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才还提到文家的混小子,估计你也不知道他们死哪里去了,真麻烦!让我算一算……好吧,里边那位的酬劳就从乔繁的生意里扣,若今后再有这样的屁事……”
单手揪住祈宣辰的后领,男子目光如炬,看得童敬心里发毛,果然:
“不必跟傻瓜们客气,直接揍一顿就好,告辞!”
“多谢前辈赐教,晚辈没齿难忘!”今后再发生这种事,第一个不能把您招来!
回到船舱,某倒霉孩子正瞪着一双漂亮的眼睛发脾气,不能动弹的四肢和无法出声的嗓子严重影响了他对怒火的发泄,秀美的脸几乎憋成过年时房檐下挂的大灯笼,瘦弱的胸膛不断起伏,看样子那股气已经蓄积好久了。
“我给你解穴,但请你先听我解释,”事已至此,隐瞒无用,叶青衫说的也有点道理。童敬一咬牙,猛地扯掉厚厚的面具,颧骨处像掉块肉似的疼,“对,我就是你最不愿见到的那个家伙,也是让你被乔简折磨的罪魁祸首!但是,不管你信不信,我喜欢你,从很久以前就喜欢,只是还没等到表明心意就叫别人给抢先了!”
操你娘的!看清对方的真容后,佟镜再也听不进半个字,唯一想做的就是先骂出这个有辱斯文的词,再挥拳揍他个金光灿烂。
第二十五章
东方发白,少年从短暂的睡梦中惊醒,没了安神香的帮助,他又被该死的噩梦纠缠,落入了最不想见的人手中。朦胧的雾气环绕四周,乔简偏执而冷酷的面庞宛如恶鬼,不断逼近自己,伸出大手粗暴地撕扯衣物。
“救命啊,有人要杀我!”佟镜挣扎着,冷汗浸湿了枕头,一脚踹翻摆在床铺边的水盆,迷迷糊糊地乱爬,一头撞在小圆桌上。
“佟公子有何吩咐?”女侍曼君急忙赶来,刚才只是将果品送到舱外,怎么这会儿功夫便闹得满铺狼藉?
“求求你救救我!”佟镜没看清来人,一把抱住女孩的纤腰,不管对方尴尬的表情,再度嘶吼,“带我走吧,这里不是人待的地方!”
“嗯,啊……那个,不怕不怕,娘在,”曼君曾经照顾过小孩,本能地以为对方想要找娘亲,“乖乖不哭,娘给你买糖葫芦。”
“呜呜,小景侍卫,快把乔简赶走,我多给你银子……不对,你不是小景!童大少爷,你骗我骗得很开心是吧?混蛋!”
“听上去有点复杂……原来不是想娘啊,”曼君无奈地掰开他的手指,迅速整理衣衫,清清嗓子,“公子,请您冷静点,奴婢是曼君!”
“不管你是谁,要么把乔简打跑、要么带我离开……咦?”佟镜揉揉眼睛,细细端详对面的人,良久才发觉适才闹了个大笑话,心虚地后退。
“公子昨晚与敬少大吵一架后便睡着了,所以脑子可能不太清醒,胡言乱语可以理解,”曼君刻意忽视彼此的窘态,继续说道,“为了安抚公子,敬少主动离开,还对月发誓,说‘只要小镜子不原谅就绝不出现’,我们都是证人。”
想起来了,昨晚确实吵了一夜,害得船夫不得不将船挪到僻静些的地方……都怪姓童的,戴了张其丑无比的面具就大大方方骗人,还吃老子豆腐,骂他一顿都便宜!思及此,佟镜的心情总算好转,洗漱完毕就吃早饭去了。
半个时辰后,曼君独自站在船头,将长长的、没有饵料鱼线像模像样地抛进湖里,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态,心里想的却是傻瓜才会上钩。
纱帘掀动,佟镜带着吃饱喝足的表情出来询问今日的行程,见小丫头满脸神秘兮兮,心中难免不安,便试探着说:
“姑娘,虽然在下与童公子不欢而散,但他这一路的照顾还是很周到的,所以……”
“既然闹翻就莫要后悔,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居然真有这么笨的鱼!曼君惊叹敬少的推测,同时也对佟镜的单纯十分无奈,此等家伙想要独闯江湖,不被一群野兽吃了才怪!
然而,佟镜琢磨的却正相反,他担心童敬死性不改故技重施,这样打听只是为了弄清楚他喜欢光顾的地方。
“好吧,看公子这么急,奴婢就勉为其难告诉您,”曼君哪里知晓少年的小心思,便按照敬少的计划答道,“童公子平素喜欢游山玩水,爱吃清粥小菜,因此,在城里几家规模较大的、以素淡菜肴为主的饭馆则有机会遇到;至于玩赏的地方……杭州的佳妙之处颇多,想要重逢就要看老天爷的造化啦!”
“多谢姑娘指点,那他昨晚离开之前有没有说要去哪里?”如果还在附近,就赶快往他讨厌的地方躲!
“啊?这个奴婢可不知道,敬少来无影去无踪,虽说发誓不出现在您面前,可万一放心不下仍然躲在暗处呢?”曼君眨眨眼。
“劳烦叫船家靠岸,在下准备去别处转转!”后背一股恶寒,佟镜警觉地四下观望,磕磕巴巴地说,“童公子是个言而有信之人,应该不会违背誓言……”
第二十六章
好渴!第三次将茶杯里的水灌进肚,佟镜开始后悔不该为了躲避某人而委屈自己,先不说这又酸又咸的面,连茶都几乎乌黑,苦涩中透着股糊味,根本不能解决嗓子的干热。天啊,为什么有人喜欢吃这种东西!
被食物折磨半死的少年再也无法忍受,结了账便一头冲出去找水。
骑着马来到一片小树林中,佟镜坐在石头上纳凉,从包裹里取出刚买的清水和肉饼,还没吃几口就闻到一股香味,顿时精神大振。
在乔家的两年,虽说吃穿不愁,但几乎餐餐都是蔬菜素粥一类的东西,哪里碰得到肉?如今重获自由,当然要抓住机会大大享受一番!用力一吸,嗯,鸡肉的味道里混着泥土与荷叶的气息,若没猜错,应该是传说中的……
“叫花鸡!”佟镜只在年幼时品尝过一次,后来进了乔府,在偏院里逮到一只,抓在手里却迟迟不忍心杀死,便留下给自己作伴。没几日,乔五就带着看门狗来捣乱,唯一的“小兄弟”最终只剩下一堆血淋淋的毛。
唉,幸亏都过去了!少年心中怅然,顺着香气寻到一块凸起的土地,用树枝挖开,抄起石头“砰”地砸碎泥巴层,一股更浓的味儿“呼”地扑面而来。
鸡兄,我们到底是有些缘分的!狼吞虎咽填饱肚子,佟镜舔舔手指,突然想起马还留在原地,急忙跑回去牵,可惜迟了一步——它不见了!
“天啊,只是偷吃一只鸡,不用这样惩罚我吧!”糟了,衣物和钱粮还在它身上,这下别说是逛杭州,想要继续南下也麻烦啊!该死的畜生,平时老实巴交,就这么一次忘了拴住,才离开一会儿就跑了,良心何在?
佟镜没精打采地坐在树下,掏出乔繁送给自己的玉佩,眼下只能先去找乔家帮忙,还好最重要的宝贝没丢,不然迟早客死他乡。掐指算算,离开那鬼地方将近半月,童敬的身份已经不可避免地暴露,乔简真该来场千里追……竹马的好戏
“操,哪个天煞的王八蛋吃了老子的鸡?”愤怒的狂吼打断了少年的思绪。
好大的嗓门,还他娘像只鸭子,吵死了!佟镜心中正烦,被那人一闹,也来了脾气:
“本大爷吃的,怎么着吧?”
“原来是你个小王八犊子,老子操……啊,男狐狸精!”一张灰黄瘦削的脸出现在眼前,破烂的衣衫令原本清秀的年轻人看上去像个邋遢乞丐,昔日的干净爽利全然不在,头发更是乱入杂草。他,正是乔五。
晦气,他八辈祖宗的晦气!佟镜第一反应就是转身快跑,这小娘娘腔神情有些不对,原先是疯狗,现在是疯牛,千万不能被缠住!
“站住,小妖精你把我家少爷弄到哪里去了?他明明要和我在一起的,偏偏为你逃出乔府了,”乔五迅速抓住少年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抠进他的肉里,厉声大骂,“你怎么不去死呀,勾走了敬少又勾走了老子的人,不就是个挨操的贱货吗?凭什么连大少爷都帮你说话?记着,子仲不喜欢你,他早和我睡了,你别妄想!”
死狗你乱七八糟吵个屁,乔简那厮喜欢谁与我何干?佟镜懒得解释,鼓足力量一拳打去。
丝毫没料到常被仆人欺负的男狐狸精会反击,乔五愣了一下,很快从震惊中清醒,从腰间拔出刀子直刺向少年,双目血红。他确实疯了,当子仲得知自己曾与他有过房事后,竟毫不犹豫地赏了顿拳脚,立刻换了个贴身小仆。
只是,素来仗势欺人的乔五完全不是省油的灯,一咬牙豁出去,扯开嗓子站在门口把他们的事全部喊出,闹了个鸡飞狗跳。
乔简本就将不喜欢的东西视为草芥,见臭小子不识抬举,便吩咐手下再往死里打,结果没等动手便发现自己的娘亲扶着额头倒在地上,情势更加混乱。
第二十七章
乔府沦为武林笑柄,老夫人也气得旧疾复发,可该死的臭小子依然大吵大闹。乔简怒火中烧,拔剑便砍,招招逼向要害。
乔五功夫虽差,但也不会坐以待毙,找个空子闪开,撒腿便跑。次日,东躲西藏的他不经意看到乔家二少亲自下发的追杀令,原本还存有一丝希望的心瞬间冻结成冰。
“小狗腿子,你他娘真疯了不成?”佟镜早就厌恶他的嚣张,此刻也下了狠心,即使不会武功也掏出匕首与之缠斗。
“我杀了你个男狐狸精,叫你再缠着少爷!”乔五一拳打在少年的肩膀上,“少爷是我的,你们没资格和我抢,都滚!滚!”
“谁他娘抢姓乔的畜生了?少自作多情,像那种货色也就你当成宝贝,连根狗尾巴草都不是!”佟镜刚吃过饭,力量较足,抡起匕首向他的心口处插,被挡住后继续骂道,“小兔崽子,老天在看,今儿是你要杀我,即使死了也是活该!”
肚子不断“咕咕”乱叫,乔五的体力渐渐占下风,纵然有点三脚猫的功夫也应付不能,一个不稳跌倒在地。
“去死吧!”佟镜抓住机会扑向猎物,挥臂猛刺。
冰冷的利刃即将深入皮肉之时,一杆长枪呼啸飞来,“!当”撞掉凶器,震得少年半边身体跟着颤抖,久久无法平息。而那把可怜的匕首竟被枪尖彻底贯穿,牢牢钉在树干上。
“抱歉,让佟公子受惊了,”叶青衫迈着稳健的步伐走来,身后还跟着嬉皮笑脸的祈宣辰,“这个小子可否交由叶某处理?”
“无妨,”佟镜强行压制住内心的惊愕,随即露出厌恶的神色,毫不给对方留面子,“这只狗是乔家的,你准备物归原主吗?”
叶青衫没有因他的无力而生气,斯文的脸上竟露出些许温和,一旁的祈宣辰却显得十分不安,频频向少年使眼色。
“佟公子,乔家虽然在江湖中有些地位,但……”男人轻轻一笑,走到哆哆嗦嗦的乔五面前,单手将其拎起,对准他的脸狠狠打一拳,淡淡地说,“我们‘青衫庄’是完全不在乎的,而且,这只狗姓文,不姓乔。”
“哦?乔五是你们的人?您肯出手相助,看来他地位也不低……”佟镜暗自冷笑,狗腿子被揍得很疼吧,活该!
“这你无需知晓,乔简有种伤我们的人,就要做好被收拾的准备……咳咳!”祈宣辰打断他,面色越发青灰。
“是不是发作了?”叶青衫瞥他一眼,目光移向佟镜身后的大树,再度露出温和略带腼腆的笑容,“那么,佟公子,告辞!文诩,走吧!”
佟镜还来不及向二人道别,只听“哢嚓”一声,耳畔生风,一名蓝衣小孩手握长枪擦身而过,粗鲁地搂住祈宣辰的水蛇腰。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从昨晚开始,少年便有些疑惑,那红衣妖孽时而癫狂时而病弱,还自称“朕”,试问除了当今圣上,还有谁敢这般称呼自己?
小镜子果然有胆量,不愧是我……唔!年轻男子紧紧抓住树枝,豆大的汗水顺着两腮流进衣领,该死的文诩出手还是这么狠,为了阻止自己竟将两指硬生生抠进肉里相威胁,早晚让你后悔!呼,抱歉,我不是故意不救你的,抱歉,抱歉……
待叶青衫一行人彻底消失在视线内,佟镜才想起来马匹丢失的事,本欲洗把脸,忽觉膝盖一阵激痛,低头一看,竟被血染红大片,定然是刚才缠斗时受的伤。
“你娘的乔五,死狗腿子,发疯发春找你主子去,来闹本大爷作甚?”乱骂一通,他艰难地挪到河边,掏出手帕擦拭,疼得直咧嘴。
第二十八章
马儿啊,你什么时候跑掉不好,偏偏选在老子受难这会儿,快回来吧,给你喂萝卜吃!笨手笨脚地用破布包住伤口,佟镜一边念叨一边向路边翘首,要是能来辆马车多好。
“哼,都怪该死的童敬,要不为躲他,至于这般辛苦吗?”杭州的风景在沧祈是出了名的,但这片树林实在平淡无奇,所以将近半个时辰也无人通行,“苍天啊……哎?”
正牢骚时,一架马车恰巧从南边驰来,御车人头戴斗笠,弓背弯腰,似乎上了年纪。佟镜眼前一亮,连滚带爬赶往路边,早知这么快便遇到,刚刚就该守在那。
“老伯,请等一等好吗?”少年扯开嗓子大喊。
“吁!”所幸老人听力尚佳,急忙勒马,用苍老的声音问道,“年轻人,你这是……被劫了还是被劫色了?”
“我……哈,您老真会说笑,晚生、晚生自然是被打劫了,所以才闹得鼻青脸肿……”佟镜被呛得尴尬,又不敢发火。
“原来不是劫色……哦,我是说天有不测,既然公子有难,老头子便帮你一把!”老人嘻嘻一笑,伸出宽大的手掌,“上来吧!”
“多谢……”毫不犹豫地握住,佟镜猛然发觉那只手触感柔韧而略嫌粗糙,哪里像老头子的?“不对,你、你、你……”
“哈哈,公子真客气,不用谢不用谢,里面有药,”老人唇角荡开一丝邪佞,“什么金疮药、健胃药、春药、润穴药,应有尽有!”
“你娘的童敬,又跟老子玩这种游戏!”佟镜破口大骂,一拳打在对方肩膀上,“操,莫非老子和小狗腿子打架时你正在一边偷看?”
“唔!”被文诩抠伤的地方钻心地疼,童敬狠狠咬住唇,拦腰将少年抱进马车,“你冷静点,我还没、没那么恶劣,事出有因……啊!”
“骗谁呀,不是对月起誓绝不出现在老子面前吗?”佟镜张牙舞爪撕掉他的面具,对着那张惨白的脸展开猫拳,“老子快被杀掉时你他娘的哪去了?他娘的你哪去了?你去哪了他娘的……王八蛋,反正你就是故意看老子笑话吧!”
“别打了,我根本没对月起誓,都是为了让你放心玩……哎哟!”童敬实在没办法,只好用另一只手将他按倒,来了个泰山压顶,“听我说,刚刚乔五拔刀时我确实想出手,但被文诩点了穴,还差点被抠掉块肉,都快疼死了!”
“从老子身上滚下去,文诩是谁?鬼知道你……唔!姓童的,我操……唔!”