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脸上抽筋,脱口而出,“不可能。”口气里特么的出奇的确定。说完我就慌了,做贼心虚地瞥朱崇柏一眼,那狐狸精果然眯着眼睛盯着我,“表弟这个都知道?”
我咬着舌头不想再说话,朱崇柏一歪嘴角,“怂货。敢情闹那半天是早玩过界来,还在这儿硬着头皮守底线,假装没那事呢。怕被同性恋赖上吗?还是有贼心没贼胆?我就说这世上不该有白白送贱的人么,敢情靳昶在那头心甘情愿是因为你给了他甜头。”
我的脸上胸口一起火烧上来,从小到大还没给人这么挤兑过,想说这人怎么说话这么难听,可是偏偏又被戳在了一直遮遮掩掩连自己都怕发现的地方。我还皮嫩,估计已经臊得满脸通红,再看朱崇柏,一脸毫不在乎的样,可见他这大公子眼里压根没别人,从来对别人都不怎么顾忌,何况是对我。
我除了厚着老脸,也没别路可寻。
“你别多想,你还乐得看你不待见靳昶呢。我今天没事,你也别在家憋着了,跟表哥出去玩吧。”
擦,还什么跟表哥出去玩?我在心里对他比个粗鲁的手势,你怎么不说“跟大哥哥出去玩”呢?一回两回的拿我当傻子,真当我白活二十年么
“不去。”我说出一口恶气来,“我还要在家做饭。”
朱崇柏干瞪了我半天,瞪也白瞪,我特么这会倒深恨我不是靳昶那位,不然就正大光明拿扫把轰他出去。
朱崇柏最后一拍膝盖,站起身来,“那就算了。不过表弟,我提醒你一句,你要是GAY呢,那就没什么了。我虽然确实有点成心,但我其实也真不指望靳昶什么了,这么多年了,我早就等够了——还是靳昶牛逼,怪不得从小到大我处处都比不过他。只不过要是能给他捣点乱我肯定乐此不疲。可其实这么做也没意义,我都不用捣乱,就能看得出来靳昶的结局好不了。”
我心里不爽,可是又不得不服表哥,特么的捣乱第二天就立马敢承认,他这人明明二缺,但你还真不好意思认真去烦他。
我心里堵,看他出门还随口一句,“别忘了帮我打听个点心师傅。”
朱崇柏站在门口回头又好气又好笑地瞅我,又微颦了眉,眼下一抹暗影斑驳,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望着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好好,给你打听。”
24.
这一天,我足足等到晚上两点钟靳昶才回家。他照例还是喝醉了,只不过醉得很安静,带着一身酒气步履平坦地进浴室,又安静地把自己陷到我旁边的床里。
我却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可能是因为午觉睡得时间太长。我忍不住捅了捅靳昶,床头灯亮了,是最暗的一档,只在床头投射出淡黄的一圈光晕。他翻身过来,安静地看着我,我反倒没话说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开始窘迫,又想掩饰自己的不对劲,可是靳昶那双安静的黑眼睛仿佛什么都看得穿,我看着自己在那里面深深的投影,甚至有种想跳起来的冲动。那冲动刚一萌动,靳昶忽然抬起手来,修长的手掌落在我的头上,轻轻地揉了揉,就像小时候。
我立刻安静了下来,他看着我微笑出来,笑得温厚洒脱。我就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了。
“今晚朱崇柏约我喝酒。”他淡淡地说,又笑了笑。
我的心提了起来,不由自主地转开了视线,一动不动地等着,紧张得如临大敌,头顶他轻笑出了声,轻打了我的头一下,“他说你想要找个点心师傅?我刚好知道一个,你是帮人找的吗?我可以帮你居中联系。”
“啊,”我松了一口气,实话实说,“是脆脆,她开了一家点心咖啡店。她开的是小店,我估计她也没多少钱,所以大师傅她养不起。”
“我帮你问问。”靳昶说。
我抬起头,又对上了靳昶的眼睛,我其实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他的笑容和昨天,和前天没有任何变化,慢悠悠地说,“崇柏说,他相亲的那女孩跟家里说,‘看上了弟弟’。所以……你喜欢她还是脆脆啊?”
我的嗓子突然干了,没说出话来,咳嗽了一声,突然面上火烧,心口憋闷,仿佛做了极不地道的事,连眼角都酸起来。“我,咳咳,我……”我想仔细想一下,可是在靳昶的目光下,在近得感觉到靳昶的体温的地方,思维仿佛也被逼到了穷处,我觉得我是喜欢钟雯的,昨晚我是那么觉得的,可是脆脆今天给打电话了,那么利落可爱,我好像也是喜欢脆脆的,“我……我好像是喜欢钟雯吧。”
“那你还这么在乎脆脆的事?你跟脆脆玩得来,也谈得来,你的小朋友肯定会失望的。”
我一动不动地听着,靳昶低沉嗓音安然地说着建议,那音色极美,我就像是被抚慰了一般,胸口提起的心渐渐回落进看不见的地方,“是么?那么小气的话,真麻烦。”
“因为心都很尖锐,执着在一些点上。”靳昶打了个呵欠,向后躺回枕头上,似乎是困了,或是想要结束话题,他关掉了灯。
我却瞪着眼睛没有一丝困意,思维虽然混乱,却清晰地记得靳昶引用的是《飞鸟集》里的话,那本诗集在小时候老爹划给我的必读书目上。
我想,靳昶不管是昨天还是今天,都向我表明了他的意思,我不可以问,他也不会提及。他不会说,不会挽留,不会要求,什么都不会发生。我现在明白我在他家第一次仔细看他时的感觉没有错,不管他在外边是怎么工作做事的,他骨子里都有种恬淡和老派的温柔——衬得我格外猥琐。
窗外的月光透进来,撒了满床满身冰凉的光,我都忘记了自然的月光也会有这么强烈了。面前侧躺的脊背,留下薄薄的影子,不知怎的,我就很想伸手去揽在他的腰线处。耳边全是他轻浅的呼吸,他是真的睡着了,我却在这猫头鹰似的瞪着眼珠子,特么的……
结果第二天我被钟雯约出来逛街的时候,是顶着熊猫眼出来的。我本以为像我这样经常熬夜打游戏的人,缺觉应该没什么大碍,不会影响我那玉树临风的气质,但也不知道这回怎么就猥琐的挂像。
25.闷热的约会
跟钟雯约会的时候,天气好的一塌糊涂,钟雯也可爱清纯的一塌糊涂。漂亮的棕色头发,不施粉黛的白净面容,浅蓝的高腰小短裙子,式样古旧的系带鞋子——我不知道时尚是怎么回事,也许是个圈,所以她现在活脱脱就像是从老式欧美电影里走出来的姑娘。恰到好处地符合了我从前的一部分隐秘的念想。
我曾经想象过那些单纯可爱的白衬衫女孩,温温软软地陪伴着我,温温软软地坐在我的单车后面,我骑着车一路大笑着往前冲,脊背被依靠着,腰被紧紧地环着。
我陪她坐公交车,没有什么目的地,她想要坐,我就顺从地跟着她随便上了一辆郊线的车,她坐在车窗边,夏日午后暖煦的阳光透过路边的梧桐树缝斑驳地落在她的头上,清凉的风吹起她的头发,我看到她闭上眼尽情地享受着,像是在享受着亲吻。
我有一点冲动,想要亲吻她的额头,又不大敢。
我从小就挺怕这种女生的,她们那么精致漂亮,有时候会勇敢得不可思议,有时候又胆小得难以想象,哭笑都在一瞬间。所以我很怕招惹她们。
于是我曾经又认为,喜欢单纯女孩也许只是小男生的行为,我其实更喜欢那些惹火放纵,脸上带着掌控感的女孩,那种可以用powerful来形容的女孩。
“你的初恋是什么样的女孩?”她突然回过头来。
我顿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就见风把她的头发扬起来半遮了眼睛,她的眼神欢乐俏皮。
“初恋。”她催促了起来。
我愣住了,我其实没那种东西。女孩总会都对男生从前的情史感兴趣,但我真没有,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就迟疑了起来。
她大概是想起个头,“我刚上小学的时候,特别喜欢邻居家读高中的哥哥。”
“是……是么?”我觉得我脊背略过一阵哆嗦。想转移话题,就笑着逗她,“每个小萝莉都会喜欢上一个怪蜀黍。”
她笑着捶我,“才不是那样呢。我当时就是觉得他特别帅,超有型。我现在还记得他那时候的中分头……”
我真笑出来了,差点笑出口水,那特么得什么样?“中分头……你看上汉奸了?”
“那个时候好像大孩子里流行那种头型嘛。”钟雯也笑红了脸,“那时候他瘦瘦的,特别会玩轮滑。我总是偷偷跟着他到家附近的一个广场,在那里看他表演轮滑。我那时候觉得,如果有王子,也不过就是那个样子的。我那时候决定,将来找男友,一定要找那样的。”
我想了想,从小到大我都不太擅长在轮子上待着,现在膝盖下还有条撕裂一般的伤口,就是在滑板上摔的,搞的我后来一见轮子就有心理障碍。
随口跟她开玩笑,“这么说我要去练练轮滑了。”
钟雯的脸一下子红了,看了我一眼,又匆匆闪开目光,微微咬了咬下唇。我忽然有点后悔说了那句话,负担不知怎么就上来了,说不清道不尽的不利落。我也许是个非常操蛋的人,就连感情里的负担,我都不愿意承受。
“其实……没有那样的。”钟雯笑了,“后来我长大了以后再想起他来,就知道他也不过就是个不好好学习天天在外头招摇的小混混罢了。再见到他的时候,他肚子都出来了,两眼呆滞,衣服也穿的乱糟糟的,看起来就知道一事无成。”
“那要是你再见到他的时候,发现他超过了你所有的想象,衣冠楚楚,风度翩翩,事业有成,生活有追求。而且内外兼修,品位不俗,做人做事都极有格调。你会怎么做?”
钟雯一下就笑了,我就没想到她回答的会如此干脆,“我什么都不会做。”
大概是看到我惊异的表情,她捂着嘴大笑着说,“因为在那样的人眼里,我就是个黄毛丫头而已,根本没可能有发展。何况那样的男人,他身边一定早有好女人了。”
“那可不一定,也许他太挑剔,一直单着,就等着你这样的小美女出现呢?”
钟雯笑着摇头,又抬起头俏皮地偷偷看看附近那些昏昏欲睡的老头子老太太,凑近我的耳朵,压低嗓子说,“我刚就想说,要真有这么好的男人,九成九是个GAY。”
我……操,蛋卷冰激凌掉裤子上了。
无奈我们只能下车,下了车我才发现我在一个脏乱的老城区,脚底下是断裂的人行路,时不时地会有些脏水积在路上,想找个像样卖衣服的地方都很难,只好随便找了一个甩破烂货的小店买了条裤子。
钟雯尴尬地等着我,我拎着脏裤子出来,里头很闹心,外头还要厚着脸皮当没多大事,“我是被你们女生的悲观震惊了,冰激凌都吓掉了。”
我其实是真悲愤,敢情靳昶GAY得还有理有据了。
我们就沿着这条不熟悉的路慢慢往前走,我心里头有些烦乱,钟雯还是没有想出要去什么地方。天还是热,马路蒸出一股热浪,每逢有汽车经过的时候,无形的尾气浪头就劈头盖脸地袭上来。我挺难受的,钟雯瞧着却比我好很多,至少她没有太多的汗,我的T恤早就已经透了好几遍了,新买的廉价裤子还又硬又厚的。
我就纳了闷了,女生怎么就这么不可思议,当她们想要耐力好的时候,简直就是耐力无限,开挂了是怎么的?
我渐渐地就开始又热,又困,在外头走了不到二十分钟,情绪就开始低落,不明白为什么大热天的我非要在这里搞体能训练。我又特么不是在探险,为什么在文明世界里,我还得遭这个罪。
我急着左盼右顾,可惜周围就是没有什么能避暑的商场咖啡店,我忍不住了,就说钟雯咱们回去吧。
钟雯没吭声,开始我还以为她没听清,就又说了一遍。她笑了笑,说可以。语气淡淡的,突然就变得礼貌而疏远。
我热得头晕眼花,就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突然不高兴。还真是,女孩的心思不能猜,猜也没用。
我其实也没工夫猜她是怎么不高兴了,听她说可以就立刻如获大赦一般,赶紧伸胳膊打出租车。她拦了我一下,我放下胳膊等她示下,她轻轻地说,“坐公交吧。”
哎哟,我操。
我心里就窜上来一股火,凭什么就非得坐公交啊,来的时候不都坐过了吗?坐一会儿过过瘾得了呗,返程站牌底下一大群人不排队等着上车呢,这要上去不挤死也热死了。我就想犯驴,但是想想还是忍住了,跟个小女孩耍脾气,我是真欠抽了,还想没品到什么惊世骇俗的地步啊。
不成钟雯却突然不搭理我了,我就不知道为什么,我琢磨着我还什么都没说呢啊。只能硬着头皮厚着脸跟她搭话,她勉强赏我个笑脸,我陪着她等公交,执意问她怎么了,顺便检讨自己。她声音很小,我却听清了,“谢佳树,你可真是小公子哥脾气,而且还是特小的那种。”
我讪讪地……没话说了。
情绪也跟着低落,陪着她挤了公交车回学校,车挤得不成样子,走那悲催的固定线路还堵车,又热又困折磨得我死来活去。我一路沉默,要不然一定会暴躁地跳脚。钟雯也不吭声,大概以为我在跟她质气。质气就质气,她生气,小爷还特么生气呢。
我就只是憋屈,这一趟折腾回家,已经是傍晚了,连靳昶都到家了。我回家的时候这哥破天荒地正在做饭,满屋都是小鲫鱼汤的香味。我扑到厨房去看了一眼,他煤气用的没错,盆子菜板也用得对,就转身粽子一样拖着脚步进浴室了。
把脏裤子扔进洗衣袋,冲了凉水,再出门,靳昶就靠在门口等我。
我挤了个笑,到沙发前面的毯子上坐下,靳昶还在沉默着看着我,我知道他肯定在试图从我的外形上评估我一天的遭遇……抬头瞅瞅他,“给瓶冰镇饮料成吗?”
他连忙转身去开冰箱,还算挺殷勤。
我一气牛饮的时候,他抓着我的手腕拦了我一下,“慢点,这么喝凉水会受不了的。”
也不知怎么的,我心里头就是一阵松软,真想就势抱他大腿扯赖皮。
“怎么一跟女生出去,回来就是这个德行?”靳昶在我旁边有点距离的地方坐下,我盯着我跟他之间的那段空白,心里头好像有块地方排水道没装好,倒着往上渗水。我给他一张死脸。
他没有表情,比我还死,都死透了,随口又问我一句怎么了。我就忍不住了,把今天这档子我自己都没搞清楚的破事说给他听,我就不知道这么点事,怎么就能惹女生不高兴,难道我有错?
靳昶坐着没动,很久都没说话。他沉默的时候,我才回过味来,我不应该找他说自己处对象的这点子烂事,而且还是鸡毛蒜皮的烂事。
我心里有些忐忑,想去厨房看看锅,他忽然说话了,“下次再跟女孩说话的时候,要从她的角度去说。女孩子稍微任性的时候,可以强硬地要求女孩回来,但不可以说你累了或是热了,要说担心女孩子身体受不了。”
我愣了一下,顿时转过弯来,原来特么的是这么回事。想不到靳昶还是泡妞高手,看他冷冰冰的,真是人不可貌相。
“我不是教你虚伪。”靳昶突然又说,“你都热得受不了了,女孩肯定早就受不了了,这是推己及人,不要自己想当然。你从别人的角度考虑一下问题,话说的就会不一样,这就是温柔体贴了。对女孩就该这样,恋爱才能长久,以后婚姻也会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