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差别待遇旁人或许不以为然,大概只会觉得炎育陵很绅士,会照顾纤弱的女生,可骆禾羽却感觉得出炎育陵对这类型人的客气底下隐藏着莫名的抗拒,原因?不难猜吧。
“为什么呢?是在恨我吗?”骆禾羽仰躺在床上,看着冷气机的叶片缓缓上下移动。
要我用那种方式来爱的人是你,逃走的人是你,主动再找我的人又是你,结果生下育陵,你恨的到底是我,还是你自己?
通宵工作兼玩乐的疲惫渐渐影响自己继续思考,骆禾羽翻了个身,看到自己的断指处,禁不住扬起嘴角,喃喃慨叹:“女人……真是残忍的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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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育旗不敢上学,他预料会被许多人投以异样的眼光。之前父亲打过哥哥的事情只是传言,哥哥也还没有在娱乐圈走红,如今已大不同往日,认识哥哥的人更多,父亲又公开承认了暴行,一定会有很多人好奇想问——你哥哥在家被虐待,你没想过做些什么吗?
如果自己曾经尝试过去改变哥哥在家的待遇,或许还可以理直气壮地说自己尽了力,但……就只有那么唯一的一次,自己开口表示不愿意母亲再动手打哥哥,而那个尝试,最终并没有成功。
炎育旗无法否认,自己一度是这么想的——哥哥是长子,以后要负担家计,书一定要念好,那样才可以找到高薪工作,所以母亲对哥哥要求严格是合理的,哥哥只要撑过求学时期就雨过天晴了。
母亲是这么想的吗?母亲……其实并不是真的讨厌哥哥吧?
炎育旗静悄悄踱到母亲房门外,给母亲送饭的佣人正好从房里出来,他探头进去,见母亲坐在床上看着窗外院子绿油油的景色,便走上前,轻唤:“妈咪。”
叶雅正自出神,见小儿子坐到了自己身侧,呆滞的表情好一会儿才牵起生硬的微笑。
“妈咪,你还好吧?”炎育旗看着母亲苍白的脸色,觉得很难受。
儿子的关怀令叶雅沉重的心情稍微缓和了些,她拿起身边刚选好的毛线球,微扬着嘴角道:“你看,妈咪挑好了颜色,要给你和你哥作些东西。”顿了顿,语气转柔,透着满满的慈祥母爱,“你哥以前没去过有四季转换的地方,杂志写说他到台湾前去了日本接受训练,那么突然地过去,一定受了不少苦,不知道他现在适应了台湾的天气没有?那里冬天的时候蛮冷的,我要给他多做几条围巾和手套,也做成对的给你,好吗?”
炎育旗愣愣点头,心里有很矛盾的滋味。
母亲这么温柔地说起哥哥只是最近才开始,正因为如此,才更强烈地让炎育旗感受到母亲以往多年来对待哥哥的态度,和现在相比简直天差地远。他一方面想说母亲是后悔了当初,要从现在开始改变,可同时又莫名地担心这样的母亲维持不了多久,这只是一个稍纵即逝的假象。
“妈咪,你不讨厌哥哥了吗?”炎育旗心直口快,想到什么就问什么,直盯着母亲期待母亲的回答。
叶雅被儿子完全没有修饰的直接提问怔得呼吸窒了窒,笑容立即从脸上消失,垂头看着膝盖上的毛线球,吞吞吐吐道:“妈咪怎……怎么会……讨厌你哥哥?”
“可是外婆他们都很讨厌哥哥……”炎育旗不悦地嘟起嘴,“连表哥也一直在网上说哥哥的坏话,妈咪,我……我不想再和他们住在一起……”
叶雅闻言即感不知所措,立即紧紧抓起儿子的手腕,试图让自己语气不那么激动,免得吓着了儿子,“小旗,你要离开妈咪?你要去找你爸爸?”
“我没有……”炎育旗抽出被母亲握疼的手,由于对自己的打算很没有去执行的勇气,便低着头极小声道:“妈咪你如果……不讨厌哥哥,我想我去劝的话,哥哥会接受你的……还有爸爸……爸爸其实没有不好……我……我们……应该可以回到从前那样,四个人住在一起,哥哥的工作主要在台湾,或许我们可以一起搬过去……”
儿子的想法叶雅何尝没有想过?但……与丈夫离婚的时候闹得僵,自己的亲人从来就没有很看得起丈夫,离婚之后就表现得更明显,决裂至此,怎么可能复合?可要是坦白告诉儿子‘不可能’,那一定会伤了儿子的心。
至于挽回和育陵的母子关系,是叶雅此刻最强烈的愿望,家人虽说会尽量想办法帮她把儿子叫回来,可叶雅知道,只有小儿子去劝的成功机会才会高。
育陵是自己九月怀胎的亲骨肉,是属于自己的孩子,叶雅无法接受被自己的孩子怨恨、憎恶、然后抛弃、遗忘。
“小旗,你可以见得到你哥吗?”叶雅殷切地问。
“哥哥的手机现在是他经理人拿着,之前我打了几次对方都说哥哥没空,不过至少他有接我的电话,我就告诉他我有急事见哥哥,他应该不会一直让我吃闭门羹。”炎育旗边说边掏出手机,找到了哥哥的手机号,踌躇着该怎么说?那个凶巴巴的大叔才会让哥哥接听电话。
“那太好了!”叶雅站起身走到墙边的柜子,打开来搜索了一阵,搬出个盒子放在床上,对儿子欣喜地说道:“这里面有我这些日子看见不错,便买下来要送给你哥的东西,有衣服、手表、腰带、帽子,你拿去给你哥,他一定会喜欢。”叶雅说到这就回忆起育陵小时候每次从自己手中接过任何礼物时的兴奋和感激之情,就算只是一个很便宜的槊料水壶,他也会迭声说‘谢谢妈咪’,还笑个不停。
炎育旗看着盒子里琳琅满目的穿戴用品,嘴上不敢说,只在心里纳闷——哥哥不缺这些吧?可转念想,这毕竟是母亲的心意,哥哥看到了或许会心软一些也说不定。
“妈咪,我出去打电话,表哥在房里呢,我不想让他偷听到。”炎育旗压低声量说,见母亲满怀期待地点头,便起身跑出房间。不晓得为什么,他觉得和母亲的相处越来越不像以往般亲密,总觉得很不踏实,总觉得母亲说不准下一秒,就会变成自己不认识的样子。
儿子离开房间后,叶雅细心地收拾盒子里的物品,再放回柜子里。她打开书桌上的电脑,播放电脑里的CD,房里便响起儿子青春洋溢的歌声。摇滚乐团的风格很适合儿子,儿子在乐团里的形象又阳光又帅气,很难不会让年轻少女们一见就喜欢。
从杂志得知育陵目前在筹备个人专辑,叶雅很好奇儿子将会走什么样的音乐路线,心血来潮,她打开浏览器,上网搜索看看有没有关于儿子个人专辑的消息。
电脑连上网络后,电子邮箱亦自动登陆,叶雅顺手地点开来看,邮箱里有超过一页的未读邮件,大多数都是广告,叶雅随意看了一遍,点击换页,排在第二页的第一封邮件的寄件人名字登时把她吓呆。
寄件人名很简单,就一个‘羽’字。
叶雅突地扔掉手握着的滑鼠,从椅子弹起来,抬起微微颤抖的双手捂着自己半边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电脑银幕。
邮件的题目明白地证实了寄件人就是那个人。
‘雅,我是育陵他爹,有话要和你说,别不读就删了,^ ^’
长年折磨自己的梦魇再次一点一点地在脑海浮现,可因为提到了育陵,叶雅挂心这个人会对儿子做些什么,很快就勉强自己冷静下来,坐回电脑前点开邮件。
信件不长,没一分钟就看完了。
‘雅,首先要告诉你我还活着,拖你的福,活得很好。
你们家的新闻沸沸扬扬,真相是什么,我相信你知道我心里有数。
因为,你知道我很了解,一个母亲对孩子可以做出多么残忍的事。
我不会问为什么你要这么对待育陵,也不会去猜测你是否真心在懊悔,我从来就摸不透你的想法,以前是,现在,我也不想花费心思去猜猜不透的事。
我只希望你知道,当初,你的抵抗,还有你对我日愈增加的恐惧和憎恶,让我认清了一个现实——恨伤害自己的人,是正常的,是合乎常理的。
所以与你分开后,我便做了一直不敢做的事——和伤害我的家人断绝来往。
因为你,我诚实地面对自己对家人的恨,不再对他们抱不切实际的期望,对还是错,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何苦为难自己、为难他人?
育陵恨你,就犹如你恨我,是理所当然的。
别逼他,也别逼你自己。
恨,也是一种自然。’
什么意思?
这是……要自己放弃儿子?
叶雅握紧拳头,牙关颤抖。
“不可能!”她斥道,“恨又怎么样?再恨,他还是我的儿子!”
第四十九章:安全的伤害
把炎育陵留在宿舍,除非分分秒秒盯着他,否则很难避免他会看电视、翻报纸,或上网,所以韩封别无选择,尽管发着轻微高烧的泰迪熊又一次赖在床上不愿起来,幽怨地表示头很沉、全身很酸疼,韩封还是严肃地命令他下床、洗澡、吃饭、整理自己,然后回公司工作。
宿舍的地点是保密的,所以出门后直到开车上路都顺畅无阻,没有烦人如苍蝇的媒体记者出现。然而,疲惫不堪的炎育陵自起身到上车就板着脸孔不说话,两个助理看过了新闻,心情各有各沉重,韩封就更阴郁,整辆车因为里面沉默不言的四个人而笼罩在一片低气压中。
“小蕙。”韩封冷不防对坐在副驾驶座的小蕙提醒道,“退烧药要定时给他吃。”
小蕙点头答应的同时,坐在韩封右侧的炎育陵发出了一声冷哼。
“吃来干什么?反正烧不死。”
车内的气压立即低得难以呼吸,冷气的声音显得异常响。韩封转头看窗外,低头看看表,跷起左腿搁在右膝上,手指在自己大腿敲了敲拍子,再把腿放下。他伸出手去探炎育陵额头温度,察觉炎育陵紧张得缩起肩膀,还低垂视线不与自己对视。
“你喝酒,我不计较,请问你现在给我什么态度?”韩封收回手,视线移返窗外沉声道。
炎育陵偷偷瞪了眼韩封,堵气地哼了哼鼻,侧转过身背对韩封,什么都不说,连道歉也省下。
韩封转回头看向炎育陵,知道这家伙是太累了才会闹情绪,到了工作场所依旧会全力以赴,现下发脾气大概是因为得不到言语上的关怀和体恤,可韩封实是没心情去呵护人,他有太多事情需要烦,眼下最困扰的就是该怎么告诉这家伙今天报纸登了什么?
暗暗叹了口气,韩封伸长手臂,把手掌放到炎育陵头上轻轻摸了摸便收回,一个字都不再说。
小蕙和负责开车的瑞哲互相看了眼,自知没有资格介入这对‘父子’的冷战,不约而同地皱眉摇头,继续保持绝对沉默。
车子从特殊通道直接驶进唱片公司的地下停车场,只要还没开始出外景、上节目、做宣传,炎育陵可以完全不与媒体接触。当然,也不能冒险到任何公众场所。
炎育陵这天的工作全与录歌无关,首先是和创意组开会决定造型,昨天试拍的两组照片经过专业的电脑加工后,效果让人意想不到的惊艳,即便是故意拍得不认真的第二组造型,加了CG特效后,视觉效果竟比第一组还有震撼心神。
“我提议做双封套。”创意总监说道。
“这我需要先和成本组重新规划。”行销负责人接道。
“拍两组造型需要更多资源和人力,我等行销的规划完成再做配合。”总协调边说边做记录。
“我反对。”韩封在创意总监要接口的瞬间及时插话,“育陵的行程已经排满,没有时间拍两组。”
总协调翻了翻行程表,沉吟了一会儿道:“行的,还可以挪。”
“时间可以挪,体力行吗?”韩封轮流看向创意总监和总协调,再把最凌厉的眼神留给骆禾羽,“前两天骆先生没有照着行程做事,已经让育陵熬出病,他现在连看病的时间都没有,我不认为还有空间给你挪。”对骆禾羽尖锐的恶意从容地卸下,再看向总协调时已恢复原本的沉稳神色。
想韩封是有哪种经历的人,短短几句话即展现无人敢挑战的强势气焰,在场与会的各小组负责人面面相觑,骆禾羽则搔着头皮垂头苦笑。
“是我唱得不好,不是骆老师的问题。”炎育陵打破沉默。他垂着头,瞄见韩封搁在桌上的手握紧了拳头,不由得吞了吞唾液,深吸口气才抬头续道:“既然两组拍出来的效果都那么好,我不想浪费。”
“炎育陵。”韩封语调平平,连名带姓,理所当然地下令,“你闭嘴。”
在众多人面前被教训,尽管这和韩封私下管教时的语气相比低调了很多,可还是让炎育陵顿觉无地自容,抿着唇撇过脸去,后仰身子用力靠在椅背上,不掩饰自己的不服气以及不得不忍气吞声的委屈。
旁人见状只能尴尬,骆禾羽已沉不住气,但还是保持着得体的微笑,礼貌地开口:“韩先生,你这样……”
“你也闭嘴!”韩封厉声打断,瞪着骆禾羽的眼神像有深仇大恨。
“封哥!你听人把话说完行不行?”炎育陵愤而站起身,居高临下的角度本应该充满气势,可韩封一抬眼瞄,他心里就打了个突,明明俯视韩封的是自己,却感到了无比的压迫。
“你想拍?”韩封简单地问。
炎育陵不自禁又垂下头,低声嗫嚅:“嗯……想……我想拍……”
“好。”韩封问也不问就抢过总协调面前的行程表,用红笔划掉好几处特地空下来给炎育陵休息的时段,再把每一天最后一项工作的时间都加长两小时——即把炎育陵标准的六小时睡眠缩成了四小时,一边改,一边对炎育陵道:“让你拍,可以,但除了工作,你休想做别的事,要是昨晚的事情再发生,”韩封搁下笔,仰首看着炎育陵,缓慢而力道十足地一字一顿:“你可以不用想唱歌了,我甘愿毁约赔钱。”
“呃!”炎育陵忍不住叫出声,他不敢相信韩封会这么说,就算是顾及自己的身体状况,也没有必要那么绝……
“给我答复。”韩封转回头不再看炎育陵,将改过的行程表推回给总协调。
这时候要想说不拍,那刚才反抗韩封就毫无意义了!炎育陵握紧拳头,再松开,有气无力地道:“我知道了。”
“听不见。”
炎育陵咬牙,后悔死了自己刚才对韩封无礼,惹火了韩封的下场就只是自己难堪而已。此时抽空反省,意识到韩封即使态度强势,还有点不可理喻,可都是为了自己好,甚至自己说想拍,韩封亦没有坚持驳回。
所以,被韩封削面子,是自己活该……
“我知道了。”炎育陵重复,随即就微微倾身弯下腰,态度认真地道歉:“封哥对不起,我刚才太冲动。”
“行了,坐下。”韩封语气转柔,浑身戾气顿时消散。他还担心炎育陵真已被宠坏,会站在外人的立场来对抗自己,可最后还是乖巧地认错,让他心情不由得也好了些。
炎育陵重新坐下,昂首挺胸正襟危坐,韩封温柔地觑了他一眼,嘴角扬起浅浅的笑容,继而对众人朗声道:“那先来谈造型细节吧,第二组露得有些多,育陵拍广告时已经秀过身材,这会儿再秀,可能会让人厌倦,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