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它一直都住在那台小小的机器里,被他随身携带,能在他开着机器的时候安静地看着他的日常。 可以在他洗澡的时候听到哗哗水声,听到和他哼着的不成调的歌。那么近。 它很喜欢他,虽然不能和他表达任何一句规定台词以外的话。 但还好,这本来就是个恋爱游戏,它红着脸期待着他选择自己希望的剧情发展。 却一边担心着他只不过觉得这条主线好玩而已。 心里酸溜溜却也很幸福。 直到他问它,你的脸总是红扑扑的,这也是设定么。他去翻盒子,它慌忙去扑,大声辩解,这个是随机抽取的。 结果话没说完,就撞到了屏幕上。 它隔着黑暗的屏幕,摸着应该是感不到痛觉得额头,却觉得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比额头痛。 尤其是颤抖的指尖和心口。 它在很早以前意识到自己是永远不可能摸摸他有些肉呼呼的脸蛋的。 它皱着眉享有着只拥有他的幸福,却依然担忧。因为游戏已经进行到结尾了。 内容标签:灵魂转换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曼恩,泽平 ┃ 配角:爱丽丝,瑟西 ┃ 其它:二次元 Act.1霍夫曼物语 [一] 我睁眼的时候,外面阳光正好。虽然看不到时间,但映在玻璃外广场上的颜色和鸽子活跃的飞翔轨迹来看。现在是下午三点正好。 下巴发福,正吊着眼镜清点新货的老板往我这望过来了。显然是才注意到我的存在。我愧疚笑笑。对自己又在他店里睡过去表示歉意。 他生意很一般,顾客基本上都是固定的。也不像隔壁的咖啡厅,每到固定时间就开始排队。他从来不会赶来店里的任何一个年轻人。随便他们看漫画研究手办。兴致来了的时候会叫上他们其中的一两个,帮自己打通游戏里很难拿下的关卡或者本,他说自己老了熬不起夜,偶尔会送熟悉的顾客装着苹果的福袋。 这些事发生的时候,我大多都坐在店里唯一属于我的位置上看着。虽然说是我的座位,但我不再的时候,也许会有其他人坐过。不过无所谓。 因为在我离开之前,这个能够透过玻璃橱窗看到外面广场的位置,都是我的。 [二] 门口的风铃响了。 我等的人来了。 我透过半垂下来的门帘看过去,能看到半个人影站在柜台前。他穿着和上上周一样的浅色帽衫,下身是条浅色的牛仔裤,像是在窗外的阳光中被退完了色一般。旧了的裤头有些松,垮垮的挂在胯上。嗯,也可能是他从前比较胖的缘故——但现在身材是刚刚好。 我歪过头,钩起了嘴角,想要看到他完整的背影。 他低头边看柜台上的新货,边和老板三两句答着话。我看到他略长的发尾从后颈垂落,堪堪扫在领子边缘。 他会在每个周二周四来这家动漫店。这我都很清楚,虽然我并不知道他叫什么,不过没关系。我知道他不少,比如,他周二来是因为新的杂志和周刊都在这天到货,而周四,则有好几个同好和他一起来,他们会围在柜台边,聊新番,聊攻略。短的话呆十来分钟,长的话也许一个下午都会耗在这里。他不会每次都买东西,可是在这两天的下午,他总会如约而至。 我偶尔在心里说服自己,说不定这也是一种默契。 他来的时候有时会往我这边看,他知道我在。虽然不往我这边走。但隔着帘子绰绰的影子,有几次他的眼神都和我对上了。 这时候,我的心会突然紧地就揪成一团,手脚都不知该往哪放。直到他转开视线。 事后回忆起来这样的瞬间,却再不紧张,暖暖的感觉像午后凝固的光,跳动的心脏里仿佛住了太阳和蜜糖。 我想,我是喜欢他的。 [三] 想到这里,我才发现自己又发呆了。我有些 懊恼,担心他在我恍神的时候就一声不响走了。 可是我刚抬起眼睛,就看到一只手掀起了面前的帘子。 我因为惊愕而瞪大的眼睛里映出了那个熟悉的影子。 走近了的他比我想象得高不少。他环视一眼,回身对着外面说“怎么多了这么多?什么时候进的?”听不清外头的回答,他又转回头,视线实实在在地停留在了我身上。 他说“你真漂亮……”嘴角陷下去一个小小的梨窝,我的心也跟着软软地塌陷。我想说谢谢,可惊愕的表情还挂在脸上,就这么直直地看着他。 他等了片刻,见我不应答,也不介意,绽开一个更明显的笑意,掀了帘子出去了。 随后我就听到门口风铃响起的声音,他一定是走了。 我垂下眼睛,想用细碎刘海挡住脸上的热烘烘的烧灼。想,刚才我一定很失态,这样僵硬的表情,一定不要再有下一次。我这样暗暗给自己打气。 老板走过来整理被他揉得皱巴巴的帘子,笑着对我说“呵哟,有人喜欢你嗯?”我缩着肩膀偷偷地笑了。 [四] 两天对于我来说不算漫长,一周两次的等待,相比较下,从周二到周四的过渡就微不足道了。 他又来了。 似乎因为前天的交集,他竟然破天荒地,一进门就向老板问起了我。 “那个……隔间里坐着的孩子……来很久了” 隔间里我屏息竖起耳朵,虽然他的声音很普通,可此刻他带着弧度的嘴角在谈论我。那平凡的声线都显得那么有魅力。让我忍不住想把他说的每个字都刻画入脑海。 老板的视线透过他往我这边看来了,看到我亮晶晶的眼色显然知道我是在听,便不自觉拉高了音量。“那孩子,来好一阵了。”他收回视线,推了下眼镜,又添了一句“一个半月……还是两个月 和你差不多。”我知道老板说的差不多是,在我第一次在店里打着瞌睡的时候,碰到的第一个客人就是他。那情景,和此刻的他一样:背对着我,长腿交叉,袖口卷到手肘。虽然我比较喜欢他穿帽衫装成好孩子的样子,但不得不承认,他穿衬衫又是别有一番风味。 他的注意力被一款新的RPG包装吸引走了,心不在焉搭腔“那么巧?” 老板对着他挤眉弄眼"你看你们那么有缘。怎么样?不如考虑下带走他?"我心里突突跳,开始不受控制地期待他的回答。 可他的视线却一直粘连在手里RPG的包装上,直接忽略了老板的问题,转而问游戏多少钱。 我有点失落,收回探得有些长的脖子,垮下了肩膀。他问过价钱,却没有拿,和老板说自己今天就是路过,没备现金,下周再来拿。老板和他卄熟,摆摆手表示不介意。他含笑谢过,再没打算提起我的存在。竟是打算就这么离开了。 如果我面前有镜子,如果我的眉头可以拧起来,我的眉尾此刻一定是塌下来的。 结果,临走走之前他往隔间靠过来了。他撑开帘子,手肘支着墙,看着我的眼睛说,哟,我走咯~你不送送我?这次他带着黑框眼镜。我从不知他近视,也从没见过他有眯眼的动作。我想我似乎也不是自己想的那样了解他。 他微微垂着眼角,等着我回答。我想点头说好,可他是觉得我不会回答那样。转身走了。我有点着急,因为我并不是不想送他。 他推开门,风铃叮叮响起,老板的叫住他,说:"调戏了还不带走他?看来是挺喜欢的,好意思就这么放养在店里?"于是他停下来,嘴角带着玩味的笑意,明明还是那个梨窝,却显得邪气:"怎么带?太贵啦,我又不会养的喔……"我想说没关系,可他又继续说"如果他能自己跟我走我就要他了。" 老板在柜台里哈哈笑,显然像听了个好玩的笑话。他也笑,声音爽朗开阔,可我觉得自己的心和身体都开始渐渐发冷。不,应该说,我僵硬的身体从来都是冷的,也从来没有那名为心脏的部件。我骗自己骗得特别真实,好像胸腔里有颗鲜活的小东西正因为收缩而疼痛。 惟有疼痛那么真实。 我看着自己纤细又线条明朗的双腿。它们被包裹在裤腿下的时候,我和他是多么接近,可每当打烊的时候,老板抱起我,在把我放回安睡的箱子时,我都能清楚听到自己关节发出轻微的机械的声响。它们在寂静中如同轰鸣。我只有极力维持才不至于随着那轰鸣崩塌瓦解。 我和我喜欢的他不一样的。他四肢修长却从来不多余,动作流畅灵活,能轻松做出单手支撑着身体靠在门框的动作。 想到这里,我很沮丧。窗外的阳光仿佛都不亮了。我难过得很专注,甚至没有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走的。 [五] 上大学以后,广场边上这家店就成了泽平外出的固定线路,哪怕不进去也会习惯性路过一下。 虽然广场边缘一条街挤满了各式各样的狭小店面,都立到人行道上的招牌,总需要人绕行才能通过,很有争相夺艳的意思。但杂乱中,泽平总能一眼认出自己熟悉的店。 它门口既没有排列整齐色彩鲜艳的扭蛋机,也没有巨大猥琐的秋叶原妹子照片。只在一侧开了很小一扇门,茶碗风铃和掉色的鲤鱼旗在顶上飘扬。其余的空间都挪给了一扇很大的落地橱窗,橱窗里摆满了BJD。虽然老板总是号称这里是OTAKU天堂,可那占据过大空间的BJD橱窗出卖了老板闪亮亮的少女心。 虽然泽平不萌美娃,可还是觉得这些精致的小人很有灵性。作为二次元,并且和手办打交道很多年的人,他也经常会出口"调戏"这些美的不可方物的娃娃。和它们说话,只不过末了都是肯定句。因为他打心眼里觉得它们不会回答。 娃娃们的摆出各种各样的姿势,被蕾丝的帘子遮挡——他们不能直接晒太阳。泽平停在广场的花坛边,这样的角度正好不会反光,远远就能把那个摆满娃娃的橱窗看得一清二楚。 而泽平第一次知道大学旁边有家兼卖BJD的漫贩店的时候很戏剧化。隔壁宿舍的阿宅专门跑到自己租的小公寓,拽着他就说你酷爱来!这绝对是命运之缘。泽平莫名其妙,边被拽着跑起来边责问怎么回事。 结果两人狼狈不堪地顶着烈日跑到地方,他才明白那是命运之缘是什么意思。 那些娃娃被刻意安排在背阳的窗户里,表情凝固安详,乍一看每个都那么相似。可泽平一眼就认出中央那个侧身坐在橱窗里的娃娃,他表情安详,视线停在路边低矮的小花坛上,和那些就要睡着了的娃娃不一样,它好像真的就在注视着玻璃外的世界。泽平忍不住走得更近。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娃娃。虽然良久的注视没能让秀气的娃娃抬眼看他一下,可他却忍不住怀疑这个娃的创作者一定是偷了自己的照片。 如果不是那在眉骨处延伸出去的抑郁神情,那它真的是和自己几乎就是一个模样。泽平并不像阿宅那般大惊小怪,相反他觉得挺惊喜地。起码那个娃娃很漂亮,那么自己也不差。他这样想着,掀开耷拉在门上的鲤鱼旗,去和老板搭讪了。 确切地说,那就是泽平和它的相遇。后来,他们在同一家店里那么经常碰面,只隔着一道为BJD们挡灰尘的门帘,却有一个次元那么远。很远,远道泽平根本不会去想,这个娃娃里也许真的住着个灵魂,它会思考,会用玻璃珠做的眼球看着自己的。 Act.2仙境与毒药 [Zero] [我有两个愿望。 请让我呆在他的身旁。 请让我的双手双足能够为他舞蹈。] 夜幕降临的时候,就是我的安睡之时。 老板会像所有哄孩子的爸妈一样,把坐了一天的我抱在怀里,把我安放回属于我的小箱子里。然后,黑暗和夜幕一同降临。 可我却无法再如往常一样,沉默,或带着他来过得记忆睡去。我瞪大眼睛。心口泛着一丝热,它突突地仿佛是要告诉我,我应该去那里。为了我的夙愿。 那里。我想作为人类的你们一定从未去过。你问我它为什么叫"那里",大概是因为娃娃们没有创造的能力,所以他们无法赋予任何事物姓名。 该怎么形容?那里大概是喜爱玩具的孩子最想去的仙境。那里有最柔软的沙发,最甜美的糖果,和最特别的娃娃。可那里从没有人类来过。因为那里能够说话的生物,只有娃娃。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娃娃都和我一样,会有思维。虽然我们都是残次品,在被制造时未曾赋予灵魂。所以只好沦落为玩物。但我比和我坐在同一橱窗里的任何娃娃都要幸运——它们甚至连意识都没有。起码,在老板店里漫长的相处中,它们从未找我说过话。而我也从未在那里,见过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可我不喜欢去那里。 那里没有阳光,任何华美装潢以外的空间都被阴沉的黑暗填满。山一样高的娃娃隐在黑暗里,怨恨着丢弃它们的世界。在不拥有灵魂它们看来,安睡即是死亡,所以他们总是度秒如年睁大眼睛等待躯壳毁灭的末日来到。能够来到这里的娃娃们都拥有思想,更牙尖嘴利。但这些聚集的思想者是如此的害怕死亡,懦弱的神志更甚人类。可笑的是,它们却依旧成不了人类。大概是因为它们太清楚自己是个娃娃了,我显得非常格格不入。 我从来不喜欢它们的刻意和阴谋。可这次没有办法,我得找到掌管那里的人,只有她,才能助我变成拥有双足的人鱼。 [一] 我强迫自己闭上眼,想象着自己要去的地方。想象着它浮华却透着死气的模样。 再睁眼。依旧模糊的视线里,我看到眼前熟悉的红黑格子的地板——如此奇特,只看一眼就能终生难忘。 我站在无边无际的大厅里,只要晦暗光线能够照到的角落,都有躯壳翩翩起舞。不,它们无法翩翩,而是肢体僵硬,肩轴扭出奇怪的角度。至于其它散坐在沙发上的娃娃们,它们在华丽的衣着下,不堪负重地歪着脑袋,它们佯装愉快地谈论热烈,轻快的音乐和人声嘈杂充诉着顶穹。 我穿梭其中,寻找熟悉的面孔。光线在他们光滑得没有毛孔的皮肤上没办法温存。我听着自己鞋跟敲打在地板上的沉闷声音——走到地毯上了。 对面座椅上围了一圈“人”,其中一个面向我的大头细腰的娃娃,啊不,女子正用羽扇遮着脸,一双占据大半张脸的眼睛正打量我。我回忆了一下,觉得自己并没见过她,可她却款款起身了。纤细小手拍掉挂在她身上的咸猪手,摇着蜂腰一步三晃着朝我这边来了。 我便站定,等着这个似乎认识我的家伙说话。 她说“哟~还真是破天荒。” 声音在她的大脑袋里晃荡,“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我有些尴尬,张张嘴想说你是谁这个女人似乎和我很熟悉,可我却没有任何关于她的记忆。可到了嘴边的生硬询问却变成了“我来找瑟西。”我说着,挠了挠鼻子以掩饰自己的不安。我不认识这里任何人,除了瑟西。她是娃娃们的统领,能进入这里的人没有不认识她的。 女人巴掌大的玻璃珠做的眼珠上下打量我。我僵硬着身体,也许我真的遗忘了什么,但我不想被任何“人”发现这点……包裹眼前这个我似乎应该认识的……“……爱丽丝!” 我努力把飘向远处的视线聚集到她身脸上,挤出个微乎其微的笑,想:原来她叫爱丽丝女人挑眉,背对卡座,对围成一圈的人摆摆手,算是对催促的回应。她抱起手臂开口“你来找瑟西这不像你会做的事啊……”我不知如何回答,她见我默不作声就又继续“我原以为要你转性是永远不可能的事呢。莫非发生什么了” 她说着斜着大眼睛,摆出一副精明的表情。我很无奈,却没有更多想要回答她的意思。 我说“带我去见瑟西。” 爱丽丝撇撇嘴,切了声,摆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半晌,泄了气,说“好吧。我带你去。” [二] 我在漫长的走廊是努力思索这个叫爱丽丝的娃娃到底是谁。她似乎和我很熟络的样子,可我却没有任何一点有关她富有特色的大头的记忆。 鞋跟交替的声音在黝黑的甬道里凌乱回响,敲得我心里烦躁。我的记忆仿佛滑溜的鱼,让我想要怪罪它们跑得太快却无从下手。 前面的爱丽丝停下脚步,侧过身。我看到她身后出现了一扇巨大的门扉。镏金的爱奥尼克柱折射微弱的亮光,在黑暗中也不忘展现自己的华美。对开的拱门仿佛无限高,巨大的门把从水平视线处一直延伸到快要末进黑暗的地方。我来不及感叹,脑海中有景象撼然与眼前的一切重叠。记忆,带着它的鱼尾巴从我脑海的边缘处一闪而过。 爱丽丝微曲的膝盖,和侧身请的手式。 门扇上那巨大的松绿岩,象牙又或者深海红宝石。 那些景象和他们出现的形式那么似曾相识,好似这一幕在某一时间某一处曾经演过。 我愣神间,爱丽丝已经面无表情地推开了那扇厚重的门扉。她被长长睫毛装点的大眼睛在暗淡的光线中死气沉沉,毫无神采。 我张了张嘴。却还是对那条记忆的尾巴扑了个空。 于是认命地就着她的手,侧身进了那,门后的空间。 [三] 潺潺水声在我身边穿梭,在空中规划出透明的轨道,仿佛有实质和生命。如果不是流动的液体弥漫着紫色的雾气,我想这画面会相当令人向往。 相比较下,坐在长桌对面,遥远得我几乎看不清面容的女人就显得那么……死气沉沉。 她那么漂亮,柔软,在微弱的烛光的晃映下,她的侧影投在身后屏风上。精致的轮廓近乎完美。 说是近乎,大概是因为她比任何存在于这房间的东西,都更不像活物吧。内心里,我还是觉得她更适合被鼻子上有雀斑的,穿棉布裙子的女孩搂在怀里,起码那比她端坐在这样诡异的空间看起来合理。 一道色彩斑斓的水流改了道,从我头顶前面哗哗流过,空气中没有任何轨道,它们却准确地转了个弯,流进了我面前的琉璃高脚杯。我沉默望着面前琉璃杯。里面因为突然多出来了一汪摇曳的水分,而投映在纯白桌布上的光斑。也开始化作从蜡烛上逃出来的光的精灵,细小的生命在桌子上翩翩跳着有规律的舞蹈。 “曼恩……” 长桌的对角,坐上座的女主人一动未动, 别说嘴角,我觉得连她身边的空气都未曾波动。可有声音自主自动地传递到耳朵里来。仿佛不是娇小的我们存在于这个世界,而是这个空间存在于她之内。我不太明白那两个音节的意义,“什么”脱口而出。 她表情微微松动,那样细微的变化,在我无解的注视下变得鲜明起来。 她说“唉……看来你又忘记了。”我点头,再抬头,头腔里的松紧带随着这个动作发出部件摩擦的干涩声响,它们回荡在我脑袋里那么明显。 瑟西的声音穿杂在这些回响中,显得柔和又包容“没办法,我只好再告诉你一次。曼恩是你的名字。不相信可以回去看看刻在属于你的箱子外侧的铭牌。” 她颔了下颚,似乎根本不担心沉默的我会提出什么疑问。她说,你能准确地找到爱丽丝,我还以为你都想起来了。 “你频繁地回来,我还以为你不再那么排斥这个充满妄念的地方了。可现在看来,你只不过遗忘了再重新来过罢了。 来说说,你仍然会回来……是为了什么样的愿望” 她侧头询问,却根本没在等待答案的样子。仿佛这番话只是个程序,而她只是熟络 地走个形式而已。 说真的,我不也太懂她需要我回答什么,似乎从进入这里开始,我就理不清任何一件事情发生的缘由。 我似乎是追寻着本能才会来到这个我曾经来过,却忘记了的空间。 做着相似的事,遇见相同的人。 虽说没有灵魂的物体,怎会有本能那样只有生命体才该拥有的东西呢但我决定暂时放下这些困扰我的迷雾。 因为我来。 有更重要的目的。 [四] 我感觉到自己没有装弹簧的嘴僵硬地动起来,有个陌生的声音开始诉说,那么迫切。那声音有些生涩而且沙哑,可蕴含的情感却婉转。 “我有两个愿望。 请让我呆在他的身旁。 请让我的双手双足能够为他舞蹈。”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自己声音,可瑟西显然不是。她笑了起来,表情却只有空洞没有笑意。她说“你看你的妄念,让你再一次拥有了声音呢……感觉如何”她好像一只年老的隐居起来的血族长老,询问着自己的孩子,鲜血的味道如何。 我心里有惶恐,可仍然想说“很棒。”带有起伏的声线和人类那么接近,让我忍不住想要手舞足蹈,反复述说那蜷藏在心中的愿望。那堆满盒子和漫画的狭小店面里,他的身影,他的声音,从未那么清晰地显现眼前。 瑟西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仿佛我脑中所想都能为她所见。 她依旧坐在原处,离我非常远。她坐直了身子,秀气的脸融入了黑暗,让我看不到她是在笑还是摇头。 不过那都不重要,她说:“曼恩。我需要你想清楚你的愿望,让它们并非不经思虑随口而出。” 她的王座她的身影都在缓缓隐入那漫无边际的紫色的水幕,空中还残留着她声音的回想。 “达成你愿望的药水,在你面前的杯子里。喝掉它,你就能达成你的愿望了。” 我的胸腔还被莫名的欣喜包裹。不加丝毫思索,掂起面前青翠的琉璃杯,将那苦涩的汁液一饮而尽。 回想那时候,我还意犹未尽地抿着嘴,想象着苦涩之后,甜蜜该是何样的惊世骇俗。 我满足的合眼,黑夜降临。没有一日我会如此地期待,迫不及待地在梦中描绘美好的到来。 Act.3另一扇窗 [一] 泽平昏呼呼地从课堂出来,他睡了一整个上午,虽然硬邦邦的课桌并不很舒服,可他还是意犹未尽。公共课室的人总是散得很快。夏天马上就要到了。走廊上半开的窗户,透进蝉的叫唤。空荡荡的教学楼不显寂寞,倒是惬意的很。 习惯和暖洋洋的日光提醒他,他该出去走走。 目的地,自然是总是光顾的动漫店。 他踢着小石块,脑海里浮现的不是Jump也不是老板推荐的网游。而是那扇被装点成少女风的橱窗。 吓!莫非自己也被猥琐老板闪亮亮的乙女心传染了! 他仰头活动者在课桌上趴僵了的脖颈。脑海中显现的是那张明明和自己相似却比自己完美的脸。嘿,到底是谁的恶作剧。虽然泽平不觉得自己长相出彩,可那个娃娃确实是美得一塌糊涂。虽然对BJD没有特别多的兴趣,可它那张令人印象深刻的脸,还是很讨喜的。 起码自己总是会想起它,至少是不讨厌它的。 于是,想通顺了的泽平迈开步子,哼着不成调的ost,打算去看看缩小版的自己。 [二] 泽平在橱窗前愣住了。 中央那个摆着绒面小椅子的座位空空如也。旁边遮阳的小布帘也完全放下来了。他莫名其妙地就心情不太好了,两条眉毛拧在了一起。他踱进店里,第一次没有停下来看门口那些新进的周边,而是直奔柜台。 老板难得地在打瞌睡。泽平推了他好几次他才晃着神戴上了黑框眼镜。当知道面前的少年以为他睡得太死,导致橱窗里的娃娃被人偷了。老板乐不可支,当然其实也不是很高兴。他是这样说的“正好是上周四你来过的那晚上,曼恩就坏掉了。” 泽平睁大眼睛“曼恩坏掉了” 老板挠挠头,率先进了放娃娃们睡床的里间“就是你看中的那只小美丽啦……”他捧出只沉木色的长匣子,里面铺着暗色的舒适的绒,被叫成曼恩的娃娃睁着无神的眼睛安睡在里面。 泽平退开一步,这发生在一个人形物体上来说,委实有点血腥。娃娃的每个关节都断开了,细小的残肢仍然保持着人类的形态拼接在一起。老板解释说,这是连接球关节的松紧断掉的原因。虽然原因不明,但是九个大的连接球被弹坏了三个。就算是自己动手换松紧,也再坐不起来了呢。 “我只好昨天熬夜守在电脑前等总公司的回复。”于是曼恩就要在下个星期三被接回总公司去修理。在它跨越十三个时区之前,老板不敢随便动它。只好让它就这样一直睡在匣子里了。 泽平听着老板的解释,不知为何有些难过。虽然他觉得它明明睡在匣子里,松紧却莫名其妙地断掉了相当倒霉。可他当亲眼见到它碎裂的样子,还是觉得它很可怜。 是不是所有的娃娃都这样完好的时候就可以任人摆布,就算是坏掉了却仍没办法获得自由,或者就此死去。 [三] 脑中回响着梦中那个熟悉的声音,将我从漫长的睡梦中唤醒,他说“就这个了。”然后我在无边的黑暗中一阵晃动,随后听到了熟悉的风铃声,那么接近,仿佛它就在我头顶,和我感受同一阵风的轻抚。 然后一切又归于寂静。 再睁开眼,我仿佛已经经过了一个世纪。 从来没有陷入那么深的睡眠的自己,神清气爽。周围是斑斓的色彩来回变换。我抬手,惊喜地发现,自己竟然可以操纵自己的身体。修长的五指灵活,冰冷的球形关节已经不见,能够捏动自己的脸。抬手的时候锁骨会被牵连,在肩窝里陷出好看的阴影。 我听到那布满光斑分不清方向的一处有人用美妙的声音唤我。虽然模糊不清,但我决定过去看看。我踩着脚下引路的光环走了过去。 片刻,那些光都如流动的霓虹灯,向后退去,我站在一片空旷的黑中,面前出现了一面巨大的屏幕。 我没能忍住惊喜,只瞬间挥起我新得到的双手,捂住了嘴。 梦想用一种我从未能想象的方式实现。透过屏幕我看到了他。他撑着腮坐在屏幕跟前,也许是我刚经历的新生,明明也就和过去一样,不过经过了两个休息日两个工作日,可再见到他,却觉得许久未见了。 屏幕外面的他穿得很随意,只在衬衫里面套了件宽松背心,露出的半截胸膛上,锁骨架起了两条好看的凹陷。我从未在那么近地地方仔细看过他,包括在店里的对峙,都显得那么仓促。我虽然不晓得他会不会也同样看得到我,却不舍得移开视线。 他的五官很有朝气,虽然我见过各种各样绝美的娃娃,在我心目中它们都不如我面前的人。 不仅仅是他的五官那么立体,每个转折都有厚度,隔着屏幕,我似乎能感受他的温度。而是那温度代表着我梦寐以求,却只能退求其次的,生命的气息。 他修长手指敲着键盘,似乎在等待程序漫长的读入,尾指外侧沾染了长时间写字留下的水笔痕迹,抿起的嘴角上梨窝浅浅显现了出来。 [四] 不知是不是受那个娃娃的影响,泽平名明明买到了看中的游戏,却不怎么开心。 在堆满一直没收拾的大箱子的小公寓里面滚来滚去。 最后,他决定转换一下心情。于是从随身的书包里掏出了PS机。读入非常缓慢,他开始不耐,只期望这个游戏该好玩一些,别辜负了自己专程把它买回来。 可是脑海里还是不受控制,不时浮现出躺在匣子里四肢断裂的娃娃。在它还是一个整体,坐在橱窗前的时候,泽平觉得那个穿着精致的小礼服,又或者和正常人类一样的便服的娃娃好似是有意识的。仿佛自己再多对他说几句话,他就会跳起来反驳自己;或者如初见那天那样,盯着他看,他好像下一秒就会把低垂的视线移过来。 可是他躺在匣子里的那些碎片,虽然堪堪拼成了一个整体的模样,却像是有什么从那具身体里流逝了。 PS机发出一连串音符,把泽平神游到外太空的神志拉了回来。他看到游戏的开始页面已经读过,直接进入了人物设定。这是款养成游戏,泽平买回来也没仔细看说明。 “男孩子…… “泽平无语地看到屏幕上一列各种相貌,各种体型,各种款的……汉子[大雾!]愣住了。他随手扒过包装,翻看之下才明白。 “小受……= =”怎么会顺手拿错……这种明显是安抚腐女的游戏类型。泽平有点尴尬,虽然屏幕上的人物们都相貌姣好,可自从看了包装以后,那种诡异的气息就一直挥之不去了。可是他不想关机下线,房间里除了屏幕光线,就只有窗外路灯投映到单人床上,被窗户分割成规矩小块的光斑了。泽平转头看看除却自己空无一人的小房间,放弃了上床睡觉的打算。 只好硬着头皮把注意力转回了屏幕,似乎是相当认真地打算选个人物来玩。 [五] 黑暗的四面八方开了许多扇门,一些和自己一样打扮得男孩子走了出来,它们动作僵硬,不是和BJD那样的关节有限,而是像动作失去了细节那样不自然。 我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瞪着眼睛看着,每个孩子默不作声走到自己的位置上,站定不动了。大屏幕上的在他移动手指,一个圆锥形的光标在我所处在的空间随着他手指的指向移动起来。那些男孩子仿佛被启动的机器,都整齐地开口“主人,欢迎回来。” 我被齐刷刷的声音吓了一跳,虽然莫名其妙,但看到屏幕上他的视线投掷过来,只好也学着其他人踩住脚下的光圈,立正站好。 他的光标每指向一个孩子,那个孩子就会乖巧地和“主人”打招呼。前几个都是甜美系,清脆的声音回荡在黑色的空间里。我好奇地侧头偷偷去看,只觉得它们瘦弱的小身板,如果穿上娃娃华丽的lolita会比现在这样朴素的打扮合适得多。但他似乎不喜欢这种类型的,听着甜腻乖巧的声音打了个寒颤,便直接把光标移向了下一个。 那是个身材匀称,瘦高的孩子。年龄介于男人和男孩之间,它低着头,站姿挺拔,看起来像是大家,光标戳在它面前的时候,一圈圈水纹在空气中荡开来,它没有开口,反而把头撇向另一侧,淡色的微长刘海遮住了眼睛。屏幕前的他在经受了前几个异常活跃的孩子的洗礼,似乎不太排斥这个沉默的白玫瑰,饶有兴趣地点开了它的资料。那个孩子面色微红,踟蹰了一小会还是乖巧地走向前,白色的光屏在所有人面前把被选中的孩子和其他人隔离开来。 我脑袋里反复过场的是那个孩子被刘海遮住,微微泛粉的半张脸。倨傲地想法像魔鬼的藤蔓,缠绕在心口,把莫须有的心脏箍得越来越紧,它明明就只是个程序。我应当和他们都不同,却为什么没能得到哪怕一点点注意。 那一瞬我深刻地为自己在瑟西处做出的牺牲感到不值…… 我咬住嘴唇,白色的光屏隐约透出被选中的孩子的资料,那些被企划人为撰写的字眼,像刺,让我疼痛和不满。它们遮挡住了屏幕和上面他的表情。隔在了我们之间。 每一秒都是度秒如年,就是在动漫店里,一周只能远远看几眼他的日子里,我也从未觉得时间那么长,那么空虚过。现在我知道他就在我头顶不远,只要我仔细听,仿佛还能听见他的呼吸。可和他的距离却那么远。耳边的安静叫嚣着远去让我几乎在原地站不住。我烦躁地左右看看,其他孩子都低眉垂目安分地在站在原地。 仿佛唯独我会为了那个人而心情起落。于是没好气地问隔壁说“他都选完了你怎么还在这里站着?我可以回去了么?” 我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在静谧之中仍然回声不止。没有人理睬我。我低头呆了一会,实在忍不住,转身走了。 Act.4笼子里的杀手 [一] 泽平的光标用得不很习惯,隔空指挥的感觉没有触屏来的实在。好在原理一致,适应几乎就是几个起落的事。在他研究光标的空档,随手戳中的孩子成了试验品,已经按照他的指令把人物展示的几个项目来来回回做了好几遍了。 它也不生气,还是一如初往地坚守自己白玫瑰的设定,泽平觉得有些和好笑。连需要调教的可能都没有么。于是一挥手,把白玫瑰遣回了人群。那张写着人物设定的白色光屏也消失不见。 泽平歪着脑袋看着屏幕上各样的孩子。“……”怎么站得有点稀疏他注意到靠后的方向有个小小的空位,NPC不见了,编号还在。光标移上去也没有反应。再对照说明,乐开了。 这是BUG 还是特殊剧情空着的编号那么明显,怎么落跑的嫌疑都相当明显。 本来觉得买错游戏尴尬又无聊的心情被这小插曲一扫而空。泽平开始好奇这个空了的位置到第代表什么。于是随手选中了旁边一个娃。关掉机器,上床睡觉去了。 [二] 离开了本来就安静的人群。 周围就更加寂静了。我有点担心。担心我任性地走开会错过任何可能的机会。 我停下脚步,那随着脚步踏出的回声也隐蔽到静默中去了。脑海里又浮现出被他挑选的孩子的修长身段,和羞涩的神情。它确实很美,没有来的气势就矮了一截。我挠了挠头发,头也不回向一切发生的反方向走去。 黑暗的甬道尽头是扇门。让我想起了去往瑟西房间的无尽之门。我下意识地就觉得自己走错了方向。却忘了这里四周都黑洞洞的哪有方向可言掉头再往回,就又看到远处一排依稀的人影在任君挑选。这下再折回就太丢面子,去看看门后面是什么,也不坏。 [起码这看起来不会是个恐怖游戏……] 帆布鞋睬进了柔软的地毯。我没反应过来,脚步歪了歪,才发现地下是颜色净素的羊绒。大厅是视野开阔的六边形,巨大的吊顶垂着擦得锃亮的烛台,虽然古旧,但上面一点溶化的烛油也没有——它们也只是程序的一部分而以。两侧的楼梯通向二楼的平台,仿古的扶手和贯通两个楼层的科林斯柱被淡色的纱和花彭装饰。柱子间的拱门和天穹装饰着壁画,我虽然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可还是第一眼就觉得这样的风格和以前老板给我穿的宫廷风很搭。好奇心转移了我的坏心情,也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我四下环顾,周围没有任何“人。”看来我没有错入什么任务房间,于是放下心四处打量起来。 二楼是一个环绕走廊,间有十八扇相同的灰色的门。门上有透明的字号浮现,净素的风格和大厅不太搭调。我很多手地挨个开了个遍,可只有一间能够打开,其他都锁得紧紧的。 我又认真数了一遍,心想这莫非是后台NPC的数据库。我推了一下面前看起来和其他门没有任何区别16号。门扉应声而开。 打量着里面舒适的卧房的装潢,我勾起嘴角,看来我猜的没错。看来这确实是拟造了初始人格的NPC在关机时候呆的地方。简称休息区。 我踩进柔软的地毯里,旋着脚转了个圈。站在房间中央想了想,脱掉了鞋子。 脚底能够感受到绒毛挠在脚心,我走动了两步。心里满满都是欣喜。不久前我还连自己脱鞋子都办不到。虽然是成年身的BJD,也不会在脚丫子上安装关节。缺失了正常人类的关节,让换鞋子变成了很麻烦的事情。可以站立,却不能行走。 先前虽然走来走去,却一直没注意自己身体的变化。我在床沿坐下来。把光脚搭在支撑帐幔的横梁上。席梦思随着我的动作塌陷下去一块。柔软的触感包围着我。这一切都是感受,是我身体的重量。我在脑海中一遍遍回想这瑟西赐给我药水的那一幕,她的声音仿佛希望的天籁,萦绕在我耳边久久不退。 灯罩下的烛光渐渐变暗,窗外的月光映在地毯上。现在我在意的他也该上床准备睡个好觉了吧几番折腾,自己与他,总算有那么一点共同点了呢…… 我带着这种不知是无奈还是乐观的心情,忘记了落选的难过,渐渐睡了过去。 [三] 指挥一个二维的,有制定程序的人物做这做那,其实没什么特别好玩的。何况还和自己性别一致。翻来覆去还是那几句,“主人,回来啦!”对话框冷不丁弹出来,让泽平的惊喜几乎变成了惊悚。 泽平总结了一下,只觉得这游戏和逗弄宠物特别像。讨好它讨好它讨好它,它跑掉了,它接受了,它凑过来了,它跑掉了,讨好它讨好它讨好它……如此循环往复。 他看着屏幕上装扮得得体的小人儿,它穿着一套下午茶时候的礼服。在邀请自己。可泽平此时已经打算好要出门了,可屏幕上没有思考能力的NPC依旧该干啥干啥。他是一个不小心才戳到了下午茶的任务,换出门衣服的空档没有管,任务栏就反复询问选择什么茶搭配什么点心。 泽平厌烦地啧了一声,随即没好气地拉好卡在头上的衣服下摆。 他又看到屏幕上孩子瞬间收了声,一脸犯错一样的表情。从前给错指示的时候,这样的表情也没少出现过。可泽平还是于心不忍,扶着额角出声“算~算~算。不用道歉……下午茶推到明天……OK” 虽然客观来讲,游戏设计特别人性化,可亲身体验的泽平除了能够从中 体验到浓浓的中二气息,还隐隐感受到某种缺陷。说不清楚……他看着屏幕中的小人起身收拾桌椅和茶水,又讨好地说“主人,请让我送你出门吧!”想,RPG游戏的灵活性,也不过是程序中一种罢了。屏幕上的小人儿和前几天比已经愿意亲近人多了,泽平只觉得自己已经上耐心上佳了,而调教二维的人物却比真确去驯服一只刚长指甲,把巨大的沙发当成遐想敌的小猫要没成就感。猫咪会用一种愣直的眼神看着你,尤其是在它饿了的时候,那一刻,它才是你的所有物。泽平连PS机都懒得关,径直穿上鞋子要出门了。 关上门扇前,他努力回想。总觉得记忆里,也有谁像小动物一样,带着未解的思绪和愣直的眼神,这样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过…… [四] 窗外面,下雪了。 我在属于自己的房间里,坐在床沿呆望窗外的景色。我不知道这扇巨大的窗通往哪里。只知道外面的景色变化无穷,我每一次在睡前阖上窗帘,无论隔多长时间再拉开,窗外就会变化——有时是长满花的原野,有时是种满橡树林的山坡,还有属于19世纪的车水马龙的街道。 这一次,是漫山遍野的雪。 枯枝和灰色的天都显得低矮。明明光线很暗,却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盯着那面和窗外白雪化为一体的窗户太久了,眼泪也跟着簌簌掉落。我挪动身子,光脚踩在地板上,走个四步,手再握住冰冷的,比我还高些的窗户把手。可窗把还是意料之中的纹丝不动,我摸着玻璃,呵出的白色气体依附在上面,近在咫尺的冰冷透过窗户丝丝渗进了房间。 我已经懒得去算过了多少个白天黑夜了。只知道连试着去打开假装通往外界的窗户已经成了习惯。 大厅里的第十九扇门,和自己房间里的窗户,是通往外界唯一的可能。固定空间里的生活很舒适,无聊的时候甚至能从大厅一侧的书柜里翻出书来看,可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出现,这个华美的空间就像一个牢笼。无声中蚕食着我的灵魂。 好吧,那不算是灵魂。只能说是我细微的,不满现状的反骨。 我开始有些恐惧。是因为我越来越习惯这样被限制的日子,甚至都不再去试图打开大厅那扇厚重的门,也有“其实这样你应该知足”的念头飘上脑海。 我发呆的时间越来越长,甚至渐渐想不起我原先多么想要见到的他的面容…… “咿呀……”寂静中有模糊细微的声响透过门板传进我的耳朵。我转身奔去门边。门缝里的其他门扇紧闭。一瞥之下,我发现楼下那扇仿佛封死了的大门,竟然开了条缝。我猴急地冲出去,也没多想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又急促的情绪。猫着腰蹲在走廊的栏杆前,想从缝隙间看清楚是谁出去了。 门缝里进来了个疲惫的人。穿着身天空色的小外罩,里面是灰色格子的小马甲,精致的马靴在地毯上踏出厚实的声音。从头顶看它棕色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我嘟嘴猜测它就是最终被选中的那个NPC。它抬头松了松领结,我正腹诽这个游戏的多此一举,连NPC回归数据库都做得那么拟人。结果在它抬头的那瞬,我认出了这个人。 它有双大而明亮的琥珀色眼睛。那天所有NPC排排站等待幸运降临的时候,大家都穿着款式相似,非常朴素的衬衫吊带裤,脚上则是清一色的复古帆布鞋。一模一样的装扮让人错觉其实这18个人都是同一人。 但我认得它。它站在我的左手边,低头垂目。那时我正没好气地问它自己可不可以当逃兵,对方的眼睛连眨都没眨,除了程序给予它的呼吸起伏。我几乎以为它是静止的。只有那双颜色明亮的眼睛让我印象深刻。 可现在它身上的装扮那么华丽,它头顶的分数积累那么刺眼,连脑海中它沉默地低垂眼眸的动作都显得那么高傲。我心中五味杂陈,有种想把自己连同它一起揍个痛快地冲动。 外面很安静。缝隙中的黑暗和暖和的屋内鲜明对比。 寂静的空间里只有NPC交接任务的电子声。它走到了我看不到的角度。我抓着大理石的栏杆,滑坐下来。胸口瘀存的空气被膝盖一点点挤压出去。我觉得莫名的难过。心底有个声音坚信它的一切是属于我的。 它开始上楼梯,随后进了属于自己的房间。我眯起眼帘,心里有个可怕的计划成型了。 [五] 我站起身整整自己在床上揉得皱巴巴的衬衫,也全然忘记自己根本就光着脚丫子。气势汹汹地面向它的背影。 它进了六号的房间。在脑袋作出反应之前,身体已经快了一步跨过走廊,轻巧地落到它即将关闭的门扇前。 我取下Y型背带的一头,把金属的一边包裹在皮带里送进了门与门框的缝隙中。 进入它房间的程序太过轻巧。让我在愣直立在它背后时,突然就忘了原本拟好的台词。这是一个和我的房间完全不同的地方。灰色的墙面地板制作粗糙,没有任何装饰,狭小的空间和过于高耸的顶棚让这里看起来很像监狱。 并且没有窗。 我瞪着眼睛站在没铺地毯的冰冷地板上,看着已经换回朴素衬衫的六号转过身。它面无表情地样子和这个清冷的房间相当和谐,清脆但机械化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欢迎参观,六号的部屋!”我皱着眉看着难以想象的空荡房间,突然就对它手中已经刷新了数据的天空色外罩一点也不献媚了。我好不容易想起了自己来这得目的,尴尬开口“那个……衣服……那个……” NPC的目光机械地随着我的动作移动“服装选择,请根据NPC固有房间中的编号,请轻触您的橱柜,打……”我难以忍受地伸手捂住了对方的嘴。 六号收声了,可它一点不惊讶也不躲藏,静静看着前方,仿佛在等我这个不速之客放开它一样。电波构筑的二次元,是连触感都无法拥有的。我有些同情地放开了它。别说思想……它们,那些NPC ,该是连形体都不曾拥有。 结果那货很不给面子的又继续说“开列表,选择风格……!”我没忍住,一个暴栗弹到了NPC君脑门上,随后紧张望向洞开的门口,很担心被别人发现。 六号弱不禁风,晃了两下,倒在了床铺上。我其实只不过害怕对方滔滔不绝,根本没有把它怎么样的打算。 这下我自己慌了神。后退两步,靠在门上。它身上的任务栏弹出了了主人上线的消息。橙色的警告那么扎眼。 其实它根本就没做错什么,我渐渐平复下心里的愧疚。颤巍地点开任务栏。自我安慰道:可是你那么死板,主人就算喜欢上你,你也不会喜欢他……对不对 我扯过刚刚刷新的为下午茶准备的套装,又仔细对照了一遍任务细节。轻手轻脚比做贼还心虚地跑回自己的房间。我听到自己胸腔里剧烈地跳动。 一是为误伤了别人的后果而后怕。 二是……我,就这样……可以见到他了! 我把那套自己才羡慕过的套装铺在床上,在静素的小房间里坐下来。平复了一下心情。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放晴了。我对着窗外电子码制造的阳光和空气中被照亮的尘埃小声开口:“那主人就由我来照顾吧……” Act.5范围八百公尺的守护者 [一] 泽平很想换游戏! 虽然有点腐,可他还是有足够的依据坚信自己是个直。等身抱枕和应援扇什么的都是很好的证据。这样觉得“不行,昨天你冷落了人家。很不礼貌,必须道歉!”的奇怪自我约束是怎么回事?!对方是虚拟人物好不好!泽平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他从正揉乱自己过长刘海的指缝中去看已经亮起来的屏幕。 他昨天匆匆出门后根本就没好好和NPC交涉,直接把人家晾在了原地一晚上。直到机器没了电。今天他按下开机键的时候竟然有些愧疚。这让泽平对自己的愧疚很莫名。 可是屏幕上的茶室场景里空空如也,没有茶盘也没有点心。 "莫非它真的生气了?!"泽平有些愕然,试着再按了几下催促的键。 一个蓝色的影子摔进了场景里,虽然是二维,可那落地声还真是敦实。泽平一脸肉痛地眯起了眼。 [二] 我听到系统那催促的铃声更加着急,心里怦怦乱跳,既是担心六号醒得太快,又怕自己走太慢,让"主人"不开心。 那扇门开得太轻易,让我没什么真实感。不过…… "啊~~!"和场景光滑的瓷砖亲密接触的感觉倒是真实过头了。我咚一声撞进场景里,裸露的手臂和膝盖都在地板上蹭得火辣辣的。 我不好意思地立正站好,却不敢拿正眼去看屏幕上的人。 "噗……呵呵哈哈哈哈。"那熟悉的笑声更让我抬不起头来。我不敢吭声,赌气地转身去准备茶具,并且把瓷具弄得乒乓响以示抗议。谁知道皮鞋那么滑的嘛…… 我背对着他清洁茶具,能感觉到他的视线透过那层薄薄的屏幕落在我的背脊上。那块肌肤就像被阳光真实地注视着那样忍不住温热起来。多日窝在房间中的郁闷随之散去,只剩下嘴角难以控制上翘的弧度。 "那个……?"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昨天对不起。" 他语调诚恳,可我却在几秒后,彻底愣住了。我放下手中的正装盘的紫苏叶,转过身。看到了那张朝思暮想的脸,可他诚挚的道歉却是和我无关的。屏幕的下方出现了一个对话框,那是系统规定的回答。我咽了口口水,语调干涩地念道"没有关系,主人。你回来,我就很开心啦~" "靠!'啦'是什么!?'~'又是什么?!这绝对不是我会说的话!!"当然,这些咆哮仅限于内心。在他看来我大概还是和在动漫店里的时候一样干瞪着眼睛吧。 只有这个习惯,我是改不了。 他道歉的时候也有些不好意思,拇指撑着腮,其他四指伸展开来虚虚覆盖住了口鼻。似乎是觉得我的表情太过怪异,他挑起眉毛放开了手。 我这才发现 他今天没有戴眼镜,下垂的眼角能够看到根根独立的睫毛,他的瞳仁又大又黑。近在咫尺的对视,让我尴尬。我随手扯起银托盘,挡住大半张脸,只漏出眼睛偷偷望向他。 他笑了,唇线旁边的梨窝处又显现出一片小小的阴影。他说"你和我以前见过的一个BJD真像,眼睛都喜欢这样瞪着。" 我我感觉到自己绷紧的表情因为惊讶开始松懈,就像心里那条防线,在他的笑容下瓦解。 心里有个声音几乎破土而出"他记得我……"原本的那个我…… "但是,你不是昨天那个孩子……"我听到这里汗毛又倒竖起来,他的光标轻触一下我摆放在他面前的茶杯,那冒着热气的红茶就见底了。我动作僵硬同手同脚地拿起茶壶走过去。他却挑着眉,视线依附在我的脸上。系统没有给出任何应答的话语。我只好装作根本没听到,低头去倒茶。杯子底下一圈圈的花纹慢慢地被好看的红褐色覆盖,一只光标架在了我缩进立领里的下巴,缓慢又坚定地抬起来我的头。我看到了他眼中戏虐又微微温暖的神色。他说"哦!莫非你就是那个隐藏NPC!"我料想不到他会问这个,快了对话框一步,大声道“啥!" [三] …… 这回轮到泽平惊讶了。这个跑错片场的NPC,竟然说了对话框以外的话。虽然只有一个音节,虽然他一出口就像当紧张地捂住了嘴。但这个设定让泽平觉得……相当……萌! 他咳嗽了一声,压下了心中奇怪的念头。向NPC解释了一下在选角色时候,少了一个选项的事情,这个临时冒出来的孩子并没有露出太惊讶的表情,而是沉默着。不知是系统一个相关的对话框都没有给,还是NPC本身不原意吭声。泽平没有太过追究,也完全不会想到这其实完全就是曼恩自己捅出来的娄子。 那个缩在流理台边边的小人抱着盘子,还是瞪着个大眼睛,一脸受惊吓的样子。泽平有些好笑,见它不吭声,笃定它是程序的BUG,于是放缓了语气逗它"你……那么喜欢我?!" NPC原来刷白的小脸上,竟然隐隐浮现出薄薄的红晕,虽然表情还是那个表情,可躲闪的眼神已经出卖了它。泽平从未见过那么生动的人物,对它的反应很满意。柔声道"如果你想被选中,回去等待吧,和你约定,我会去主页面重新玩选那条属于你的主线的。" 小人儿鸡啄米似地点头,这才一边收拾混乱的桌面,一边偷偷瞟泽平的反应。看着它不太熟练却努力的动作,泽平突然觉得这个游戏其实很有趣,这个孩子羞怯而隐忍的笑,在泽平心上开了个小口,泡泡从里面不可控制得冒了出来。 [四] 我觉得自己的脸几乎挂不住了。原本以为在动漫店的时候已经被这个可恶的家伙调戏得太多,满以为自己能够购凶残应战的。 但事实是,脸颊上的热度就从未在他的注视下消散过。 逃离了茶室的场景后,入口却依旧没有消失,说明他的帐号还在里面。我想回头偷偷多看他一会,可还是皱着脸,强迫自己抬脚走了。 马上就可以一直见到了,对不? 想到他温柔的语调,许诺会重新选择属于我的主线。我缩起脖子,在黑暗中渐渐平复的悸动又爬上脸颊,融化成嘴角控制不住的笑。 我推开大厅的门,那笑容却依然收不住。想到六号归来时候的面无表情,心道”我果然和它们是不同的~“ 这样的窃笑,在我站在任务交接的机器前,就烟消云散了。任务条是我在六号晕过去以后,从他的任务栏里面强行移过来的。我知道这样是犯规的。可任务交接是必须,否则积累的分数,谁也拿不到…… 我犹豫了一会,决定试试。我学着六号,在面对大门的空旷的墙面站定,把手掌虚放在墙面。果然,一阵波动后,那墙面乃至整个空间的数据开始刷新。屏幕传来微微的轰鸣。我收回已经微汗的手心,有些焦虑地等待读条完成。 “人物锁定。十六号,欢迎进入NPC数据库。” 我后退一步,防备地看着那面退去了数据变成冰冷金属色的数据墙。可等了半晌,什么也没发生。 往后我把任务拖拽地移交时也没有任何奇怪的事情发生。 终于,我看着瞳虹中跳动的经验值和积分渐渐稳定到一个数值。心也随之渐渐安定了。 上楼的时候,我的脚还有点抖。眼神控制不住望向六号的房间。 可是那里静悄悄的,原本半掩着的门被关好了。我不敢再多看,快速闪回了自己的房间。那套象征着我罪证的套装在我放回原本就空荡的衣橱后,就扭曲了一下消失不见了。 我心中的不安却迟迟没能散去。可是折腾了一下午,困意确上毫不客气地爬了上来。我歪在床铺上,睡了过去。 [五] 据说,梦境是灵魂脱离了肉体的经历。 以此类推,只有拥有灵魂,才能算作生物,才会做梦。 可我此刻实实在在知道自己在做梦。 我那属于二次维度由电波组成的身体,正在我的视线之内。这是我第一次认真打量自己的样子。细小的手脚从宽大的衬衫里蹬出来,身形还没长开,被设定成十六,七的少年的样子。床头没来得及关掉的夜灯温暖柔和,背光的少年,身形被昏暗的光线勾勒。光裸的长腿蜷在被子外。脚踝玲珑,窗外的光月光碰巧照到突起的骨节上,把肌肤染成好看的素白。 自己的脸在枕头间埋得很深。我还来不及仔细端详,身体却不受控制的……向门口走去。我比起慌乱更多的是莫名其妙。张口就问“等等!你要带我去哪里!”问完才觉不对,这不就是我的身体么……可思绪还未转过来。脚已带着自己出了走廊。 黑夜里唯一的光源是来自我身后自己的房间。围成一圈的十八扇门,在黑暗中模糊成了一张张吞噬人的巨口。我瑟缩着想退后,那莫名的力量却带我一步步远离自己温暖的房间。 当我的眼睛渐渐适应黑暗,勉强能认清面前的门牌后,惊叫几乎脱口而出,可随即嘴唇就像被上了拉链。牢牢地粘在一起。我除了能发出细微的鼻音,就只能拖拽着步子走到了一扇门前。 [六号] 那扇门咿呀开启的时候,我眼泪都快飚出来了。心里狂风暴雨,大呼着不要。原来在内心笃定系统会给我想应的惩罚,那是良心上的不安。可我从不知道,能择人而噬的,是心的深处潜伏的恶魔。那些背德而行的念头,才是厉鬼最衷心的食物。 那拖曳我的力量终于在我被摔进六号房间以后消失。摔成狗吃屎姿势的我还来不及呼痛,就看到身后的门扉要被大力关闭。我只来得及伸手想像上次一样卡住门缝让它关不上。可,那门就像有生命一样,钢铁的锯齿从门缝处生长,我的手肘一下子被尖锐的锯齿卡了个对穿。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疼。疼得快死了!我从未体验过这种折磨,手肘处传来金属于断掉的骨头肌腱摩擦的触感,令人牙酸。一种难以忍受的感触从断处蔓延上肩膀,扩散至全身,化作四肢的痉挛和大颗大颗的眼泪。我发出一阵凄厉不似人声的惨叫后就哑了,全身上下的力气都被抽光,意识瞬间抽离,根本就无力抗拒。 我一声不吭缓了半晌,被夹住的右手没了知觉,好像不是我身体的一部分。我的胸膛因为缺氧,不受控制的急促起伏。静默片刻,我还是不受控制地笑起来了。一动之下,伤处的痛又猛烈地袭来了。 疼痛对于我来说太过新鲜了。哪怕是我舍去娃娃的躯体,在游戏程序的夹缝中生存,都从未体验过这种物理的,疼痛。看,这话说得多疏离,好似在品味过疼痛之前,我根本就不该自誉拥有意识或者人格。我边小声哼笑,边抽抽。 这样被巨大的痛感包围,被夹断的手臂还在微微抽搐,那是神经难以承受痛感,即将坏死的征兆。可我却在心里松了口气。好似这才是圆满。 [六] 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 手臂没有像我想象中的那样掉下来,也没有恐怖片中满地飞溅的鲜血。我仍能感受到断骨刺在肌肉里的异物感,和肌腱断裂后仅剩的连接处过分下坠的承重感。 衣袖下,那是片空白——编写手肘的程序被抽离,这具肉体少了一块。 我的双脚还在发抖,倚着墙,我手脚冰凉地蹭回到还亮着模糊灯光的房间。手撑在门把上的瞬间。原本已经松懈且疲惫的感觉一下子又崩紧了。那半开的门扉一触之下就咿呀开了大半。 一个细长的影子投映到我的脚下。我捂着阵阵抽痛的手臂,看到了那背光坐在床尾的人影——先前才端详过的,本该熟睡着等待我回归的自己。 原本属于自己的脸孔。此时却显得那么陌生。它的表情空洞得憎狞,眼睛睁得老大却吸收不进一点神采。我下意识地觉得这个自己很诡异,却更多的是搞不清状况。我向前一步,踩进了羊毛地毯。坐在床边的自己却像被激活一样,机械地开口“欢迎来到,十六号的部屋!”我的心咯噔一下,像被抛弃的锚,沉到了底。我低声问它,“你到底是谁!” 那人张开手臂,动作僵硬地做出欢迎的姿态“我就是你啊,欢迎回来,我逃跑的小黑羊。”它神情说不出来的扭曲,我被它空洞的眼神注视得一阵哆嗦。声音也不自觉地高了起来“你是程序!你是来惩罚我的!……是这样的吗!”它咯咯笑着,笑声机械,好像坏了的娃娃,身上穿着我梦寐以求,却也是我犯规的罪证的蓝色套装。 它正了正礼貌,翘起二郎腿道“从今天起,主人就由我来照顾吧!”我的脑海里闪过自己曾经喃喃说出这话的一幕,它与现状重叠,美好的假象被丑陋的现状承托得那么虚幻。我扑过去摇晃它的肩膀,失控地喊出了声“我接受惩罚,请你不要夺走我的身体。求求你把它还给我!” 它咯咯笑着,嘴角吊起个一闪而逝的弧度,神情极其诡异,它说“哦你接受惩罚!那好,那就给你说错一个字的惩罚!” 我还来不及给出反应,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它,不,是我的脖颈从中断裂开来,碎肉和鲜血溅了我满脸,我的身体垂挂着我的头颅倒了下去。那污血还随着心脏搏动的频率间隙喷发。 不是令人恐惧的红,而是和我初来乍到的那天看到的一样,变化的光斑组成的无边无际的液体……它们绚烂到晃眼的从我眼前划过,让我意识到,自己离所谓现实。有多么遥远。 Act.6粉红鱼缸 [一] 当我被另外一个自己脖子上的断口喷射出的血液生生吓醒的时候。任务栏已经响了好一会了。 手臂,还在隐隐作痛。我没敢公然翻开袖子出门,在恋爱游戏里面看到断手断脚什么的,一定比寂静岭的护士还吓人。毕竟这太不符合情境。 如愿盯着眼前闪动的任务栏时,我竟然一点也不觉得,雀跃,或者开心。只有种在悬崖边上走了很久终于到达平地的,小心翼翼地解脱感。 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对被选中这件事乐观点。可在穿衣镜前凝聚起来的一点一点自然的笑意,在见到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一瞬,就被完全打碎了。是六号,当我一脚踩上供给NPC站立的光环时,它依旧站在我的左手边。 它脚下铭牌上的数字让我联想到那扇扭曲地,能把整个我夹得对穿的房门。让我不禁揣测,这到底的恐吓还是惩罚。 可身边六号的面容那么平静。让我几乎有种时空倒流的错觉。它摆出一副和上次一模一样的冷漠神情,仿佛根本不认识我。我根本没办法集中注意力,余光全用在打量它和从旁敲击上了,直到主人的光标敲中了我。把依旧回头看六号的我拉到前面开始设定资料,六号从头到尾都没看我一眼。 主人对我说“哎呀,别愧疚了。它被刷新了……” 我愕然抬头,发现所有人都神色如常,理所当然,我却张着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二] 泽平的心情很好。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重新刷进了人物选择的页面。 这次,他看到上次缺失了的小人儿,站在16号的位置上,低着头,小动作却特别多。光标选中它的时候,它还皱着眉头频频回头去看六号的泽尔诺,那个孩子依旧冷淡的样子和它对比鲜明。泽平不知道原委,只好笑着告诉它,重设人物,NPC是要刷新的。他很奇怪,为什么身为程序一部分的NPC,也会连这最基本的事项也不知道吗? 今天的任务是郊游。 场景非常逼真,细腻。泽平的光标移来移动去,最后选了花田。那里景色比较单一,聊天什么的最合适了。他相当好奇,这个会说规定台词以外的NPC会带给自己什么样的隐藏主线,和惊喜。 可结果却全然相反。这个叫曼恩的孩子很快被花海吸引了注意力。除非自己和他说话,他会突然觉察一样,猛地转过头,一字一句特别死板地念出对话框里的文字,除此之外它便会又转回头去,茫然地注视着花田。泽平忍不住了,开口问“花田漂亮吗喜欢吗”言下之意,就是,亲,你真没见过这玩意! 可这回曼恩不同往常了,他转回头,眼睛里有了神采,仿佛是真的对泽平挑起的话题非常感兴趣。对话框里的字眼, 他只瞄了一眼就顺畅留利地说了出来。“很喜欢。我房间的窗户有时也能看到这样的景色,可我从来都没机会去那里。”曼恩穿了件收紧袖口的短皮茄当外套,里面是修身的衬衫马裤,这一身搭在他身上有点小帅的意思,可用来郊游却又点不大搭调子。于是泽平好奇地问他,为什么不选择海军样式的小T恤,他身材偏瘦,个头也不算太拔高,蓝色的领结和帽子上的飘带在风中和满山的花一起飘荡,一定很好看。 可曼恩那厢却默不作声了,因为对话框给出的是一栏“那样你会一直看着我,人家害羞啦~”他面无表情,极力克制着心底浮现的难过。手指划了划对话框的位置,撇着嘴,却不说话。泽平看着他梗着脖子的小样子,以为他是真的害羞,也不在意。曼恩却不跟着他笑,手无声息的扣了一下手肘,在衣袖和繁复花边支撑起的型里面是空的。那是任意篡改程序的惩罚。 渐渐的,连泽平也觉察出来这个不安理出牌的NPC心情不对,低气压让他眉头紧锁,因此这次郊游的时间没持续多长。当泽平提议说不走了吧,我们往回走的时候,他很明显了怔一下,一直沉浸在昨晚受到的惊吓中,让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虽然过程曲折,可自己最想陪着的人已经在眼前了,再不警醒,就是错过了。 虽然未痊愈的手还在微微发抖,他想了想,深吸一口仿佛充满了花鲜而清澈的香气,把不好的情绪和记忆,连同那只受伤的手臂一起,背到了身后。 花田里的花曼恩都叫不出名字,只觉得漫山遍野随着地形和缓起伏的大块鲜艳色彩让人很舒心。 在这里充当“门”的是栋带着水车的小独屋。砖红色的瓦顶,和哈维尔童年回忆中的小屋很相似, 泽平觉得这个NPC个性摸不透,只以为他担心早早被遣返数据库,能拿到的积分不高。而因此情绪低落。于是抢先一步说“坐会吧,其实也就你一个人在走来走去。而我却坐在机器前。太不公平了。”曼恩正好走到水车前,听到泽平自嘲式的安慰,柔柔笑开了。泽平随即提议不如坐一会,聊个天。 曼恩打起精神在听,却不愿意挑起话题。泽平当然不知道曼恩能说得话,只有设定好的。见他听得很认真,也一直在搭腔,只当他是不多话的type。 其实不过一个多星期,这十天不到的日子,在泽平不知道的地方,发生的事件太多,让曼恩觉得能这样看着自己喜欢的人的机会是如此珍贵。他支起一边的膝盖,歪着脑袋靠在上面。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屏幕上熟悉的脸。 泽平以为他累了,“你是不是觉得很累!”自己对话框里的规定文字还没显现出来,泽平就抢先。“你不回答也没 关系,只要随便听听就好了”他只道小人儿笑得很收敛,像是即想表达自己的善意,又害怕笑太开怕人发现一样。 真是可爱。 [三] 曼恩果真是再一声也不吭,泽平总觉得他虽然神情认真,可对话框里显示的语气总和他的表情不是那么的同步。让人有种他其实有两种人格的错觉。 此时少年安静地坐着,神情专注,目不转睛,和身后绚烂的花海相映成画。 泽平先前还想挑两个对方喜欢的话题,可慢慢地也怠了。开始随口找话题,说着说着就想到从前带队友打怪升级刷副本的岁月,他不太好意思那么地夸耀自己,于是他说“以前我有个朋友……”。那是曼恩的世界里没有的,和一个NPC说游戏攻略很奇怪,但听着的那个也不插话,安静地眨着棕色的眼睛看着泽平。 泽平感受到目光,自然地就承着目光去看曼恩,不自觉出了神,曼恩半晌没见盯着自己的人往下说,凝聚起眼神才发现他已经被自己晃了神。 于是脸一红,缩起下巴,把眼帘也垂了下去。泽平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些失礼,可一时之下竟然就忘记先前说到哪了。随后也觉得和NPC说游戏公略简直太伤害,于是边挠头边笑起来打圆场。 曼恩垂着眼帘的样子泽平很眼熟,可又说不上来。只觉得只有有故事的人,才会这样,不过安静地看像一处,却像在絮絮讲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 他忍不住开口“曼恩,能和我说说你的事么”觉得一个会被随时刷新的NPC有不为人知的故事这个想法本身,就很奇异。可泽平脱口而出,根本来不及决觉察这有何不妥。 坐着的那个头也不抬,淡淡却带着笑意说“不都写在资料上啦……主人没有看完” 泽平又挠头,不知道该怎么说,这种感觉很奇怪。因为没有任何理由来让人期待NPC有出乎人意料的反应。但他总觉得面前的小人儿不像资料上简单概括的文字能够阐述出来的,那些文字和它之间甚至没什么共通点。他只能做实讲“我觉得你和那上面的不一样,我希望听你自己说说……” 曼恩细碎的短发摩挲着交叠在膝盖上的手臂,他把脸埋在手臂间,闷闷出声道“没有什么不同。主人,你想得太多啦……” 手臂挤压着视网膜,那些光斑看起来那么像那些抽象喷射的鲜血。曼恩觉得胸腔中心脏下沉的坠落感牵动了全身不存在的血管,连指尖也被拽得生疼。他得极力忍耐,才不至于颤抖。 他说“主人,说说你吧~”即便如此,我想了解你更多…… 他侧过头,露出纤细的脖颈。泽平无奈。 他说,先前在讲得那个打怪的阿宅就是我自己啦。我朋友不多,也许是二次元呆得久了。别人都觉得和我有代沟,有时候很努力说服自己去融入别人,可事实上,有哪个三次元会花心思和个宅聊心情呢 虽然我很努力,也想和别人聊毕设,聊股票,聊政治。可我并不喜欢那些东西啊,大家都估着喜欢自己的东西了,没有人会领情。 渐渐得,也就习惯一个人独来独往了。 泽平有些不好意思,他说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和人这样面对面长时间的聊过天了。虽然也算不上面对面,但其它他能感觉到那人的视线透过屏幕,是看着自己的。他其先有些拘谨,说开了就挥着手,在屏幕前划来划去,好像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中二并不是永恒的毛病,也不是一件坏事。我只是希望偶尔有人听听自己心里的想法。” “我在听呀……”可曼恩表情是笑着的,可心里有个声音却缓慢地哀伤地说的,对不起……对不起,可惜我是二次元的NPC,也许永远都不能到现实里面陪你…… 泽平笑了,梨窝粘在还带着点少年稚气的脸上。和他第一次倚在动漫店的布帘下的神情很像,对着不能动不能笑的自己说话,他的神情很温柔,眼神真切地注视着自己。他那么迫不及待地想摸摸他,安慰他,“你是个很棒的人,我知道。” 曼恩坐在草地上,看着旁边屏幕上依旧是窄成一个平面的泽平,只觉得心里的安定与欣喜,就像这些风,缓慢漂浮流淌。虽然程序编写得日光没有温度,可他却觉得暖暖的。这一时刻,他在对着他说话,说心底里只对他说的话。 先前的冒进,疼痛,伤害和决绝,似乎都是为了衬托这一刻的幸福的。 [四] 房间门合上的那一响,才让我从缓慢流淌的幸福里面自拔。换下礼服的时候,我的手仍然有些抖。刚才那个镇定交接任务的自己飞到了九霄云外。我抬起头,却猛然发现房间变了样。我退回走廊,仔细看了看门牌。没有错啊,十六号。可这房间虽然和我的格局一样,可感觉什么都不一样了。 床幔变成了双面刺绣,严密却透气的丝绸,脚下变成了和大厅地面一样的羊毛毯,每个灯罩上都有垂挂着的流苏和整齐的印花。 我狐疑地拉开衣柜,随即惊讶地发现,原来空空如也的衣柜,如今可以拉出满满一排。金属支架上整齐地列满了各式各样的衣服。它们全都标明了季节,适用的场合等种种明细。我呆愣片刻,欢快的高呼一声。乓地一声关上柜门,快乐的心境终于迸发,“呀”一声奔起来,扑到了床上。 当他说“就这个了”。的时候,隐隐约约,有一种叫做命运的东西,咯吱咯吱地转动起来。像个魔鬼的希望,也是个天使的阴谋。 在人类看来,命和运气其实是不同的东西。生命必然的轨迹是命,而运气,却是一时的。当它改变了某一时刻的事物,扭转了它们的方向。你会欣喜抑或悲哀地发现。它会诺米骨牌一样,接连二三地带给未来连锁的反应。 若我能回到过去,会发现这蝴蝶效应,不止是未来,或许连无可考究的过去,都已经悄然被改写。 可是啊,我们却不知道。无论运气如何地改变,却始终不能扭转命的走向。冥冥之中,那条左右我们生存轨迹的线,在我们以为它已经被改的面目全非的同时,却不知这才是它本来的样子。 一点没改变。 所以说,我能像现在这样默念着他的名字睡去,其实也是命运的安排。 两个音节的字眼出乎意料地熟悉,当他郑重地向我自我介绍时,那样似曾相识的感觉扑面而来。仿佛,在我的上辈子,这个名字就已耳熟能详了…… Act.7轮回的棒棒糖 [零] 当他发现了自己拥有自己的手和脚,能够如他出口许下的咏叹一般舞蹈的时候。却很少跳过了。 没有娃娃是天生跳舞的好手,爱丽丝和围绕在瑟西身边的娃娃肢体不协调的舞动仿佛已经离他很远。像记忆里的一片云,不清晰也不离去。他更多的是在临睡前缩进被子温暖的包裹中,颤抖着回想。为白日递增的喜悦,和未知夜晚的恐惧。那样巨大的心情起伏,把心脏的跃动推上浪尖。他从未能那么贴切地找到契合自己心境的字句。 [恋]…… 仿佛他的全身心都由此构筑。 这只是人类生存中的一部分。他们拥有长久的岁月,这份名为荷尔蒙作祟的情感,终有天会因为量变而质变。成为恨,成为亲情,或者陌路。 可曼恩的世界太简单。没有过去和未来,没有错综的环境,有的只有一层永远的屏幕的隔离,那么清澈,泽平六块榻榻米的房间就是他内心的全世界。他仿佛笼子中的珍珠鸟。爱恋的心情占据了身心的全部。那么不切实际,却是灵魂中最纯粹的模样。 可讽刺的是,他是不该拥有灵魂的。灵魂拥有渊源,有来处和去处。 那么曼恩有什么。 他只有泽平,那间看得见摸不着的房间,和爱慕的心情。 [一] 也许曼恩还没有意识到。这世界上,谁也不能完全属于另外一个人的。 他把视线专专注于当下,和每个恋爱了的孩子一样,欣喜于拥有了可以自由移动的身体,虽然只能说着规定的台词但那没关系。起码他脸上可以有生动的表情。喜怒哀乐变得真实,开始拥有意义。 随着相处日子的增加,他心里沉淀了越来越多关于那个人的细节。虽然他心里那么清楚地知道对方的名字,可还是最习惯在自言自语的时候把他称为那个人。 这仿佛是对动漫店那段萌芽一般的记忆的惦念。 那片没有厚度的屏幕里的世界是他幸福的源泉。那么清晰地投映泽平每一次微笑,每一次垂下眼角时纤长眼睫投下的阴影。 泽平的眼睛很漂亮,当他的视角转去屏幕以外的地方的时候,眼珠会折射水润的光泽。开心的时候眉眼折合在一起会有好看的弧度。他的笑容是比积累的分数更能安抚曼恩的良药,那些对未来的担忧,在寂静无人的夜里,被关在那小小的机器里的漫长等待都变得如同英雄史迹。 除却了两人共同完成游戏的任务,在曼恩看来,他们能一起做的事情,这还远远不止这些。 泽平并不是只玩曼恩所在的游戏。太鼓大人是他玩得最频繁的消遣。这样的游戏应该永远不会从他的掌机里删除。等车,坐地铁,在不感兴趣而且不会挂科的课堂上,等泡面的间隙里。他都会来一盘。 对于曼恩来说,只要是机器开着,他就能从一片漆黑的前后台程序交接的甬道里听到声响。他会穿着随意的便装,把身体卡在后台大厅的门缝里,歪过脑袋磕在门扇边上,懒懒地听。 他像那只没有听觉的蝴蝶犬,为了让主人在回家的那一刻就得到最热烈的欢迎。他宁愿几乎一刻不离地用头顶着主人离开的门板。曼恩和那只狗狗最相似的不过,心中单纯到强大的愿望和情感,抵过了他对外界的诱惑。 他觉得,有泽平的,就是世界,就是一切。 慢慢地他也分辨得出哪个声音是什么游戏,猜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时间什么情境。细致到从游戏的音乐里判断他得了多少分,又丢了多少分。他闭着眼睛静静听,不愿错过一点。 那些夹杂在游戏音乐里,更远的地方发出的声音,来自泽平。有时是自言自语,有时是哼哼着的背景音乐,有时是气急败坏地粗口。什么都没关系,只是想要听到更多。 曼恩自觉自己是比蝴蝶犬幸运的。因为他去过外面的世界。如果在动漫店的日子勉强算半次,那么剩下的半次,要托泽平的福气。在和程序的对话框的字幕众多的口不对心中,也有那么一两次的幸运。 曼恩说他通过屏幕其实是可以看到和泽平一样的世界的。泽平则提议把这个名为“外出”节目拉上下午茶的日程。在泽平的角度看来,曼恩是程序,它所谓的“看”也是程序的一种。 但他还是很尽心地给PS机充满了电,放进了背包里,带着他出门了。 于是在名为曼恩的程序里,又多了一份被珍贵保管名为“外面的世界”的记忆。 一只举着PS机对着外面,泽平手很容易累,也很容易遭受奇怪的眼光。于是他把PS机打开,放在被背包垫高的膝盖上。窗外的反光遮盖了屏幕上曼恩的脸,但他几乎可以想象到他惊奇得合不拢的嘴。 有些享乐,在进行之时,反而沉默。 出门前,曼恩刚好在交接上一向任务。后台一直被他刻意忽略的进度条是他所有噩梦的来源之一。他常常幻想自己是Bromley Marks或者星美的记录仪*里那些被悬挂着的废弃的人体。会被抛弃,然后进入无限黑暗的轮回。因为他们在某种程度上是如此 的相似——具有人形,却未被赋予人性。他觉得自己仿佛处于社会和道德成型之前的苍白期,心脏搏动却无异于草木。 他安静地坐在下午茶室里,沉默地看着支起手肘的泽平和一小片窗外的景色。似要把那一片片漂浮的云都烙进心底,哪怕他们看起来,也就和被写在自己房间的窗外的随即数据相同,甚至,相素还差些。 泽平走路有晃手的习惯,这导致曼恩有点晕。但他扒着屏幕的窗口,还是认出来了。他很熟悉的,这里。 [二] 重逢的感觉原来是这样子的。 是闭上眼静静去听,能听见时间沙沙流过指缝的挽留,和它们带走的喜怒哀乐微小的回响的时刻。 回过神的时候,曼恩觉得自己正坐在一个熟悉的位置上。高度略有不同,被支撑135度角的PS机让自己的视线可以轻易看到从前从未注意过的,被吊顶上隐藏的水管浸斑驳了的天花。泽平把机器放在这里的时候,随手挽了帘子。他透过半垂下来的门帘看过去,能看到半个人影站在柜台前。他穿着和上上周一样的浅色帽衫,下身是条浅色的牛仔裤,像是在窗外的阳光中被退完了色一般。旧了的裤头有些松,垮垮的挂在胯上。嗯,也可能是他从前比较胖的缘故——但现在身材是刚刚好。 屏幕上的小人儿歪过头,钩起了嘴角,看到了它想要看到的,他完整的背影。 曼恩满足地把头抵在屏幕的边框上,眼角余光里是曾经摆放娃娃曼恩睡床的架子,那里空空如也,精致的,棺材一样的小盒子不知去了何处。它是唯一能证明时间流动的罪证。是所有自己欲望的起源。 否则曼恩会惊恐以为自己不过庄周梦蝶了一场。 就如把存档的记忆拿出来播放一样,曼恩似有预感,以至于下一幕发生的时候,他并没有太意外。那时的泽平和此刻的他一样:背对着曼恩,长腿交叉,袖口卷到手肘。虽然曼恩还是比较喜欢他穿帽衫装成好孩子,但不得不承认,他穿衬衫又是别有一番风味。 泽平的注意力被一款新的RPG包装吸引走了,心不在焉地和老板搭腔“……”和在小屋子安抚自己的人,声音一样随意,柔软,神情却判若两人。 曼恩闭了闭眼,一面庆幸自己得到了他那么不为人知的一面,一面可惜那并不是他的全部。他手中包装模糊的游戏,仿佛那即将被填满的进度条。 曼恩觉得,那沉默的金属色,仿佛是用自己消耗殆尽的生命和照实不存在的血肉填合的…… 突然就那么吝惜给予了。他在没有人看到的角落,不可控制地捏紧了拳头,在一屋子娃娃中,心凉如同死物。 [三] 该来的还是会来。速度快得难以计量。 曼恩对陪伴他两周的“恋人”鞠了躬,说出了最后一句台词“谢谢您一直以来的陪伴。希望我们能在现实中再度相遇。再见。” 低头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的泪花砸进了大理石黑白格纹的地面,砸出了大片细碎而晶莹的光影。他张张嘴,后悔了。那嘲讽的吐槽却终究不能再说出口。 [真实讽刺啊……明明期待着在现实中相见,却说さようなら。怎么可能再相见呢……]不能说的只是言语,可是无论用什么方式,表达出来的“我喜欢你”。在泽平看来,都不过是程序吧。 所以,结束啦,结束原来不是电视上说的痛彻心扉,不是少女大颗大颗的泪珠。 而是仿佛钝锈不堪的大般若长光在心口来回切割,已老钝的刀仿佛一折就曲,可实质却是每一下残缺的刃都生生将心口细嫩的肌腱划得淋漓。 那样显着的,被不公对待的感觉又浮上心头。寻找出路的愿望那么急切,从今往后那漆黑的屏幕都再不会亮起,空旷的黑暗中无论传来什么游戏的音画都不会是期盼的尽头。让被抛弃的人难过地紧捂心口,仿佛稍一不留意,就有什么不好的心绪偷溜出去。接下来几天,曼恩都陷在泥沼一样极度绝望的无措里,自己窝在黑黑的角落。泽平的声音在也勾补起他任何一点希望。四周原先美好的一切,都是墙。他们被程序刷新,只有曼恩死死守在存档中不愿意离去。笼中鸟原来不可怕,可怕的不过是某一天发现身体根本忘记飞过的痕迹。 (*Bromley Marks:电影《黎明时分》里血族养殖人类虚构的国家企业。《星美451的记录仪》:大卫米切尔小说《云图》中的第四篇章。) Act.8水晶鞋与入场券 [如何为了得到灵魂承受光的那一面,我想以你也已经体会到那黑暗的一面了。恐惧 妒忌 愤怒 渴望歧视……即使背负这些,你也仍想追逐吗] [一] 往后重新,我才能够理解瑟西话语里的无奈。那时的我太过仓促而胆小。 我的未来和过去,在我生命的两端隐隐藏匿紧贴黑暗。可这黑暗之处却从未带给我半点亲近感,我曾问过自己,是不是对泽平过分的亲近,让我对其他的所有的存在都那么有意识地疏离。 可人类的本质却如同附耳的恶魔,告诉我,疏离是本质,而亲近,那是妄念。我怀揣着我的妄念与心跳。又一次踩在这被打扮得如同废弃童话世界的地方。 “你频繁地回来,我就当你是不再那么排斥这个充满妄念的地方了。你……!”大头的娃娃在我看来仿佛已经是和我不同种类的生物。当然,我知道这只是拥有之后,所谓优越感在作祟。爱丽丝一向和我意见不合,可我并不讨厌她。某种程度上和瑟西相近,它们并不着急着摆脱娃娃的躯壳,也不是那么地渴望被爱。 她换了个复古的发型,卷成长统得红发垂在肩上,细碎的干花插在发间。她惊诧得绕着我旋转了一周,我仿佛能嗅到她发蜡的浓烈熏香。 爱丽丝捂着嘴,几乎不敢相信,她颤抖着不知所措。语气近乎指责“你……你这不是造孽么! “这个表情在她的大脑袋上被无限放大,我明白她的惊讶,侧过头,还是挂在原处的巨大的雕花镜子里一如既往。上面只映出我一人的身影——没有灵魂的物体,镜子是无法照耀的——可那从游戏里带出来的身躯从侧面看来近乎平面。我干涩地笑笑,连我自己都听得出笑声中的不以为意”这姑且也算一种躯壳,何必不满。“ 我学着舞会上自封的绅士们,为爱丽丝做了个她从未看到过的流畅的,邀请的姿势。随即牵住她覆盖下来的小手”有得必有失。“爱丽丝满脸难以置信,还发着愣,任由我牵引了一阵,终于在舞池的边缘停了下来。她声音有些颤抖,失控的情绪让她面部有些扭曲,她压低声音说”曼恩。你不必作贱自己。从我来到这里不到必然我根本不想回到我原来的身体里去。那就是个牢笼。我期待着它的残破和毁灭,之后我将迎来自由和重生。“ 我任由她说到激动处就甩开自己的手,力道虽轻我却不曾挽留,我问她”重生在这里这里有什么“我在心里懂得她和那些在阴影处看着我的玻璃球眼珠一样,在嘲笑我,做了笔那么不划算的交易。仿佛我再出现在这里,被抛弃就已成定局。我强迫自己不能因为拥有了独立意识便可以纵 容自己轻视任何”别人“,只得仍然目不转睛看着爱丽丝。 她盯着我已经可以灵活对光线作出反应的双眼,才说”有酒。有男人。也有歌和舞蹈。“她的表情在说:这有什么不好我越过她步入舞池。我能够自由地旋转,我能感受到晕眩,可我却不开心。 周围的目光里剥离了好奇只有疏离。这不是我想要结果。原先如设想中的,孔雀抖开华丽如同幻境的屏障的局面并未出现。心里有声音安抚地在说,没关系没关系怀疑也是人的本性之一。毕竟曼恩你只是少数愿意舍去树脂的躯壳,追求精神上无限自由的…… 我站在熙攘的舞池里,习惯性地捏紧了拳头。原先在一瞬动摇了的心神,被掌心传来的疼痛收敛。那痛便是我此次来的愿望,或者说,奢望。 [二] 一道色彩斑斓的水带着流溢的香气,随着瑟西指尖的指引,道,从我前面的空间哗哗流过,空气中没有任何轨道,它们却准确地转了个弯,流进了我面前的琉璃高脚杯。我沉默望着面前琉璃杯。这场景似曾相识,或者说,完全就是从另外一个空间原封不动地照搬过来的。 我用手指敲敲桌面,想要改变一下剧情的走向。可脑中却浑浑噩噩,仿佛着魇一般,只浮现出关于命和运气的悖论,至于想要说什么,却全然没有头绪。 面前的高脚杯发出液体规律回荡的轻微声响,因为里面突然多出来了一汪摇曳的水分,而投映在纯白桌布上的光斑。也开始化作从蜡烛上逃出来的光的精灵,细小的生命在桌子上翩翩跳着有规律的舞蹈。 “曼恩……” 我听到那仿佛叹息一般的开场白,叹口气。知道,是轮回开始了。 瑟西她在长桌的另一头,展开苍白的双手对我做出欢迎的姿态。“欢迎回来,我的小羊。来说说,你仍然会回来……是为了什么样的愿望” 我抬头看她,她依旧自说自话仿佛程序,熟络地走着她规定的形式,压根没在等待我任何的回答。先前和爱丽丝的争执,让我始终面色不善,瑟西挑起眉毛看我。说“还在生爱丽丝的气” 她说,这里的每个娃娃都有自己的过去,在瑟西讲述的过程中,我能看到那些属于她的记忆在眼前幻灯片一样地闪过。漫长的橱柜里的黑暗,丢掉的眼珠的空洞眼眶,大雪的夜晚。那是个很老套的洋娃娃被抛弃的故事。 我心中莫名的不爽渐渐平息下来,也许是瑟西故事里有漫天的大雪降下来的缘故。原先爱丽丝式理论中的许多不可理喻,似乎都能够理解少许了。 看到我皱着眉怔怔地思索,瑟西仿佛完全明白我脑海中所想。道:“我知道你的执着,我也从不会阻拦任何人。只有一个问题,需要你认真地回答。 拥有灵魂的感觉如何” 生命拥有体积,拥有层面。所以必然有了光和影。中立对于人类的心来说,不过是善恶的界定罢了。 如何,情绪变成了难以控制的东西,你开始会做噩梦,会对未来有胡思乱想,会为了结果违背所谓的本心,如何为了得到灵魂承受光的那一面,我想以你已经体会到了。 恐惧 妒忌 愤怒 渴望歧视…… 即使背负这些,你也仍想追逐他吗 瑟西双手交握放在下颌,我从她的没有眼神的眼中读出了她未出口的那句话。 “如何你还有机会选择。” 有那么一瞬,我觉得自己和俄狄浦斯拥有相同的命运。所恋慕是自己的出处,宁愿违背德理也止不住脚步;所仇视是原则,大口吞咽着它带给我的恶果,在体内转化成又复成就他的因。我说“在回归坟墓之前,没有断言能说明幸福。 “ 瑟西笑了。准确的说是,我觉得她笑了。她爽快地说,好,那么作为你坚定的礼品,”达成你愿望的药水,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了。喝掉它。回去安静地等待礼物的降临吧~“说着她抬手在右耳侧击掌,那杯中静止的液体瞬间变成一种仿佛流质金属的珠灰蓝。 [三] 叫醒我的,是久违的任务信息。 睁眼的那一瞬恍惚,让我直接掠过了昨晚酸涩的药水,和这几日近乎绝望的空虚的煎熬。错觉自己,回到了那段有他陪伴的充实的日子。 站在已经熟悉的场景了,等着黑暗里四面八方的门扇依次打开,然后那些和自己一样打扮得男孩子走了出来,它们动作僵硬仿佛失去了细节那样不自然,我安静站着,对他们的动作几乎熟络得可以模仿。 灵魂永远没有固定的状态,稳定的膨胀,说明了成长。 通常情况下,人类的躯壳只会用掉整个生命进程四分之一左右的时间,就能完成生长。随后即是漫长的衰老。可灵魂和其中的意识,却终其一生都在增长。 我站在巨大的屏幕前,看着那张自己深深眷恋着,却依旧没办法触碰的脸孔。心里的悸动却不再乱窜仿若失控,而是缓缓流淌。我似乎是已经拥有了太多心境地起伏,在付出和得到之间权衡了太多,再相遇,这样的结果自然就不太会是情理之外的了——虽然没猜到会如此的快,但在喝下瑟西的药水后,眼前的一切并非无法想象的了。 不是吗 [四] 泽平有些不好意思。 大概是习惯了把cosplay挂在嘴边的一般都是穿妹斗服戴猫耳的女孩子,大概是一向脸红扑扑让人忍不住调戏的曼恩太冷静的缘故。 那样垂着眼睛的表情突显了它太过完美出色的容貌,蛊惑人心。简直和过去在动漫店看到的那个皇家BJD一样。 不过在泽平和他说,自己想在展上出曼恩的时候,孩子愣了好一会,如水一般沉静到动容的间隙让泽平看得失了神。然而那惊诧的神情只停留一秒,就松了口气似,笑开了。”不会,主人从不会让我失望。“ 那笑容让人安心而且发自内心。泽平在游戏完结以后,却一直想起这个特别的NPC,就好像不久前总会莫名其妙想起那个坏掉的BJD一样。 这样奇怪的念头横在心里压不下去,却又找不到理由再打开已经攻略的旧RPG。泽平抓抓头发留得有些长的脑袋,看着眼笑容舒爽可亲的游戏人物。暗自腹诽”……就好像它是个真人,我一回去奇怪的心思就会被捅破一样……“ 听明来意的曼恩仿佛突然就来了兴致,拉着泽平要邀请他去自己的卧室亲自选一套合适的衣服。刚才那张沉寂的面具仿佛不存在一般被严密收藏。曼恩也不知道自己脸上挂着笑,是真的开心,还是为了让自己开心而做出的下意识反应。他甚至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学会这个从前自己嗤之以鼻的技巧的。 作为上一条被主人选中的NPC的主线,他完成任务时候所有穿着的形象,都被打包成数据存放在那个,拥有神秘空间的衣橱里。曼恩询问着主人,各种各样的问题,泽平则托着腮思索,看曼恩把它穿过的衣服在身上比划来比划去,似乎拿不定主意。 曼恩随手将从衣橱里拿来试过的衣服扔在床上,偌大的宫廷床上竟然堆起了小山包,而衣橱小小的门扇里却还是满满的。就像脑海里和泽平有关的记忆,有光从没拉好的窗帘透进来,细小的光线照亮了曼恩只穿着单薄衬衫的背脊,在背光处给它环上了一圈暖洋洋的光圈, 就是这样细小的满足,把曼恩给自己系上死结的难过照亮了。那些恰巧飞进光线中的细小尘埃升腾游荡,仿佛被悲伤埋没的喜悦,冉冉地在灰烬里面重生了。他觉得这大概也是爱的一部分,他以为再不会得到的救恕,就那么轻易地拥有了——只不过因为这个叫泽平的人出现了。 曼恩觉得心里被揉碎地难过如同纸张,哗啦哗啦被轻柔而欣喜地展平。连那些皱褶都闪闪发亮,痛苦那么微不足道那么值得。 多美好。 Act.9血色c小调 [一] 快乐是短暂的,就像兔子的尾巴扫过秋天的落叶。 痛苦是永恒的。就像蜗牛追寻落日的余晖。 那些丢弃在床铺,不再被需要的衣服;和衣橱里终究会减少的衣服就好像我正在消耗的快乐。我把他们捧在手里,一件件细数,展示给泽平,心里仿佛时钟指针一样清明。 这就是我能看到的,瑟西送给我的礼物的全部:仿佛垂危病人最后的回光返照,只为了交待身后事。 可我要做的,却远远不止那么多。这个叫泽平的人,通过电波曾经给予我的惊喜,成了我欲望之口的失落。我错觉自己无论几次出入瑟西那仿佛审判之门背后的密室,对他的执着与思念大抵相近,并未增长。但其实,只是看看他,和他说说话,都已经成为我真正想索要的零头而已,那么渺小。甚至告诉他我的心意,然后转身羞涩地离去……离去……不,那才不是我要的结局。 可此刻我却不敢去面对我的本心。 它仿佛幽深处趴伏着的怪物之口,随时能将我表面上极力维持的单薄的美好撕成碎片。 [拥有这个人吧]的想法是那么强烈……我终于有那么一点明白瑟西口中的”追逐“。那大概是一条不归的路,瑟西话语里的无奈。影射着我的胆小与仓促。几个贬义的词语,是不足够描写灵魂背面的黑暗的,那黑暗太过浓郁,让努力远离的人分辨不清。 我只好装作那心里翻滚的一切都从未发生。 一边疼痛着迎接这短暂重逢的流逝,一边微笑着压抑心底恶魔,否则它为了留住这一切,会不惜一切做出无可挽回的举动。 [二] 今日晴朗,诸事顺利。 日历上这样写着。其实这些在未来到来之前就已经被印刷的字体并不能决定什么。它不过能助长心理的苗芽而已。 泽平还是有些小悸动的。虽然以前也接触过COS,可这次总觉得不同。虽然COS的对象除了ACG也会涉及到影视题材,不过这样COS的本体在帮自己选衣服是怎么回事 一直以来,泽平都难以将曼恩这个角色当成其他NPC一般对待。它的特别之处就在于,只要泽平闭上眼,仿佛就能在面前的空档处凭空描绘它三维的形象。也许还有些透明,被窗外的阳光融为一体。它穿的是和游戏时代背景相符的马甲衬衫,个子和自己相当,瘦瘦的,好脾气地笑,还有点害羞。 那些机电结合而成的台词从它口中叙述有和人类一般的流畅和细微流转的情感。而这样,将处于屏幕之内的平面人物当作真实存在的人物的错位感,终于在泽平从裁缝那里拿到成品,兴高采烈试地衣服时,完全崩坏。 泽平从没穿过复古的骑术装,腰封的束带在后背,于是他怎么也系不好。在他努力扭过脑袋,试图从镜子里的倒影里分辨应当怎样把它理清楚地时候。曼恩的声音从浴室外头传来”好了吗可以让我看看吗“ 泽平手忙脚乱地应着,两只手努力固定着腰封别让好不容易绑到一半的束带散架,就这么背对着房间平移了出去。”那个,曼恩!快,帮个忙!“ 他背对着房间里的声音,下意识地就以为了。 身后半晌没有动静,泽平在这几秒的停顿中霎时反应过来了。 那个被当成大活人的NPC,它趴在屏幕上笑得无可奈何”主人。我没办法出去啦。“ 泽平也笑起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抹鼻子,这是他的习惯。他就这么任由腰封开着口,转过身来。曼恩趴在屏幕上笑出声的时候,泽平突然就觉得,其实拥有个其实并非人类的朋友。不错。 他有意愿去了解这个虚拟人物更多,不再担忧它的内在会仿若平面,让自己失望。 很多时候,决定一个决定,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如果命运是能够被看见的东西,那么名为”曼恩“的那颗彗星,就和名为”泽平“的小小星体,正在往一个轨道上汇聚而去。以朋友或者恋慕着的人为借口。虽然结果还不得而知,但这是一个好得不可想象的趋势。 泽平在曼恩的隔空指导下,总算是整理好了乱成一团的束带。满头大汗地总算是把装备穿戴完毕。此时的泽平像个半大的孩子,穿着花边繁复的制服缩在镜子前上下打量自己,说着曼恩惯用的台词。他本来就长得眉目端正,不同平常的装束衬得他……英气勃发!等一下!”为什么气质不对!“闹得累了泽平则托着下巴开始对着镜子前的自己找碴。 其实并不是不好看,只不过还是有那么些不同。好像同一灵魂存在于另外一世界,正因为有所不同,所以那些巧合才显得那么珍贵。 曼恩看着自己喜欢的人耍疯,也不劝,趴在空空如也的对话框上面无声地笑。眯成一条线的视线中,自己仿佛在屏幕之外的世界活了。隐藏在程序二维码中摇摇欲坠的灵魂要活了,要被那个和自己那么相似的身影吸引而去。 [如果能成为这个人,多好。因为这样,我与他的记忆便是唯一。无人能代替。] 只是一瞬这个可怕的想法就几乎脱口而出。曼恩仿佛被兜头浇了冰水一般,清醒过来,不能说,不能付诸言行。他自嘲笑笑,放纵了自己的愿望。任它在脑海流淌。 与这满足感一起涌现上的,还有平淡中的无奈。瑟西说,这是人类永远充裕的情感之一。它是妥协的前奏,是放弃的前兆。是从无知到知晓的必然。 时间在大步向前流淌,未来只有一条单行线。那就是迎接展览过后的新番季节就。曼恩在脑海里描绘那时的场景:屏幕外还是偶尔能听到主人的声音,柔柔的,像下午三点的阳光一下一下抚摸着发尾。唯一可惜的是,呼唤的不再会是自己的名字。 曼恩一直想听泽平好好叫叫自己的名字,可是从没有。他喜欢用一个”喂“一笔带过,从在动漫店开始就这样。直到他会用这样让自己欣喜的声线和曼恩聊到很多的话题:各自的喜好,天气,今天吃什么。 没关系,虽然心中不满足,可曼恩仍要说服自己知足,去盖上厚厚的伪装,度过这寒冷的漫漫长夜。 [三] 时间在我计算着这次短暂的番外何时会结束,以及我是否能在这短暂的”番外“中找到恰当的时机恰当地留住泽平中度过了。 早上我撑着腮又一次隔着屏幕对他指手画脚,只为顺利穿好那我明明输入程序就能轻松穿上去的腰封。大概是真的很少出角色,我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坐在屏幕前,看着他手忙脚乱地跑来跑去。他接着同僚催促的电话,却找不到发网。我看着他挠着起床没打理得乱发在屋里焦虑地走来走去,无声地戳了戳屏幕。 [在那里……] 我在心底说。他没问我,按照规定,我便不可以开口。屏幕上被窝戳中的地方荡出一圈圈液晶变色的涟漪。我无声地叹一口气,赌气般用手指反复戳同一块地方,仿佛这样泽平就能够看到那些仿佛游戏设定中信号源一样扩散的圈圈。 他的余光最终是觉察了,举着电话弯腰在衣服堆里翻找的时候以一个很奇怪的姿势转头看到了我的指示。 他一手捞起脱帽衫时候落在帽兜里的发网,随手塞进随身的包里。揉了揉乱发,直起身,站在乱作一团的房间中央,似乎是在回忆,又没有漏掉什么。这是要出门的预兆。 我停下戳个不停的手指,一直盯着那块波动的斑纹看,眼睛有点花。 果然,泽平低头又检查了一遍包。踢踢脚上的靴子,准备去拧门把手。”我出门咯……“ [主人,请走好。]我已经都对话框恨不起来了。有一种从大清早磨刀霍霍等待能够说出”带我去吧“的请求就此一可功亏一篑的泄气感。泽平停了几秒发现没有动静,然后我以一种极其拖拉地声音把这五个字念…… “其实你想我带你去吧~”已经把门把拧开的人转头这样打断我。他的眼睛亮亮的,陷在随手扣头上礼帽的阴影里,好像一道利刃。切开了屏幕,切开了我被程序支撑的我的外表,我的心仿佛新生一般接触到了空气一般猛一收缩。然后一切流动起来。 我感觉到我的嘴角不自觉地上翘,上唇微微掀起,然后会露出虎牙。 我无声地用力点头,以为这是一场喜剧拉开帷幕。 [四] 漆黑的屏幕是我的摇篮,公车上质量粗糙的喇叭放着不知名的歌。属于外面世界的喧嚣催促着我入梦。 再听到泽平的声音时,伴随着巨大的响声。那刺耳的声音绵长又牙酸,仿佛有用最尖利的刀刃拼进权利撞在我的耳朵上。世界安静了几秒……我听到了噼啪作响的声音环绕四周。茫然地睁眼。眼前的世界被火焰点亮了。那喧嚣的火焰沿着地上褐色的液体悄然蔓延,室外阴雨的天气让白日的光线特别暗沉,被雨水扑灭的小火星冒起了黑烟。我咚一声捶到了面前的屏幕上,勉强分辨出机器被摔到地面了。面前只有泽平随身的挎包,我捶着牢固的液晶屏,哪还顾及什么规矩。因为我除了扯开嗓子使劲喊泽平的名字,便再也帮不了他什么了。 "嗯……" 原本被地上的碎玻璃渣支起一个角度的机器被什么拍了一下,反转成朝上的了。我分辨出那是泽平的声音,屏幕的一侧有个模糊的影子,我试探地唤了一声"泽平?"黑乎乎的影子动了动……似乎在努力朝我的角度挪动"曼……恩?!"他的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我推着屏幕,仿佛这样就能撼动他的身体,"快起来!外面发生什么了?!为什么烧起来了!" 外面一阵天旋地转,泽平抓着机器把我反转过来。屏幕晃了几下固定住了,他的手臂上被烟熏得乌黑,还有好几道擦伤,他用下巴支着布满玻璃渣的地面,漂亮的脸蛋被划得伤痕累累。他抓着机器的手指指甲从中断开,鲜血把屏幕染出一道道污黑。我整个人都愣住了,他的身后,我的余光里翻转的公车,和漫天的火光。"呵呵……"他的眼神看起来有点疲惫,轻笑着说"你真好玩……"随后阖上了眼睛。 我被眼前突发的状况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屏幕在随着泽平力气的流失 慢慢往后倒去。我回过神,狠命地拍打屏幕。"喂!!别睡啊!千万别睡啊!!泽平!喂!我喜欢你啊!!"隐约间,我似乎听到他低低地笑,和第一次初见的时候一样,也和后来他每次逗弄我得逞时候一样。他含糊不清地说"别喊了,我知道的……别喊了。你又出不来。喜欢我……又能怎么样……" 那句断续的话,好像钻头,在我心里留了个洞。原先一直以来支撑我的力量,都仿佛跑脱了轨的车轴,从那洞里,尽数流失去了虚无。我从未那么深刻地觉得自己仿佛钢铁搭建的机器,无论运转之时多么火热,停止之后却改变不了冰冷的本质…… 我转动了一下干涩的眼珠,觉得此刻我应该伤心,应该号啕大哭。可我却只是努力地仰起脖颈,屏幕已从他脱力的手中掉回了地上,面前苍白的天,落下了一滴雨水。 [看啊……天在帮我哭泣。]我喃喃自语,却不知还能说给谁听。 Act.10乌托邦的号角 [只有一刻相拥就好,哪怕随后是深渊般永无止尽的炼狱。] [一] 冲天的火焰里分离出来一个纤细的影子。那是个身段款款的女人,火星在空气中湮灭,沉淀下来的色调浮现了那人影本来的面貌。是爱丽丝,她穿着流苏的裙子踩着那殷红的血迹,俯身看我说"哟,傻瓜。" 她身段娇小,站在湿润的空气中,只有泽平的手臂高。她说,跟我回家吧。她的手轻易穿过我无论如何也摧毁不了的屏幕,握住了我平面的,冰凉的手。 她树脂做的陈旧身体仿佛神奇的媒介,我顺着她的力道,竟然穿过了屏幕。那看起来不过薄薄的一面,可进入其中,却又仿佛另外一个宽广世界——踩在虚空般密实的液体里。爱丽丝正自如地穿过从脚下的黑暗中源源不断冒上来的巨大气泡,身边有许多光斑组成的奇怪生物游动着与我们擦身而过。那些来自深海的生命沉默而灵敏。我诧异环顾着四周。 仿佛车祸也好,满天的火也好,满身伤痕的泽平也好都没出现过。爱丽丝不过是把自己从安稳的睡眠中叫醒。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鞋跟敲击在地板上的空荡回响显得很零乱。 幽深的走廊让我恐惧,走在身前几步之遥的爱丽丝仿佛随时都会被黑暗淹没。这场景仿若重现,但情绪却各有千秋。从前我从不畏惧,因为不知何为畏惧。 爱丽丝的声音压得很,仿佛在说抱歉让你遇到难过的事情。 但她说“曼恩。你喜欢的人不会一直在的。你付出了那么多,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从此你不用再作贱自己了。回来吧。好不好”我默不作声,也无可反驳,她转回头在黑暗中准确地抓住我纸片一般单薄的手。“从我来到这里,不到必然我根本不想需要我原来的身体里去。那就是个牢笼。我期待着它的残破和毁灭,之后我将迎来自由和重生。” “重生在这里可是爱丽丝,这里有什么”随着话语的脱口而出,我意识到这个死循环似曾相识。 然而不出我意料,她笑着回答“有酒。有男人。也有歌和舞蹈。”我在脑海中浮现瑟西给我讲述的她的过去,我低头思索着,怎么样的回答,才会避开这个该死的悖论,同时也显得我比曾经的自己更有建设。 我长出一口气,眉头也皱了起来,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着振振有词一些“男人这里只有娃娃,他们都是娃娃,你也是。外面的世界如此丰富,不仅仅只是你看到的那样。爱丽丝,你怎么会舍得”我说着脑海里浮现动漫店外广场的景色。记忆是无论熟悉或者陌生都已经被命运镌刻在你生命里的所属物。那段日子里,每次我睡醒来,第一眼看到的都是那样的景色。大致相同,却每天都有那么点不同。可是现在,那些细节我记不太清楚了,心中只剩下一张有大概色块的草图。大概,遗忘也是人固有的本性之一。在我追逐着想要接近人类的过程中,人性的本质已经慢慢攀附而上了。 爱丽丝皱起鼻梁“怎么会不舍得我们本来就是被那个世界舍弃的东西……啊,不对……”她难得地正经其一张其实和人类没啥共同点的脸,她说“曼恩,你看,原来我们没有什么不同,为什么你从来不听我的劝。从来都要装作我们不同”我心里咯噔一下,心里有声音说,不要再说了。可爱丽丝听不到“你已经从我身上看到了被那个世界抛弃的例子,为何还要再走一遍” 为何为何我已经察觉到我极力拗动着的命运的姿态,在命运无名的力道下显得苍白无力。可我仍然不肯放手。心的某一角已经在爱丽丝的“共识理论”下崩塌,可骄傲仍然如荆棘将我紧紧束缚,我听到自己说“那个世界那么丰富,从来不单调,我不是你,为什么一定要逃离它” 爱丽丝摇摇头,无奈地用她不成比例的手遮住眼睛“曼恩,好吧,我知道你已经不会回头的。你看大家的眼神,你已经变成异类了。”黑暗的走廊里,不知何时聚集了本该在永夜狂逍中的娃娃们,它们花哨的妆容,不适合沉寂,沉寂使它们变得憎狞。我从他们的玻璃珠眼球中看到了自己纸片一般没有厚度的身体。 爱丽丝的声音在黑暗的,方形的空间中回荡,折合成无数喧嚣回响“无论你去往哪里,都没有更接近他一步。不是吗别骗自己了。”爱丽丝攥紧我的手,“我只是不希望你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难过,”在她身后,那些娃娃都拥堵在通往瑟西房间的路上,仿佛我心中最后的保障与障碍。 我着急了,我爱着的人还在另一个世界流血在抗拒无限逼近的死亡。我摇着头后退,“不要用你的价值观衡量我的得失。在我看来,我得到的太多,泽平值得我这样去做!” 爱丽丝的脸陷进了黑暗,无神的大眼仿佛黑洞。她说的话仿佛毒蛇的信子,冰凉攀附而上“可你被蒙蔽,你从未回身细数你舍弃的一切。你真的清楚……!” 我打断她“够了,不要再试图说服我,你在嫉妒。这里只有瑟西能够命令我。让我走吧……” 黑暗中的大门,仿佛就在等我这句话。它逋一出口,那黑暗的尽头“咿呀”一声,洞开了那将我牵引往更加黑暗界域的门。 我觉得我单薄的四肢绵软无力,这里的任何一只娃娃推我一下,我就会像鸟儿一样飞起来。他们为我让开一条道,可为什么,我脱离了他们可笑的僵硬的且任人摆布的身体,却感觉不到任何优越感呢 人群的尽头,站着瑟西。 我说"你也是来阻止我的么" 瑟西平举一只手,肩膀上的披风随着她的动作缓缓滑落,她手中是曾经承载了能够完成我的梦想的药水的高脚杯。那杯里燃着熊熊火焰。她说“爱情就像水和火,苦难和甘美相互交融。喝了它。这是我最后能够帮助你的。从今往后,你将再不会是我们中的一员。独自面对你爱的人。” 我问自己,“曼恩,准备好了么” 我抱了抱瑟西,她的身子冰冷而光滑,如同过去的我自己。我接过杯子,皱着眉将里面岩浆般灼热辛辣的液体一饮而尽。 那燃烧着的烈焰滑过咽喉的一瞬,我竟然感受到了生切的疼痛。那痛,将肉体和魂魄生生分离。我眼前含着泪,它们顺着眼角滑向地心,里面有我过往以来所有的疼和不甘。让我错觉,其实生命进程本身,就是痛和苦。 [二] 水银流动的噗噜声唤回了我的意识。 我倒抽上来一口气,嗅到了烧焦的味道。“咳咳咳……嗯。” !我猛地睁开眼,眼前是龟裂的痕迹,我伸手推了一下液晶屏幕。那破碎的块面轻易地被我撑破,被热气蒸腾起来的汞在地面上滚成一粒粒圆球。我小小的手一下子伸到了外面。就这样维持着五指微张推的动作,轻易穿过了那道屏障,成为了立体的事物。 惊骇让我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外面的世界。] 外面世界的风,夹杂着火焰燃烧的黑色的烟雾,流连过我的皮肤,然后消失殆尽。 “救……命……呵厄……”我的手被陌生的触感牢牢抓住了。是泽平。手腕处传来些微粘腻的触感。 是血…… 透过开始干涸的血迹,我能感受到他手心逐渐流失的热量,和细微的皮肤的纹路,是属于人类的触感。我撑碎了所有屏幕。他手心的温度让我珍重也让我难过。这被火焰和青灰的天穹包围的空间,没人知道我是如何逃离那封存着我和泽平美好的记忆的万恶笼牢。 但这都不重要,甚至在我把他渐渐冷却的身体紧紧搂住的时候,一点也感觉不到等价交换的喜悦。 因为在我离开那屏幕中的小世界的一瞬,我就彻底地和那个次元断绝。虽不是人类,可我不再活在时间之外。我和泽平一样。 必须遵守,时间不可逆的流逝,遵守生,老,病,死,灾祸,战乱。 [原来对于人类来说,也是那么轻易地,就能分开。] 我揉着他黑而软的短发,把他气息微弱的脑袋按在自己胸前,茫然地看着眼前,在PS机内角度看不到的惨剧:泽平的膝盖以下全被夹在坍塌的公车车门里,血肉模糊。腰腹间插着巨大的玻璃碎片, 鲜血随着他的微弱的脉动流失,流失。我实现了我许下的愿望,却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人类的脑袋比我想象得沉重,我必须努力控制自己的颤抖才不会让泽平从我怀里滑落下去。 他微弱的气息透过淡薄的衣衫和我心口蓬勃的跃动频率越来越远。 可我已经用光了瑟西给我的机会。我独身一人。茫然得连灵魂都要飘离。 [三] 我们的结局难道和游戏一样,是设定好的么 设定好便意味着没有选择。对于我来说,也没有什么可以选择的。怀中的人停止呼吸的时候,救护车凄厉的鸣笛已经钻进了我的耳朵。我看到那张本该沉寂在我怀抱里的熟悉面孔,它此时正茫然地站在我们面前不远。 我似乎有点了解从前的自己在泽平眼中是怎么样的了……那个泽平穿着我熟悉的衬衫,没有鲜血没有喜乐,仿佛一张白纸。暗沉的天空下,那么干净。隐隐透明。 这是那个名为泽平的魂魄,我大概是幸运的。我的记忆中拥有那么多别人都未曾见过的泽平的模样,甚至是他本身最核心的,灵魂的模样。 但那个透明得仿若虚无的身影,却一直沉默地望向火光以外的……更远更辽阔的地方。它沉默半晌,似乎听到了在我听觉之外的召唤,恍惚地要离开了。 [好不甘心,哪怕是代替他活下去也好。不要就这样结束……]我的眼泪在血迹里扭成漂亮的花。 一瞬而起的念头,让我踉跄站起,放开怀里冰冷的身体。一把拉住了它。 [冰冷,冰冷的触感。] 本不能触碰的事物如今在我手中,仿佛我临行前拥抱的瑟西的身体。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愣住了。泽平干净而眼角微垂的双目,正看着我。它在询问。我鼻子酸涩拥堵,才干涸不久的泪水就又流了下来。 [可是,还是想要和他在一起……]永远不接受这样的分离。我伸出了自己刚刚拥有的双手。 紧紧不抱住他的时候,我恍惚了一下,眼前隐约闪过熟悉的场景。却又来不及细想,怀里分分冰冷的身躯在逼迫我做出选择。 我说“我要的不是自由,是永不分离。” 世界又重归于黑暗。 [四] 黑暗是天空降下来的帷幕,也是一个梦的结束。我睁眼的时候,外面阳光正好。虽然看不到时间,但映在玻璃外广场上的颜色和鸽子活跃的飞翔轨迹来看。现在是下午三点正好。 门口的风铃响了。我等的人来了。 我透过半垂下来的门帘看过去,能看到半个人影站在柜台前。他穿着和上上周一样的浅色帽衫,下身是条浅色的牛仔裤,像是在窗外的阳光中被退完了色一般。旧了的裤头有些松,垮垮的挂在胯上。嗯,也可能是他从前比较胖的缘故——但现在身材是刚刚好。 我歪过头,钩起了嘴角,想要看到他完整的背影。 他低头边看柜台上的新货,边和老板三两句答着话。我看到他略长的发尾从后颈垂落,堪堪扫在领子边缘。 “那孩子叫什么?”他的手指隔空遥遥地指向了我。 “哦?那个叫曼恩啦。怎么?……”我屏息竖起耳朵,虽然他的声音很普通,可此刻他带着弧度的嘴角在谈论我。那平凡的声线都显得那么有魅力。让我忍不住想把他说的每个字都刻画入脑海。我听不懂他们的谈话,脑中空空,什么过去都想不起来,所以这个引人瞩目的人在记忆中就格外地清晰重要。 他往这边望过来,虽然隔得有些远。但帘子外面能看到绰绰的影子,有几次他的眼神都和我对上了。我在心里说服自己,说不定这也是一种默契。 “听起来好熟悉呢……”隔间外的他按着头似乎想不起来,老板问关切拍拍他“是车祸的关系么……没事,忘了就忘了。这个娃,上个月刚修好的,换了个新身体,想买”听到这里,我张了张嘴。似乎对某几个字眼有所触动,可思索良久,却还是对那条记忆的尾巴扑了个空。 “嗯,不了……不喜欢娃娃……”那个应答着转开视线,把话题转到了新番上面,便又没有了下文。 我有点失落,可再回忆起他投掷过来的目光,却再不紧张,暖暖的感觉像午后凝固的光,跳动的心脏里仿佛住了太阳和蜜糖。 我想,我是喜欢他的。 [五] 画一个该死的圆,笔触必须首尾相接,否则无论怎么地光滑,怎样符合率,它都无法完成。 正文完平面爱人——蝶眺行空
作者:蝶眺行空 录入:03-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