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昶他爸似乎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我的脑袋就被靳昶狠狠打了一巴掌,“我特么说你还没说完呢?有你这么没谱的吗?你特么从四楼掉下去怎么办?”
“靳昶。”他妈妈叫了一声,“有你那么使劲打人的吗?你打他干什么?”
我就觉得靳昶妈妈很好,我回头瞪了靳昶一眼,他气得又给我一脚,“妈,这小子太混蛋了,说是说不通的。哪有三更半夜摸黑跳四楼阳台的,你特么以为你是蜘蛛侠啊?”
“行了靳昶,快闭嘴吧,比你爸爸还磨叽。你没看见他还光着脚呢,刚踩了雪,地上这么凉。”靳昶不吭声了,连他爸躺着都中枪了。不过他爸竟然在他妈身后看着他儿子笑了,笑得别有意味似的。
靳昶脸色不善地回瞪他爸一眼,我忽然觉得有意思,靳昶死酷的,他爸看着反倒像是个没正形的。
他妈回头又嘱咐我,“摔得严重吗?用不用阿姨给你找点药,让靳昶帮你看看?”
我赶紧摇头,说我什么事都没有,马上就回家,请他们去睡觉。他妈也不是很在乎我夤夜跳窗是为什么,还留我随意待着,又指挥他爸去给我拿热水拿饮料拿水果,指挥靳昶带我去卫生间把脚丫洗干净,衣服换掉,然后就带着他爸回卧室看电视去了。
我在他家地板上留了一串泥脚印之后,被他脱掉沾了泥水的睡衣,只穿了短裤在卫生间浴缸边上坐着让他给我洗脚丫,没人看着,他就蹲在地上,握着我的脚腕慢慢冲热水。我踩踩他的手,“你爸妈人真好,也没问我大半夜的跳窗子要干嘛?”
靳昶抬起头,这会过了气头了,宠溺地看着我笑笑。“你就算走门,我也不会嫌弃你暴露关系的。”
“太后说了,让你闭嘴不要说我。”我在他睡衣的胸口踩了个水脚印。
他捏着我的脚踝发笑,“你这个小混蛋,就不能有给你撑腰的。”
我笑,“你妈妈真好。”
“你那么可爱,谁会不喜欢你。”他撩起睡衣的下摆,干脆用衣服帮我擦了脚上的水,然后把衣服脱下来跟我那堆衣服一起扔在洗衣筐里。
我被他带回卧室又仔细检查了摔着的地方,确实没什么事。我四周看看他的卧室,其实没什么特别的东西,看出来他家搬到这里以后,他并没常年在这里住过。
靳昶给了我杯水喝,回手就关门,接着就关了大灯。
我眨眨眼睛,“不开灯,叔叔阿姨不会觉得怪怪的?”
“没事,他们早睡觉了。”靳昶自己也疲惫地叹了口气,上来把我抓到床里,紧紧搂着摸我的脸。“都打肿了。苗苗我真是……看着你被人打耳光,苗苗你那么好,我却什么好事都没给过你,呵,疼不疼了?”
“太后都说你太磨叽了。”我嘿嘿一笑,卷起被子缩在他怀里,“那咱们也睡觉了。我这不就是知道你受不了那记耳光,所以来安慰你吗?你还踹我屁股。”
“擦,你都快把我吓死了。”
“别磨叽。”我说完又嘿嘿笑,就觉得他妈妈的这个口气用来说他还真是爽。
他无奈地也笑,去把台灯也关掉,回来扯上被子把我搂在怀里。我在他怀里和被窝里四处滚滚,心里就踏实了,果然有他的味道的地方才能睡着觉。
78.
早上被过年的第一阵鞭炮吵醒,我从靳昶的怀里爬出来,胡乱地亲了亲他,趁着他没完全清醒,迅速出了他阳台又跳回了我的卧室。等他气得发短信骂我,那都已经是后话,我都已经在陪我姥姥吃早饭了。
我们家三十这天吃饭的时间比较早,靳昶家要在傍晚左右,这样靳昶过来的也早,他来的时候我正跟我姥姥坐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打扑克,看见他进门我就忍不住微笑。
他在我旁边看着我玩完这一手牌,我就拉着他的手,美其名曰带他在我家里到处转转。
二楼是我爸和我妈的书房和卧室,三楼是我跟我姥姥的活动区域还有客房,四楼是我跟我姥姥的卧室,步行的扶梯和方便我姥姥的电梯都有,顶楼是我爸盖的花房。我带着靳昶在三楼我的书房看了一眼,就把他领到我的卧室。
我家跟靳昶家搬过来的时间差不多,不过那时候靳昶已经读大学离开家了,我则在这里度过了整个高中,所以我的东西是很多的。靳昶看起来也很好奇,四处看了看就忍不住微笑,柜子里有我收集的高达,还有各种电影周边,从尤达大师到瓦利,还有一把光剑和一副盔甲,打通的房子正中间是个桌球案子,墙角才是床。
靳昶在桌球案上摸了一把,忽然回头问我,“那你怎么还打得这么烂?”
我摸摸头发,“那是看别人的卧室里有,所以叫我爸给我买的。其实我不怎么玩,偶尔朋友同学来了一起玩一会,平时我都是用这个桌球案跟我姥姥还有我家工人三个一起赌博来着。
靳昶被逗笑了,伸手在桌球案上摸出个骰子。我靠过去贴在他身上,“你要不要跟我一起玩?你打得那么好,可以教我。”
“我还是去陪你爸妈姥姥吧。”靳昶转过脸来,在我的面颊贴了一下。
“那好吧,我爸要是高兴,就会带你到顶楼他的花房去看看那些他养的不开花的东西,他一向痴迷那些东西,每盆都死贵,还不开花。”
靳昶被我说笑了,“怎么这么强调不开花?”
我随口闲扯,“作为一盆植物,特么不开花,是有多怂货?反正我就是觉得不开花还养着很怪。一辈子不开花,就那么绿着,还特么特娇贵,绿着绿着就死了。偷偷告诉你,我爸特别骄傲他懂养花,觉得风雅,相当自负,可是其实养的不好,最多一年顶楼就会死一批,他又折腾回新的来。哎,你要不要躺一下我的床?”
靳昶越听越笑,最后摇头,“苗苗,我还是下去吧,再在你的屋里待着,我就受不了你的诱惑了。”
“嗯。”我忍着笑,手又伸进他衣服摸他一把,“辛苦你了,过年都要把你过瘦了,等回家……”
我话还没说完,一眼就看见我妈上楼来,让她亲眼看见她亲儿子在这里调戏男人,爪子还在人衣服里拿不出来。好在我妈心理素质够好,放下果盘也没什么反应,就招呼我们没事下去陪姥姥。
靳昶回头差点没瞪死我。我无所谓地安慰他,“早晚他们得习惯。刺激多了就麻木了。”
下了楼去,我爸也回来了,跟靳昶打了招呼,比昨天强多了,就是脸上还有点胃疼似的表情。我拉靳昶过去陪他,我妈却非得把我支开让我去厨房帮她忙。我不放心,两次三番地去追踪他们俩干什么,后来看我爸果然把他带去顶楼了,他特别可怜地在顶楼花房里听我爸给他讲,什么花需要怎么养。
我放心了很多,我爸一向觉得自己虽然官位不小,但是内心淡薄,证据就是书房有名家书画怡情,再来闹市中尚藏着一方花圃,足见其宁静致远,情趣孤标。所以他招待得意的门生或是后辈,常愿意带着看的就是这两个地方。唉,其实他书画上不通的很,花也种不好,父母常觉得知子莫若父,其实子女何尝不琢磨父母?
靳昶可怜巴巴地被讲了足足一个小时的养花知识,又被带进了书房。
像我爸那一级的官员,除非幼年有读书爱好,不然不要说书画,有几个肯读书?我来来去去的几个发小,谁家父母书房里的书不是干干净净一页没动过,书都读不了几本,竟然还都爱收藏书画,那不是扯?
我的发小们多半都崇拜父亲,不知道是不是强权下的洗脑结果,在我们这样的家庭里传统父权制度都体现得特别明显,完全跟社会脱着节。他们大概是习惯保持优越感,一般都会生活在自己的小圈子里,更当爹是土皇帝了。至于我爸,他年轻时候确实很有才华,可是这些年早已不是那么回事了。我看他在书房里给靳昶指点江山,我心里都发虚,靳昶这人博文广志,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糊弄得了他,我听了一会就觉得还是去跟我妈做饭吧。
他们一直聊到开饭,出来的时候我爸明显很愉悦,看来是被聊得通泰,可怜我家靳昶,在我看来他那样子简直就是严阵以待,外挂全开。吃饭的时候我都在想着熬完这个春节,回去要怎么补偿给他。
我想靳昶也是真的很有说服力,一顿饭的时间我妈就夸了他几次懂事。不过在我的记忆里,得到我妈的夸奖,并不是一件十分愉悦的事。
我爸开了瓶好酒,显得有些高兴,话题转来转去都在谈年轻人的未来,不过倒是没有再逼我回家来。有可能是因为今天是过年团圆饭,我姥姥早发话不要有人惹我。
酒桌上他们敬来敬去,可是话题绕来绕去,也没说一句暗示我们未来的话。我想想也算了,难道我还真能要求他们祝福吗?他们总有他们的立场。
靳昶顾虑重重,当着我父母的面,根本不往我身上看一眼,生怕刺激了他们似的。
我喝完手里的一小杯酒,刚要拿酒瓶就被我姥姥捂住了我的杯子。“苗苗不能喝了,这几天上火嘴里疼成那样,饭都没吃多少,可不能再喝酒了,刺激坏了胃。”
一句话说的靳昶立刻看了过来,他还不知道我这几天口腔溃疡,也忘了他的顾虑,“买药了没有?别喝酒了。”
“我姥姥说用白糖也管用。”
靳昶听得一皱眉,“别,用白糖也太疼了,等会我去给你买喷的药。”
我乖乖点头,回过神儿来看见我爸和我妈的脸色都有点变化,靳昶反应过来也很尴尬。还是我妈勉强笑笑,顺势感谢这段时间靳昶对我的照顾,然后终于说到了未来,“苗苗不懂事,做事不管不顾的,你是当哥的,有些事应该管管他。他不听的事,想不通的事,你就开导他,他还是听劝的孩子,尤其是现在,可能他更听你的话。”
靳昶点头说是,避开了我的目光,向我父母说道,“阿姨放心,我能理解叔叔阿姨对他的苦心。姥姥都知道我从小就很喜欢他,一向拿他当弟弟,所以父母的期望,也是我的期望。我知道什么对他好,万事都会以他为先,其实这也是我自己本来的想法。”
大概是感觉到了我的视线,他说完最后一句,转过眼睛来看着我笑了,我心里松了一口气,我总觉得他说的话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偏偏又是很堂皇的话。幸好他笑得很能安慰我。
我妈举起酒杯跟他碰杯,“好孩子,那我们就谢谢你。”
我又有点不放心,他们这是玩什么啊?我姥姥碰碰我,“给你煮粥了,吃不下东西,要不要喝一点?”
我刚想说我才不喝,正好靳昶放下酒杯,威胁地看了我一眼,我只好去盛了一碗粥。
我妈在身后笑着说,“我们苗苗算是惯坏了,只知道任性,是得人管管。”
一顿团圆饭吃的平静,已经是我能希望的最好的情形了,只是总觉得不对味,靳昶也没有怎么高兴的样子。吃过饭他就回去了,没过二十分钟又来,到底还是把药买来了。
我妈和我姥姥开始准备晚上的饺子,我无事可做,被我爸叫去下棋。我这人下棋没有耐性,除非能骗我爸跟我走快棋,不然必输无疑。跟他在窗边摆了棋盘我就后悔放靳昶走,他要是在还能凑桌麻将,我姥姥不耐烦打麻将,我妈和我爸倒是都喜欢。
“小孩子要稳住,不要总像屁股底下有火燎似的。”没下几步棋,我爸就哼了一声。
我没办法,只好装作思考棋局的样子,等了半天走一步棋。我爸摇头,“你也不是不如靳昶聪明,就是不如他沉稳。”
我一笑,“爸你喜欢他?”
“那孩子确实有才气,要是在我跟前,我也提拔他。”我爸端了茶盏凝思棋局,半晌落子,又说道,“难得他年纪轻轻就有气度,做人才智还是第二,第一还是气度。”
“明天我准备个本子,把你说的话都抄下来。”我狗腿一句。
“苗苗啊,你妈也劝我,你要就是那个……”他想了半天,还是不能忍受同性恋三个字从他嘴里出来,最后摇摇头,“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这次压住了你,你对女孩子始终没有多大兴趣,以后也还是会跟男人在一起。要是换了别的什么人,还不如靳昶。有他在,你还不至于胡闹。”
我不爱听这话,但是也没吭声,只要他能接受,说我什么,怎么想我,我都不在乎。反正他又不是靳昶,他把我想得怎么无能龌龊我都不带搭理的。
“可笑你妈原来还以为她防治早恋工作做的很成功。”我爸说到这里又若有所思,“该不会是你妈逼你太甚,工作做过头了吧?搞得你对女孩子都有阴影了。”
我憋不住笑,“没那事。”
“那也就这样吧,反正你跟靳昶也搞不出什么事来。”我爸又落一子,杀了我一大片,“但是爸爸有个要求。”
我都快乐疯了,也不顾棋局,“爸你说。”
“三年之内,你必须要结婚。”
“什么?”开始我的第一反应是他让我跟靳昶结婚,后来想到他没有那种幽默感,“你同意我们在一起,还让我跟女人结婚?”
“苗苗,你不想回来工作,你还小,我能理解。靳昶也劝我给你个机会,不然我硬让你回来,你以后也会不甘心,总要跃跃欲试。也罢,爸爸不帮你,你自己去找工作,如果你找不到,也就回来了。甚至可能到了明年,你自己就知难而退了。”我爸停顿了一会,似乎在想要怎么继续跟我说,“至于婚姻,爱情……”
我已经有点绝望了。
“婚姻是婚姻,爱情是爱情。你跟我强调爱情,我也不能就跟你说世界上没有那种东西,总还是有的。只不过,你看看哪个男人的爱情不是在婚姻外找到的?以前爸爸不跟你说这种话,不过你现在的年纪,也已经可以进行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对话了。你不要任性,也不要理想主义。你喜欢靳昶,爸爸也确实看到你很快乐,人也很精神,爸爸能理解你现在的感觉。所以爸爸发过脾气也就算了,不逼你离开他,但你也不要耽误正事。你结你的婚,要你的孩子,组织你自己的家庭,同时也跟靳昶保持关系,这不是很好吗?”
“那靳昶算什么?姘头还是小三?”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我爸看起来有些恼火,不过我不在乎,他也看出来我的想法,“认死理的犟种!你就是不如靳昶明白事理。”
“什么意思?”我忽然觉得我明白了靳昶是怎么被接受的,怎么他们三个人就相处融洽了。可是我就不死心,“靳昶不可能答应这种事。”
“他答应了,而且是一点就透。”我爸气的把手里棋子都扔进了棋盘里,“你妈先跟他谈完,说他同意将来各自结婚,我还怕他是故意拖延。不过见了他以后,发现他确实很成熟,什么都明白,我很放心他。我是跟你谈不了了,你可以去跟他谈谈,想必他说的话,你还是会听进去一些。好好听听他说话,他年纪轻轻就能在一家银行的总行里做到中层,绝不是等闲之辈,恐怕他的同龄人这个时候还只能去打工赚点辛苦钱,一辈子连个房子都买不起,更别说事业有成。你跟他交好也好,那就好生听听人家的成功之道。难不成你还只看到人家的色相了?”
我从坐着的蒲团上站起来,觉得有许多话要说,有许多我早就想好的话要说,可是胸口灼烧,嗓子似乎肿在了一起,我什么也说不出来。我爸也不抬头看我,我一句话也憋不出来,就像个窝囊废一样被他沉甸甸的气势压制着。全世界都是对的,对得如此严肃,只有我一个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