于谈判，被叶夺稍微吓唬一下就失去了讨价还价的勇气。要是为这种事情，在谈好协议之后再闹脾气，就太难看了。 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小怪物的反应居然是……惊喜。 “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你的意思是，只要我们以他开的价格在三十六军干活儿，他就愿意包庇我们躲过毒蛇的通缉？”小怪物仿佛不敢相信有这样的好事，还特意确认了一下。 莫苏石点点头：“就是这个意思。不过他开的价格……” “那有什么关系？”小怪物急切地打断莫苏石的话，却是开心地笑了，“我们本来根本就没有希望逃过安阿和毒蛇的追捕，这原已是必死之局。现在这样的局面，对我们来说可算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这说法倒是跟莫苏石想到一块儿去了。莫苏石赞同地点点头，很高兴小怪物能跟自己有一样的想法。 “叶夺既然敢主动提出保我们，那他多半就是有这个实力。至于他对你开的条件，肯定也是你有可能完成的。”小怪物分析，“你违反协议的结果，就跟他现在直接把你交给毒蛇的结果是一样的。如果他没有想过你能遵守这项协议，那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提出。” 肯定是有可能完成的吗？莫苏石之前还没考虑过这一点，现在听小怪物说起，也觉得很有道理，心里便安定了许多。有可能完成就好，不管要付出多少努力，至少他现在知道自己有能力去争取暂时的安全了。 “我想叶夺应该是算好了，在他开的这个条件下，你会过得非常辛苦。拼死拼活赚取积分，刚好够你应付自己的食宿，甚至可能还略有不足，总是不得不处于吃不饱又饿不死的状态。光要维持日常的开销就已经非常勉强，至于要存下多余的积分，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话虽如此，小怪物的表情却依然轻松愉悦，似乎一点也不为这样的情况感到担心。 “这样一来，你就必须一直给他卖命。直到毒蛇撤销对你的通缉，或者下台，总之就得等到你不再需要依赖叶夺的保护为止，你才有可能脱离他的控制。而且你还得小心，不能在这个过程中给他抓到别的把柄，让他找到借口继续揪着你不放。照这个趋势来看，你最终的结局很有可能是——为叶夺工作，一直到死。” 莫苏石都听得呆了。协议的真面目居然是这样的吗？那他的未来岂不是会变得非常糟糕？小怪物还说以后要小心不能给叶夺抓到别的把柄，就等于要不停地跟叶夺斗智斗勇……跟他斗一次，莫苏石就已经糊里糊涂地把自己给卖了，再多斗几次，那得落得什么下场？ “我真的会……给他工作，一直到死？”莫苏石打了个寒颤，忍不住用求助的眼神看着依然表情平静的小怪物。 “当然不可能了。”小怪物淡定地笑了笑，“别忘了，还有我在呢。怎么可能让他随便欺负我的机师？” 这话听起来很拽很臭屁，可是现在的莫苏石就是想听到这么臭屁的保证，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有足够的安全感。看来小怪物已经有了对付叶夺的计划，而且他对这个计划很有把握。有小怪物在，叶夺算哪根葱！莫苏石这么想着，下意识地就把小怪物抱得紧紧的了。 小怪物没有解释自己的把握到底是怎么来的，只是默默地、温柔地回应着莫苏石的拥抱。 莫苏石在他的臂弯里，渐渐地，再次陷入了舒适的恍惚……我的机甲是正太 中——七月鬼生莲
作者：七月鬼生莲 录入：03-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