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想说些什么,可是已然发不出声音,便只是努力的朝他笑,沾满鲜血的手轻轻的握在阮征手上。
阮征感到他在他掌心努力的画着,一笔一划,仿佛倾尽了全力。
一横,一竖……
……若是有一天,我死了,就把我葬在这些汀兰花下面吧……
……我半生为奴,半生为妓,天下的人都耻笑我,轻蔑我,仇恨我……
……我只是很害怕,害怕死后魂魄会无所依归……你说,青楼妓子,是不是死后都会变成游魂无处栖身?
殿下,我害怕……
真的,害怕……
阮征抱着他渐渐冰冷的身体,猛然一声嘶吼震颤云霄!
那一声痛苦的嘶吼,仿佛倾尽了他全部的力量,便紧紧抱着许公子,埋首在他的胸口,竟痛哭起来。
大内侍卫和太医冲进门来,几个白胡子老头围着许公子望闻问切看了一遍,便一起摇头。
阮征冷冷说了一句:“救不活他,你们便都去陪葬。”
太医们吓得脸色惨白,哆哆嗦嗦了半天,一个老头噗通跪在阮征面前,咣咣咣磕了三个响头,咬牙说道:
“要想救人只有换血,可成与不成都很难说,且与之换血之人亦有性命之忧啊!”
许公子一清早被灌了毒药,时间太久,毒入五脏,根本以无药可救。只是彼时的大殷朝医术中,有种失传多年的古法解毒,便是要放掉中毒者大半的血液,然后用他人的血液替补患者失去的血液。
只是这种解毒之法常常失效,不仅中毒的人救不活,连输血之人也同时丧命。
太医被逼无奈说了这么个法子,谁承想阮征竟然二话不说,提剑便把许公子左右两腕划开血口,转手便割开自己的动脉,按在了许公子的腕上!
“殿下万万不可!”
众太医吓坏了,齐齐跪倒阻止阮征的疯狂行为。古书烨不顾压在脖子上的刀刃,也挣脱开来拼命磕头。
众侍卫也意识到阮征此种搏命之举,立时也跪地哀求。
一时间满屋子老小围着阮征拼命磕头,且不说天下设计系于阮征一身,便是他们的全家老小的性命也都系在阮征一身,此刻众人怎能不惊慌。
而这屋子里最惊恐的人莫过于古书烨。他一心希望阮征能远离佞幸做个明主,因此才不惜自己身死,假传口谕,带着毒酒来杀许公子。可他却万万料不到阮征竟然不惜性命救许公子,如此一来,若是阮征有个三长两短,只怕是他便是那千古罪人!
古书烨一介书生,也不知此时哪来的力气,竟挣脱了侍卫的钳制,猛然扑到阮征面前,便要把他与许公子相贴的腕拉开,却刚冲到阮征身后还没站稳,只觉得肩窝一刺,痛彻心窝——
却是阮征拾起佩剑反手挡在古书烨面前,古书烨立不稳身形,剑尖生生刺入肩窝数寸之深。
鲜血沿着剑身滴落,古书烨藏青蓝的袍子瞬间染成暗黑,他大睁着眼睛死死瞪着阮征,阮征也恨恨的回瞪着他,四道目光紧紧纠缠在一起,谁也不肯退让,僵持了许久,终究是古书烨恨恨的别开眼,看着门外灰暗的天空,眸光终究黯淡,竟是说不出的忧伤、失落……
第十三章:太子殿下热恋了
知又过了多久,众太医慌慌张张的跪地祈求,劝说阮征许公子已经救活了,众人方才分开两人紧贴的手腕。
两只手腕已被凝结的鲜血粘在一起,阮征失血过多,不禁有些眩晕,隐约中被人扶回寝宫,已经意识模糊。
阮征与许公子的这一场荒唐的大闹太子府,很快便满城传开。许公子何许人也,他与阮征的关系又是何其暧昧淫乱,满城沸沸扬扬传得越来越肮脏越来越龌龊。
阮征却仿佛毫不在意,第二天一清醒过来,身子尚且虚软无力,却定要仆役扶着跑去看许公子,直亲眼见了他睡得安稳,方才放下心来。
确信了许公子无恙,众人只盼太子能重归正业主持朝政了吧,阮征却又说定要亲眼见了他醒来才能放心,于是又把批阅奏折朝臣议政的地方搬到许公子住着的偏殿。
一干朝臣对许公子极度不齿,顾虑于不敢触怒太子,方不提此事。如今竟要他们跑去一个低贱小倌住处汇报国事,让众人怎能不义愤填膺。
好在此乃权宜之计,众人心道只要忍过了这几日,一切便又重归就制,因此敢怒不敢言,却也忍了。
如此过了三天,许公子在众望所归总算醒了,汇报朝政又能够回到太子府正殿,众人心照不宣,俱是心头一亮,心道总算能长出了一口气了吧,可第二天一进正殿,便见了阮征身旁那张妖媚的脸笑得千娇百媚,所有老臣的脸霎时都绿了,气得眉毛胡子抖如筛糠。
阮征坐在正席上,许公子挤坐在他身边,这一病让他原本纤细的腰身更是不盈一握,半个身子都依偎在阮征怀里,小脸苍白,看着颇为我见犹怜。
众人进门前两人不知道说了个什么笑话,许公子正握着粉拳在阮征胸口拍了一下,撅着小嘴娇嗔了一句:‘殿下好坏!又欺负奴才!’
阮征呵呵的笑得极其温暖,便握着许公子的手在掌心把玩,道:‘本宫心疼你还来不及,怎么舍得欺负你。’
许公子一皱眉,阮征又没辙了,便只轻抚着他的小脸,道:‘你要什么都依你便是,气坏了身子,本宫才要心疼。’
‘真的答应?’许公子问了一句。
‘当然是真的,我的心里满满的都是你,不信你便挖出来看。’阮征指指自己的心口,便贴近了许公子的耳边,蜜语道:‘本宫都是你的,还有什么不能给你。’
许公子小脸一红,阮征却被他那副娇羞的模样惹得心痒痒起来,便执起他的下颚,缠绵不绝的吻便落在他的眉眼唇舌。
众大臣站在门口,眼看着接下来就是一副活春宫,这一幕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也不知是谁重重的咳嗽了一声,总算阻止了阮征在议政大殿里把许公子吃了。
阮征正了正神色,脸颊潮红,带了一丝笑意看着众人,道:
“今日朝政可有什么重要的折子?”
众大臣被阮征脸上那抹三春暖阳的笑意看得都快神经错乱了,自从他们跟着这个主子,见他笑过的次数十个指头数得过来,其中尚还包括冷笑。
在看看阮征身边坐着的那位柔若无骨千娇百媚的许公子,正满眼柔情蜜意的摆弄着阮征腰间的佩玉,这让众人之前酝酿了满肚子的天下大事百姓疾苦,怎么能在太子面前慷慨激昂的陈词出来!
杜仲磕磕巴巴的答了重修大堤,李济英状似淡定的报奏了湘南盐监,等轮到湖州巡抚赵越报奏,这老头七十多岁了,哆哆嗦嗦的打开奏折,张口说了两句,终于一个没忍住,忘词儿了,站在庭前,怎么也续不下去,他和阮征大眼瞪小眼了半天,阮征便摆摆手,道:
“都是些陈年旧账,多说无益,你们各自去办吧,办好了,写个折子回奏便是。”
如此,阮征对许公子的宠爱已经超乎寻常。
许公子曾说过喜欢汀兰花,阮征便派人八百里加急快马加鞭从南方寻了几棵,一清早许公子醒来,便见了床头花瓶里一把馨香的汀兰花开的正艳。
大殷朝商贾集会拍卖古董,出价最高,拍得最多宝贝的大金主,不是殷朝第一首富,而是这位太子男宠——许公子。
一时间,只要是京城里贩售珠宝脂粉的商人,无不知晓最花的起钱的金主是哪家少爷。
阮征对许公子的宠爱近乎有求必应,甚至无求也要强塞的状态,锦衣华服、珠宝首饰更是赐了不计其数。
这一次阮征不仅要带他上朝,而且还要让他坐在身边,阮征说许公子身子虚弱,不耐久立,便差人在他身后摆了把小椅子,阮征坐在上首议政,许公子便坐在他旁边听政。
有时候阮征听那些古板的老头说的烦了,便转头问上他一两句,许公子却也不怯,便当着众多肱股重臣的面指点朝政,这里不好啊,那里也不对了。
这些朝臣都是书生出身,虽不是今古留名的文人墨客,却也称得上是满腹经纶的大儒,如今他们绞尽脑汁写出的折子,却被一个胸无点墨一介弄儿指点过错,叫他们怎能不愤懑。
可阮征却对许公子言听计从,许公子说是不对,他便定要驳了折子,许公子说是好玩,他便不问国库直接拨银子。
如此许公子朝政指点的多了,阮征便当着朝臣频频夸赞许公子的才学惊艳,没多久便又琢磨着给许公子弄个官职,便要让他指点朝政留名青史。
这下子那些腐儒受不住了,朝野上下一片反对之声,阮征却冷下脸来一意孤行,最后倒是给许公子封了个翰林院供奉。
许公子得了官职那天,恰逢太庙祭天,阮征回朝途中百姓夹道相贺,阮征坐在一顶八人抬的官辗上,许公子便坐在他旁边,两人并肩而坐,执手相握,大大方方的朝满城百姓挥手致意。
古书烨着实沉不住气了,太子议政的时候,便也不顾当着李桐晋、杜仲等众多太子党心腹朝臣的面,直接便骂阮征‘荒糜无度、无道昏庸’。
自从上次赐毒酒的事件,古书烨被阮征刺了一剑,也伤得不轻,处置他假传口谕的事情阮征也没再提起,他便在自己府中休养了到现在,只是这几日阮征与许公子的伤风败德之举已经闹得满城风雨,古书烨又怎么能在家躺得住。
一清早匆匆赶到太子府,便要质问阮征一番,却是阮征先开了口。
阮征说:“我这么做,就是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他是我的人。我与许公子生死尚可相托,我对他的喜欢眷恋,又何必遮遮掩掩。”
“昏主奸臣!”古书烨一摔袖子走了。
众臣面面相觑。
阮征继续淡淡的说:“我与许公子的关系你们都清楚了,日后便以太子妃正室的礼仪相待,我不想再听到一句轻视污蔑他的话。”
番外(太子)
阮征与古书烨的关系已经成了整个京城盛久不衰的话题。许多人明里不敢乱说,可是每到了茶余饭后,那些茶馆、酒肆里仍少不了许多少年意气的书生明里暗中的津津乐道。
夜幕降临,京城最大的月华居里人声鼎沸。
月华居临水而建,临窗而坐,变能见河上花船摇曳,隔水而望,琴声袅袅莺歌燕舞,河风清凉沁人心脾,着实是读书人喜欢去的风雅之地。
这一天,七八个穿着儒生袍的青年围坐在二楼的雅间里,一个白衣青年摇着扇子笑的极其暧昧,只到是:
众兄台可知在当今朝中升迁最快的捷径是什么?
众嘿嘿齐暗笑,此白衣男子点了点头,继续道:
太子龙床滚一夜,寒窗陋舍熬十载。许家相公尚且做得翰林院,吾等好歹苦读数十年,众兄台若是心有报国志,便大可毛遂自荐,指不定太子殿下一欢喜,便弄个六部宰职当当。
众人齐掩口偷笑。
这位白衣兄台便又眯缝着一双丹凤眼在桌上装模作样的巡视一圈儿,便一拍折扇,叹息一声,道:
可惜可惜,这一条路着实要有些天资,小弟不才看了一圈儿,恐吾等诸兄弟之爹妈早年未能料得先机,无端拖累了咱,白白错过此大好时机啊!
众窃笑。
席间有一少年立刻大摇其头,道:“刘兄此言差矣。谋大事者当不拘小节,吾等又何必事事亲力亲为,若是寻个爹妈早先料得先机的美少年送去,也未必不能金榜题名。”
此言一出,立刻得到众多书生的齐声附和,只到是:
“若是家资丰厚,便定然不吝金银,卖上他七八个俏丽的小倌,送一次不行,便送两次,两次不行便来三次,正所谓锲而不舍金石可镂,即便是太子殿下一个也没瞧上眼,总归也会念及他屡败屡战精神可嘉,赏个一官半爵,好歹也比他们这样苦读死书,年年科考来的容易多了!”
那白衣青年满脸不屑,压低了声音,道:
“众兄弟可就不知道了吧!前些日泰州巡抚便一口气送了太子七个俊俏小倌,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众齐摇头,满脸性质坐等八卦。
那白衣青年比划了个咔嚓的姿势,众人冷汗直冒,那青年又笑嘻嘻到:“被贬官啦,好好一个泰州巡抚,年过半百,却被送到极北苦寒之地督军,哎,那下场要多凄凉有多凄凉,说起来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啊……”
众人齐齐抹了一把辛酸泪,那白衣青年又接着道:
“可是前不久就有个衮州六品从事,只敬献了一个小宠,便一夜官升两级,直接进了六部担职了!”
“啊?!”众双目圆睁,大惑不解。
段想不到这敬献美人也是前途未卜,着实让人摸不出头脑。
一个青年奸笑道:“难道是那个泰州巡抚人老眼花,送去的小倌都长得太丑,惊了太子御驾?!”
“傻子!”
“蠢材!”
“猪头!”
一堆扇子同时砸在那说话的青年头顶上,青年哎呦哎哟呼痛了半天,便挤眉弄眼的瞅着白衣青年道:
“刘兄这就别卖关子啦,且把内情与兄弟门分享分享,苟富贵勿相忘,自然少不了答谢刘兄啦!”
“就是,快说吧!”
“刘兄有劳了!”
众人一番鼓动,青年倒也爽快,便摇头晃脑道:
“这送礼自然也有送礼的说道。且说这泰州巡抚古板而不知变通,送礼那天恰逢太子设宴,许公子作陪。他莽莽撞撞的就把七个绝色小倌带到太子面前。”
“那天太子怀里坐着许公子,两人正浓情蜜意你依我浓,且见了这七个面貌精致美艳动人、环肥燕瘦各有千秋的美人站在面前,你说太子殿下怎能不心动?!只是须知那许公子能爬到今日的地位,又岂是凡常弄儿妓子?!”
“太子殿下早都被他牢牢抓在掌心,须知这妻奴二字可不光只是寻常夫妻所有,太子殿下对这许公子便是又爱又怕,每日里被许公子耳提面命,须要对他忠贞不二,便是太子心仪那个美人,当着许公子的面,也只能忍痛拒绝,一边为了表忠心还把泰州巡抚痛斥一顿,只到是污蔑了他与许公子真诚的爱情,着实该罚,于是这老头便被遣送到苦寒之地等死了……”
“啊……”众人的齐扼腕。
白衣书生又道:“须知自从许公子进了翰林院,便与太子殿下终日形影不离,要想找个太子殿下独处的机会真是太难了。而这位衮州从事就精明多了,他苦思冥想数日,终于想到唯有一个时候太子殿下与许公子定然不会在一起的……”
“何时?”众齐问。
“太子净因寺参禅啊!太子每个月都会去净因寺参禅,自然要遵守寺庙里的规矩,尚且不能喝酒吃肉,自然也不能带着小倌夜夜缠绵了。这位衮州从事看准了这个时机,便偷偷买了个俊俏的小倌提前送进寺里。”
“……那一夜太子做晚课直到深夜,正觉得头晕体乏,便忽然闻到一阵香风铺面,顿时神清气爽精神一振,便见了不远处的花树下,一道纤细娇媚的背影,此人一头乌黑的长发落到脚踝,忽而悠然一声轻叹,声若幽兰勾魂夺魄啊……”
众人的唇角同时溢出一滴晶莹的口水同。
便见那白衣青年摇了摇折扇,继续道:
“且听说那少年小倌是个雏儿,十九岁也有些年龄颇大,却是生的纤细高挑,剑眉星目,太子吃惯了许公子那样的小巧玲珑,乍见了这种英姿飒爽的少年郎,自然新奇,当夜就收了此人,连夜宠爱,原本计划两天一夜的参禅,却在净因寺足足耽搁了十一天,要不是后来许公子发了醋劲,就要去净因寺捉人,只怕是太子便要把太子府也移居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