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剑已经嘶哑着开口,“劳烦殿下。”
凌梓飏觉得最近总是在做让他烦躁的事情,沉沉刑杖落在手中有种不顺手的感觉,他微微掂量,然后扬风甩下去。也许是因为动手的换成了凌梓飏所以不敢再逞强,也或许是因为凌梓飏实在下手太狠,总之,这一杖落过去,凌剑第一次闷哼出声。
慕宸洛在一边微微皱眉,凌梓飏不理,刑杖起落仿佛怡然自得,第十六下的时候,成功地让凌剑昏死过去,然后是残虐的痛醒,再昏死,再痛醒的反复,在第三次昏过去之前,凌剑侧头看他一直奉若神明的殿下,拼劲全力却只是声如蚊蝇地问,“是不是我撑得过,他就撑得过……”
无责任小番外之凌剑篇(3)
凌梓飏看着晕上点点血迹的刑杖,半晌才低低应了。可惜,凌剑已经第三次失去了知觉,这一次,用刑从来不手软他终于手软了。凌梓飏趁着凌剑昏死的时候,处理了所有淤肿狰狞的伤痕,包扎他臂上还在渗血的齿痕,解开手腕上紧绷地束缚,然后甩开绒绒的大氅将凌剑整个人裹起来。
他做这一切的时候,慕宸洛一直静静地看着,凌梓飏转身的时候就只看到慕宸洛的背影晃出去,那个清亮温润的声音带上了点沙哑,低低道,“诩昭会好的,一定。”
丢开那些宁玉碎不瓦全的骄傲,他们每一个都只是为了现世安好在努力的普通人。
凌剑在晚膳前清醒过来,用超人地毅力拖着伤重的身子,准时地在酉时出现在诩昭面前。两个人同样的虚弱,但是诩昭的烦躁却已经没有办法控制地透出来。
象牙雕的精致筷箸擎在指间似有千斤重,虽然所有的菜色都是顺着他的口味细心做的,但是诩昭此刻完全食不知味。凌剑站在一边投过来的目光太专注,他几次停箸,却在那目光的压迫下不得不继续。这算什么呢,被逼迫么,为什么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
不想,再这样下去了。一天天的虚弱下去,失去从前赖以生存的所有,再看不出身边人所有的情绪,就好像那些曾经彼此敞开心扉的人,一夕陌路。他终于推开手边的杏茶,习惯性地抬头看凌剑墨色双眸,然后悲哀地发现,那里是幽深的空洞,他,已经和所有无关紧要的人一样,看不出他冰冷眸中半分心绪。
诩昭抬头的时候,凌剑已经上前两步,矮身蹲下去和他对视。身后的伤疼得钻心,凌剑看着诩昭的眼神却柔软下去,“怎么了?”
那个柔软的眼神却让诩昭惊惶,怜悯么,还是同情。突兀间,他竟连这些熟悉的柔软代表了什么,都想不起,果然是功力尽废么。心乱了,于是连最后的理智也随着纷扰的情绪一起崩塌。
原本相握的手甩开,诩昭觉得喉头充血,原本想问的所有最终只融成低哑的一句,“出去。”
凌剑怔了下,不及解释,诩昭已经扭头扯开个微笑,“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原本眸中的柔软敛下去,凌剑将那盏还剩大半的杏茶递到诩昭眼前,“我出去,哥把这些用了吧。”这么多年,即便知道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他还是习惯性的叫他哥。
诩昭为这个称呼怔忡,他狠狠握拳想赶走心中所有的恐惧,但掌心被抠破的刺痛又让他清醒地看到现实。失去所有卓绝天赋,他根本没有能力与他并肩,从前的自信淡薄都随着经脉间阵阵裂痛斑驳碎裂,他怎么还担得起他这一声‘哥’。
碎瓷的声音戳破凝滞,那一地残骸仿佛在痛斥所有残忍的剥夺和逼迫,凌剑的目光凝固了一瞬,诩昭的笑更加勉强得仿佛扭曲,他几乎克制不住自己的颤抖,只能哑声,“出去。”
凌剑最后还是无言地退出去了,隔着一扇门,诩昭在屋内呕得撕心裂肺,门外冰寒的廊阶,凌剑垂首跪着。他不想无动于衷地听诩昭在屋内折磨自己,却挫败地发觉,他真的,完全没有办法帮他分担。
痛得昏昏沉沉的时候,凌剑默默回想这么多年以来,他记忆里诩昭的样子。幼时不顾自身将他护在怀中的诩昭,长大后为他驰行三千里立威于乱军之中的诩昭,一直到现在,他们站在不必顾忌世俗的高度,他以为从此是安宁静好的此生相守。
却怎样,也抵不过天意凉薄。
他想起他们第一次做龘爱的时候,诩昭说过的话,原本喑哑的声音因了欲望的晕染,变得如深谷琴音,飘渺动听,那个时候,诩昭说,“如果有选择的机会,我只想要竭尽所能的平凡。”
屋内声息稍止,凌剑抬头死死盯着那扇隔绝了所有视线的门扉,是不是,诩昭早就知道,他逆天卓绝的摄魂夺魄,会给自己,带来这样无可避免的惨烈痛苦。
一切已经不可知。诩昭折腾得累了,就伏在尚且狼藉的桌上睡过去,些微碎瓷划破小臂,在从来不染血腥的素白衣衫上留下片片红梅,美得残艳。
那夜近子时的时候,寂寂无声的廊檐底下,雨打芭蕉的窸窣声一阵近似一阵地响起来,第一场秋雨,就这样没有预兆地来了。
慕宸洛从堆叠近一臂高的药书间抬起头来,凌梓飏已经从后面替他披上了暖厚的大氅,对视只有一瞬,慕宸洛已经起身主动拉住了凌梓飏的手,“一起去看看吧。”
雨落得既大且急,凌梓飏拢着慕宸洛靠在曲廊边,隔着迷蒙雨雾,廊阶上凌剑长跪的身影让人心惊。冰凉的秋雨打湿了玄黑长衫,勾勒出一身坚执不屈,慕宸洛感觉到被凌梓飏紧握着的手心尽是汗水,他几乎想冲过去,但被凌梓飏拢得更紧。
曲廊到底不是避雨的地方,衣角被雨水点滴溅湿,慕宸洛觉得有点冷。他抬头看凌梓飏棱角分明侧脸,那双他已经熟悉了的冰蓝色眸子中,有从未改变的冷硬骄傲。
慕宸洛低头,放纵自己像个孩子一样赖进情人怀里,低声道,“我这才发现,你和凌剑原来是如此像的。”他感觉到凌梓飏的疑问,敛了眸子扬起个温润的笑,继续道,“一样的冰冷孤傲,一样的,残忍自私。”
“对人残忍,对己残忍。你们像蛇,冷血的,阴暗的,孤独的,为了极端的目的,为了扭曲的欲望……”
腰间的力道乍然一紧,那个会用冰冷的声音吐出残忍命令的人,这一次流露了自己的不知所措,“洛……”
慕宸洛没有等他说完,柔软的唇带着秋日的冰凉触上了凌梓飏侧脸,“凌剑让我看见了一条放弃了霸道吞噬的蛇,放弃了蛇骨子里特有的残忍,会别扭的想要关心的,残缺的蛇。”
虽然是暗沉的雨夜,但是慕宸洛觉得自己看到凌梓飏的眸子里有亮闪闪的光彩,他轻轻地笑,落在对方唇上的吻,一触即离,他蓦然回身,抬手指向雨中那个已经明显不支的身子,冷冷扬声,“可是我讨厌这种固执,任性地不肯依赖任何人,雷厉风行,挺拔刚直,那又怎样呢?将这种残忍反加到自己的身上……这就是你们的完美么?”
趁着凌梓飏错愕的功夫,慕宸洛已经推开他,一个人走进雨地里,不远处廊阶上,凌剑已经单手撑着地颤抖。反加给自身的残忍么,凌梓飏望着那个还在苦熬的身影蹙眉,他以为这是完美的成全,事实上,是自私的残忍么……
凌梓飏走到凌剑跟前的时候,这个从来宁折不弯的男子已经彻底透支了全部的体力,他只来得及抬头张了张口,就未发一声的软倒在湿凉的阶上。
那个瞬间,凌梓飏仿佛真的明白了慕宸洛的话,自己那个温润如玉的情人,哪怕是习惯了将他拢在怀中的现在,也不能否认他的通透凌厉。
等到凌剑从高热发炎的桎梏中挣扎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三天的时间,诩昭从未离开凌剑塌边一步,慕宸洛甚至觉得,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形容诩昭看到凌剑身后伤痕时的表情,他看着那个素来淡漠的知己,失神地站着,无声地笑,无泪地哭。
那三天里,慕宸洛承担了每日给诩昭送药膳的责任,也许是因为慕宸洛心中作祟的愧疚,也或许是因为诩昭心有所念,整整三天的时间,两个无话不谈的知己在面对面的时候,一个字也没有说过。
这样的僵滞一直持续到凌剑清醒过来的那天晚膳,诩昭在这么多天伤身伤神的折磨下,益发憔悴得几乎脱了人形,慕宸洛偶尔看着,会觉得那双骇人的白瞳中都现了血丝。那天晚上,诩昭终于对他说了几天来的第一句话,“洛,其实是我错了,被剥夺能力的脆弱让我忘记了,我原不需要用我这双读心的眼睛来看你们。失去了摄魂夺魄的瞳,我还有可以平等以待的心,所谓读心,无心方无解,有心时处处了然。”
慕宸洛终于释然,于是凌梓飏终于在几天后,在温软的床榻上,迎接了他忙碌这么多天的情人。之后的日子终于回归平稳,诩昭在熬过十三天之后已经完全适应了药性,而凌剑也在不到一周的时间里,恢复了全部活力。凌梓飏总算如愿以偿地将慕宸洛日日放在眼前,恨不能时时刻刻吻着搂着。
三十天刚过的那个晚上,诩昭终于能安安稳稳地窝在床上,他一只手被凌剑紧紧握着,突然间就觉得,即便是手无缚鸡之力也没有什么了,一直被他百般护着的小孩子已经强大到不需他人庇护,他可以放心。
他脑海里那个小孩子的倔强脸庞,穿越过遥远记忆,放大在眼前。凌剑极难得在笑,而且用挥剑杀人一样的速度处理掉了两人身上碍事的衣物。最本能的欲望在身体深处熊熊燃起来,诩昭的声音再次鸣琴般清润起来,凌剑的手已经一路向下勾挑起串串火焰。
虽然没了内力,但是诩昭还是很轻松地反身将凌剑压在了身下,那只正在勾火的手被扣在腰间,诩昭努力压抑着自己膨胀起来的欲念,低低呵斥,“不是伤还没全好么,别勾火。”
身下素来冰山脸的杀手呼吸已经有些不稳,黑曜石样的眸子里有些失去焦距的情动,微凉的指尖毫不犹豫地抚上强自按捺那人的欲望。乍然的刺激让诩昭险些控制不住,凌剑低哑下去的嗓音回荡在帷幔内,“要我。”
本该婉转的两个字却有掷地有声的强硬,诩昭几乎失笑,果然是他一直护在身下的小豹子,即便是承受的一方,也倔强得主动,所以他咬牙压抑的样子,根本就是个笑话。
些微的濡湿声响在帐幔里摇曳开来,凌剑不顾身下含得越发深的灼热,执着地噙上诩昭双唇,沙哑的低语声混杂在惑人的肉体碰撞声中间……“那些你再看不出的……我说给你听……” 第22章:坦诚的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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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默默起身,送上自己的唇。慕宸洛的吻显出几分生涩,主动却又闪躲,气息相交的那一刻,凌梓飏竟然僵硬了身子。但是,也不过一瞬,再怎样迷茫失措,刻在骨子里的霸道肆虐是不会变的,凌梓飏极快地拿回了主动权,毫不迟疑地挑开唇齿,肆意纠缠。
“给我时间,让我知道你想要的。”冰蓝色的眸子深处,那些隔绝了彼此心思的坚冰缓缓融开,化成包容一切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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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漫长到令人窒息的深吻结束的时候,凌梓飏已经暴力地扯开了自己身上重重束缚,而慕宸洛匆忙罩在身上的长衫也早被扯开。这是最坦诚的赤裸相对,凌梓飏感觉到体内有火烧起来,身下欲念越发盛,而他,向来是不懂压制欲望的人。
慕宸洛微瑟缩地躲闪他更加需索无度起来的吻,那一串串吻痕艶醴得从颈间绵延下去,微疼微痒,更多的是一种酥麻得让人瘫软的刺激。他明显地感受到凌梓飏身下炙热,理智告诉他应该推拒,他尚有太多不能解释的坚持,比如现在,他不愿承欢人下。
凌梓飏益发大力的压制,增大了这种生理上的抗拒,慕宸洛握住凌梓飏正探向他萎靡欲望的手。所幸凌梓飏还留着一丝清明,虽然看向慕宸洛的目光带上了些许不满,但还是停住了动作。
事实上,凌梓飏绷紧身子压制欲望的样子有种坚韧又惑人的美感,慕宸洛舔了下干涩的唇。他并不愿像个娇柔的女人一样说什么还没准备好的矫情话,但是,有些太深刻的记忆,让他给这种欢爱的过程,打上了屈辱的标签。
慕宸洛不敢和凌梓飏带着赤裸欲望的目光对视,他感觉得到,凌梓飏忍得辛苦,像他这样一个毫无顾忌的人,肯把持欲望忍耐,已经是让步了吧。慕宸洛这样想着,微微苦笑,果然情之一字,从来是没有道理的么,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认准了眼前这人什么,就已放不开。
凌梓飏眼中欲望欲盛,他反握住慕宸洛的手,带着那沁凉的指尖覆上自己难耐的火热。慕宸洛感觉到手中阳\物炙热的跳动,刚被蹂躏得略微红肿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他很自觉地活动手指,灵巧得抚慰掌中胀大的欲望,却全没有接吻时的青涩。
凌梓飏舒服地眯起狭长的眸,他很满意能从慕宸洛那张千载不变温润无波的脸上,看到不常见的情绪波动,于是十分守信的,在慕宸洛手中释放过一次后,并不再强要。随意收拾了,就拢着他躺下,一室旖旎尽皆困在帐幔内。
慕宸洛神思恍惚地望着凌梓飏侧脸发怔,太过浓郁的情欲味道让他本能地在警惕什么,凌梓飏并不轻佻地搂着他,若有似无的吻落在背上肿痕上,仿佛野兽间最笨拙的道歉。
慕宸洛觉得理智和情感在头脑中展开了殊死搏斗,却终于逐渐平静下来,似乎被困住的头狼说服了自己的本能,相信,眼前肯用自己的心做诱饵的狠辣猎手,暂时对自己,是无害的。
不可见的硝烟消弭在南苑主人难得的温柔里,可是一手酿成这一场祸事的茗王府里,却并非如愿的暗自相庆。
被云烁请到南苑的迹寻,刚一离了南苑就径直去见凌梓茗,将这南苑一行事无巨细讲出来,自觉坦荡无可挑剔,最后还信誓旦旦只道是,不顾家人生死也必助殿下成大事。
只可惜,凌梓茗其人,用人却不信人。不管出于怎样的动机原因,他跟去了迹寻宅中,两人没见到预想中的血流遍地,只是寂静得毫无人声。
迹寻虽然心下纳闷,同时也有些感到了不安,但也只得引着凌梓茗一路向内进到正厅。一切如凌梓飏设下的局一样顺畅发展,理所当然地撞着带着密信的死士,理所当然地看到那黑衣死士妄图毁掉信笺的一场好戏。迹寻心头不安益甚,躬身想请凌梓茗暂时离开。
而训练有素的死士从来是以完成任务为第一要务的,所以在没有办法突破凌梓茗身边侍卫的包围圈时,毫不犹豫地将那封信撕成几块吞下去。而后是剑锋剖开喉管的声音,浸透了血的信纸被仔细拼接,递回凌梓茗手中。
迎光看过去,字迹了然——公子家人已安全送至城郊保护,四殿下嫁祸罪名已定,明日反戈之时,自有人护公子周全,万望行事小心,莫漏破绽。
信上血迹渐渐凝了,纸笺上笔画似用了特殊墨色,迎光也再辨不清,凌梓茗面色阴沉地转身,难怪迹寻出入南苑毫发无伤,难怪初进宅中就见他神色不安,难怪乍见那黑衣死士便想劝自己离开。凌梓茗越发笃定自己的猜测,这迹寻,分明早背叛了他,还想瞒天过海,让自己背上兄弟阋墙的罪名。
他毫不犹豫地下令将迹寻拘入地牢,刑讯。迹寻甚至跪地泣泪呼冤,只是本生性多疑的凌梓茗又哪里还听得进。
凌梓飏得到计划完成的消息时,正是晚膳,那会儿他正将口中含的粳米粥渡进慕宸洛口中,送信的鹰隼就落在一边架子上,微抬着一只系着竹筒的锋利爪子,偏着脑袋用黑漆漆的眼睛盯它的主人。
慕宸洛几乎被这专属于动物的好奇动作看得脸红起来,凌梓飏一手搂着慕宸洛紧实的腰肢,抬起另一只手,那鹰隼就有灵性地飞过来,落在他臂上。甜糯的粳米被一点点送进口中,慕宸洛逃不开,于是只顾得上吞咽,近在眼前那双圆圆的黑眼睛却更加让他无地自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